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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血咒 第38章 風起皇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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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昭第一次踏出宮門,前往城郊皇莊的日子,是在一個春末夏初、晨光熹微的清晨。

空氣微涼,帶著露水和草木初醒的清新氣息。甘露宮那扇沉重無比的朱紅宮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而悠長的“吱呀”聲,最終“哐當”一聲徹底關閉,彷彿一道無形的界限,將她與那座囚禁了她太久太久的華麗牢籠,暫時隔絕開來。

素蘅和杜若緊隨其後,寸步不離。還有一隊約二十人、由昭明帝親自指派、直屬皇城司的精銳侍衛,沉默地拱衛在四周。

父皇的旨意清晰而冰冷,如同無形的枷鎖:每月僅允準出宮兩日,僅限於京郊皇莊範圍內靜養,不得擅自離開,不得節外生枝,不得接觸外人,日落前必須返莊。

馬車行駛在通往城郊的官道上,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規律的轆轆聲。

永昭忍不住微微掀起車簾一角,清晨的陽光透過縫隙灑在她蒼白的臉上,帶來一絲暖意。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象:不再是巍峨的宮牆和肅立的侍衛,而是逐漸稀疏的屋舍、泛著新綠的田野、遠處如黛的西山輪廓,以及路上偶爾遇到的、趕著牛車或挑著擔子的農人。空氣中彌漫著泥土、青草和野花的混合氣息,與她常年呼吸的、混合著檀香、藥味和陳舊書卷氣的宮廷空氣截然不同。

一種陌生而鮮活的生命力,透過車窗縫隙,洶湧地撲麵而來,讓她因連日取引製藥而氣血虧虛的身體,似乎也被注入了一絲微弱的活力,感到些許莫名的輕盈。

皇莊坐落在西山腳下,依山傍水,風景極佳。莊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佈局精巧,雖不及皇宮的金碧輝煌,卻彆有一番江南園林般的清幽雅緻。

永昭被恭敬地引至臨湖而建的“聽雨軒”住下。

推開那扇精緻的雕花梨木窗,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汪碧波蕩漾的湖水,遠處青山如黛,層巒疊翠,近處岸邊垂柳依依,柔嫩的枝條輕拂水麵,帶來陣陣清涼濕潤的微風。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水汽、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新,以及遠處飄來的、不知名的淡淡野花香。

這一切未經雕琢的自然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連胸腔中那股常年淤積的沉鬱都被滌蕩了幾分。

然而,這份“自由”的限度,很快便清晰地顯現出來。

那些青衣侍衛如同訓練有素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散佈在聽雨軒院落的各處出入口、迴廊轉角、甚至視野開闊的假山之上。他們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跡象,將這座風景秀麗的莊園,無形中變成了一座守衛森嚴、風景更好的露天牢籠。

素蘅更是寸步不離,沉默而謹慎地侍立在永昭身側,時刻留意著她的氣息和臉色。杜若雖天性活潑,被這園中美景吸引得雀躍不已,但也謹記宮規和出發前嬤嬤的再三叮囑,不敢讓公主離開自己的視線太久。

永昭心中瞭然,父皇那看似慈愛的允準背後,是冰冷無情的絕對掌控。她隻有兩天時間,必須珍惜在這更大牢籠裡呼吸到的每一口相對自由的空氣。

父皇的警告,尤其是關於“不得接觸外臣”、“尤其長孫燼鴻”那幾句,時刻提醒著她身份的禁忌與界限。

她嘗試著在湖邊鋪著鵝卵石的小徑上緩緩散步,感受著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斑駁光點帶來的暖意,看著杜若像個真正的少女一樣,歡快地追逐著一隻翅膀閃爍著磷光的白色蝴蝶,發出銀鈴般的輕笑。

她安靜地聽著素蘅在一旁輕聲細語,指著湖邊或庭院中種植的一些草藥,講解它們的名稱、習性、以及尋常或不太尋常的藥用價值。

她坐在臨水的飛簷水榭中,麵前擺著素蘅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對著窗外如畫的湖光山色,執筆作畫。她畫的不是眼前明媚的山水,而是心中縈繞不去的意象——嶙峋奇崛的怪石,以及從石縫深處頑強探出、悄然綻放的幾莖幽蘭,孤高而清冷,一如她內心深處那份無法言說的孤寂與在絕境中滋生的堅韌。

她甚至在某一個瞬間,被杜若純粹的快樂所感染,默許了她采來幾朵湖邊盛放的不知名的野花,笨拙而小心地替她簪在略顯鬆散的鬢角。那一刻,她微微側身,望向水中倒影,看見那蒼白的容顏旁,驀然多了一抹生機勃勃的紫意,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湧起一絲微弱的暖意與酸楚。

第一日的下午,陽光變得慵懶。杜若在湖畔發現了一隻翅膀閃爍著夢幻般幽藍色澤的蝴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興奮地追著它跑來跑去。那蝴蝶似乎存心逗弄她,忽高忽低,飛飛停停,竟引著杜若漸漸跑離了常走的湖岸小徑,鑽入了湖畔一片生長得極為茂密的樹林之中。

“杜若!回來!彆跑遠了!”永昭見狀,連忙出聲呼喚,與素蘅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兩人立刻提起裙擺,沿著杜若消失的方向追入林中。身後的青衣侍衛們反應極快,立刻無聲地散開陣型,緊隨其後,警惕地環視著這片陌生的林地。

樹林比從外麵看起來要深邃得多,枝葉遮天蔽日,光線頓時暗淡下來,隻有零星的光斑透過縫隙灑落。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沙沙的聲響。杜若追蝶心切,早已不見了蹤影,隻能隱約聽到她興奮的呼喊聲從樹林深處傳來。

“杜若!杜若!”素蘅提高聲音呼喚,眉頭微蹙。永昭也有些焦急,她身體本就虛弱,在林間行走更是吃力,呼吸不禁有些急促。

侍衛長迅速判斷方位,指著一條被踩踏過的、隱約可見的小徑痕跡:“公主,請隨卑職來,這邊似乎有路。”一行人沿著這條越來越不明顯的小徑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林間寂靜,隻聞鳥鳴和他們的腳步聲,一時間竟有些迷失方向。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樹木逐漸稀疏,光線豁然開朗!穿過最後一片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樹林儘頭,地勢略高,向下望去,竟是一個依著山勢緩緩鋪陳開來的、寧靜而祥和的小小村落。

幾十間灰瓦白牆的屋舍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山坳間,屋頂炊煙嫋嫋升起,融入了傍晚淡藍色的天幕。田間有農人正彎腰勞作,村口的大樹下,有幾個老人坐在石凳上閒談,孩童們追逐嬉戲,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和雞鳴。一派與世無爭、安寧和樂的田園景象,彷彿亂世中的一片桃源淨土。

然而,當永昭的目光仔細掠過那些村民時,她敏銳地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田間勞作的許多青壯年男子,動作似乎並不十分靈便;村口閒坐的老人中,有的空著一隻袖管;那些奔跑嬉戲的孩子裡,偶爾也能看到一兩個腿腳似乎不太便利的……更近一些,她看到一位坐在自製木頭輪椅上、由一位婦人推著在村中小路上曬太陽的老者,他的一條褲管空空蕩蕩;另一個正劈柴的中年漢子,臉上帶著一道極其猙獰的可怕傷疤,幾乎毀去了他半張麵孔;還有一個看似在修補籬笆的年輕人,動作間能明顯看出他的一條腿使不上力,行走時微微跛著。

他們大多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身上帶著各種各樣的殘疾痕跡。但令人動容的是,他們的精神麵貌卻並不顯得頹唐萎靡。他們的眼神中,沒有怨天尤人的悲苦,反而透出一種經曆過血與火的淬煉、看慣了生死的堅韌。他們就在這青山腳下,用自己的方式,平靜地生活著。

“這是……”永昭停下腳步,遠望著那片村落,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疑惑與一絲淺淺的震撼。這景象與她想象中的田園牧歌截然不同,帶著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傷痕之美。

素蘅目光掃過那些村民身上的特征,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在永昭耳邊輕聲解釋道:“殿下,看這些人的形貌氣度,以及他們聚居於此的情形……這似乎並非普通村落。若奴婢沒有猜錯,這很可能是一處……由朝廷或軍中暗中設定,用於安置那些因戰傷殘、退役後無家可歸的老兵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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