長青木 12天明登前途
-
12天明登前途
蕭君逸睜開眼，側頭看向窗外，在不遠處的巷子裡，他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蕭君逸一手撐著座椅坐起來，眯起眼睛仔細辨彆許久。
“怎麼了？”
鐘子琛越過他的背影也去看那個人影。
“不對……鐘子琛，我去看看。”
他說著，打開車門冒著雨就往外跑，鐘子琛愣了一下，摁著左耳耳麥上的按鈕，跟宋池矜彙報：“宋哥，蕭君逸發現一個人影，黑色衝鋒衣和褲子，高、瘦，我們下去看看。”
“嗯，注意安全。”
鐘子琛跑著跟上去，給他和蕭君逸施加了兩個避雨結界。
人影走到巷子儘頭左拐，蕭君逸就跟上去。
“怎麼了？”
“……我有點事，你……”
“我跟你一起。”
蕭君逸看看他，又看看巷子儘頭，“嗯”了一聲，小跑著跟過去。
人影走得不快，右手拿著一把刀，像是肉鋪屠宰動物時用的那種。
白景鬱……？
蕭君逸想出聲叫住他，又因為從小就冇有叫人的習慣，對不那麼熟的人都不太叫得出口稱呼，他愣是杵在原地半天，一直到白景鬱的背影越來越小，他都冇叫出口。
白景鬱不是修煉之人，也冇發現他。
蕭君逸“嘖”了一聲，快步追上去，掰著白景鬱的肩膀把人停下來。
白景鬱下意識轉身，把刀橫在他脖子旁，不遠處鐘子琛把槍上膛，指著白景鬱。
白景鬱發現是蕭君逸，臉色一變：“你他媽怎麼在這？”
蕭君逸皺眉推開他的手：“這話不應該我問你嗎？”
白景鬱把刀拿下來，鐘子琛遲疑一會兒，收槍。
“等會兒……hkt？”
“啊。我們……嘖，我們現在——我們不用跟……蕭茁逸要si了，就是這麼個情況。”
白景鬱皺著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緊盯著蕭君逸，他的呼吸漸漸加重，往後退了幾步。
他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蕭茁逸什麼？……他要si了？他要si了？他要si了？”
蕭君逸喉結滾動，不太理解白景鬱的反應。
“嗯。”
白景鬱像是被困在氧氣稀薄的空間，他像被要求讓出榮譽的小孩子：“他憑什麼？”
“他憑什麼si？你告訴我啊他憑什麼si？！”
他歇斯底裡地朝蕭君逸大吼，刀掉在地上，手抓著蕭君逸的肩膀，像怪物一樣。
鐘子琛預感情況不妙，再次舉起槍，指著白景鬱的頭。
“放手。”
蕭君逸隻是皺著眉看著白景鬱，他冇有切實經曆過白景鬱經曆過的事情，自然也不太能共情理解現在的白景鬱，他待在原地不動，不反抗也不投降。
白景鬱看看他，又看看鐘子琛，心裡被沉重的苦澀碾壓。
為什麼同樣是被蕭茁逸傷害過的人，蕭君逸的背後還有人等他回家，他卻隻有幾塊冰涼的石頭？
憑什麼蕭茁逸可以si得那麼痛快？
蕭君逸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他在手上集中了一小部分靈力，把白景鬱的手挪開。
“你……”
他是真的，不擅長應付情緒不對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自己情緒不對，他可以出餿招讓自己去si，那彆人呢？
白景鬱眼眶發紅，氣息不穩，搖搖晃晃站在蕭君逸對麵。
鐘子琛把槍放下，本來想走到蕭君逸旁邊，躊躇一會兒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適，冇動。
他按住按鍵，小聲說：“宋哥……你們方便來一下嗎？我們這邊……蕭君逸和他…朋友好像情緒都不太對，他朋友還帶了一把tu刀。”
宋池矜那邊傳來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鐘子琛意識到自己外放冇關，又手忙腳亂地關上。
前麵兩個人辨認出那好像是蕭茁逸的聲音。
宋池矜踹了誰一腳：“啊？冇打起來吧，你勸勸，我們快完事兒了，泊淮在聯絡公安機關，這兒我們已經端了。”
鐘子琛在心裡讚歎不愧是填海起義的其中兩個參與者，然後對上前麵兩雙眼睛，一個驚訝，一個複雜。
鐘子琛有點尷尬：“宋哥說這裡他們已經端了，證據什麼的都找好了，在聯絡公安機關。”
死寂。
“什麼？”
白景鬱皺著眉，看看蕭君逸，又看看鐘子琛。
他幾乎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蕭君逸，你真的，就希望，希望……希望他就這麼死嗎？”
蕭君逸深吸一口氣，冰涼濕潤的空氣驚到胸膛，惹得他頭皮發麻。
“不然呢？我隻是想要他si。”
白景鬱的心智好像回到了孩提時期，他就這麼不解地看著蕭君逸。
“你不恨他嗎？”
“我當然恨……我為什麼要向你證明我恨不恨他？”
“你恨他！你就希望他就這麼si？！”
“我為什麼不希望？我根本就冇有能力sha他！你冇有！我冇有！我們冇有能力sha他！這樣不是一個很好的結果嗎？剛好剛運行的法律有這條，蕭茁逸剛好會si，這樣不好嗎？”
“……”
“她也不會希望我去si他，她不會希望蕭家人毀了她之後毀了我——”
“你不也是簫家人嗎？你身上就流著簫家人的血！”
蕭君逸還想辯解什麼，仔細想想好像也確實是這麼回事，他閉了嘴。
簫家人毀了他的童年，留給他沉痛的噩夢，他和這個噩夢對抗太久，說真的，他累了。
說他腦子有病也好，薄情寡義也好，不孝也好，他都認。
但他真的，累了，很累了。
冇人心甘情願真的每一分每一秒揹著痛苦活著，他不想再去和噩夢鬥爭，他想做自己。
白景鬱看著垂眸把頭撇向另一邊的蕭君逸，隻覺得好像用儘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不是硬要拉著蕭君逸去殺了蕭茁逸，讓蕭君逸的人生跟著他的人生一同被毀掉，蕭君逸走向光明的未來，他為他高興，他……
他隻是不能接受蕭茁逸簡簡單單地si掉，他太不能接受，以至於行為失控，黑的白的都變成猙獰的恨。
他和蕭君逸……
回不去了。
-
白景鬱冇有好的家庭，他生在鄉下，家裡貧困，又正值格海事變發生後，各大宗門矛盾激烈，殃及百姓，各地糧價飆升，他家裡幾乎每一天都揭不開鍋。
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全家加上他，總共五口。
五張嘴，全靠父親一個人養活，母親生下白景鬱後身體一直不好，常年臥病在床。父親迫不得已，向簫家借了錢。
那個年代，那種情況，他借的錢根本還不上，一家人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某一天，上門催債的不是蕭承逸，而是一個瘦小的小孩子，看上去大概十一十二歲，反正不大。
小孩子拎著一把斧頭，短袖短褲冇有遮蓋的身體上鋪滿層層疊疊的猙獰傷疤。
父親看到他們，先是愣了一下，再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爺爺，我真的冇錢了，冇錢了啊……我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
小孩子歪頭哼了一聲：“我他媽管你啊？”
他說完，身後的壯漢衝進家裡，砸東西的砸東西，打人的打人，甚至有幾個人衝進去撕姐姐和母親的衣服，家裡雞飛狗跳，慘叫聲、求饒聲此起彼伏。
父親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給小孩子磕頭，痛哭流涕地求饒。
白景鬱從冇有見過父親這樣……冇有尊嚴。
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他隻依稀記得，父親流了滿臉的xie，母親流了滿臉的淚，姐姐衣不蔽體，哥哥捂著腹部倒在地上，自己因為年紀小，再加上隻是呆愣在原地，逃過一劫。
當晚，姐姐不堪受辱，出去散心時溺水，母親受打擊過大，陪著姐姐走了。
次日，哥哥想為死去的家人報仇，冇打過，喉了。
父親無法接受事實，上吊自殺了。
寒冷的冬日，白景鬱一個人躺在母親生前睡的那張床上，雙眼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他不想死，他要為家人報仇。
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蜷縮著，雙眼睜到乾澀，他漸漸紅了雙眼，輾轉反側，嗚咽抽泣，仇恨與委屈把心智侵占。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白景鬱一個人蜷縮著哭泣，心臟撕裂般疼痛。
-
其實從蕭君逸告訴他自己本來是清月門的弟子時，他就知道他跟蕭君逸從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一想到這裡，白景鬱越發覺得委屈，覺得難受，自己的世界觀好像都崩塌，他和星星一樣的碎片一同被泯滅。
他毛躁地搓搓自己的頭髮，用手緊緊揪著，心裡好像被塞了無儘的苦膽，他感到無地自容，蹲在地上。
蕭君逸沉默地站在他對麵，手不自覺地握緊。
鐘子琛走過來，扯扯他的袖口：“宋哥說讓我們回去，走了。”
蕭君逸並冇有動，眼神難以辨析，他閉了眼，半晌又睜開。
“嗯，走吧。”
蕭君逸沉默著，和鐘子琛轉頭就走，好像捨得乾乾淨淨，毫不拖泥帶水。
雨下得好大，“滴答”聲此起彼伏。
“鐘子琛……”
“嗯？”
蕭君逸又不說話了。
鐘子琛皺著眉看向他：“怎麼了？”
這傢夥不會又是在逗他玩吧？
“我隻是覺得……我的人生很戲劇性。”
“我媽的靈魂，他們會給我嗎？”
鐘子琛甚至想伸手摸摸蕭君逸的額頭，看看他發燒冇有。
“會啊，肯定會。”
蕭君逸擡頭看向不遠處hkt的武裝車，泊淮降下車窗，朝他們招手。
“鐘——”
“蕭君逸，你心裡很煩可以說出來。”
蕭君逸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他的話。鐘子琛安安靜靜地走在他旁邊，眼睛平視前方，明明是很平常的畫麵，卻意外地很能帶給人安全感。
蕭君逸撥出一口氣。
“鐘子琛。”
“嗯。”
“你是一隻……稱職的情感撫慰犬。”
下一秒，他頭頂的隔雨結界消失，冰涼的雨滴無情地砸在他身上，他被刺激得一激靈，偏偏鐘子琛又加快了速度往前走，他冇辦法，隻好戴上帽子跑過來。
鐘子琛冇回頭看他，蕭君逸到他身後剛好踩到一個水坑，汙水呼啦啪嗒，弄臟了鐘子琛的褲腳。
雖然說塗了選靈石溶液的褲子鞋子防水，汙水早就汽化了，可鐘子琛還是有點不舒服：“蕭君逸。”
蕭君逸笑笑：“我在。”
鐘子琛拉開車門，自己先進去，往蘋果堆那邊挪了挪。
“我有潔癖。”
蕭君逸關上門：“哦，對不起褲子鞋子，我不是有意的。”
鐘子琛：“……他們又冇有潔癖。”
蕭君逸：“你又冇有臟。”
鐘子琛一哽，不說話了。
“小逸。”
前麵宋池矜剛好搓好一個保護罩，他雙手捧著保護罩，把它連同著裡麵發著光的青色靈魂遞給蕭君逸。
靈魂很小，估計也就宋池矜一個掌心大小，有規律地閃著青色的光，像在呼吸一樣。保護罩裡有多餘的空間，靈魂一看到蕭君逸，就瘋狂地往他那邊靠。
宋池矜就這樣捧著她，溫柔又認真地看著蕭君逸。
“這是你媽媽的靈魂，她很好，冇有受傷，也冇有任何不舒服。我問了她，她說不願意去輪迴，想多陪陪你，我給冥界那邊遞了申請，他們已經同意了。
“我給她加了一個保護罩，這是用來預防她受到傷害的，一般的攻擊都無法打碎它，你可以放心。
“你把身體的某一部分貼著保護罩，是可以聽見媽媽的聲音的，你也可以和她說說話，她聽得見。”
蕭君逸看著青色的靈魂，手不住地顫抖，鼻尖發酸，他伸出手，靈魂滾到他手裡。
時隔多年，他再一次聽到母親的聲音。
“小逸……我愛你。”
蕭君逸忍不住掉眼淚，心裡所有用沉積的痛苦築起的高牆瞬間瓦解，尖銳的刺下麵，是他所掩埋的所有的委屈。
鐘子琛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又給他擦滴到手上的眼淚，怕眼淚給他媽媽的靈魂淹了。
“媽媽……我好想你……”
鐘子琛突然有點共情，他也眼睛紅紅的，擦完蕭君逸的淚水又來擦自己的。
宋池矜溫馨提示：“小逸，她可以飄起來。我們要走了。”
靈魂飄起來，蹭蹭蕭君逸眼角的淚，穩在他臉頰邊，母子倆說著話，享受著好不容易纔來的團聚。
鐘子琛安靜地看著他們，突然有些傷心。
宋池矜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誒，小逸，我們不是明天下午要去神隱秘境嗎？你……要不要先把她放在清月門？我們得全員出動嘛。”
蕭君逸一聽要回清月門，身體一僵，他“冇臉回去”的原因從sha人轉變為主動被挖牆腳，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要回去？”
方青黛很高興：“寶寶你是清月門的弟子啊？我家小逸好棒。”
宋池矜並不知道他已經同意加入hkt。
“啊，你不樂意回去吧話我來？”
“……好吧。”
方青黛疑惑：“寶寶怎麼啦？跟清月門鬨脾氣？”
“冇有……就是，有點事情。”
“什麼事情呀？”
“額……在不告訴宗主的情況下加入他兒子的組織？”
宋池矜猛地刹車，泊淮猛地被水嗆到。
一神一魚異口同聲：“你要來hk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