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血咒 第35章 刺殺失敗
黑水部王庭金帳,深夜。
帳外,草原的夜風呼嘯,如同無數孤魂野鬼在嗚咽。帳內,巨大的銅火盆中,乾燥的牛糞塊燃燒著,發出劈啪的爆裂聲,跳動的火焰光影將繪滿猙獰蒼鷹圖騰與部落征戰史的帳壁映照得忽明忽暗,彷彿那些古老的圖騰與先輩的英靈正在壁上躁動不安。
一名渾身浴血的信使,踉蹌著撲入金帳,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毯上,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絕望的哭腔:“大汗!……長安……長安急報!我們……我們派去執行‘蒼鷹之怒’任務的……所有精銳弟兄……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烏勒吉手中那隻沉甸甸的純金酒碗,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金碗瞬間變形,醇烈的馬奶酒液四濺開來,如同潑灑的鮮血,染汙了地毯。他猛地從王座上站起身,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臉上那道從額角劃至下頜的猙獰刀疤在跳躍的火光下扭曲著,更添十分凶悍與暴戾!
“廢物!一群沒用的廢物!蠢貨!!”他咆哮如雷,震得整個金帳嗡嗡作響,帳內侍立的各部頭領與老薩滿無不心驚膽戰,紛紛垂下頭顱,不敢與之對視。
“埋伏!偷襲!以多打少!占儘先機!竟連一個長在深宮的皇子都殺不掉!反而把我黑水部耗費無數心血、潛伏多年的精銳兒郎折了個乾乾淨淨!該死!統統都該死!死得好!省得回來浪費部落的糧食!”
他像一隻被徹底激怒的焦躁獵鷹,在金帳中央來回急速踱步,眼中燃燒著熊熊的不甘與狠戾的火焰:“殷承稷!命還真他孃的硬!這次算你走運!踩了狗屎運!”
侍立一旁的各部頭領和老薩滿,皆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無人敢在此刻發出絲毫聲響,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成為大汗滔天怒火的宣泄口。
突然,烏勒吉猛地停下了腳步。他眼中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算計光芒。那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閃爍,彷彿毒蛇鎖定了獵物。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明刀明槍殺不了,便用他們自己最擅長的刀子從裡麵捅!”
烏勒吉的聲音低沉下來,卻帶著一種能凍結血液的寒意,他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曇昭人最擅長什麼?是內鬥!是窩裡反!二十年前,昭明帝自己就是踩著兄弟的屍骨爬上那龍椅的!如今,他的兒子們也都長大了……哼,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戲碼,也該演到頭了!這奪嫡爭儲、血流成河的戲碼,是時候再上一回新菜了!”
他快步走到一張巨大案幾前,取出一張暗黃色羊皮紙,用一柄匕首的尖端蘸取墨汁,以淩厲的胡語飛快地書寫起來。每一個字元都彷彿帶著殺氣與詛咒。
“傳令!”他頭也不抬,聲音冰冷刺骨,“將此密信,以最快速度,不惜任何代價,送至長安‘兀鷲’手中!告訴他,蒼鷹的複仇,從未停止!讓他按計行事,點燃那從內部焚毀曇昭根基的燎原之火!”
一名心腹侍衛如同影子般上前,單膝跪地,雙手恭敬地接過那封彷彿重若千鈞的密信,貼身藏好,隨即迅速無聲地退出了金帳,消失在濃鬱的夜色之中。
看著侍衛離去的背影,烏勒吉眼中閃爍著複仇的快意。他回到王座,端起一碗烈性十足的馬奶酒,仰頭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灼燒著他的喉嚨,卻讓他感到一陣暢快。他重重地將空碗頓在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昭明帝……殷承稷……”他低聲獰笑,充滿了怨毒與期待,“本汗倒要看看,你們曇昭那看似鐵桶一般的江山,禁不禁得起這從你們自己心臟裡燃起的……燎原之火!”金帳之內,殺意彌漫,彷彿有無數無形的刀劍在黑暗中碰撞作響。
西煌王庭,暮光殿。夜已深沉。
殿內絕大部分宮燈已然熄滅,隻餘下一盞雕刻著繁複波斯花紋的琉璃宮燈,在沙赫紮德阿史那禹疆寬大的沉香木案頭,散發出略顯孤寂清冷的光芒。
他剛剛批閱完堆積如山的政務奏報與軍情急遞,揉了揉微微發脹的眉心,眉宇間隱約帶著一絲疲憊。就在這時,一名心腹侍衛悄然而至,恭敬地呈上一支加密信筒——信封上的暗碼標記顯示,它來自遙遠的長安,發自他最為倚重的暗探頭目卡瓦德。
阿史那禹疆原本略顯放鬆的神色微微一凝。長安的訊息,尤其是關於那個人的訊息,總能像一隻無形的手,輕易撥動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那根弦。他揮退了殿內侍立的無關人等,隻留下絕對的心腹。他熟練地用特製的藥水塗抹信筒介麵,輕輕旋開,取出了裡麵那張特殊羊皮紙。他迅速掃過其上的密文。
當他的目光捕捉並解讀出“永昭公主為救兄,竟以金簪抵喉,以死相脅,逼迫暗衛分兵”這一行字時——
阿史那禹疆捏著羊皮紙邊緣的手指猛地收緊!力道之大,使得骨節瞬間泛白突出,薄而堅韌的羊皮紙甚至發出了細微的咯吱聲!那一行細小的字,瞬間衝垮了他慣常保持的冷靜麵具!
刹那間,眼前的密報文字彷彿扭曲、模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埋心底、冰冷刺骨、從不曾忘卻的記憶碎片——
彌漫著淡淡黴味的冷宮角落……年少的他蜷縮在鋪著破舊氈毯的床榻上,渾身滾燙得如同烙鐵,五臟六腑如同被無數毒蟲瘋狂啃噬撕咬,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意識在模糊的深淵與短暫的清醒間絕望地掙紮。那個年幼的小女孩,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上滿是焦急的淚痕,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裡卻帶著近乎執拗的堅定。她顫抖著掏出一把小巧的金簪,咬緊下唇,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纖細的手腕上,狠狠地劃了下去!
鮮紅刺目的血珠瞬間湧出,順著她蒼白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暈開一小朵一小朵怵目驚心的血花……
“快……快喝下去……”她疼得渾身哆嗦,聲音帶著哭腔,卻固執地將流血的手腕湊到他因高熱而微微顫抖的唇邊,“師傅……師傅告訴我的……我的血……能治病……喝下去……求求你喝下去……你就能活了……活下去……”
那帶著奇異腥甜氣味的液體,混雜著眼淚的鹹澀,湧入他灼痛的喉嚨……那絕望而慘烈的畫麵,那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的聲音,那血液的溫熱觸感與奇異味道……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是他從不輕易觸碰,卻從未真正遺忘的記憶!
阿史那禹疆猛地從回憶的漩渦中掙脫出來!
“她……她竟敢如此!又一次!”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低語。他一直都知道,這朵看似需要精心嗬護的溫柔小花,在那看似脆弱的花瓣之下,隱藏著的是一副剛烈決絕的錚錚傲骨!為了救她的兄長,她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傷害自己!如同當年那個在冷宮中,用稚嫩手腕為他放血續命的小女孩一樣!這份不計代價的犧牲,讓他心頭劇震,同時也湧起一股濃濃的心疼與憤怒!
她為何總是如此?為何總是選擇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守護她在意的人?!她難道不知道有人會為此……心疼嗎?!
緊接著,密報的最後部分,如同最鋒利的淬毒冰錐,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眼簾,刺穿了他的心臟——“長孫燼鴻突至,情急之下,竟以身擋毒刃,肩中淬毒匕首,重傷護其周全!”
“轟——!”一股無名怒火混合著酸澀情緒,瞬間衝上阿史那禹疆的頭頂!燒毀了他最後的理智!他猛地將那張羊皮紙狠狠拍在堅硬的沉香木案上!發出令人心驚的巨響!
“長孫!燼!鴻!”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彷彿淬著毒液!“又是他!怎麼總是他!!”之前的城門事件,也是他接住了從高處跌落的永昭!那次的不甘與憋悶尚未完全平息,如今又是他!憑什麼?!憑什麼每次在她最危急的時刻,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在她身邊,為她擋下所有風雨殺機的人……是他長孫燼鴻?!而不是……不是……
一股強烈的佔有慾與掌控欲,在他心中急劇蔓延!
如果是他在現場……如果是他阿史那禹疆!他絕不會讓永昭陷入如此險境!他會在那些卑劣的刺客動手之前,就動用一切力量,將一切潛在的威脅徹底扼殺在萌芽狀態!
他會將她牢牢地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絕不會讓她有絲毫機會用那冰冷的金簪抵住自己脆弱的脖頸!更不會讓她需要依靠另一個男人的血肉之軀為她流血受傷來換取安全!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密報上“肩中淬毒匕首”那幾個字上,眼中流露出冰冷的厭惡與極度的煩躁。長孫燼鴻的傷,在他看來,非但不是英雄之舉,反而是一種無能的證明!一種礙眼至極的存在!是長孫燼鴻沒能及時清除所有威脅,反應不夠快,手段不夠狠,才讓她被迫走到自戕脅那一步,才讓她最終陷入需要彆人擋刀的險境!
這傷,看著就讓人生厭!無比礙眼!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阿史那禹疆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琉璃燈花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用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怒火與酸澀。幾息之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恢複了一貫的深沉與冷靜,但那冷靜的冰層之下,是更加堅定、更加急迫的掌控欲。
他取過一張新的羊皮紙,提起筆,以沙赫紮德獨有的密令格式,寫下新的指令,筆鋒淩厲如刀:
“密令:卡瓦德及長安所有暗樁:
一、目標永昭公主,價值重估。其人身安全,直接關乎西煌核心利益,現列為最高優先順序彆!超越一切次要任務!
二、即日起,凡遇永昭公主身處險境,無論敵手為何方勢力,無論暴露風險多大,務必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其絕對安全!必要時,可主動乾預,動用一切手段,清除威脅!優先確保其無恙!
三、嚴密監視長孫燼鴻一切動向及其與永昭公主之所有接觸。詳報其傷情恢複進度及後續一切行動,不得有任何遺漏!
——沙赫紮德
阿史那禹疆”
寫罷,他用火漆將羊皮紙牢牢封好,交給垂手恭立的心腹侍衛:“即刻發出!以最快渠道!不得有絲毫延誤!”
侍衛領命,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迅速退下,身影融入殿外的黑暗之中。
阿史那禹疆獨自坐在空曠而寂靜的暮光殿中,琉璃燈的光芒將他孤高而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冰冷光滑的墨玉石地麵上。他緩緩抬起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那枚狼牙項鏈,目光幽深難測,彷彿穿透了重重宮牆,望向了遙遠的東方。
永昭……長孫燼鴻能為你擋一次刀,流一次血,但他護不住你一世。你的安全,你的未來……隻能由我阿史那禹疆來掌控,來定義。下一次,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將你牢牢護住的人,隻能是我。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這盤橫跨大陸的棋局,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徹底,贏得……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