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血咒 第9章 庭訓引弓
禦書房內,金絲楠木案幾上檀香嫋嫋,昭明帝端坐於龍紋寶座,指尖輕叩青玉鎮紙。鎏金獸首香爐吐出縷縷沉水香,將滿室奏章硃批的墨香襯得愈發莊重。六歲的二皇子殷承瑞正在偏殿玩耍,銀鈴般的笑聲隱約傳來。
“愛卿以為,二皇子開蒙之事當擇何人?”帝王聲音沉若鐘磬,目光掠過跪在蟠龍毯上的少傅。那三品文官肩頭微顫,象牙笏板在掌心沁出薄汗:“回稟陛下,翰林院侍講學士周大人精於《孝經》訓詁,光祿寺少卿蕭大人善琴棋書畫……”
話未說完,昭明帝已抬手截斷:“大皇子近日課業如何?”少傅聞言神色頓鬆,眉間川字紋舒展開來:“大殿下前日策論《治河十疏》字字珠璣,昨日論及鄭伯克段於鄢,見解之精到,令臣等歎服。”
昭明帝聞言,指尖在青玉鎮紙上輕輕摩挲,目光沉靜如水:“朕記得他上月染了風寒,如今可大好了?”
“回陛下,大皇子每日寅時即起讀書,子時方歇。老臣勸他保重,他卻說‘不敢負父皇期許’。”
禦案上的鎏金燭台忽然爆了個燈花。昭明帝望著晃動的燭火,聲音沉了幾分:“傳朕口諭,讓他每日必睡足三個時辰。往後大皇子書房夜值,需備參茶與茯苓糕。”頓了頓又道,“那《孫子兵法》的批註,可是他自己寫的?”少傅正要應答,忽聞殿外傳來一陣聲響。
隻見,大皇子殷承稷身著月白蟒袍趨步入內,腰間羊脂玉佩在宮燈下泛著溫潤的光。青年眉目如畫,卻透著幾分倦色,眼下隱約可見青影。他行至禦案前三步處,撩袍跪下行禮,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鬆墨清香。
“兒臣請父皇安。父皇,《孫子兵法》‘九地篇’兒臣總參不透。”大皇子雙手奉上批註滿滿的書頁,邊角已磨出毛邊,“定襄國公前日校場演武,三百步外箭穿柳葉…….兒臣想……”
昭明帝接過書頁,指尖觸到紙上未乾的墨跡,眉頭微蹙。他抬眸打量長子,見青年雖強打精神,卻掩不住眼底血絲。案上燭火忽明忽暗,將青年單薄的身影投在蟠龍柱上,竟顯出幾分伶仃之態。
“想學他的連環馬陣?還是想學他三月平定涼州的本事?”帝王聲音忽然放柔,將書頁置於案上,取過鎏金茶壺斟了盞參茶,“先把這個喝了。”
大皇子雙手接過茶盞,溫熱的瓷壁熨貼著指尖。他垂眸啜飲時,昭明帝瞥見他袖口內襯竟打著補丁,針腳細密卻顯陳舊。帝王眸光微凝,隨即恢複如常,轉向少傅:“大皇子宮裡的份例,是誰在打理?”
少傅聞言一驚,正要回話,卻見大皇子放下茶盞急道:“父皇明鑒,是兒臣將春衣料子賞了守夜宮人。他們……”
“你倒是會體恤下人。”昭明帝打斷他,聲音聽不出喜怒,隻見他從案屜取出一卷絹帛展開,“看看這個。”
大皇子湊近細看,竟是年前西北六百裡加急的軍報。羊皮地圖上硃砂勾勒的戰線蜿蜒如血,標注著胡虜當時的動向。青年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撫過圖上關隘,在雁門關處久久停留。
“連環馬陣需三千鐵騎,涼州平定靠的是五萬精兵。”昭明帝點著地圖沉聲道,“但你可知,定襄國公最厲害的是什麼?”
大皇子抬頭,見父皇目光如炬:“是……”
“是懂得何時該睡。”帝王神色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慈愛,伸手替長子整了整略微歪斜的玉冠,“過剛易折,過慧易夭。為君者,當知張弛有度。傳膳吧,今日你陪朕用晚膳。”轉頭對少傅道,“去把瑞兒也抱來。”
少傅躬身退出時,聽見身後傳來大皇子驚喜的聲音:“父皇,那九地篇‘死地則戰’......”
“食不言。”昭明帝敲了敲青玉鎮紙,嘴角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將案上當時的軍報往長子那邊推了推。燭火搖曳中,父子二人的影子交疊在《孫子兵法》的書頁上,窗外一彎新月正爬上飛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