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血咒 第34章 春日湖宴(四)
就在那淬毒的匕首與弩箭即將洞穿永昭纖細身軀的電光石火之間!
“噅——!”一聲駿馬急促的嘶鳴如同裂帛般撕裂湖畔凝滯的空氣!一匹通體烏黑的汗血寶馬,從湖畔蜿蜒的柳蔭小徑儘頭狂飆而至!馬上的騎士,一身玄色勁裝早已被風塵與汗水浸透,勾勒出挺拔如鬆、卻又繃緊如弓的矯健身姿,正是長孫燼鴻!
他顯然是經過了長途疾馳,甚至可能是強行突破了某些阻礙,才得以在此千鈞一發之際趕到!在看清棧橋邊永昭命懸一線的駭人景象的瞬間,他驟然爆發出滔天的驚怒!
根本來不及讓馬匹完全停穩!在距離棧橋尚有數丈遠時,他猛地一蹬馬鞍,身體藉助強大的腰腹力量與衝刺的慣性,驟然騰空而起,淩空直撲向永昭所在的位置!
人在空中,他的動作卻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
“叮!叮!叮!”三聲帶著致命力量的銳響,幾乎在同一瞬間爆發!三枚刻著暗紋的烏金柳葉飛鏢,從他指間電射而出!精準得令人窒息!後發先至!分彆擊中了那三支已然飛至永昭麵前的淬毒弩箭!
弩箭被飛鏢上蘊含的巨力瞬間擊偏、甚至直接從中斷裂!碎木與毒屑紛飛
而就在飛鏢脫手的同一刹那,長孫燼鴻的身影已如一顆裹挾著萬鈞之力的隕石,轟然砸落在永昭身前的棧橋木板之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厚實的木板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的身形落地時不可避免地一個踉蹌,膝蓋微曲,但他立刻以強大的核心力量強行穩住,腳下如同生根般釘在原地!用自己寬闊的後背,將永昭嚴嚴實實地、不容置疑地護在了身後!彷彿一座瞬間拔地而起、不可逾越的巍峨山嶽,將所有致命的風雨與殺機,儘數擋在了自身之外!
刺客的彎刀與匕首,已然襲至!刀光凜冽,殺氣刺骨!
長孫燼鴻眼中寒芒爆閃,腰間那柄飲血無數的長劍“鋥”然出鞘!劍光帶著沙場百戰淬煉出的無匹鋒芒,悍然卷向攻來的刺客!
“鐺!鐺!”兩聲震耳欲聾的金鐵劇烈交鳴!火星如同炸開的煙花般四濺!他以一招橫掃千軍,硬生生架開了兩柄勢大力沉的彎刀劈砍!巨大的反震力讓雙方手臂都是一麻!
然而,第三名刺客,那個被長孫燼鴻淩空飛鏢逼得放棄了弩箭的頂尖殺手,手中的淬毒匕首,已然利用同伴創造的微小空隙,無聲無息地刺向長孫燼鴻的右側肋下空門!這一刺,快、準、狠,毒辣無比,眼看就要得手!
長孫燼鴻眼神驟然一厲,竟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抉擇!他根本不閃不避!反而左腳猛地向前踏出半步,進一步拉近與那刺客的距離!同時,他的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鐵鉗,一把死死攥住了刺客持匕的手腕!令其再難寸進!
但匕首的鋒尖,已然觸及了他的衣袍!
與此同時,他的右肩猛地向前一沉一送,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主動撞向了那柄淬毒的匕首!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用身體硬生生卡死了匕首所有的後續變化與發力角度!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傳來!
那柄淬著幽藍光澤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長孫燼鴻的右肩肩窩!鮮血如同泉湧般瞬間迸射而出,迅速染紅了他玄色的勁裝,那暗紅的色澤不斷擴大,觸目驚心!
但他這以傷換命的打法,也成功地阻止了這致命一擊繼續刺向他身後毫無防備的永昭!
劇痛如同烈火般灼燒著神經,卻反而徹底激起了長孫燼鴻骨子裡的凶性!他喉間發出一聲暴怒的嘶吼,如同受傷的猛虎咆哮!
“哢嚓!”一聲令人心悸的骨裂脆響!他左手猛然發力,竟是以恐怖的手勁,硬生生捏碎了那名刺客的手腕骨頭!
刺客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匕首脫手!
長孫燼鴻眼中殺機爆射,右手長劍借著身體前衝扭轉的勢頭,順勢一記淩厲無比的反手斜撩!劍鋒如同死神的鐮刀,劃過一道冰冷的弧光,精準地切過了那名刺客的咽喉!
血光衝天而起!刺客的慘嚎戛然而止,屍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後栽倒!
這一切說來話長,實則都發生在兔起鶻落、呼吸之間!
另外兩名刺客眼見首領瞬間斃命,心神俱震,剛想後退或變招,卻被及時回援的皇家暗衛以及長孫燼鴻的親兵們死死纏住!刀光劍影再次爆閃,伴隨著幾聲短促的慘叫,剩餘兩名刺客也頃刻間斃命當場,血染棧橋!
突如其來的刺殺,開始得如同狂風暴雨,結束得卻也如同雷霆收歇!轉眼之間,所有刺客已全部伏誅,屍橫就地!但湖畔棧橋已是一片狼藉,木板碎裂,血跡斑斑,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衝散了春日的花香。
另一邊,大皇子殷承稷在暗衛和殘餘護衛的拚死保護下,雖身上添了數道傷口,尤其是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流血不止,臉色蒼白,但總算性命無礙。聞訊匆匆趕來的隨行太醫正滿頭大汗地為他緊急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殷承稷咬著牙,目光卻複雜地望向永昭的方向,尤其是擋在她身前、肩頭還插著匕首的長孫燼鴻。
“當啷”一聲輕響。
永昭手中那支沾著她自己鮮血的素金如意簪,失力地掉落在染血的棧橋木板上。她怔怔地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高大背影。他肩頭那柄沒入血肉的匕首是如此刺眼,不斷湧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袍,也彷彿灼傷了她的眼睛。他站在那裡,穩如磐石,替她擋下了所有致命的危機,彷彿剛才那生死一線的廝殺從未發生,卻又用那猙獰的傷口無聲地訴說著一切的慘烈。
長孫燼鴻強忍著因失血而產生的輕微眩暈感,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因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牢牢鎖定在永昭身上,眼神深處翻湧著濃烈的後怕。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她雪白頸項上那道被金簪刺出的血痕,隨之,瞳孔猛地劇烈收縮,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更加冰冷駭人。
“公主……”他的聲音因忍痛和方纔的爆發而略顯沙啞,
“……受驚了。”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了這簡短的三個字。
永昭抬眸,對上他那雙彷彿蘊藏著無數複雜情緒的眼眸,心頭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劇震不已!方纔那一刻的決絕、對父皇和暗衛的憤怒、對死亡的恐懼……所有極端的情緒,在此刻看到他為自己擋刀受傷、鮮血染衣的模樣時,儘數化為了一種洶湧澎湃的複雜心緒,堵在胸口,讓她呼吸困難。她張了張嘴,想道謝,想詢問他的傷勢,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唯有眼眶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
“公主!您的傷!”素蘅第一個從震驚中恢複。她立刻上前,動作輕柔地將永昭從長孫燼鴻的身後稍稍拉開些許,以便更好地處理傷口。她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藥囊中取出最好的金瘡藥粉,想要為永昭頸間的傷口止血、上藥。
“我的不急,你先幫將軍治傷!”永昭急切地丟擲指令。
“公主……”素蘅剛想重申公主的傷勢最重要,就被永昭難得的一記眼刀所震懾,“是,奴婢遵旨……”
隨即,她立刻將凝重的目光投向長孫燼鴻插著匕首的右肩,眉頭緊緊鎖起:“長孫將軍!匕首必須立刻拔除!創口頗深,且……”她湊近仔細看了一眼傷口附近血液的顏色,語氣愈發凝重,“血色暗沉,刃口泛異色,恐有劇毒!需立刻清洗創口,敷用解毒散!否則毒血攻心,後果不堪設想!”她又迅速從藥囊中取出幾個小瓷瓶,裡麵是她精心配製的解毒散和強效止血粉。
“哇……”杜若直到此刻才彷彿從極度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看到長孫燼鴻肩頭那可怕的傷口和不斷湧出的鮮血,嚇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小臉煞白。她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繡花手帕,想上前幫忙擦拭血跡,卻被素蘅伸臂擋開:“杜若!彆添亂!帕子不潔!快去取乾淨的清水來!要快!”杜若被素蘅嚴厲的語氣一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哽咽著應聲,跌跌撞撞地向湖邊跑去,隻想儘快取來清水救人。
“湖水也不潔……”看著杜若跌跌撞撞跑去取湖水的背影,素蘅微微搖頭,但卻並未製止。
蕭文純在侍女緋雲的攙扶下,強忍著惡心與恐懼,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血跡,首先來到了大皇子身邊。她看著殷承稷蒼白的麵容和手臂上猙獰的傷口,眼中滿是心疼與後怕,聲音微微發顫:“殿下……您、您傷得如此重……”
殷承稷忍著劇痛,抬起頭,對她虛弱地笑了笑,用未受傷的手輕輕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低聲安撫道:“無妨……皮肉之傷罷了……讓你受驚了,純兒。”
他頓了頓,目光瞥向不遠處仍怔怔望著長孫燼鴻的永昭,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絲歉意與解釋,“方纔……我問永昭那話,並非疑你安排不周。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事事必是力求妥帖的……我隻是見永昭去意甚堅,情急之下,想尋個由頭與她分說,盼她能留下……絕非疑你,莫要往心裡去。”
蕭文純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她輕輕搖頭,低聲道:“文純明白的,殿下不必解釋。眼下……您的傷勢最要緊。”
隨後,她又在緋雲的攙扶下,繼續走向永昭與長孫燼鴻的方向。她看著長孫燼鴻那可怖的傷口和不斷滴落的鮮血,又看看永昭頸間的血跡,眼中充滿了真切的擔憂與後怕:“長孫將軍!您……您傷勢太重了!快!快傳隨行太醫過來!公主,您……”她聲音微微發顫,顯是驚魂未定。
那些完成了清剿任務的皇家暗衛,如同真正的影子一般,在確認所有威脅解除、公主暫時安全後,再次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各自的隱匿位置,沉默地履行著他們守護公主的職責,彷彿剛才那場激烈的衝突與他們無關。但大皇子遇刺重傷、公主以自戕脅迫暗衛、長孫燼鴻為救公主而身負重傷……這一切,都將被他們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以最快的速度呈報給深宮之中的昭明帝。
遠處,高大柳樹的茂密樹冠深處。
西煌暗探頭目卡瓦德,透過那支特製的千裡鏡,將遠處棧橋上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從長孫燼鴻神兵天降般的出現,到淩空發鏢救險,再到落地後以身為盾、悍然反殺,直至最後永昭怔然、眾人救治的整個過程,一絲不落地儘收眼底。
他心中波瀾起伏,迅速而冷靜地分析著所見一切,得出了幾個極其重要的結論:“永昭公主竟被逼到不惜以金簪自戕相脅,才能迫使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皇家暗衛分兵救援其兄……這足以證明,昭明帝在她身邊佈下的守護力量,其強度、其隱蔽性、其隻聽命於皇帝一人的冷酷屬性,都遠超尋常皇子甚至後妃的規格!這位公主在曇昭皇帝心中的實際分量和受保護程度,恐怕比我們此前所有情報預估的,還要重上十分!甚至可能涉及到某些更深層的皇室秘密!”
“而長孫燼鴻……”卡瓦德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他竟不惜以身擋刀,重傷至此也要護她周全!其反應之激烈、之決絕,遠超普通臣子護主或盟友互助的範疇!此女能牽動曇昭軍方如此重量級的人物至此,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極具戰略價值的籌碼!無論是用於要挾、交換,或是……其他用途。”
卡瓦德不再有絲毫猶豫,立刻從懷中貼身處取出一支細如小指的加密信筒,以特製的藥水與西煌密碼,將情報飛速書寫於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羊皮紙上。其內容高度精煉,卻字字千鈞:
“密呈沙赫紮德殿下:
長安西郊映月湖畔,突發劇變。黑水部遣精銳死士伏擊曇昭大皇子殷承稷,幾近得手,皇子重傷。
永昭公主為救其兄,竟以金簪抵喉,以死相脅,成功迫使護衛其之最強皇家暗衛分兵救援。此舉印證殿下先前判斷:昭明帝對此女之重視,異常深刻,其身邊隱藏衛隊實力極為恐怖,且直屬皇帝,不受外界調動。
長孫燼鴻突至,情急之下,竟以身擋毒刃,重傷護其周全。其反應激烈,遠超尋常,此女於他而言,乾係極為重大,或為牽動其之關鍵。
永昭公主之價值,已遠超先前預估。其身兼昭明帝極度珍視之人與牽動長孫燼鴻之關鍵雙重身份。原‘請’人之策,風險劇增,須重新評估,更為審慎周詳。建議暫緩直接行動,優先深度滲透,探明其真正價值與守護漏洞。
西煌暗探頭目,卡瓦德,急稟。”
書寫完畢,他熟練地將羊皮卷緊塞入信筒,以蜜蠟封口,並加蓋了一個特殊的狼頭暗印。隨後,他將其牢牢綁在一隻信鴿腿部的銀環內。他輕撫信鴿的羽毛,低語了一句西煌密令,隨即揚手將其拋向空中。信鴿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悄無聲息地掠過高高的樹冠,向著西北方向疾飛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際。
卡瓦德再次舉起千裡鏡,冰冷的鏡片後,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正在素蘅幫助下緊急處理傷口的長孫燼鴻,以及站在他身旁、臉色蒼白的永昭公主身上。
沙赫紮德殿下想要“請”走昭明帝如此看重、且與長孫燼鴻關係如此特殊的人……接下來的棋,每一步都需要走得無比精妙,無比謹慎了。任何一絲差錯,都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