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打鐵證道 第4章 撿到個啥?
城隍廟角落的枯草堆上,一小簇篝火嗶剝作響。
橘黃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一根串著黑乎乎肉塊的樹枝。
濃鬱的、帶著焦糊和奇異腥臊的肉味彌漫在小小的空間裡,壓過了廟宇慣有的塵土和黴味。
林長生盤腿坐在火堆旁,眼睛死死盯著那團在火焰炙烤下漸漸收縮、滴下渾濁油脂的肉。
他臉上還沾著黑風澗的泥點子,嘴唇乾裂,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裡麵隻剩下最原始的、對食物的渴望。
“加餐……真他孃的是加餐了!”
他咕噥著,喉嚨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
胃袋像個空口袋,被這近在咫尺的肉香攪得天翻地覆,瘋狂地痙攣著,發出響亮的抗議。
樹枝上串著的,正是那隻被他用棍子砸中鼻子的倒黴野狗的一條後腿。
“便宜老子了!”林長生當時可半點沒嫌棄,撲過去撿起來,隻覺得沉甸甸的都是希望。
什麼惡心、什麼生肉,在“餓”這個字麵前,統統不值一提。
肉塊表麵已經烤得焦黑發脆,林長生估摸著裡麵大概熟了——或者至少半熟。
他實在等不及了。
吹了兩口氣,也顧不上燙,張嘴就朝那焦黑處狠狠咬了下去!
“嗷……燙燙燙!”他齜牙咧嘴,被燙得直抽氣,但嘴裡的動作一點沒停。
牙齒撕開焦脆的外殼,一股滾燙的汁水混合著濃重的、難以形容的野物腥臊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
肉質很柴,纖維粗得像麻繩,嚼起來費勁,還帶著一股子土腥氣和淡淡的、無法忽視的臊味。
“嘔……”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湧上喉嚨,林長生強行把它壓了下去。
梗著脖子,幾乎是囫圇著把那一大口帶著焦糊和腥臊的肉塊硬嚥了下去!
火燒火燎的感覺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但隨之而來的。
是一種久違的、實實在在的飽脹感,雖然還帶著點難受。
那瘋狂攪動的饑餓感,被這粗糙、腥臊、難以下嚥的食物暫時填住了一個角落。
“咳咳……呼……”他喘著粗氣,灌了幾口涼水,壓下嘴裡的怪味和胃裡的翻騰。
看著手裡剩下大半的、同樣黑乎乎的狗腿,雖然依舊難吃。
但胃裡有了東西,腦子也活泛了些。
“比喝風強……比舔碗底強……”他嘟囔著,又狠狠撕咬下一塊。
這次嚼得更用力,彷彿要把這操蛋世道的艱難都嚼碎了吞下去。
火光映著他滿是汗水和泥汙的臉,疲憊卻帶著一種底層掙紮者劫後餘生般的滿足。
他小口小口地啃著,目光落在旁邊那個鼓鼓囊囊、沾滿泥汙的布袋上。
裡麵是沉甸甸的煤矸石。
嘴角又忍不住咧開了。
“黑疙瘩,明天就送你們去換糧!”
他拍了拍袋子,感受著那份實在的重量,“白麵饃饃!管飽的!”
一整條狗腿下肚,胃裡雖然被那腥臊氣頂得有點難受,但實實在在的飽腹感驅散了大部分的疲憊。
天剛矇矇亮,林長生就背起那個裝著煤矸石的布袋,再次踏進了黑風澗的晨霧裡。
“多挖一塊是一塊!過了這村沒這店!”他給自己打著氣,精神頭十足。
昨天滿載而歸的經曆和肚子裡那點難得的油水,讓他看這陰森森的澗底都順眼了幾分。
澗底的陰風依舊嗚咽,灰綠色的瘴氣貼著地麵流動。
林長生像隻不知疲倦的鼴鼠,專挑那些石縫和岩根下濕泥厚的地方下手。
用撿來的破瓦片當鏟子,吭哧吭哧地翻攪著。
淤泥被翻起,散發出陳腐的水腥和爛泥味,一些不知名的小蟲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他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挖呀挖呀挖,挖個黑疙瘩,換個大饃饃呀……”
大部分地方都隻能挖到些零碎的煤矸石渣,或者毫無價值的爛泥。
他也不氣餒,手腳麻利地扒拉著。
又往前挪了十幾步,靠近一處被巨大懸石遮蔽、格外陰暗潮濕的角落。
這裡的濕泥更深,幾乎沒到他小腿肚。他用力拔出陷在泥裡的腳。
帶起一坨黑乎乎的淤泥,“啪嘰”一聲濺在旁邊的岩壁上。
正要抬腿邁向下一個目標,眼角餘光卻被泥點濺落的那塊岩壁根部吸引了。
那裡,緊貼著粗糙的岩石底部,淤泥覆蓋之下,似乎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周圍泥石顏色的反光。
不是煤矸石那種沉鬱的烏黑,反而帶著點…深沉的墨色?
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和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卻又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嗯?”林長生動作一頓,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那片淤泥,湊近了仔細瞧。
確實有東西。
一塊拳頭大小的玩意兒半嵌在岩壁和淤泥的交界處,隻露出小半個弧頂。
表麵覆蓋著濕滑的泥漿,但隱約能看到泥漿底下透出的底色——是一種極其深邃、彷彿能吸走光線的墨黑色。
更奇怪的是,那弧頂表麵並非光滑,似乎布滿了某種細密的、規律性的凹凸紋路,隻是被泥糊得看不真切。
“石頭?”林長生下意識地判斷,又覺得不對,“煤矸石沒這麼黑,也沒這種紋路……難道是鐵礦石?看著也不像啊。”
他甩了甩破瓦片上的泥,小心翼翼地將瓦片鋒利的邊緣沿著那東西的輪廓插進淤泥裡,用力往外一撬。
噗嗤一聲,伴隨著一股更濃鬱的腐泥味,那東西被撬離了岩石的懷抱,滾落在旁邊的淤泥淺灘上。
林長生立刻蹲下身,也顧不上臟,用手抹去它表麵厚厚的泥漿。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帶著淤泥的滑膩。
泥漿被抹開,露出了這東西的真容。
墨黑色,比最上等的墨錠還要深沉。表麵覆蓋著極其繁複、細密到令人眼花的玄奧紋路。
這些紋路並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長在殼上,彼此勾連纏繞,構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圖案。
紋路的溝壑裡還殘留著深色的泥垢,更添了幾分古老和滄桑的意味。
形狀……
林長生用手捧著它,翻來覆去地看。這玩意兒呈一個扁平的橢圓形,微微拱起,邊緣圓鈍。
被淤泥覆蓋時像個奇特的石頭,現在泥漿被抹去大半……
“龜殼?!”
他失聲叫了出來,眼睛瞪得溜圓。這分明就是一隻烏龜的背甲!
一隻墨黑色、布滿神秘紋路、隻有他拳頭大小的小烏龜!
可……這龜不對勁!
林長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邊緣露出的部位——應該是腦袋和四肢縮排去的地方。
觸感冰涼、堅硬,毫無生命該有的溫軟和彈性。他把它整個翻過來。
腹甲同樣漆黑,紋路稍簡,同樣冰冷堅硬,縮在殼裡的部分嚴絲合縫,看不到一絲皮肉的痕跡。
一動不動。
林長生屏住呼吸,把它湊到眼前,幾乎貼到鼻尖。
沒有一絲氣息噴出。
他豎著耳朵聽,除了澗底的陰風嗚咽和自己的心跳,殼裡死寂一片。
他伸出沾滿泥的手指,在它腦袋縮排去的位置輕輕撥了撥,感覺像是在撥弄一塊冰冷的石頭。
毫無反應。
“死了?”林長生喃喃自語,心頭那點發現新奇事物的興奮像被潑了盆冷水,迅速冷卻下來。
他掂量著手裡這塊沉甸甸的“墨玉龜殼”。
“嘖,可惜了……”他咂咂嘴,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這麼漂亮的殼子,要是活的,養大了說不定能當個鎮宅瑞獸?再不濟,熬鍋老龜湯也是大補啊!山澗野味,純天然無汙染……”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開始跑馬燈:奶白色的濃湯在鍋裡翻滾,鮮香四溢,龜肉燉得軟爛脫骨……
幻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唉,死了的玩意兒,肉都臭了,補個屁。”
林長生遺憾地歎了口氣,把手指從想象的熱湯裡拔出來。
他掂了掂手裡的龜殼,墨黑色的甲殼入手冰涼,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像個實心的鐵坨坨。
“不過嘛……”他眼珠轉了轉,務實的小算盤立刻劈啪作響。
“這殼子倒是真不賴,夠黑,夠硬,紋路也夠花哨,看著就值錢!拿去鎮上的‘奇珍閣’估個價?
再不濟,當個壓紙的鎮尺,或者擺在床頭當個裝飾,也夠唬人的!總比空手強!”
他想起城隍廟裡那個瘸腿老李頭,床頭就放了個磨得油光發亮的破牛角當擺設。
還整天吹噓是什麼“犀角辟邪”。
眼前這龜殼,可比那破牛角有賣相多了!
“行!就你了!”
林長生瞬間做了決定,臉上又揚起那種發現“寶貝”的得意勁兒,雖然這寶貝目前隻是個死物。
他撩起自己那件同樣滿是泥汙的破麻衣下擺。
用力擦了擦龜殼表麵殘留的汙泥,儘量讓它顯得乾淨體麵些。
汙泥抹去,墨玉般的甲殼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流轉過一絲極微弱的暗芒,快得像是錯覺。
那些玄奧的紋路也顯得更加清晰深邃,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意。
“乖乖,越擦越像那麼回事了。”林長生滿意地端詳著,像在欣賞一件剛出土的工藝品。
他小心地把這墨黑色的龜殼揣進懷裡,貼著胸口的位置放好。
冰涼的殼麵貼著溫熱的麵板,激得他輕輕哆嗦了一下。
懷裡揣著“奇石”,背上背著沉甸甸的煤矸石,林長生頓時覺得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他最後掃了一眼這個發現“寶貝”的陰暗角落,確認再沒什麼遺漏。
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澗口的方向走去。
腳步似乎比來時更輕快了些。
“今天這趟值了!”他咧著嘴笑,一隻手護著懷裡的冰涼“奇石”。
另一隻手時不時按按背上鼓囊囊的布袋,感受著裡麵“黑疙瘩”們實在的碰撞。
“黑疙瘩換糧,小寶貝換錢!雙喜臨門!”
回廟,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