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長漂泊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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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晉升總教練的評選會上，沈心妍精心準備的幻燈片被掐斷。
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丈夫顧南燁的私房錄影。
視訊裡，他和一個女人吻得難舍難分，動情地喊著“寶貝”。
女人麵容模糊，後腰紋著一朵嫣紅色的玫瑰。
台下的評委們瞬間嘩然，隨即爆發出陣陣譏笑。
“沒想到沈教練和顧總私底下居然這麼玩得這麼花。”
“隻是可惜了沈教練，她為了這次評選準備了那麼多，現在全都白費了。”
“那有什麼，讓顧總再給省隊捐個幾百萬，保準讓她沈心妍如願以償！”
沈心妍眼前一陣陣昏黑，尖銳的耳鳴聲蓋過了周遭一切喧囂。
她看得清清楚楚。
視訊裡的房間的確是她和顧南燁的婚房主臥，那個女人卻根本不是她。
她最看重的學生林靜涵，腰間恰巧有一處模樣相同的紋身。
沈心妍踉蹌著走出教室，一遍遍撥打顧南燁的電話。
一次，兩次......二十次。
回應她的永遠是冰冷的忙音。
血液逆流著衝上大腦，沈心妍隻想當麵問顧南燁，視訊裡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林靜涵！
她衝回家裡，猛地推開房門。
玄關照例放著一束帶著晨露的紅玫瑰。
這是顧南燁每天必有的儀式，整整七年風雨無阻。
沈心妍嘴角下意識浮起笑意，卻轉瞬被門縫裡溢位的聲音擊得粉碎。
引人遐思的水聲傳來，夾雜著男人低沉含笑的威脅。
“我說過很多次，除了名分，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即便你比妍妍還要像她。”
“但永遠都不要鬨到妍妍麵前，不要試圖逃走。否則妍妍那條斷腿，就是你的下場。”
嘴上說著威脅的話，顧南燁微微上揚的尾音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
沈心妍站在門外，指尖冰冷到幾乎失去知覺。
每一個音節都清晰無比，像無數把燒紅的刀子捅穿她的心臟，殘忍地翻攪著。
她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記憶像淬毒的針，猛地刺入腦海。
當年，她和顧南燁是體育大學出了名的神仙眷侶。
身為愛心企業家的顧南燁家境優渥，時常給體大捐贈，是很多女生愛慕的物件，卻獨獨癡迷於她。
他愛得轟轟烈烈，恨不得把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給沈心妍。
錦城無人不知，顧南燁給省體操隊捐款千萬，隻為了讓沈心妍用上最好的訓練器材。
甚至放下全部工作，隻為了能夠貼身照顧沈心妍，陪她到處比賽。
年少熾熱的愛意，足以讓沈心妍在那輛失控的車即將翻下懸崖時，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
代價是雙腿殘疾，再也無法踏上賽場。
當她醒來，顧南燁單膝跪在她的病床前，捧著玫瑰向她求婚。
許諾會照顧她一輩子。
沈心妍信了。
她拒絕了家族安排的婚姻，留在錦城，和顧南燁一起投身於當地體操事業的建設。
四年戀愛，三年婚姻。
顧南燁把她當成了心尖尖上的肉，將她視若珍寶。
沈心妍以為，顧南燁不會像她父親那樣背叛婚姻，會跟她廝守終生。
誰知這徹頭徹尾就是一場騙局！
就在這時，門內傳來林靜涵甜膩的求饒聲，一浪高過一浪。
“燁哥，我隻是想跟心妍姐開個玩笑而已......”
顧南燁的聲線裡帶著毫不掩飾的**。
“既然知道錯了，小乖就要專心接受懲罰。”
小乖。
這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沈心妍的心臟。
顧南燁隻有在動情時才會這樣喊她。
在她耳畔輕聲呢喃，說沈心妍是這世上他唯一愛得勝過生命的人。
明明顧南燁再清楚不過，她為了這次評選付出了多少心血。
她纔是那個受害者。
沈心妍的目光掃過茶幾，昨晚熬夜修改幻燈片時顧南燁給她溫牛奶的杯子還靜靜放著。
但現在，顧南燁卻選擇在和她的婚房裡，跟林靜涵做出這樣令人作嘔的事。
林靜涵天資一般，隻是極度熱愛體操。
為了進入市隊，愣是在訓練基地門前站了三天三夜。
沈心妍彷彿看到了當年為了體操能捨棄一切的自己，心軟了。
她手把手教林靜涵每一個動作，為林靜涵磨破的手掌纏上繃帶。
聽說林靜涵父母雙亡，還把自家空置的公寓低價租給她，時常邀請她來家裡作客。
沈心妍突然想起，林靜涵從來不跟其他人一起喊顧南燁顧總，而是喊燁哥。
她好奇地問過為什麼，得到的答案是顧總沒有燁哥順口。
眼前這一切提醒著沈心妍。
這個跪在她病床前，說要護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和她用心栽培過的學生。
早就一起背叛了她。
指尖僵硬到無法動彈，沈心妍接連試了十幾次，才終於掏出手機。
螢幕亮起，是她和顧南燁蜜月時在海邊拍的親吻照。
指尖彷彿被照片裡顧南燁的溫柔眼神燙到，她用力劃掉，撥通了一個塵封的號碼。
2
“我同意跟你結婚了。”
電話那端連連叫了幾聲好，緊接著嗤笑。
“三年了，等大小姐你的答複可真不容易。記得辦好簽證，一週後我親自回國接你，保管讓你做全世界最風光的新娘。”
“一週......”
沈心妍閉上眼，淚水決堤。
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足夠了。”
“再幫我查清兩件事。第一，我究竟是誰的替身。第二，我七年前那場車禍的真相。”
她沈心妍的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無論顧南燁和林靜涵究竟想做什麼，她都要他們百倍償還！
沈心妍在酒店裡將就了一晚，徹夜未眠。
一想到顧南燁不知道在婚房裡與林靜涵纏綿過多少次，她的胃裡就忍不住翻江倒海。
她連夜聯係了律師，起草好離婚協議和離職信，準備一早就去辦理離職。
剛踏進訓練基地，林靜涵就憂心忡忡地迎了過來。
“心妍姐，你昨晚去哪裡了？聯係不上你，南燁哥都快擔心死了。”
真的嗎？
沈心妍垂眸不語。
如果真像林靜涵說得那樣，為什麼整整一晚，她都沒接到過一通電話或一條簡訊？
當看穿一個謊言，就會發現現實早已千瘡百孔。
她沒有理會林靜涵，徑直向主任提交了離職信。
主任以為她是落選了總教練才衝動離職，連連挽留，見沈心妍態度堅定，才歎了口氣。
“等國家隊的集訓選拔結束再走吧，畢竟這些孩子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
國家隊集訓選拔的時間就在後天。
而她之前看好的人選是林靜涵。
沈心妍正準備婉拒，主任的手機突然響了，等接完電話，他抬起頭。
“預選賽臨時提前到明天下午了，顧總也會出席。心妍。”
“我會按時到場。”
沈心妍還是決定答應下來。
她的學生不是隻有林靜涵一個人，林靜涵的錯，不該讓其他學生背負。
她們的表現同樣需要見證。
經過訓練場的時候，沈心妍無意間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顧南燁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靜靜注視著場地裡正在熱身的林靜涵。
沈心妍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曾幾何時，顧南燁也是這樣在場地外陪著她訓練。
車禍後的那段日子，沈心妍甚至不肯踏入訓練場一步。
是顧南燁每天陪著她身邊，鼓勵她，她纔有了以教練身份回到體操界的勇氣。
她甚至不敢相信，顧南燁會故意設計車禍讓她致殘。
“妍妍。”
沈心妍的思緒被打斷。
顧南燁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麵前，眉眼間帶著她最熟悉的，曾經獨屬於她的溫柔。
他抬起手，想把她鬢邊的碎發彆到耳後。
沈心妍猛地偏頭躲開。
顧南燁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強行理好碎發，才將保溫盒遞給她。
“我正好來看明天的選拔場地，順路給你送碗骨頭湯。你身體不好，得多補充營養。”
沈心妍垂眸，她其實極度討厭骨頭湯。
當初顧南燁為了學會燒這道湯，掌心被燙出無數個水泡，甚至落下疤痕。
她不願辜負他的心意，每次都強忍著喝完。
但此刻，她隻是接過保溫盒，看也沒看，直接放到一旁。
這時林靜涵小跑過來，極其自然地接過顧南燁手裡的毛巾，聲音甜得發膩。
“謝謝燁哥，還特意為我來看場地。”
林靜涵的眸光掃過保溫盒，俏皮地對沈心妍眨了眨眼。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明天就是集訓選拔了，可我有個跳馬的動作還不太熟，心妍姐給我示範一下唄。”
沒等沈心妍出聲，林靜涵嘟起嘴，拉住顧南燁的衣袖晃來晃去。
“燁哥燁哥，你就讓心妍姐教教我嘛，大家都說她當年的程菲跳最標準了。”
顧南燁寵溺地摸著林靜涵的頭發，應了聲好。
下一瞬，沈心妍猝不及防地被顧南燁打橫抱起，身體跟著騰空。
“放我下來！”
她拚命掙紮著，可顧南燁彷彿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抱著她往跳馬的方向走去。
沈心妍感覺肩膀被顧南燁捏得快要裂開，整個人被迫站在跳馬狹窄的平麵上。
“妍妍乖，給靜涵示範一下。”
“顧南燁你瘋了嗎？”
沈心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她連像正常人一樣走路都做不到，又怎麼可能示範跳馬裡難度最高的程菲跳！
話音剛落，顧南燁忽然鬆手，任憑沈心妍整個人直直往後傾倒。
身體重重落地，後腦勺和水泥地麵猛地相撞，發出一聲沉響。
沈心妍眼前陣陣昏黑，劇烈的疼痛像是把身體從中間生生劈開，意識幾近模糊。
昏昏沉沉間，她似乎看到顧南燁半蹲下身，附在她耳邊。
輕聲說了一句。
“這是對你不聽話的懲罰。”
下一瞬，沈心妍的視野徹底陷入了昏暗。
3
沈心妍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裡的她隻有四五歲，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著玩龜兔賽跑的遊戲。
沈心妍怎麼也看不清這個人的臉，直到遊戲即將結束。
那一瞬她突然看清。
這張臉和長大以後的她，幾乎一模一樣。
醒來時，沈心妍睜開眼看了四周很久，才察覺已經是傍晚。
手機和柺杖都消失不見，她艱難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著。
地上殘留的血跡未乾。
鞋底踩過，留下滿地血紅的腳印。
嗒，嗒。
腳步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裡，沈心妍隻感覺整顆心臟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當年車禍之後，她和顧南燁沒有很久都沒有等到救援。
為了活下去，顧南燁隻能把她留在車裡，隻身出去求救。
她被迫在黑暗裡獨自度過了整整八十個小時。
從那天開始，她變得極度怕黑。
甚至睡覺時也必須開著夜燈。
訓練場裡無邊無際的黑色幾乎要將她淹沒。
四肢彷彿被抽乾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
隻能憑著本能向前爬。
還有六天。
她必須撐下去，絕不能死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探出手，終於摸到了門鎖凸起的輪廓。
沈心妍激動地轉動把手，卻怎麼也推不開門。
她這才依稀想起，每天訓練結束，門衛都會把訓練場的門反鎖。
直到工作日的清晨才會開啟，而明天恰好是週末。
也許是流了太多血，也許是因為饑餓，沈心妍感覺手腳逐漸失去了控製，再也動彈不得。
那種熟悉的瀕死感再一次籠罩住她，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沈心妍發現自己躺在了病房裡。
顧南燁正站在床邊激動地看著她，鬍子拉碴，眼底滿是青黑。
沈心妍有些恍惚。
上次看到這樣狼狽的顧南燁，還是在發生車禍的懸崖下。
顧南燁被灌木叢劃得渾身被血浸透，卻隻顧著讓救援人員先帶她走。
顧南燁飛快喊來醫生給她檢查身體。
得到確定的答案，始終緊皺著的眉頭才鬆開些許。
可下一秒他脫口而出的話，讓沈心妍剛剛融化開的心瞬間如墜冰窟。
“在我麵前你可以任性到離家出走，但你為什麼要連累靜涵？她為了找你，下雨天出門摔倒，差點錯過集訓選拔！”
沈心妍直接氣笑了。
“顧南燁，你要是神誌不清就去看病，彆來給我潑臟水！”
啪！
側臉火辣辣地疼，沈心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顧南燁扇了她一耳光。
徹底打碎了沈心妍心底最後一絲幻想。
她抬起頭，用刻薄到了極致的眼神死死盯著顧南燁，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怎麼，林靜涵隻是受了點傷，就讓你失去理智了？”
顧南燁俯下身，附在她耳邊呢喃。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像個瘋子一樣。沈心妍，你永遠都在給彆人添麻煩。”
說完，他朝著門外招了招手。
一群護士走進來，二話不說用皮帶把沈心妍綁在了床上。
“醫生說，有一種特效封閉針可以緩解靜涵的傷，但目前還沒有臨床使用過。”
顧南燁從領頭的護士手裡接過一根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細的針筒，眼神溫柔如水。
“你是靜涵的教練，就幫她試一試藥效吧，放心，我不會讓你疼的。”
沈心妍整個人被死死綁住，根本動彈不得。
她聲嘶力竭地喊道。
“顧南燁，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顧南燁充耳未聞，十幾厘米長的針頭毫不留情地刺穿膝蓋。
冰冷的藥液混著劇痛在她骨縫裡炸開，雙腿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顧南燁輕輕撫摸著沈心妍的頭發，安撫似的笑了笑。
“我先去給靜涵送藥，明天再來看你。”
顧南燁讓助理給沈心妍送來了新的手機和柺杖。
沈心妍拒絕了助理送她回家的請求，一個人去辦理了簽證。
櫃台裡，工作人員接過沈心妍遞來的結婚證，神情有些古怪。
“沈小姐，我這邊顯示您是未婚狀態，不需要提供結婚證。”
“怎麼可能，我分明已經結婚三年了。”
沈心妍下意識瞪大了眼。
工作人員又反複檢查了幾遍，否認道。
“係統不會出錯，您目前的確是未婚，至於這位顧先生。”
工作人員頓了頓。
“確實有過一段婚史，但配偶已經去世。”
巨大的荒謬和不真實感將沈心妍徹頭徹尾地包裹住。
她緊緊攥住麵前椅子的扶手，才勉強支撐住，不讓自己當場脫力倒下。
沉默半晌，沈心妍從喉嚨裡艱難地滾出幾個字。
“可以查到，顧南燁的前妻是誰嗎？”
前妻兩個字，幾乎把沈心妍剩餘的力氣抽乾。
幾分鐘後，工作人員搖了搖頭。
“抱歉，係統裡沒有去世人員的資訊。”
辦好簽證，沈心妍渾渾噩噩地走出大廳。
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電閃雷鳴，轉眼下起了大雨。
她來不及躲，被從天而降的雨淋得渾身濕透，隻能茫然地尋找著能躲雨的屋簷。
卻是一無所獲。
雨水把身體冷凍成冰，沈心妍恍然發覺，整整七年，顧南燁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真話。
就連他們的婚姻，都是一紙空文。
手機叮鈴鈴響起，主任嚴肅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了過來。
“沈心妍，立刻來隊裡一趟。組織上需要你接受調查！”
4
沈心妍剛走進大門，就被幾十個家長團團圍住，要向她討個公道。
“憑什麼林靜涵沒參加集訓選拔還能得到名額？還敢說不是你以權謀私！”
“幸好沒讓你當上總教練，否則這個市隊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
從這些人的話裡，沈心妍很快拚湊出了目前的情況。
林靜涵直接保送了國家隊集訓的名額。
除了顧南燁，誰還有這麼大的能力？
隻為了讓林靜涵如願，就把其他學生的努力和競技體育的公平視為無物。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胃裡翻湧著想往上湧的酸水，目光掃過眾人。
“我很理解大家的感受，但請放心，隊裡一定會給出滿意的解決方案。”
但那些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推搡著上前，瞬間把沈心妍堵在了角落裡。
有情緒激動的家長甚至掄起了拳頭。
等到保安趕來，沈心妍身上的每寸麵板都已經青紫交加。
額角也被高高腫起。
主任正準備打120，被沈心妍攔住。
“再舉行一次集訓選拔吧，至於顧南燁那邊，我來解決。”
她強忍著不停叫囂著的疼痛站起身，給顧南燁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林靜涵的集訓名額是你給的。”
電話那邊時不時有衣料摩擦的聲響傳來，半晌，顧南燁才慢條斯理地答道。
“靜涵她值得。再說了，這不也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嗎？”
沈心妍忍不住冷笑起來。
“我一直想看到的，是競技的公平，而不是你用錢堆出來的假象。顧南燁，你能用錢幫她鋪路，還能幫她站上賽場完成動作嗎？”
顧南燁久久沒有回答。
沈心妍正準備結束通話電話，一聲嬌柔的“燁哥”忽然打破了沉默。
下一秒，電話被匆忙掐斷。
沈心妍用手背擦去額頭流下的血，無聲地笑了。
真好啊。
這通電話將她心底最後一絲可笑的眷戀，也徹底斬斷了。
接下來的幾天，顧南燁都沒有回他和沈心妍的婚房。
顧氏集團CEO秘密夜會情人的詞條幾乎駐紮在了熱搜上。
沈心妍看著新聞裡的顧南燁高調出入各大秀場和拍賣會，買下無數首飾包包。
熱搜的另一個主人公遲遲沒有露臉，沈心妍的社交賬號卻被無數幸災樂禍的私信佔領。
有人給她發來顧南燁和林靜涵親密擁吻的背影照。
有人說她殘廢，活該被顧南燁拋棄。
沈心妍看著螢幕上猩紅的“99＋”提醒和“前國家體操隊隊員，第xx屆全運會跳馬冠軍”的字樣。
用力按下了注銷鍵。
既然決定離開，那這些過去的事也不值得留戀了。
沈心妍開始收拾自己在婚房內的行李。
顧南燁曾經送給她的那些禮物，寫給她的情書，一件件，都堆在了客廳的地板上，堆成了小山。
沈心妍叫來了保潔，把這些東西通通以賣廢品的價格賣了出去，沒留下一張紙片。
做完這些，她收拾好了行李，準備搬到酒店。
卻在門口迎麵撞上了被一群人簇擁而來的顧南燁和林靜涵。
“心妍，靜涵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學生，今天完成的那套高低杠簡直堪稱完美！”
主任激動地拉住沈心妍的手，其餘人也圍上來，連聲朝著沈心妍道賀。
沒等沈心妍出聲，林靜涵就先一步上前給沈心妍鞠了一躬，露出感激的神情。
“要不是心妍姐把她當年的招牌動作教給我，我也不會有今天省運賽第一的好成績。”
林靜涵的話像尖銳的冰錐刺進沈心妍的心臟，凍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高低杠招牌套組難度極大，直到今天也沒有人能完美複刻。
當年沈心妍花了將近四年時間研究，訓練，準備在奧運會上正式亮相。
因為突如其來的車禍，才永遠失去了站上奧運領獎台的機會。
而其中的訣竅，除了全程陪伴她訓練的顧南燁。
壓根沒有第三個人知情！
5
沈心妍曾猶豫過要不要把招牌套組教給這些學生，卻被顧南燁勸住。
說這是她最後的心血，應該好好珍藏。
可現在，顧南燁親手把他口口聲聲讓沈心妍珍藏的心血，送給了林靜涵！
沈心妍幾乎站立不穩，眼前一陣昏黑，勉強扶著牆才穩住身體。
她不是已經選擇放下了嗎？
可為什麼心還是會痛得她無法呼吸。
沈心妍試圖挪動步子，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被一雙大手穩穩扶住。
“今天是靜涵的好日子，心妍，你必須高興。”
顧南燁死死攥住沈心妍的手腕，低頭瞥了眼腳邊的行李箱。
“其他的，等結束以後再清算。”
說完，他轉身揚聲對著人群喊道。
“我和心妍決定將體操服‘心湖’贈送給靜涵，祝她從此前程似錦，旗開得勝。”
人群裡爆發出陣陣驚歎聲。
“居然是‘心湖’！手工鑲嵌了9999顆碎鑽，價值連城，號稱全世界最昂貴的體操服。”
“‘心湖’可是沈教練當年提前鎖定奧運席位後，顧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啊。顧總真是捨得......”
有人似乎將顧南燁的慷慨懈囊和這幾天的熱搜聯想了起來。
聲音卻轉瞬被淹沒。
沈心妍使勁全身力氣，想逃離顧南燁的桎梏，從這片荒謬裡逃離。
這件體操服早進了垃圾堆，隨著那團火化成了飛灰。
但就算是它還在，沈心妍絕不允許顧南燁拿著她的東西來取悅林靜涵！
她嫌臟！
林靜涵笑容甜美地走過來，親昵地挽住顧南燁的胳膊，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砰！
彩帶從天而降。
有人拉著“祝賀林靜涵省運奪魁”的橫幅和一個九層高的草莓奶油蛋糕走過來，連聲向沈心妍賀喜。
顧南燁寵溺地看著她和林靜涵一左一右站在身邊。
用一種近似施恩的語氣對眾人宣告。
“靜涵是妍妍最疼愛，最得意的學生，自然也是我最看重的人。她們兩個對我來說，一個都不能少。”
沈心妍被兩人夾在中間，聽著耳畔虛偽的喧鬨，看著眼前荒謬的慶典。
胃裡翻湧的惡心感幾乎要衝破喉嚨。
斜刺裡忽然有人衝了過來，和正接受大家恭賀的林靜涵撞在了一起。
砰！
將近有成年男人高的蛋糕應聲倒地。
電火光石間，顧南燁用力把沈心妍往蛋糕傾倒而來的方向甩去。
抱住林靜涵就地一滾！
沈心妍根本來不及躲避。
蛋糕頂端尖銳的金屬星星裝飾狠狠插進胸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她整個人幾乎被裹著蛋糕碎屑的奶油淹沒。
黏膩的血和果醬混著，變成了泛著鏽味的草莓奶油。
沈心妍試圖站起來，但沾滿了奶油的地麵格外濕滑，幾乎無法穩住身形。
混亂裡她隻覺得身體被誰從身後推了一把，不受控製地滾下了旁邊的樓梯！
“燁哥，我害怕......”
林靜涵緊緊牽著顧南燁的衣角，聲音顫抖。
她背對顧南燁站著，衝沈心妍露出一個無比得意的笑容。
金屬星星在滾動間刺穿胸口，劇痛順著骨縫一寸寸蔓開。
沈心妍卻感覺大腦異常清醒。
周遭的一切聲響都像被隔在玻璃罩外，變得模糊不清。
她看到顧南燁緊張地檢查林靜涵有沒有被奶油濺到，甚至沒往她這裡看一眼。
這樣也好。
沈心妍沒有再掙紮，被趕來的保安攙扶著抬上擔架。
離開前，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天花板角落。
沒有人知道，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她已經把一枚微型監聽器粘在了那裡。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會被如實記錄下來。
沈心妍用最後的力氣按開手機，刪除了顧南燁的所有聯係方式。
螢幕上，倒計時軟體顯示著鮮紅如血的倒計時三天字樣。
時間不多了。
但足夠她送給他們最後一份大禮。
6
沈心妍再次因為失血休克進了急診。
包紮清創的時候，醫生偷偷塞給她一張字條，詢問她是否需要報警。
她同意了。
第二天，沈心妍帶著林靜涵將她故意推下樓梯的錄影來到警局。
卻被警察告知無法接收。
“沈心妍，你被指控有故意製造車禍，騙取顧家巨額賠償的嫌疑，我方將依法逮捕。”
說完，不由分說地把她拷了起來。
沈心妍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知道當年車禍過後顧家曾贈予給她一大筆賠償金的。
隻有顧南燁和林靜涵兩個人。
無論是誰，這都是想置她於死地。
沈心妍抬起頭。
窗外，街對麵大廈的戶外屏上正播放著顧南燁的最新采訪視訊。
“顧總，關於省運會體操冠軍林靜涵，在冠軍專訪裡指控您的妻子沈心妍涉嫌詐騙一事，請問您是如何看待的？”
顧南燁在外人麵前向來冷若冰霜的神情有片刻的融化。
“我不清楚這件事的內情，但我無條件相信靜涵。”
顧南燁的話一刀刀淩遲著沈心妍早就麻木的心，她卻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痛。
隻剩下無儘的悲涼和荒唐。
原來不愛一個人的痕跡是這樣明顯，她卻把自己的心矇蔽了整整七年。
沈心妍被要求交出隨身物品和手機。
她猶豫了一瞬，給那個號碼的主人發了條簡訊。
“我在錦城市局，先來保釋。”
看守所的鐵門在身後轟然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絲光線。
沈心妍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胸口和膝蓋的舊傷在陰冷空氣中隱隱作痛。
當天夜裡，她就被管教帶到了見麵室。
顧南燁站在屋子中央，身姿依舊挺拔。
但沈心妍一眼就看出他掩飾在平靜神情下的暗流。
像極了一頭正在竭力壓製著怒火的困獸。
“妍妍，”顧南燁開了口，聲音沙啞，“你總是學不乖。”
他走到沈心妍麵前，俯下身，雙手撐在椅子扶手上，。
“我以為關你幾天，你會冷靜下來，想明白誰纔是你的依靠，可你偏要去動我的人。”
沈心妍心頭一凜。
“顧南燁，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靜涵不見了。”
顧南燁的聲線陡然變冷。
“從昨晚慶功宴結束就沒了訊息，她最後一次出門，是送你去醫院。”
沈心妍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嘲諷。
“所以顧總是覺得，我一個渾身是傷的殘廢，有本事綁架林靜涵一個大活人？”
“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聽從我的安排。心妍，不聽話是要受到懲罰的。”
顧南燁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眼底翻湧著快要壓抑不住的焦躁。
沈心妍的脖頸間被掐出數枚青紫的指痕，幾乎喘不上氣來。
這時，顧南燁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他接通電話，聲調突然拔高。
“找到靜涵的線索了？我馬上來！”
顧南燁徑直衝出了房門，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沈心妍一個。
管教走過來，打量著沈心妍脖頸間的青紫，用布巾矇住她的頭。
“上頭要提審你。”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沈心妍這輩子也不想再回憶的噩夢。
她被戴上手銬和腳鐐，關在一個沒有窗戶和燈的房間裡。
牆壁貼著吸音棉，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再一次將沈心妍淹沒。
四肢被長久捆綁的麻木傳遞至軀乾，牆壁裡滴滴答答的水流聲也變成了折磨。
身上還沒癒合的傷口隨著動作扯開。
血流出來，衣服被反複浸透，凝成了厚厚的血痂。
天氣陰冷，沈心妍感覺自己發了燒。
意識迷糊間，她似乎聽到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喊她妍妍。
說要教她跳馬，以後和那個聲音的主人一起站上奧運賽場，做最厲害的。
太陽穴傳來尖銳的刺痛，沈心妍的思緒被強行打斷。
那道聲音沒說完的幾個字，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終於突兀地出現了一線光亮。
“醒醒！有人來保釋你了。”
已經燒到昏厥的沈心妍勉力睜開眼。
一道她許久未見，卻依舊熟悉的身影，正逆著光站在門外。
下一瞬，她被擁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裡。
“抱歉......我來晚了。”
沈心妍靠在他懷裡，用儘最後力氣，抬起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布滿血絲的眼底，是無儘的恨意和前所未有的清醒。
“幫我。我要顧南燁和林靜涵，血債血償！”
男人用手掌覆蓋住沈心妍的眼，聲線輕柔。
“安心睡吧。送給顧南燁的大禮，我已經準備好了。”
7
顧南燁站在他和沈心妍婚房的客廳裡，對麵坐著滿身狼狽的林靜涵。
他捏了幾下眉心，連續三天通宵的疲憊感揮之不去。
但林靜涵低低的啜泣聲又讓顧南燁的心始終無法平靜。
“我隻是想完成心妍姐未競的心願，誰知道她的粉絲就......就把我綁走，說什麼要我好看。”
林傾月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聲線裡帶著哭腔。
“要不是燁哥你派人把我救出來，我不知道要怎麼樣！”
顧南燁心底沒來由地湧起一股煩躁。
他盯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林靜涵。
浮現在腦海裡的，卻是沈心妍從高低杠上一次次摔下來的模樣。
從空中騰躍而起，轉體失敗，再重重摔落在地上。
那樣的疼痛難以忍受，沈心妍卻從未因為摔倒而落下來一滴淚。
“彆哭了！”
顧南燁啞著嗓子斥了一聲。
林靜涵抖了個冷顫，將後半聲哭泣吞了回去。
看到林靜涵立刻乖順下來的模樣，顧南燁微眯起眼睛。
他向來隻對聽話的乖女孩有耐心。
他很滿意林靜涵現在的樣子，比最近一直試圖脫離他掌控的沈心妍不知好了多少。
顧南燁很清楚，林靜涵的失蹤不過是她在自導自演一場求他憐愛的戲碼。
但真相究竟如何，並不重要。
他隻是需要一個讓教訓沈心妍的由頭。
也不知道沈心妍在看守所裡有沒有學乖一點。
如果沒有，那就彆怪他狠心了。
顧南燁垂在身側的右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用力捶向茶幾。
砰！
一張沾滿了塵灰的A4紙突然從茶幾的縫隙裡飄落。
林靜涵下意識想要撿起，卻被顧南燁伸手攔住。
顧南燁把揉皺了的紙頁攤開，發現那竟是一張簽證申請表！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上麵龍飛鳳舞的“沈心妍”和申請日期。
恰好是他帶沈心妍去給林靜涵試藥的第二天。
原來在那個時候，沈心妍就在準備逃離他了嗎？
還真是不乖啊。
顧南燁眸光平靜，突然一腳踹翻了麵前的玻璃茶幾。
林靜涵躲避不及，玻璃碎裂，深深紮進她的腳背。
血順著麵板淌下來。
顧南燁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明天帶你去國家隊拜訪，現在你該滾了。”
他冷冷扔下一句話，把林靜涵趕出了家門。
自己則慢條斯理地撥通了助理的號碼。
“追回沈心妍上個月的所有消費，包括機票酒店，再讓她寫份推薦信。”
第二天，他開車帶著林靜涵趕到訓練基地。
卻被直接拒之門外。
教過沈心妍的陳教練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指著顧南燁鼻子罵。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心妍當初可是廢了雙腿才救下你，你就這麼對她好？”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顧南燁狠狠撞上門板，額頭瞬間泛起大片紅痕。
他卻彷彿感受不到痛似的，隻再次撥通助理的電話，笑得溫柔似水。
“立刻把沈心妍帶到訓練基地。”
他不信，等到陳教練看到自己視作親女的沈心妍即將在自己麵前丟掉性命。
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硬氣。
顧南燁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手機背麵他和沈心妍的合影。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他顧南燁想要做到，卻做不成的事情。
一小時後，助理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訓練基地外。
顧南燁環顧四周，卻始終沒有發現沈心妍的蹤跡。
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裹挾住逐漸加快的心跳，他微微皺起眉。
“沈心妍不願意來？”
“是，是夫人她，她已經被人保釋了！”
8
顧南燁隻覺得耳邊嗡得一聲響，彷彿有鎖鏈在這一刻猝然崩塌。
怎麼可能！
他分明打點過了管教，分明安排好了守著沈心妍的人，分明讓律師進去過。
分明所有事都應該在他的掌控裡。
怎麼還是讓沈心妍跑了出去！
“誰保釋的。除了我這個合法伴侶，還沒人有這個資格。”
顧南燁眉宇間被幾乎滿溢位來的陰沉覆蓋住。
助理打量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您忘了嗎？當初跟夫人領的結婚證，不是真的......”
回憶如海嘯般排山倒海而來。
想到印在那本結婚證上的兩個名字，顧南燁眼底滑過一絲愕然。
他居然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和沈心妍日夜相伴，那些無比甜蜜的過往並不是完全是假象。
隻要沈心妍足夠聽話。
他都會將沈心妍認作真正的妻子，給予應有的尊重。
但思緒隨即又被心底難以抑製的怒火燃燒殆儘。
“一個小時，我要知道沈心妍的下落。”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助理額頭的冷汗越凝越多。
林靜涵等得有些沒了耐性，挽住顧南燁的手，把尾音拖得婉轉嫵媚。
“南燁哥，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陳教練啊？”
顧南燁的怒火已經積壓到了極點。
他轉過身，突然掐住林靜涵的脖頸，一字一句道。
“不想死就給我滾遠點。”
林靜涵被掐得無法呼吸，臉色逐漸青紫。
這時，助理突然激動地大喊一聲。
“查到了！是一輛京A牌照的車接走了夫人，車主是。”
顧南燁用力推開助理，站到螢幕前，死死盯著錄影裡那個熟悉的背影。
林靜涵脖頸間沒了束縛，踉蹌著走到角落。
她抬起頭，看向螢幕的眼神裡滿是怨毒。
分明都是替身，憑什麼沈心妍就能輕易牽動顧南燁的情緒。
而她隻能小心翼翼提防著顧南燁隨時可能的暴怒。
照片裡，沈心妍正被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進副駕駛室。
男人動作輕柔，和沈心妍姿態親昵。
怒火徹底將顧南燁所剩無幾的理智吞噬殆儘，他抓住螢幕，狠狠朝地麵一擲。
彷彿這樣就能將沈心妍和男人分隔開。
螢幕裂開一條縫隙，恰巧繞開了照片中間的人像。
兩個人依舊親密地緊貼在一起。
顧南燁隻覺得裂縫是一條徹頭徹尾的笑話，明晃晃地對映著他的滑稽可笑。
“去給我找！找不到沈心妍，你也彆回來！”
助理連著回答了幾聲好，準備轉身離開，忽然被顧南燁沉聲叫住。
“保釋又怎麼樣，沈心妍的案底還在，靜涵就是最好的證人。”
顧南燁用掌心捧住林靜涵的臉，眼底溢位的深情幾乎能讓任何女人沉溺其中。
他用手掌輕輕撫摸著林靜涵脖頸間的紅痕，呢喃出聲。
“通知警方，追加沈心妍敲詐勒索的證據，申請召開聽證會，我要她......不得不到場。”
這一次，就算把天捅破。
他也絕不會再讓沈心妍離開。
9
顧南燁回到家裡，空蕩的眸光落在客廳牆麵上幾排空蕩蕩的釘子。
那裡原本掛著他和沈心妍的幾十張照片，從學校到賽場。
曾經沈心妍的每一次成功都有他的陪伴。
慶功宴結束後他就沒有再回來過。
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套婚房裡屬於沈心妍的痕跡早已蕩然無蹤。
莫名的煩躁感包裹住身體，他索性挽起袖口，轉開了角落裡的一扇暗門。
門推開的瞬間，無數掛在空中的照片被風吹起，不停旋轉在半空。
顧南燁走到房間最深處的那張白板前，上麵一筆一劃地寫著三個女人的名字。
孟清漪。
沈心妍。
林傾月。
顧南燁拿起油漆筆，在沈心妍名字後方的空格上用力畫了個叉。
血紅色的墨水順著白板淌下，像是觀音流下的一滴血淚。
顧南燁隨手擰開桌旁的一聽啤酒，兜頭澆下，渾身淋得濕透。
他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那般，除錯好直播裝置，抱著鏡頭跌坐在地。
直播間的觀眾數量很快突破了十萬。
顧南燁垂著眼，狼狽的模樣瞬間引爆了觀眾的憐惜心，彈幕裡飄過無數句心疼。
“我知道大家都在擔心妍妍，但做錯了事，就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
他拿起一張照片，放到鏡頭麵前。
“這些是我最新調查得出的證據，證明當年車禍發生後，妍妍很有可能是通過顧氏旗下分公司的資金套現拿到了錢。”
顧南燁忽然拔高聲調，眼底滿是嚴肅。
“雖然現在她不知通過什麼方式，暫時從看守所裡逃了出去，但作為她的丈夫，我感到深深的痛心。”
彈幕瞬間沸騰起來，無數最惡劣的用詞被施加在沈心妍身上。
顧南燁看著一條條問候沈心妍父母的話，強行撇開心底的不適，繼續道。
“我已經向警方提交證據，在不耽擱正常調查進度的情況，將於下週舉辦聽證會。”
顧南燁盯著飛快滾動過的“我等著沈心妍身敗名裂”的評論，語氣忽然變得繾綣。
“聽證會會全程直播，妍妍，我會按時等待你的到來。”
既然沈心妍想從他身邊逃離，那就必須享受他親手佈下的天羅地網。
能夠欣賞到蝴蝶臨死前的掙紮，也是一種美。
......
一週後。
顧南燁正襟危坐在警局的會議室正中，對麵是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
林靜涵坐在顧南燁身旁，麵色蒼白如紙，雙手不停攥著衣擺的布料。
“顧總，您確定沈心妍今天會出席嗎？據我所知，她在幾天前就已經被保釋！”
“如果沈心妍不出席的話，她是否涉及欺瞞警方和畏罪潛逃呢！”
話筒幾乎要懟到顧南燁臉上，他卻始終一言不發。
隻是輕輕撫著林靜涵愈發緊縮的身體，唇角勾著淡淡的笑。
時針一分一秒地走著。
顧南燁心底翻湧著的不安逐漸被放大，指尖不耐煩地在桌上輕輕敲著。
沈心妍竟然敢不來警方的聽證會！
那等待她的就是直接定罪，移送司法機關提起公訴。
但這並不是顧南燁想看到的結果。
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媒體記者躁動起來，人群裡開始出現怒罵沈心妍的聲音。
提示聽證會正式開始的鈴聲響起，顧南燁站起身，正準備向直播間宣佈結果。
會議室裡的燈驀地熄滅！
突然亮起的螢幕成了黑暗之中唯一的焦點，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顧南燁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螢幕上的那一刻，他手裡的馬克杯砰地一聲落地。
清脆的女聲回蕩在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裡。
“各位，久等了。”
10
螢幕另一端。
沈心妍坐在電腦前，身後是數十個蒙麵的彪型大漢，手持鐵棍，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鏡頭外的顧南燁。
“想必各位壓根沒預料到我的出場方式，不過沒關係，能傳遞清我的意思就行。”
沈心妍將一張紙送到鏡頭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鏡頭前的顧南燁。
“針對林靜涵和顧南燁對我進行的造謠誹謗，我已正式向法院提起訴訟，並將在開庭前舉辦新聞發布會，澄清一切謠言。”
看著顧南燁再也無法掩飾的驚詫，沈心妍心底湧起快意。
敬請期待吧。
這還隻是她計劃的第一步而已。
她剛想起身，肩頭忽然被誰從身後攬住。
沈心妍詫異地轉頭，江恕噙著笑意的眼直直撞進了視線。
“法院傳單已經派人送給顧南燁了，下週五開庭。他剛才反應如何？”
沈心妍的身體略有些僵硬。
這段時間，她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蒐集證據上，能分出來的份量寥寥無幾。
即便傷勢已經養好了大半，她還是不習慣和異性有肢體接觸。
會控製不住地作嘔。
江恕見狀忙往後退了幾步，說了聲抱歉，將一個平板遞給了沈心妍。
“這個是當年車禍現場的監控，家裡剛剛送過來的。”
沈心妍的手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得知雙腿骨折後的那段日子，也想過調查這場車禍是否並不隻是意外。
可顧南燁在她麵前強調了無數次，說那個司機是酒後疲勞駕駛，才會出事故。
現在想來，這些年顧南燁說過的話裡幾乎漏洞百出。
但沈心妍從前都因為愛他，而選擇深信不疑。
她閉了閉眼，鼓足勇氣，終於按下了播放鍵。
時間久遠，視訊裡的畫麵模糊不清。
沈心妍第一次看到顧南燁從懸崖下方吃力地爬上來，雙手滿是血痕。
下一瞬，她死死盯著那道逐漸消失在道路儘頭的背影，眼底的恨意燃燒成了火焰。
那根本就不是去求救的方向！
“顧南燁刻意把離開的時間控製在了十二小時左右，而粉碎性骨折的黃金治療時間恰好是十二小時。”
江恕又調出幾張掃描的檔案，指著上麵的幾行字。
“肇事司機在入獄不到三年後就被減刑釋放，並在出獄後接到過一筆來自境外銀行的匿名轉賬。”
江恕的咬字顯然重了幾分。
“這個銀行有江家的投資，我找人查了下，開戶人恰巧來自顧氏集團投資的一家子公司。這筆錢是以專案資金的名義撥發下去的，做得十分隱蔽。”
砰！
沈心妍忍不住將緊攥著的拳頭用力砸向桌麵，纖細蒼白的指節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點。
她付出了整整十二年的體操事業被那場車禍毀之一旦。
即便她早就猜到了是顧南燁動的手。
但得知真相的那刻，憤怒還是不受控製地席捲全身。
她怎麼可能不恨！
江恕眼底劃過一絲心疼，但還是壓著嗓音提醒了沈心妍幾句。
“馬上就是國家隊集訓了，你剛做完康複手術沒幾天，情緒不能劇烈波動。”
“我知道。”
沈心妍慢慢鬆開攥緊了的拳頭，低喃出聲。
她會珍視這來之不易的健康。
如果不是江恕替她請來了國外技術最先進的醫療團隊，沈心妍根本想不到。
她還有能再次站上體操台的機會。
想到同樣進入了集訓的林靜涵，沈心妍忽然有些迫不及待。
她已經等不及看到林靜涵得知她也進入集訓後，震驚崩潰的模樣了。
11
顧南燁是在警局外接到的法院傳單。
他被原本負責沈心妍案件的警官大罵一頓，直接趕了出去。
“徇私枉法，乾擾公務......要不是看在顧家的麵子上，我今天一定會親手逮捕你！”
顧南燁站在門崗旁，初冬的冷風刀片般切割著裸露在外的麵板。
他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意。
沈心妍今天的模樣，是顧南燁這七年來從未見過的決絕。
他記憶裡的沈心妍，是乖巧，柔軟和努力的代名詞。
永遠是笑著看向他的。
可今天沈心妍看著他的眼神裡隻有恨意。
顧南燁死死盯著傳單上那幾行模糊的鉛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可是，他也真的愛過沈心妍啊。
顧南燁策劃那場車禍，隻是為了讓沈心妍無法離開他而已。
那時的沈心妍實在太耀眼了。
最年輕的全運會跳馬冠軍，高考保送清北，還即將代表國家參加奧運會。
他太害怕沈心妍會像沈清漪那樣展翅高飛。
飛向更廣闊的世界。
不再視他顧南燁為生命的全部。
他隻是想讓沈心妍再愛他一點而已，這又有什麼錯？
林靜涵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顧南燁身後，顫抖著聲音問他。
“南燁哥，明天就是集訓了......”
顧南燁猝然從思緒裡驚醒，眉眼間壓著冷意。
就算沈心妍選擇了從他身邊逃走。
那又如何？
沈心妍的背景他早就調查過，父母都是工薪階層，還有一個早逝的姐姐。
所能求助的人也不過是庸碌之輩。
憑什麼來和他爭！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顧南燁冷冷扔下幾個字，掏出手機開始安排對國家隊的讚助事宜。
至於所謂的新聞發布會和起訴，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掌舵顧氏集團十餘年，顧南燁接到的法院傳票幾乎數不清。
卻無一人能扳倒他。
按照沈心妍對於體操的熱愛，她不可能不關注今年的國家隊集訓名單。
他要讓沈心妍親眼看到，背棄他的下場是什麼。
他就是要讓林靜涵越飛越高，徹底把沈心妍踩在腳下！
第二天，顧南燁親自開車將林靜涵送到了集訓基地門口。
早就聞訊趕來的媒體在車門開啟的瞬間，就將兩個人圍得水泄不通。
“顧總，您對於昨天沈心妍在聽證會上的發言有何看法？”
“您真的是沈心妍遭受網暴和誹謗的罪魁禍首麼！這可是犯法，顧氏集團的股價昨天已有下跌，您的下一步打算是什麼？”
“靜涵，你對於進入這次集訓懷有什麼樣的心情？”
林靜涵剛聽到一句還算正常的采訪，準備開口，拿著話筒的記者忽然話鋒一轉。
“據悉沈心妍也在這次的集訓名單上，你對即將到來的競爭有沒有什麼準備？”
顧南燁猛地回頭，他推開人群，想去追問那個記者。
不遠處的騷動卻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沈心妍！
他眼看著沈心妍從一輛限量款勞斯萊斯走出，步伐輕盈有力，完全沒有重傷過的痕跡。
荒謬感像是繩結般扼住了顧南燁的喉嚨，讓他快要無法呼吸。
他分明精心設計過沈心妍的傷勢。
不會傷及性命，更不會影響自理，隻是無法長時間劇烈運動，也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行走。
可沈心妍現在重新擁有了站在賽場上的資格。
也重新擁有了，從他身邊逃離的可能。
眼前這一切幾乎讓顧南燁的信念在頃刻間崩塌。
剛剛還簇擁著林靜涵的媒體瞬間如鳥獸散，把沈心妍圍了起來。
顧南燁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12
聽著那些熟悉的溢美之詞再一次被冠上沈心妍的名字，他最厭惡的恐懼再一次徹底將他淹沒。
集訓第一天是媒體的自由采訪時間。
顧南燁隨著人流進了大門。
陳教練正拍著沈心妍的肩大笑，林靜涵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等待著陳教練的安排。
顧南燁下意識想上前替林靜涵爭辯幾句。
卻又被恐懼生生扼製了衝動。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一絲一毫站到沈心妍麵前的勇氣。
有記者突然起鬨，讓林靜涵演示一遍她在省運會上驚豔四座的那組動作。
顧南燁慢慢攥緊了拳頭。
他是唯二看過這組動作原版的人。
跟原版比起來，林靜涵的複刻隻能說是滑稽不堪。
即便在外人看來，林靜涵的表現已經足夠出彩。
但沈心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
被媒體圍攻著的林靜涵騎虎難下，硬著頭皮走進了場地。
起初幾個動作還算流暢，引得在場的工作人員紛紛點頭。
可結尾本該流暢迅捷的兩個空翻被林靜涵做得滯澀僵硬，落地時更是踉蹌了一大步，險些摔倒。
場邊當即響起竊竊私語。
顧南燁恍然間發覺，林靜涵的表現，無疑是對他記憶中那道身影的褻瀆。
“騰空高度不足，落地重心的軸也歪了個徹底。我教過你的東西就忘得這麼快？”
顧南燁循聲望去，隻見沈心妍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場邊，正盯著林靜涵難看到沒法收場的動作，眉毛緊擰。
“是顧南燁告訴你的動作套組吧？而那一套，恰巧是被我廢棄的初版。”
顧南燁猛地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沈心妍。
沈心妍卻沒有給顧南燁一個眼神，徑直走向場地中央。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裡，沈心妍輕盈地助跑起跳。
身體在空中迅速舒展開來，像極了一隻矯健的飛燕。
同樣的動作套組，在沈心妍做來卻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騰空高度飄飛，動作之間的連線毫無瑕疵。
每個細節都精準到無可挑剔，彷彿她生來就是被體操之神眷顧的寵兒。
在場的觀眾瞬間寂靜。
隨即爆發出陣陣山呼海嘯般的驚歎聲。
站在一旁的林靜涵渾身顫抖地看著沈心妍。
彷彿在看一個為了複仇從地獄浴血歸來的索命女鬼。
沈心妍輕盈落地，朝四麵八方鞠躬示意以後緩緩走到林靜涵麵前，冷笑出聲。
“你意識到了嗎？顧南燁從來就沒想過讓你在體操上好好發展。你和我，都不過是他滿足控製欲的棋子而已。”
林靜涵的瞳孔驟然收縮。
沈心妍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間割開她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幻想。
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取沈心妍而代之，可以坐上顧夫人的位置，享受顧家帶給她的無數資源和榮華富貴。
都是替身，憑什麼她林靜涵不可以？
“這不可能......”
林靜涵低喃著，整個人搖搖欲墜。
沈心妍不再看向林靜涵，轉身看向已經激動到滿麵紅光的記者們。
陳教練立刻反應過來，大聲指揮著隊員們繼續訓練，工作人員也開始將媒體引向彆的地方參觀。
顧南燁站在原地，感覺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冷到他無法動彈。
事態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慌感如同藤蔓般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
顧南燁終於意識到。
沈心妍不再是那個始終仰望著他，依賴著他的妍妍了。
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心妍重新找回了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有了新的助力。
從此不會再受他的掌控，看向他的眼神裡也隻剩下了冰冷的恨意。
顧南燁自嘲似的笑了笑。
可能沈家人骨子裡都是如出一轍的聰明堅韌，也許會短暫沉溺於他編織出的甜蜜陷阱。
可一旦掙脫，就會用自己的方式瘋狂展開報複。
剛剛沈心妍的做法就是最好的答案。
而這一切對他和林靜涵而言。
僅僅隻是個開始。
13
媒體采訪時間很快結束，工作人員開始引導著記者們退場。
顧南燁眼睜睜看著沈心妍跟著陳教練走向場地深處，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不受控製地衝上前，大聲喊著沈心妍的名字。
“妍妍！妍妍！”
沈心妍的腳步卻沒有一秒鐘的停滯，纖瘦高挑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人群深處。
顧南燁緊緊抿著唇，齒縫咬住唇肉，鮮血的腥味順著舌尖蔓開。
他卻嘗出了比黑巧還要苦的苦澀。
曾幾何時，沈心妍望著他執意離開的背影。
是不是和他現在一樣的絕望，一樣的痛徹心扉？
顧南燁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似乎有人在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他卻根本聽不清。
雙腿變成了僵硬的木頭，顧南燁用儘全身力氣，也隻能勉力支撐著自己不原地倒下。
遠遠墜在隊尾的林靜涵時不時望過來。
眼神裡沒有絲毫關切，隻有害怕再次被顧南燁懲罰的恐懼。
顧南燁忽然笑出了聲。
父母因為爭吵而意外車禍離世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無論那些看起來再和顏悅色的人，開始覬覦你無法完全掌控的財富時，麵貌都會變得無比可憎。
於是從那天開始，顧南燁隻對自己掌控內的東西報以信任。
任何有可能脫離他預設軌道的因素，他都會選擇提前掐滅。
無論是親情，友情......
還是愛情。
隻要讓顧南燁感到有一絲一毫的不安，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
這樣的做法，隻會讓他將心愛的人越推越遠，直到徹底離開他的視線。
顧南燁獨自一人回到了家裡。
聞訊趕來的媒體把顧家彆墅堵的水泄不通，窗外嘈雜的人聲像是一根根利劍穿過他的胸口。
手機瘋狂振動，助理幾乎每隔幾分鐘就要打電話過來。
但顧南燁隻當做充耳未聞。
時隔數日，他再次走進了那間他從來不讓沈心妍走進的房間。
推開門的刹那，無數張照片在半空旋轉，舞動，其中一張突然飄飛著落地。
顧南燁下意識彎腰撿起，照片上的少女正咬著金牌笑得燦爛。
除了眼角那顆淺淡的小痣，幾乎和沈心妍長得一模一樣。
照片背麵用油漆筆寫了龍飛鳳舞的“攝於馬爾代夫，2015年7月”的字跡。
許是在暗室裡封存得太久，就連塑封材料的邊緣都泛了黃。
顧南燁試圖用指尖撚開一條縫隙，把原片從塑封裡取出。
指腹卻被割傷，血漬順著縫隙蔓進塑封，將照片裡的少女染得血紅。
像極了她從十三樓一躍而下後的模樣。
那抹刺目的紅，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他曾經以為，將記憶裡的孟清漪封存在這間暗室裡。
再將沈心妍打造成那個可控的替代品，就能填補他內心因失去孟清漪而塌陷的空洞。
他給了沈心妍極致的寵愛，親手為她打造了最華麗精緻的牢籠。
折斷沈心妍的翅膀，以為這樣她就不會像孟清漪那樣決絕地飛走。
可他錯了。
沈心妍不是孟清漪。
孟清漪用死亡逃離了顧南燁無處不在的控製欲。
而沈心妍，卻選擇用更為酷烈的方式，在他親手打造的牢籠裡涅槃重生。
飛得比從前還要高，還要耀眼。
他掌控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羨慕的權勢、地位和財富，卻唯獨失去了沈心妍。
“哈哈哈哈......”
空蕩無人的房間裡，回蕩起顧南燁的笑聲。
他笑著笑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
淚和血混在一起，顧南燁抬起手，看著那張被血漬浸透的照片。
突然猛地攥緊。
塑料鋒利的邊緣深深地割進掌心，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生理性的痛覺，如何比得上心臟被生生剜開的感受？
顧南燁環視著滿屋子的照片。
這裡是他曾經最喜歡的地方，他捕獲的獵物都被他封存在這裡。
可此時此刻無論是孟清漪還是林靜涵的照片，似乎都變成了對他的嘲諷。
無數道聲音從四麵八方將他環繞，大聲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和一廂情願。
顧南燁隻覺得自己像一頭被囚困在鐵籠裡的野獸，無數種情緒在心底翻湧著，卻分辨不清哪一種占了上風。
他猛地站起身，揮臂掃落了桌麵上所有的東西。
木質相框摔落在地，玻璃劈裡啪啦地碎裂成無數渣滓，將那張顧南燁特意洗出來的親吻照劃得滿是傷痕。
像極了他和沈心妍早已支離破碎的愛。
顧南燁不停喘著粗氣，眼底猩紅色的瘋狂幾乎要滿溢位來。
摻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卑微。
從這一刻開始，他徹徹底底地失去了沈心妍。
永遠失去了這個會為他哭，為他笑，甚至甘願為他付出生命的女孩。
這個認知像一根根細密的針，紮進骨髓，不斷淩遲著顧南燁所剩無幾的理智。
可是......如果呢？
顧南燁緩緩攤開手掌，安靜地看著掌心被血濡濕的麵板。
任憑血漬一點點乾涸，留下黏膩難堪的痕跡。
如果他選擇親手打碎這個由他的偏執和掌控欲構築的囚籠呢？
如果他不再試圖掌控沈心妍的人生，而是去祈求沈心妍的原諒呢？
沈心妍會不會選擇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們能夠回到七年前熱戀的時候？
這個念頭連顧南燁自己都感到荒謬到令人發笑。
卻像一顆種子，在他已經燒到荒草不生的心底紮下了根。
明知道前路是更烈的地獄火海，是再也沒有希望的渺茫前景。
沈心妍絕無半分再原諒他的可能。
但他顧南燁什麼時候怕過跌倒？
顧南燁怕的，隻是在沈心妍的世界裡，從此再也沒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妍妍。”
他對著空氣喃喃出聲，聲音低啞到幾乎無法辨認。
“這次就換我來為你付出吧。無論你要如何懲罰我，我隻會心甘情願地承受，直到......你肯再看我一眼。”
14
接下來的整整一週，顧南燁都沒有踏出過這間房間半步。
他像發了瘋似的燒掉了所有照片，隻留下了他和沈心妍的那冊婚紗照。
旅拍計劃是顧南燁親自做的，馬爾代夫。
真是可笑啊。
這個國家是他第一次見到孟清漪的地方，一年一度的體操世錦賽。
顧南燁對賽場中央的那個身影一見鐘情。
他親手燒掉了所有照片，隻留下了他和沈心妍的幾本婚紗照。
旅拍計劃是顧南燁親自做的，馬爾代夫。
因為這個國家是他第一次見到孟清漪的地方。
一年一度的世錦賽，顧南燁對賽場中央的那個身影一見鐘情。
他發了瘋似的追求孟清漪，把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一切全都給了孟清漪。
顧南燁很早就調查到了孟清漪的身世。
幼時父母離異，母親隻帶走了尚在繈褓裡的妹妹，把孟清漪留在了酗酒成性的父親身邊。
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缺愛。
而缺愛的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被玩弄的傻瓜。
顧南燁愛得太轟轟烈烈，孟清漪很快就掉進了他編織的甜蜜陷阱。
沒過多久孟清漪就懷孕了，和顧南燁領證隱婚。
孟清漪想打掉這個孩子，繼續走完所剩無幾的職業生涯。
顧南燁卻隻想讓孟清漪退役生子，全身心投入家庭。
做好一個賢內助該做的事。
他們爭吵過許多次，爭吵到顧南燁對孟清漪失去了耐心，直接搬出了他們的家。
顧南燁這時才意識到，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愛孟清漪。
他愛的隻是那個在賽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女。
承載著他年少時從未有過的模樣。
看著眼前因懷孕而身材走形，臉色蠟黃的孟清漪，顧南燁第一次生出了嘔吐的衝動。
他轉過身，下意識想避開孟清漪的視線。
卻低估了孟清漪的敏銳。
顧南燁匆匆逃走，即便孟清漪打來無數電話，發來無數簡訊，他隻是置若罔聞。
助理按照他的吩咐，不允許孟清漪獨自出門，也不允許孟清漪聯係外人。
什麼時候孟清漪答應退役，什麼時候顧南燁才會回家。
直到那天。
孟清漪的教練不知輾轉多少個人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逼問他是不是囚禁了孟清漪。
教練報了警，顧南燁被傳喚到家裡，見到的卻是孟清漪的屍體。
還有滿地的鮮紅。
孟清漪用最決絕的方式脫離了這個隻會帶給她痛苦的男人。
帶著他們僅僅兩個月大的孩子。
顧南燁心底卻感受不到任何名為悲傷的情緒。
他將這一切解釋成孟清漪的自作自受，放任自己沉溺在尋到新獵物的刺激裡。
不再關注孟清漪的任何訊息，把孟清漪的後事全權交給助理。
而這個新獵物，便是沈心妍。
一個與孟清漪在容貌和天賦上都如此相似的女孩。
卻因為從小在國外長大，性格更加堅韌，似乎更能承受他無處不在的掌控欲。
顧南燁以為這次會有所不同，至少他能擁有一位他理想裡的愛人。
可現在，站在這個充斥著過往回憶的房間裡，顧南燁才意識到。
他對沈心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悲劇的再一次上演。
甚至因為沈心妍付出的愛和信任，變得更加殘忍。
報應。
這就是**裸的報應！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顧南燁扶著牆壁艱難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衛生間。
他扶著馬桶劇烈地乾嘔著，彷彿要將那顆早已腐爛發臭的心吐個乾乾淨淨。
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他不僅玷汙了沈心妍對他的愛。
他還親手扼殺了這世上曾經真心對待過他的兩個女人。
“這根本不是我的責任！孟清漪自殺不是因為我，至少不全是......”
顧南燁試圖在心底替自己辯解，那個聲音卻虛弱得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是他。
一切都是因為他。
是他放任自己骨子裡的冷漠無情，逼死了孟清漪，也逼走了沈心妍。
他踉蹌著，從灰燼裡撿起那本已經燒黑了封皮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沈心妍穿著潔白的婚紗，正對著鏡頭微笑。
那雙望著他時始終有光的眼裡滿是幸福。
而這極為短暫的幸福，也是他用謊言和偽裝才硬生生偷來的！
“啊！”
顧南燁再也無法控製內心的悲憤和痛苦，揮起拳頭狠狠砸在牆上，瞬間皮開肉綻。
但隻有痛楚才能讓顧南燁保持清醒。
顧南燁忽然意識到，他必須做些什麼來挽回沈心妍的心。
哪怕沈心妍永遠不會原諒他，哪怕知道這顆心捧到沈心妍麵前，也隻會被沈心妍踩到腳下無情地碾碎。
但他絕不允許沈心妍像孟清漪那樣，從他的生命裡消失得再也找不到蹤跡！
孟清漪的死，顧南燁選擇了用遺忘和尋找替身來掩蓋。
沈心妍同樣選擇離開了他。
顧南燁從始至終都沒把林靜涵當作一個完整的人來看待。
林靜涵不過是他無聊時用來調劑生活的工具，沈心妍親自把林靜涵帶到了他麵前。
顧南燁並不認為自己算得上什麼兔子，送到門的窩邊草他當然要吃。
但是現在......
他後悔了。
顧南燁徑直走進許久無人打掃的書房，開啟了電腦。
他曾用這台電腦給肇事司機傳送過策劃那場車禍的郵件。
也曾在這間屋子裡手把手教沈心妍給婚紗照修圖，做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事。
沒有了女主人的婚房徹底變成了野獸的巢穴。
冰冷，空蕩，帶著無窮無儘的死寂。
顧南燁登入上自己坐擁千萬粉絲的社交平台賬號，許多年前認證的顧氏集團CEO稱號還在黃V下閃閃發亮。
手指在回收鍵上停滯了許久。
最終還是選擇刪掉了之前為了塑造深情人設而發布的那些視訊，開始在對話方塊裡一行行編輯著文字。
15
“大家好，我是顧氏集團的CEO顧南燁。
抱歉占用了公共資源，但在此，我向我的妻子沈心妍鄭重道歉。
我承認，七年前導致她雙腿重傷的那場車禍，是因為我不想讓她出國訓練而故意耽誤了她的最佳治療時間，希望讓她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們的婚姻關係自始至終都存在著欺騙，我隱瞞了我所做過的錯事，犯下的那些罪孽，故意讓她的體操生涯受到重創，也讓我們的婚姻從此走向末路。
我不敢奢求她的原諒，因為我真的罪無可赦。
從今日起，我將捐出部分個人資產用於成立心妍專項基金，用於支援體操事業的發展，像妍妍那樣，幫助更多擁有體操夢想，但無法投入專業訓練的孩子們。
這是她熱愛並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事業，唯願這樣做能夠贖清我萬分之一的罪孽，與此同時我也將無條件配合警方對我的調查。
對不起妍妍。我錯了。請原諒我好嗎？”
寫完最後一個字，顧南燁幾乎是顫抖著按下了發布鍵。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從高高在上的顧氏集團CEO變得身敗名裂，被千夫所指，甚至有可能鋃鐺入獄。
但顧南燁卻感到了奇異的解脫。
彷彿他不再是那個躲在暗處操控一切的懦夫。
而是將自己做過的錯事一句句剖白，站在光裡接受所有人的審判。
顧南燁關了電腦，目光投向窗外布滿烏雲的天空。
他相信沈心妍很快就會看到的。
而沈心妍的粉絲和路人的憐憫心，會幫助他完成他想做的事。
熱搜很快衝到了榜一。
驚動了全體操界，也驚動了在國家隊封閉集訓的沈心妍。
評論如潮水般瘋漲，淹沒了沈心妍重新註冊的微博賬號。
謾罵的，關心的，脅迫的。
人性的醜陋在這一刻被彰顯得淋漓儘致。
沈心妍緩緩將視線從手機螢幕上移開，對上陳教練關切的眼神。
“顧南燁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原諒他了嗎？”
沈心妍極淡地勾了下唇角，眼底是濃得幾乎要溢位來的嘲諷。
陳教練一時有些語塞。
他親眼看著沈心妍從十幾歲長到如今足夠成熟的年紀，自然心疼她的遭遇。
沈心妍將手裡用於增大摩擦力的鎂粉袋輕輕放在一旁，從容不迫地從軟墊上走了下去。
目光掠過那些偷偷正偷偷看著她和陳教練背影的隊友，最終望向場地中央的器材。
“想用我的夢想，我的健康，我的事業和整整七年的感情，換一句輕飄飄的我錯了，和一堆顧南燁根本就沒在乎過的錢？”
她壓低了聲音說著，像是在回應螢幕另一端的顧南燁。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沈心妍按開螢幕，無視上百個未接來電和早就爆炸的私信，點開備注為江大少爺的對話方塊。
“看到了嗎？”
“嗯。你還好嗎？”
“還好。之前你查到的有關他前妻的資訊，我覺得也是時候在發布會上公開了。既然顧南燁喜歡玩大的，那我就奉陪到底。”
沈心妍早就料到了顧南燁會利用輿論自我剖白的方式，來試圖在她心底落下痕跡。
甚至期待著，能夠換取她一絲微不足道的憐憫。
可她偏要讓顧南燁知道。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顧南燁的自我感動，在她這裡一文不值，隻會換來她手段更激烈的報複！
集訓順利結束，沈心妍以第一名的身份重新進入了國家隊的名單。
那個曾經創造了無數奇跡的天才少女，奇跡般回到了即將被她統治的賽場。
輿論隨著沈心妍的奇跡歸來再次甚囂塵上。
媒體在江恕的暗示下，徹底曝光了顧南燁和林靜涵的不正當關係。
身為全運會體操冠軍的沈心妍國民度極高。
事實一經曝光，曾經寄希望於林靜涵這個頂著“沈心妍愛徒”名頭的體操迷恨不得把之前誇讚的林靜涵的話都收回去。
顧南燁看著媒體用極近溢美的詞語來形容沈心妍的回歸，喉舌間再次被那種說不清的苦澀所浸透。
無法抑製的不甘再次纏裹住他的理智，驅車趕到了林靜涵租住的公寓門外。
把門敲得震天響。
“誰啊？”
林靜涵不耐煩的聲音順著門縫傳了出來。
門鎖哢噠一聲旋開，她看著門外眉頭緊鎖著的沈心妍，直接愣在原地。
啪！
顧南燁直接一耳光甩在了林靜涵臉上。
林靜涵的側臉立刻高高腫起，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顧南燁，身體卻習慣性地瑟縮起來。
自從林靜涵跟在顧南燁身邊，顧南燁沒少用各種各樣的手段調教她。
儘管林靜涵恨極了顧南燁的翻臉不認人，但她還指望著顧南燁能幫她打通隊裡的關係
讓她能順順利利地留在國家隊裡。
顧南燁順手帶上房門，狠狠掐住林靜涵的脖頸，厲聲威脅著。
“林靜涵，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在警方麵前把罪名全擔下來，我保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林靜涵死死盯著顧南燁眼底幾乎要燃儘一切的瘋狂，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
她怎麼會傻到這種地步。
覺得一個在替身上尋求刺激的男人，會對她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憐惜？
怎麼沒有認清，顧南燁本質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和這種瘋子為伍，最後的下場除了被拖進地獄，就隻有一死了之。
沈心妍從前對她的那些好一幕幕在眼前流轉，大顆大顆的淚順著臉頰砸下。
她真的後悔了！
但事情早已沒了能夠轉圜的餘地。
輿論不會放過她，沈心妍的粉絲不會放過她。
就連顧南燁，也絕對會榨乾她的最後一絲利用價值！
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林靜涵絕望地閉上眼，點了點頭。
“哪裡也不要去，助理會在新聞發布會之前聯係你，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得到確定的答複，顧南燁才滿意地甩開林靜涵，走進衛生間裡搓洗了好幾遍掌心。
彷彿林靜涵是什麼臟東西。
臨走前，顧南燁突然頓住腳步，指著林靜涵一字一句道。
“認清你的身份，不要妄想著能夠打擾我以後和心妍的生活！”
砰！
房門被用力甩上，林靜涵盯著顧南燁匆匆離開的背影，瘋狂大笑起來。
做夢吧！
沈心妍絕不可能放過顧南燁！
她會一直在地獄裡等著顧南燁的到來，親眼看著顧南燁在絕望中死去！
......
受到輿論影響，顧氏集團的股價暴跌，公司市值一夜之間蒸發近半。
股東們每天守在顧南燁的辦公室門外，要求他給說法。
可顧南燁從那天發布了認罪書以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股東們隻能把矛頭轉向顧南燁的助理。
助理頂不住壓力，被迫守在顧南燁和沈心妍的婚房外堵人。
誰知整整七天，顧南燁始終沒有出現過一次。
沒有人能聯係到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隻有顧南燁自己清楚，他所做的一切準備。
都不過是為了能夠握住這最後一次絕地反擊的機會。
時間很快到了新聞發布會的當天。
16
沈心妍早早就在江恕的陪同下坐在了采訪台前。
一身香檳色的古典禮服，是當季最流行的款式。
有訊息靈通的記者不禁感歎。
“這件禮服可是A家的秀場新款，昨天剛剛展出，今天就穿在了沈心妍身上，看來她旁邊的那位男士來頭不小。”
“你還沒聽說嗎？那位是京城江家的人，手眼通天，顧南燁這次可真是踢到鐵板上了......”
“活該！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不去自首，還在社交平台上發什麼懺悔信，非得捆綁我們妍妍，簡直臭不要臉。”
人群裡，戴著墨鏡口罩的顧南燁聽到最後那位記者的話，沒忍住咬了咬牙。
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即便到了今天，顧南燁依舊不覺得沈心妍能找得到有關那場車禍的物證。
他對自己的手段深信不疑。
這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沈心妍能夠查到車禍是他的手筆並不難。
但更重要的是證據。
他實在太瞭解沈心妍的手段了。
沈心妍掌握的最多隻是人證，想藉助輿論的力量逼迫於他而已，讓他自己認輸。
還有所謂的京城江家。
顧南燁捏了捏掌心那摞厚厚的調查報告，唇角勾起一抹無謂的笑。
京城江家的名頭，在孟清漪跳樓的時候他就聽說過。
一個衰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家族而已。
孟清漪的生母改嫁出國，離婚時帶在身邊的那個女兒就托付給了江家。
這個女兒就是沈心妍。
也是因為如此，那個時候顧南燁才注意到了孟清漪這個已經小有名氣的妹妹。
極其相似的容貌，極其相似的體操天賦。
顧南燁給沈心妍就讀的體育大學投資了兩棟實驗樓，沒過多久，校方便邀請他出席大樓開工的剪綵儀式。
沈心妍作為優秀學生的代表，給顧南燁送上了花束。
他一眼就看中了沈心妍那雙澄澈如寶石般的眼睛。
從那天開始，沈心妍就成了顧南燁的第二個獵物。
不到手不罷休。
手機嗡嗡振動，助理給顧南燁發來了訊息。
“顧總，林靜涵已經背好您給的台詞了，水軍準備就緒，一切隻等您的吩咐。”
顧南燁微眯起眼睛，按熄螢幕，看向不遠處已經準時開始的發布會。
頭頂的鎂光燈如璀璨的星河般傾瀉下來，聚焦在沈心妍身上。
她端坐於台前，這身香檳色禮服襯得她膚白如雪，氣質清冷。
與沉穩矜貴的江恕並肩而坐，宛如一對電視劇裡走出來的俊男靚女。
沈心妍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題。
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會場。
“感謝各位媒體朋友的到來。關於近期圍繞我發生的諸多謠言，今天我將在此做出正式回應，並出示相關證據。”
沈心妍的眼神平靜地掃過台下。
最終停頓在台下戴著墨鏡口罩，故意裝作身形佝僂的顧南燁身上，又轉瞬移開。
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卻讓顧南燁的心猛地一縮。
“第一，關於顧南燁先生在網路宣告中提及的車禍。”
沈心妍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彷彿隻是在陳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
“他的確承認了部分事實，但事情的真相遠比所謂的不想讓我出國訓練托詞更為殘忍。”
她抬手示意中控，身後的大螢幕瞬間亮起。
“各位請看，這是當年車禍現場附近一家廢棄加油站的監控拍下的畫麵。”
即便經過了技術修複，畫麵依舊有些模糊。
但能清晰地看到，在救援本應該到達的時間段，顧南燁的身影出現在了懸崖上方公路的邊緣。
顧南燁並沒有像他在沈心妍麵前聲稱過的那樣，艱難地爬到公路上尋找救援。
而是站在那裡玩著手機，甚至有興致低頭擺弄了一下手錶。
不一會兒，他就坐上了一輛疾馳而至的轎車揚長而去。
“他在等。”
沈心妍的聲音如同淬了冰般的冷淡。
“等我的傷勢因為延誤了治療時間變得不可逆，確保我即使活下來，也會落下無法恢複的殘疾，這輩子隻能靠著他苟活。”
台下一片嘩然。
顧南燁掩藏在墨鏡後的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攥緊了拳。
他明明處理掉了所有尾巴......
沒想到沈心妍竟然真的找到了證據。
沈心妍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很快切換了幻燈片。
“第二，關於顧南燁沒有在宣告裡提及到的婚姻騙局。”
螢幕上出現了那本假結婚證的掃描件，還有係統裡顧南燁與孟清漪的結婚登記記錄。
“顧南燁在與我的事實婚姻存續期間，屢次欺騙於我，不僅隱瞞了他曾經有過一段婚史的事實，還妄圖利用假結婚證蒙騙過關。”
她看向隱藏在角落裡的顧南燁，目光銳利如刀。
“而孟清漪，顧南燁的前妻，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並非因為抑鬱自殺。”
一份份銀行流水和通訊記錄被展示在大螢幕上，證明瞭顧南燁在孟清漪孕期進行的經濟封鎖和精神打壓。
“顧南燁用這般殘忍的手段同樣對待過我的姐姐，最終逼她走上了絕路。”
耳邊嗡地一聲，顧南燁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沈心妍全都知道了！
她竟然連孟清漪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這是顧南燁用儘方法想要隱瞞的事情。
卻在沈心妍和江恕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而第三點。”
沈心妍的聲音將顧南燁的思緒從混亂裡強行拽回。
她拿起桌上事先準備好的證物袋放到攝像機前。
裡麵是一枚還沾著血的金屬星星裝飾和一枚紐扣攝像頭。
“慶功宴上，林靜涵裝作失手將我推到，放任這枚金屬星星插進了我的胸口，造成我肺部重傷。”
“事後我將其送到相關司法鑒定機構檢測，在上麵提取到了林靜涵的指紋和DNA，加上這段現場錄影，足以證明她所謂的攙扶是一次蓄意謀殺！”
沈心妍緩緩走下采訪台，一步，兩步，江恕緊隨其後，最終停在顧南燁麵前。
“我已將相關證據已提交警方，相信有罪之人終會得到法律的公正製裁。你說對吧，顧總？”
現場記者幾乎被沈心妍接連放出的幾顆炸彈炸得瘋狂。
沈心妍戳破顧南燁偽裝的瞬間，所有鏡頭一齊對準了麵色慘白如紙的顧南燁。
她挺直脊背，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意識瑟縮排角落裡的男人。
“顧南燁，你的道歉不過是為了自我感動，為了用你可笑的道德標準來綁架我，試圖用浪子回頭的戲碼，再次將我拉回泥潭。”
“但我告訴你，晚了！你所犯下的罪行自然有法律來審判你，你虧欠姐姐和我的這輩子也還不清，我也不需要你還了。我嫌惡心！”
“從今往後，你顧南燁是生是死，都與我沈心妍再無半點關係，請你永遠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再也不見！”
說完，她挽住江恕的手臂。
無視身後緊追不捨的媒體和如同被抽走靈魂般愣在原地的顧南燁，徑直離開了這裡。
自此，揮彆過去。
17
顧南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讓他尊嚴掃地的地方的。
沈心妍出示的每一項證據都像磨到鋒利無比的匕首，將他剝皮拆骨，將他所有的偽裝和自欺欺人都切碎。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事先雇傭的水軍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反而讓顧南燁的風評降至了極點。
儘管有林靜涵在媒體麵前親口承認了所有罪行，依舊無濟於事。
無數曾經嗑過沈心妍和顧南燁這對CP的粉絲湧入顧南燁的賬號。
用最肮臟，最下流的詞瘋狂攻擊著顧南燁。
沒過幾個小時，他的幾個賬號都因為評論和私信太多被平台永久封禁。
屋漏偏逢連夜雨。
發布會結束不到半天，顧南燁還沒來得及從悲痛欲絕的情緒裡回過神。
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數十個顧氏集團的股東，法務和高管的電話一齊打了進來，螢幕上的未讀數字直接飆升到了99
。
顧南燁死死咬住嘴唇，指尖僵硬地按下了接聽鍵。
對麵傳來助理尖利到幾乎變了調的聲音。
“警察剛剛帶著搜查令上門，封存了財務部所有的原始賬本和電子裝置，說有人舉報我們涉嫌商業欺詐和非法操縱股價。”
“還有七年前那筆通過子公司撥發下去的，名頭是南城度假區專案啟動資金的彙款，他們說這筆轉賬與當年夫人的車禍有關......顧總，這些都是真的嗎？”
電話那頭。
助理還在驚恐地轉述著，但顧南燁耳邊隻剩下一陣刺耳的嗡鳴。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車水馬龍的街頭。
世界很大，燈火璀璨。
街頭的小情侶成雙成對地牽著手，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卻彷彿再也沒有一個角落能夠容納他這個罪人。
顧南燁倚靠著牆，緩緩癱坐在地。
一切都完了......
他真的輸給了沈心妍和江恕。
輸得徹徹底底。
與此同時，沈心妍正和江恕並肩坐在平穩行駛的勞斯萊斯裡，準備趕往機場。
她終於有心情欣賞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欣賞她看了整整七年，卻從未靜下心來感受的風景。
“終於結束了。”
沈心妍輕聲歎息。
緊繃了太久的弦，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下來。
從江恕口中聽聞顧南燁已經去世的前妻其實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姐姐時，沈心妍殺了顧南燁的心都有。
父母離異時，她隻有不到三歲。
但記憶裡那個模糊的影子始終提醒著沈心妍，曾經有人那樣溫柔地牽過她的手。
顧南燁奪走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
“是的，一切結束了。”
江恕細心地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些，將一條柔軟的薄毯蓋在沈心妍膝上。
“你做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好，都要勇敢，姐姐和小外甥的在天之靈也會為你高興的。”
他輕嗬一聲，尾音裡透著嘲弄。
“前幾天顧南燁還妄圖查清江家的底細和你的身世，被我派人糊弄了過去，在我麵前玩這種小把戲......還真是不自量力。”
沈心妍沒有回應，隻是將頭輕輕靠在冰冷的車窗上，閉上眼。
長久以來支撐著她複仇的意誌在達到頂峰後緩緩退潮。
意識逐漸昏沉，她漸漸進入了夢鄉。
夢裡，沈心妍第一次看清了孟清漪的臉，孟清漪笑著對她說了兩句話。
雖然沒有聽清，沈心妍卻記住了那兩句話的口型。
是“沒關係”和“謝謝你”。
幾天後，警方發布正式通報。
顧南燁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詐騙罪和操縱證券市場罪等多項罪名，被正式批準逮捕。
林靜涵也因故意殺人未遂和誹謗等罪名隨一同落網。
正在等待他們的，是法律公正無私的審判和鋃鐺入獄。
無數粉絲拍手稱快，省隊也立刻發布宣告將林靜涵從正式編製除名。
可暗處似乎依舊有人在蠢蠢欲動。
18
就在沈心妍準備跟隨國家隊前往國外參加世錦賽預賽的時候。
一位自稱是顧南燁叔公的老者，通過層層關係找到了沈心妍。
站在集訓基地的接待室裡，老者沒有咄咄逼人，反而擺出一副誠心替沈心妍考慮的模樣。
“心妍啊......南燁這孩子是混賬，做出這種天怨人恨的醜事，丟儘了我們顧家的臉麵。他一個人死不足惜，可顧家百年基業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啊！”
“如果集團真的破產，又有多少員工要失業，多少家庭要妻離子散？”
老者撫著鬍子，笑眯眯地看著臉色漸漸沉下去的沈心妍。
“隻要你肯出麵諒解南燁的所作所為，哪怕隻是形式上的，穩住局麵，南燁名下的半數資產可以立刻劃到你的賬戶裡，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就算你接著做運動員，這輩子也掙不到這麼多的錢，對不對？”
老者聽著像極了語重心長的模樣，字句裡卻透著威脅的意味。
彷彿隻要沈心妍不點頭，就變成了置無數人生死於不顧的罪人。
沈心妍靜靜聽著，指尖輕輕劃過水杯邊緣花紋的凸起。
話音剛落，她便抬起眼看向老者，眸光淺淡。
“顧氏能否繼續經營下去，取決於你們顧家做出的經營決策，跟我是否原諒一個罪犯沒有任何關聯。”
“至於那些員工，我相信顧家會給予他們應有的賠償，恕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我也不缺顧南燁的那點資產......顧家不會到現在還以為，我真的是什麼小門小戶出來的人吧？”
老者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
他還想再說什麼，沈心妍已經騰地站起身。
“我還要訓練，失陪了，慢走不送。”
顧家的手段卻遠比沈心妍預料的還要下作。
網上開始悄然冒出某些顧氏內部知情人的爆料，暗示沈心妍不顧舊情。
不僅從顧家手裡拿走了大量的賠償金，逼著顧氏集團的員工跳樓謝罪。
還影射江恕另有所圖，想借沈心妍之勢徹底踩死顧家，趁亂收割顧家的資源。
水軍混跡其中，試圖用輿論將沈心妍的形象塑造成冷血無情、不念舊恩。
這些伎倆並未逃過江恕的眼睛。
江氏的法務部可不是吃素的。
一封律師函發出去，幾個跳得最歡的營銷號立刻噤聲。
同時，關於顧氏集團內部多年來的稅務問題和違規操作的訊息。
被江恕命人真真假假地放出來，瞬間轉移了公眾的全部視線，讓顧家自顧不暇。
“跳梁小醜。顧家那點資源，連喂給老宅的幾隻藏獒我都嫌臟。”
聽到手下報送回來的資料，江恕輕描淡寫地評價著，順手給沈心妍剝了個橘子。
沈心妍被橘瓣酸得眯起了眼，懶懶從齒縫間迸出一句。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顧家人不要臉，隻是顧南燁格外顯眼罷了。”
樹倒猢猻散。
顧氏集團的股價徹底崩盤，在幾輪競爭後，最終被其從前的對手低價收購重組。
那個曾經在錦城商界稱霸了整整幾十年的顧家，轉眼間成了昨日黃花。
隻在圈內人茶餘飯後的唏噓裡留存著幾分遺跡。
六個月後。
法國巴黎，世界體操錦標賽決賽。
19
偌大的場館內座無虛席，現場氣氛熱烈到了繁體。
這是沈心妍複出後參加的第一場國際賽事。
她站在場地中央，聚光燈如同舞台上的追光般牢牢鎖在她身上。
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康複治療和殘酷的訓練後。
沈心妍終於再次站上了屬於她的戰場。
陳教練、江恕和國家隊的隊員們在教練席上坐著，眸光一瞬不肯從沈心妍身上離開。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沈心妍的表現。
看台某個燈光昏暗的角落裡，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夾克，帽簷壓得幾乎遮住大半張臉的男人站在那裡。
正死死盯著場中耀眼得令人完全移不開眼的沈心妍。
如果沈心妍在場，輕易就能認出來這個掩飾得並不走心的身影。
正是顧南燁。
因在押期間積極配合警方調查，且指證了顧氏集團多位高管的經濟犯罪，顧南燁被認定為有重大立功表現。
加上看守所循例的心理評估報告顯示他有重度抑鬱傾向，身體隨後也出現了嚴重的軀體化症狀。
最終被準許取保候審。
但活動範圍被嚴格限製，需要定期到司法機關報到。
得到短暫的自由後，顧南燁不假思索地用身上僅剩的錢買了最便宜的機票和門票。
連夜坐著紅眼航班趕到巴黎，彷彿飛蛾撲火。
明知徒勞，也要親眼見證沈心妍的光芒。
廣播正以激昂的語調報出沈心妍的名字和參賽專案。
全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抓杠，回環，騰越......
沈心妍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力與美在這一刻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比受傷前的表現少了幾分銳氣，卻多了一份曆經磨難後才能淬煉出的沉靜。
“簡直完美！沈心妍再次為我們展現了什麼叫做天才，她始終都是世界體操冉冉升起的那顆巨星！”
解說員激動地幾乎破音。
全場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無數觀眾起立鼓掌。
沈心妍緩緩抬起頭，胸膛因劇烈運動而不停起伏著。
她激動地望向掌聲雷動的觀眾席，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隔著無數重人海，顧南燁的視線與她在空中有了刹那的交彙。
沈心妍的笑容愈發燦爛，朝著徑直衝上場的江恕張開了雙臂。
兩人在無數祝福聲和快門聲裡緊緊相擁。
那一刻，顧南燁清晰地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音。
沈心妍真的......
再也不需要他了。
她的未來儼然是前程似錦。
而顧南燁的世界早在沈心妍離開他的那刻，就陷入了再無終止的永夜。
他連在沈心妍生命裡充當一個反派的資格也沒有了。
顧南燁轉過身，身影隱沒在無休止的黑暗裡，逆著歡慶的人潮離開。
此時此刻，他隻希望江恕能給沈心妍她想要的幸福。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欠沈心妍的，終其此生也無法還清了。
......
五年後。
自拿下大滿貫榮光退役後，沈心妍以新的身份再次站上了奧運會的領獎台。
她親自培養的小隊員，憑借著融入了沈心妍畢生心血與經驗的動作套組，一舉奪得了女子體操全能專案的金牌。
看著小隊員身披國旗站在領獎台上唱著國歌，教練席裡的沈心妍忍不住淚流滿麵。
她用另一種方式將自己對體操最誠摯的熱愛傳遞了下去，完成了她退役那天許下的心願。
站在沈心妍身邊的江恕突然單膝跪地，遞上一枚戒指。
“心妍，嫁給我吧。”
沈心妍這才發覺，剛剛還在領獎台上身披國旗的小隊員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
把金牌戴在她脖頸間，又塞給她冠軍纔有的捧花。
“教練你就答應江哥吧！他對你有多好這些年我們都看在眼裡呢，要是再不答應，江哥都要熬成老男人了。”
沈心妍聽著小隊員不著調的調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些年江恕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即便最初那段時間，沈心妍還沒有完全從顧南燁帶給她的陰影裡走出。
沒有勇氣投入下一段關係裡。
江恕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守護在沈心妍身邊，守護著這個他從小就發誓要守護終生的女孩。
直到得到沈心妍允許的那天。
江恕對沈心妍的愛從來都隻有尊重和自由，是給沈心妍一片廣闊的天空任其翱翔。
而不是像顧南燁那樣打造一個精緻的牢籠，妄圖將沈心妍囚禁其中。
沈心妍低頭看向手指緊張到不停顫抖的江恕，輕輕點了點頭。
“我願意。”
為了江恕，她心甘情願走進這個名為婚姻的牢籠。
江恕和沈心妍的婚禮選在一座北歐小城寧靜的海邊教堂裡舉辦。
隻有兩人的親友和受邀名單裡的幾家媒體到場。
沈心妍穿著潔白的婚紗，沒有過多珠寶點綴，笑容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明媚。
燦爛的陽光透過教堂窗戶的彩繪玻璃照在她身上，彷彿用金光為她加冕。
南方某個潮濕悶熱的小城，麵容憔悴的顧南燁正靠在建築工地的牆角休息。
當年法庭因多項罪名判處他八年有期徒刑。
所幸因在押期間表現良好及身體問題特獲減刑，提早三年出獄。
但出獄後，顧南燁根本沒有資格繼續從事金融行業。
隻能白天到工地搬磚，晚上送外賣，用繁重的體力勞動換取微薄的收入維持生活。
工友正用劣質的手機音響外放著短視訊。
一條新聞推送彈了出來，沈心妍和江恕婚禮的照片在螢幕上滑動。
“前著名體操運動員，世界冠軍沈心妍與京城江氏繼承人江恕今日大婚，有情人終成眷屬，世紀婚禮現場令人驚歎。”
顧南燁愣愣地看著螢幕上沈心妍那張依舊年輕鮮妍的臉。
五年過去，時間沒有在沈心妍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讓她愈發成熟迷人。
手裡的硬饅頭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灰黑的塵土。
這本來是顧南燁今天的午餐。
他卻顧不得去撿，癡癡地看著螢幕上的那張照片。
看著那張他窮儘一生去追逐，去占有，卻最終被他親手推開的笑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個在體育大學剪綵儀式上，捧著花束，帶著些許緊張走向他的沈心妍。
那時的她青澀飛揚得像山澗奔湧的溪流，眼底盛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如果當時的他能懂得什麼纔是真正的愛。
而不是將無處不在的占有和控製當作愛一個人的方式。
故事的結局，會不會被徹底改寫？
可惜......
人生沒有如果。
顧南燁猛地低下頭，將布滿塵灰的臉深深埋進滿是老繭的掌心。
他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如同瀕死小獸般無聲的嗚咽。
淚水順著指縫流淌出來，一滴一滴沒進他腳下的泥土。
夕陽透過工棚的縫隙一縷縷照射進來。
落在顧南燁長出了白發的頭頂和佝僂的背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的人生早已燒儘了最後一絲希望，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一具苟活於世的軀殼。
而屬於沈心妍的未來。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