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24章 客廳的“存款焦慮”
2012年3月的週四傍晚，深圳的天暗得比平時早，一陣細雨剛過，空氣裡帶著潮濕的涼意。秀蘭穿著超市的藍色製服，拎著一個裝著打折青菜的塑料袋，慢慢往家走。路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時，同事張姐突然從後麵追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急切：“秀蘭，等會兒，跟你說個事。”
秀蘭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張姐——張姐平時很少這樣，臉上總是掛著笑，今天卻皺著眉，眼神裡滿是擔憂。“怎麼了張姐？”她問。
“你家建軍在樂居上班，對吧？”張姐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她們，才繼續說，“我侄子在南山的創投公司上班，昨天跟我打電話，說樂居那社交電商專案，半年燒了幾百萬，一分錢盈利都沒有，投資方都要撤資了！還有好多商戶去公司堵門要說法，說要解約，照這樣下去，樂居說不定要倒閉！”
秀蘭的心“咯噔”一下，手裡的塑料袋差點掉在地上。“倒閉？”她的聲音有點發顫，“不會吧？建軍沒說公司有問題啊，上週還說發了工資呢。”
“他肯定是怕你擔心，不敢說！”張姐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更急了，“我侄子說，現在好多公司倒閉前都瞞著員工，最後工資都發不出來！”
秀蘭腦子裡亂糟糟的，連張姐後麵說的“多注意點”都沒聽清。她拎著青菜，腳步虛浮地往家走，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家裡那20萬存款，是她和建軍攢了多年的心血，一部分是建軍做物聯網專案的獎金，一部分是她在超市打零工的工資，原本計劃著給李夢上大學用，要是真沒了，女兒的未來怎麼辦？
回到家時，客廳的燈沒開，隻有書房亮著一盞小燈——李夢趴在書桌前寫作業，台燈的光映著她認真的側臉。秀蘭沒開燈，悄悄走進臥室，從衣櫃最裡麵的抽屜裡，翻出一個紅色的存摺本——封麵上印著“中國工商銀行”的字樣，邊角已經被摸得有些發白。她坐在床沿，翻開存摺，裡麵一筆筆存款記錄清晰可見：2009年12月存5萬（建軍專案獎金），2010年8月存3萬（秀蘭兼職攢的），2011年9月存6萬（書稿預付款）……最後一筆是上個月存的2萬，餘額剛好20萬。
她手指摩挲著存摺上的數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這些錢，是她和建軍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建軍很少買新衣服，她連護膚品都捨不得買，就是想給女兒留個保障。要是樂居真倒閉了，建軍失業了，這可是家裡唯一的依靠，可張姐說“彆到時候取不出來”，她越想越慌，手裡的存摺都開始發抖。
“媽，你回來了？”李夢的聲音從客廳傳來，“爸剛纔打電話，說他今晚要晚點回來，讓我們先吃飯。”
秀蘭趕緊擦了擦眼淚，把存摺放回抽屜，用衣服蓋好，才走出臥室：“知道了，媽這就去做飯。”她走進廚房，開啟冰箱，裡麵有昨天剩下的紅燒肉，還有建軍早上買的雞蛋，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隻是機械地淘米、洗菜，腦子裡全是“公司倒閉”“存款取不出來”的念頭。
晚上八點多，建軍終於回來了。他換鞋時，看見客廳的燈亮著，秀蘭坐在沙發上，手裡攥著遙控器，電視開著卻沒聲音，眼神發直。茶幾上放著那本紅色的存摺，格外顯眼。
建軍心裡一沉，他走過去，坐在秀蘭身邊：“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秀蘭轉過頭，眼睛紅紅的，聲音帶著哭腔：“建軍，張姐跟我說，樂居要倒閉了，投資方要撤資，商戶要解約，是不是真的？”她指著茶幾上的存摺，“咱們這20萬，要不要取出來，轉到其他銀行存著？要是公司真倒了，你工資發不出來，夢夢的學費怎麼辦？咱們還要交房租，以後怎麼生活啊？”
建軍看著秀蘭焦慮的樣子，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他知道張姐說的是真的——商戶堵門、張昊跑路、投資方要審計，這些事堆在一起，公司撐不了多久。可他沒有告訴秀蘭，他怕她更擔心，怕這個家失去主心骨。
他拿起存摺，輕輕放回秀蘭手裡，又把她的手握住，語氣儘量溫柔：“彆聽張姐瞎猜，公司隻是暫時遇到點問題，社交電商專案在調整，投資方沒說要撤資，商戶的事也在協商，沒那麼嚴重。我的工資還能正常發，這20萬是給夢夢上學用的，不用動，放銀行裡安全著呢。”
“真的？”秀蘭看著他的眼睛，還是有點不放心，“你沒騙我？”
“沒騙你。”建軍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看，我上週還發了工資，不是給你轉了3000塊嗎？彆擔心，有我呢，天塌不下來。”
秀蘭點點頭，心裡稍微踏實了點，她把存摺放回抽屜。
看著女兒懂事的樣子，建軍心裡更不是滋味。
等秀蘭和李夢都睡了，建軍悄悄走進書房，關上門，開啟電腦。螢幕亮起來，他點開那個加密資料夾——裡麵存著張昊改資料的錄音、“1元購”活動的真實資料截圖、商戶投訴記錄，還有林記民複製的原始專案文件。他滑鼠點著那些檔案，心裡慌得厲害：他知道自己在騙秀蘭，公司的危機比張姐說的還嚴重，一旦泡沫破裂，他不僅會失業，可能還會被牽連。
他開啟銀行app，看著工資卡上的餘額——隻有多塊，這一年的房租和生活費，應該沒有問題。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敲在他的心上。建軍靠在椅背上，看著電腦螢幕上的虛假資料，突然覺得很無力——他能看透這場泡沫，能儲存下真相，卻沒辦法阻止危機的到來，更沒辦法保護好這個家。
他關掉電腦，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路燈——燈光昏黃，卻能照亮一小片路麵。他想起秀蘭握著存摺的樣子，想起李夢抱著他的胳膊說“彆太累了”，心裡暗暗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都要撐下去，就算公司倒了，他還有技術，還有那本書，總能找到辦法養活這個家，總能守護好這份溫暖。
回到臥室時，秀蘭睡得很沉，眉頭還微微皺著。建軍輕輕躺在她身邊，把她的手握住——她的手有點涼，他想用自己的手給她暖一暖。黑暗中，他睜著眼睛，心裡清楚：這場由虛假繁榮引發的風暴，很快就要來了，他必須做好準備，才能護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