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打鐵證道 第105章 無聲的警告
次日清晨,林長生(陳鐵)如同往常一樣,準時踏入精工坊。
坊內爐火已然燃起,鼓風機低沉嗡鳴,匠工們各自忙碌,叮當的鍛打聲不絕於耳。
表麵看來,一切如常。
然而,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凝滯和壓抑。
匠工們交談的聲音比平日低了許多,眼神交彙間帶著某種心照不宣的閃爍和探究。
不少人有意無意地,會將目光瞟向劉師傅那空蕩蕩的工位,以及…剛剛走進來的林長生。
林長生麵色平靜,對周遭微妙的氛圍視若無睹。
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工具箱,開始如同往日一般,檢查爐火。
清點工具,準備今日的鍛打材料,動作沉穩,一絲不苟。
“哎,看見沒?劉師傅今天沒來?”一個匠工壓低聲音對同伴嘀咕。
“是啊,奇了怪了,他平時來得最早……”
“不會是病了吧?”
“沒聽說啊……而且他那工位好像昨晚就沒收拾利索?”
竊竊私語聲如同水底暗流,在工坊角落裡悄悄蔓延。
沒過多久,周匠師麵色嚴肅地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名監工吏員。
他的目光在工坊內掃視一圈,最終落在那空著的工位上,眉頭緊緊皺起。
“劉師傅人呢?有誰看到他今天來了?”周匠師揚聲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匠工們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沒看見……”
“周匠師,劉師傅昨天下午還好好的呢……”
“是啊,下工時還跟我們打了招呼……”
周匠師的臉色更加難看。他走到劉師傅的工位前,仔細檢視。
工具散亂地放著,爐火未生,顯然無人動過。
他又蹲下身,似乎在檢查什麼。
就在這時,林長生拿起一塊需要鍛打的坯料,彷彿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周匠師。
臉上帶著適當的疑惑。
開口道:“周匠師,劉師傅昨天傍晚封爐時,還說那塊北海寒鐵胚體預熱得差不多了,叮囑我今早再檢查一下火色,他……他沒跟您告假嗎?”
他這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人的耳中,也落入了周匠師的耳中。
周匠師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長生:“寒鐵?他昨天傍晚還跟你提過寒鐵?”
林長生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是啊,就是那塊……他說分量好像有點不對的寒鐵。
他還說……說夜裡他值上半夜,會守著火,讓我放心。”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後知後覺”的擔憂,“周匠師,劉師傅他……不會出什麼事吧?
昨天看他臉色就不太好,好像……心事重重的。”
這番話,看似平常,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周匠師和周圍豎著耳朵聽的匠工心中激起了波瀾!
“分量不對”!“心事重重”!“夜裡值夜”!
幾個關鍵詞串聯起來,指向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猜測!
周匠師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立刻對身後的吏員下令:“快去寒鐵料庫和昨晚的值守記錄!立刻覈查!”
他又猛地轉向林長生,語氣急促:“陳鐵,你昨天最後一次見到劉師傅是什麼時候?他說了什麼?仔細想!”
林長生微微蹙眉,作勢回憶,然後搖搖頭:“就是下工前,在工位這兒。
他沒多說什麼,就是看了看爐火,說了寒鐵的事,然後就讓我先走了。
他說他留下再收拾一下,順便等值守交接。”
“值守交接……”周匠師喃喃自語,眼神閃爍不定。
昨夜負責後半夜值守的匠工很快被叫來,證實劉師傅並未與他正常交接,他還以為劉師傅提前走了或是忘了。
這時,去覈查的吏員也匆匆返回,臉色凝重地低聲向周匠師彙報:“大人,庫房記錄無誤,但……
但值守的老趙頭說,昨夜子時前後,似乎看到側門附近有人影晃動,當時沒太在意,現在想來……”
一切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了一個結論——劉師傅監守自盜,然後趁著夜色,溜了!
周匠師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氣得不輕。他猛地一揮手,厲聲道:“搜!給我仔細搜他的工位和休息間!”
吏員和幾個匠工立刻動手翻查。
很快,就在劉師傅工位那個極其隱蔽的暗格深處(林長生昨夜“無意”中發現並略微破壞了掩飾痕跡的地方),找出了一些不屬於將作監製式的、小巧精緻的金銀錁子。
以及幾件來路不明的小巧玉器!
這顯然是他平日利用職務之便,一點點偷藏私販的贓物!
“混賬東西!”周匠師看到這些贓物,終於徹底爆發,怒罵出聲,“果然是個蛀蟲!”
鐵證如山!再加上他昨夜可能接觸過寒鐵,以及“失蹤”的事實,幾乎坐實了他偷盜重料、恐事發而潛逃的罪名!
接下來的調查變得順理成章。
王監丞也被驚動,親自過來查問了一番。
在聽取了周匠師的彙報,檢視了“贓物”和瞭解到昨夜側門的“異常”後,這位嚴肅的老匠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目光掃過工坊內噤若寒蟬的眾匠工,最後在麵色“平靜”中帶著一絲“愕然”的林長生身上停留了一瞬。
沉聲道:“此事到此為止!劉三監守自盜,證據確鑿,現已潛逃!
此事乃我將作監之恥!誰也不許再私下議論!庫房嚴加看管,日後領用重料,需雙人覈查,層層畫押!”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一些,看向林長生:“陳鐵,此次你無意中提供線索,有功無過。那寒鐵胚體……可還完好?”
林長生連忙躬身回道:“回監丞,胚體完好,正在爐中溫養,隨時可以開鍛。”
王監丞點了點頭,臉色稍霽:“嗯。此事既與你無關,便不必放在心上。
專心手上的活計,那指揮使的佩刀,工期緊迫,不得有誤。”
“是!監丞!”林長生恭敬應道。
王監丞又嚴厲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這才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周匠師留下又安排了幾句,加強了巡查,也陰沉著臉走了。
工坊內重新恢複了忙碌,錘聲再次響起,但氣氛卻徹底變了。
匠工們不再交頭接耳,但每個人眼神中都多了一絲敬畏和謹慎。
他們默默地乾著活,偶爾看向林長生時,目光變得異常複雜。
有慶幸(幸好沒牽連到自己),有後怕(劉師傅居然真是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忌憚。
劉師傅在精工坊也算是個跋扈的老人,手藝不錯,人緣卻差,但誰也沒想到他敢偷盜寒鐵這種重料,更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消失”了。
而這一切,似乎都源於他試圖嫁禍給這個新來的、沉默寡言的陳鐵。
結果呢?劉師傅自己身敗名裂,倉皇“潛逃”。
而這個陳鐵,不僅毫發無傷,反而得到了監丞的親口安撫,繼續負責重要的鍛刀任務。
這說明瞭什麼?
說明這個陳鐵,絕不像他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老實!劉師傅踢到了鐵板,一塊又硬又燙的鐵板!
一種無聲的警告,在所有匠工心中彌漫開來:新來的陳師傅,不好惹。千萬彆去招惹他。
林長生對周圍的目光心知肚明,卻毫不在意。他麵色如常地回到工位,引燃爐火,夾出那塊幽藍色的寒鐵胚體,仔細觀察火色。
麻煩解決。經過此事,應該能清淨一段時間了。
他舉起那柄沉重的大錘,目光專注,全身心投入到鍛打之中。
“鐺——!!!”
沉重的錘聲再次響徹工坊,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穩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