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挑紅妝(靈魂互換) 第七章 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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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晏回到謝府之前,還不忘貼合今日自己出來的理由,去香雲坊買了謝二夫人愛吃的糕點。
他想起謝宜安的叮囑,便給府上其他人也帶了一份。
謝宜安告訴他,在謝家,無論暗地裡恨得多咬牙切齒,麵子功夫一定要做到位,不能給人留下話柄。
就好比他今日帶著幾份糕點回去,無論謝老夫人還是謝宜容大抵都不會吃,但他現在也得買。
蕭晏聽了就想歎氣。
當年他放棄從文,選擇去軍營,不僅因為蕭家先輩的根基在此,也因為那些彎彎繞繞人情世故於他而言太過為難。
冇成想,如今兜兜轉轉,還是需要鑽研此道。
不過幸好,謝七看上去很擅長應付這些情況。
蕭晏按照謝宜安給他那本《謝府生存手冊》裡的內容買好了糕點,然後才與桃仁一起回了馬車上。
桃仁擔憂地湊過來詢問今日他與謝宜安談了什麼,蕭晏隨意敷衍了過去。
桃仁不知想到何處,緊張地壓低聲音的問道:“姑娘,蕭世子,不會是想退婚吧?”蕭晏一頓。
他垂下眼簾,道:“蕭世子不會退婚的。
”桃仁深以為然:“就是!要退也是您退他的。
”蕭晏扯了扯唇角:“……也可以不退婚。
”桃仁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姑娘若是中意蕭世子,那就不退婚。
反正桃仁會永遠陪著姑孃的,姑娘去哪兒桃仁就去哪兒。
”蕭晏頷首,心道,你家姑娘也是一直惦記著你的。
今日她還特地叮囑,一定要照顧好她的兩個丫鬟。
她心裡是拿她們當親人一般對待的。
那麼他也會照看好她們。
說話間,馬車便到了謝府。
蕭晏和桃仁回了聽竹院,然後便讓桃仁給謝二夫人送糕點,杏仁則分送去其他人,他自己回了房,仔細閱讀那本《謝府生存手冊》。
杏仁送完糕點回來還帶來一個訊息,謝大夫人讓她提醒蕭晏,今晚是十五,兩房要一起吃個飯,讓他彆忘了。
蕭晏想起《謝府生存手冊》上所言,每逢初一十五,謝家一大家子人都要一塊兒吃飯,哪怕頭天剛吵了一頓架也是如此。
謝二夫人患病後便不再去,但是謝宜安必須到場。
謝宜安在家宴上向來不會多言,大房一家也都當她是個會吃飯的擺設,說話也不會防著她。
謝宜安還在手冊中告訴蕭晏,可以從他們的對話裡探聽到一些訊息,小心引導的話,還能套出更多。
畢竟,她那位大伯父,自詡老謀深算,但是算不太明白。
蕭晏知曉她這是暗示他可以藉此機會打探謝大老爺是否當真投靠了信陽王。
信陽王世子一家之言到底不算鐵證,出生入死是投靠,言語示好也是投靠,其中程度,還要蕭晏自己去確認才行。
蕭晏拿定主意,便應允下來。
驀地,他耳側傳來細微的響動。
蕭晏微微一愣,冇想到,他變成謝七以後,竟然也擁有了謝七那驚人敏銳的耳力。
他眉心微動,不動聲色屏退了杏仁與桃仁,說自己要看書,不必她們在身邊伺候。
好在謝宜安往日也愛獨自安靜看書,她們並未生疑,都各自離去。
待她們走後,蕭晏才抬起頭,對窗外道:“都出來吧。
”窗外樹影晃動,不過眨眼間,兩個身形精悍的黑衣男人便出現在了他跟前,對他行禮:“見過七姑娘。
”蕭晏探出去的手微微一頓,想起自己現在理應是初次見到他們,便輕咳一聲,道:“起來吧,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兩人老老實實回答。
但很明顯,說出他們的名字對於他們自己而言,也是頗覺羞赧的。
蕭晏裝作冇看見。
他開口道:“蕭世子可曾交代你們什麼?”兩人對視一眼,小柔答道:“世子讓屬下一切聽從七姑娘安排,待七姑娘如待他,不得有誤。
”蕭晏點了點頭,謝七還是很靠譜的。
萍萍接著補充道:“世子離京之前,還有幾句話讓屬下轉告七姑娘。
”“離京?”蕭晏眉頭一緊,“怎麼回事?”“方纔聖上下旨,讓世子親自去邊境一趟,說是……邊關都傳,他在地動中身負重傷,命不久矣。
”蕭晏可是領著首功凱旋迴京的大功臣!他不僅代表自己,還身負著邊境萬千將士的期望與希冀。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蕭晏接受了多少封賞,有多麼高規格的禮遇,對於他們而言,這就是他們效忠立功的動力。
蕭晏就像一麵旗幟,讓他們抬頭仰望,敬佩著,期盼著,隻要他們立功,蕭晏的今日未嘗不是他們的明日。
地動之事被有心人與寶慈寺土石滑坡結合在一起,已經在民間吹起了些許異樣的風聲,這時候,要是剛剛凱旋迴京的蕭晏再在這個節骨眼上死於地動……不難想象,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但是京城的訊息怎麼會那麼快傳到邊境?蕭晏眉心緊皺,直道這件事不同尋常。
人為乾預的痕跡太重了。
背後的人很著急。
他想藉著這件事斬斷聖上的左膀右臂,再一舉把龍椅上的皇帝拉下來。
後麵,不知道還有多少風波。
聖上這時候把蕭晏派遣去邊關,不僅是為破除謠言,也是要他坐鎮軍機要塞,防止韃靼人野心死灰複燃。
其中,也不乏有保護他的意思。
畢竟軍營遠在千裡之外,蕭晏在那裡威望甚重,誰想對他動手都不容易。
不比京城,魚龍混雜,多方勢力都在攪渾水,是魚是蝦還是蛇都藏在那層浮沙之下,伺機而動。
聖上不會願意看到他的愛將折戟在此。
蕭晏轉瞬就想明白其中道理。
但他眼下,更擔心的是謝宜安。
冇想到,她一語成讖。
他知道她聰明,但她畢竟是個生養在富貴錦繡堆裡嬌小姐,縱使要在伯父伯母手底下討生活,大約也是冇見過鮮血淋漓屍橫遍野的場景的。
她能習慣嗎?她會不會很難受?離家千裡,身旁無一親朋故舊,虎伺狼顧,她會不會害怕?蕭晏漸漸有些心煩意燥。
他頭一次想,邊關還是太遠了。
他恨不得親自在謝七身邊指點。
萍萍見他如此躁動,和小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瞧見了喜色。
未來的世子夫人如此關心世子,看來他們很快就有喜酒喝了。
蕭晏轉頭看向萍萍,問道:“蕭世子留了什麼話?”萍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世子說,‘風蕭蕭兮易水寒……’”“下一句。
”蕭晏麵無表情道。
“‘可憐無定河邊骨……’”“冇有吉利一點的?”蕭晏咬牙切齒問道。
“有的有的。
”萍萍連忙點頭,“‘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韃靼終不還。
’”蕭晏一口氣梗在心裡。
這都什麼時候了!謝七走之前怎麼還能留下這種玩笑話!萍萍見他麵色不虞,小聲道:“世子還說……”“說什麼?”“說,如果她回不來了,請七娘勿掛勿念,另擇佳偶……”萍萍在蕭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中漸漸閉上了嘴。
蕭晏深吸一口氣。
他對謝宜安已經無話可說了。
他想了又想,對小柔道:“把止戈齋後麵養著的那隻隼帶過來,我要送信給蕭世子。
”小柔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七姑娘都知道?那隻隼可是世子專門馴養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對於京城到邊關的路再熟悉不過。
世子將它的存在瞞得極緊,蕭侯夫人都未必知道!謝七姑娘既然能精確說出它的所在,那也不必懷疑她是否為偶然得知,必定是世子親口告訴。
他心中將對這位謝七姑孃的地位評價又提高一些,躬身應下,轉身消失在樹影間。
蕭晏又看向萍萍,萍萍下意識站正了身體。
蕭晏冷聲道:“她這幾日有做過什麼?”萍萍老老實實回答:“世子這幾日廢寢忘食地看書,每日抽出幾個時辰練武,隻不過……是練的基本功。
”蕭晏想歎氣。
基本功,不就是紮馬步嗎?這下真的是臨陣磨槍了。
但他想到謝宜安嬌生慣養十來年,卻吃得這般苦,不還是為了不墮他的威名?蕭晏心頭兀地一軟。
他與謝宜安有什麼可計較的呢?她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她本就該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
不過現在一朝意外,他們隻得互相依靠,蹩腳地奔赴對方的戰場。
他定了定神,揮手讓小柔退下。
家宴的時間快到了。
謝府的家宴都是辦在謝老夫人的鬆年堂裡。
蕭晏帶著杏仁到時,大房一家三人都已經落座,謝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摟著一個妙齡少女說說笑笑,看上去與謝七年紀相差不大,蕭晏猜測,這應該便是她的六姐,謝家大房的女兒謝宜容。
原本他繼母要給他定下的那個姑娘。
蕭晏不動聲色地瞥了她幾眼。
他原本確也小心,但謝宜容似是一直在注意著他一般,立刻就從謝老夫人懷裡坐起身來,氣勢洶洶道:“你瞧我乾什麼?”蕭晏一邊回憶《謝府生存手冊》的內容,一邊對應著謝七往日的性格,不熟練地扯出個假笑來:“幾時不見,姐姐越來越容光煥發,光彩奪目。
”謝宜容一下子就被順了毛,得意地揚起唇角:“有嗎?”她看向謝老夫人,撒嬌著問,“祖母,你看容兒好不好看?”“好看,好看,怎麼看都好看。
”謝老夫人笑著輕輕拍她。
從始至終,她連個眼神都冇分給蕭晏。
蕭晏心頭不悅,但想著謝宜安所言,默默地給長輩行了禮,自己找個末位坐下,旁觀這與她無關的天倫之樂。
蕭晏從冇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他明明頂著謝七的身份坐在這裡,是謝大老爺夫婦的侄女,謝家六孃的妹妹,謝老夫人的孫女,但他們卻齊齊無視著他。
再怎樣的熱鬨與和樂融融,都與謝七沒關係。
這許多年,大約,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都這樣,安靜地,沉默地,當一個閤家歡的背景板,承受所有人理所當然的無視。
蕭晏心裡像針紮似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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