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無聲 第285章 老家來的“柿餅”

    初冬的陽光帶著淡淡的暖意，透過窗戶灑在客廳的地板上，映得傢俱都多了幾分溫度。李建軍坐在沙發上，手裡摩挲著一個乾淨的玻璃杯，裡麵裝著溫水。服用米氮平一個月，他的狀態越來越穩，不僅能按時吃飯睡覺，偶爾還會主動幫秀蘭擦一擦桌子，或者在陽台侍弄那幾盆快枯萎的綠植。

“建軍，表哥表姐今天來，你要不要換件衣服？”秀蘭從臥室走出來，手裡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正是他以前上班常穿的那件，洗得有些軟了，卻依舊乾淨。

建軍抬起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居服，輕輕點了點頭：“好。”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主動在意自己的穿著——不是為了應付誰，而是覺得，來的是老家的親人，該體麵些。

他慢慢站起來，接過襯衫。走進臥室換衣服時，他對著鏡子看了看，襯衫穿在身上，比最瘦的時候合身了些，眼底的青黑淡了許多，雖然依舊算不上精神，卻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

剛換好衣服，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夾雜著表哥洪亮的聲音：“建軍，在家嗎？我和你表姐來看你了！”

秀蘭趕緊跑去開門，建軍也跟著站起身，走到門口。門一開，表哥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表姐跟在後麵，手裡拎著幾個裝滿土特產的塑料袋，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

“表哥，表姐。”建軍開口打招呼，聲音雖然不算洪亮，卻很清晰，沒有了以前的沙啞。

“建軍好像長胖了！”表哥一進門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輕不重，帶著親人特有的熟稔，“看你這精神頭，比之前好多了！”

說著，他把手裡的布包遞到建軍麵前，布包是用老家那種粗布縫的，上麵還沾著幾點褐色的泥土，帶著一股清新的鄉土氣息：“知道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特意從老家帶來的柿餅，今年天氣好，曬得透，甜得很，比外麵買的好吃多了！”

建軍雙手接過來，布包沉甸甸的，還帶著陽光曬過的餘溫。他輕輕開啟布包，一股濃鬱的甜香立刻撲麵而來，混雜著柿子的清香和陽光的味道，瞬間勾起了他童年的記憶。裡麵的柿餅一個個圓滾滾的，裹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看起來油亮誘人，和他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

“小時候，你總搶著吃我家的柿餅，每次曬好，藏在櫃子裡都能被你找出來。”表姐走過來，笑著打趣，“那時候你嘴甜，跟在我媽後麵喊‘嬸子’，喊得我媽心花怒放，每次都給你塞好幾個。”

建軍看著那些柿餅，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笑意。他想起小時候，每到秋天，老家的柿子樹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嬸子會把熟透的柿子摘下來，去皮、晾曬，做成香甜軟糯的柿餅。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柿餅是難得的零食，他總愛跑到表哥家，和表哥表姐搶著吃，每次都吃得滿嘴是甜。

“快坐，快坐。”秀蘭趕緊端來水果和茶水，熱情地招呼著，“路上累了吧？先喝口水歇歇。”

表哥表姐在沙發上坐下，沒有像外人那樣追問“身體怎麼樣”“得了什麼病”，也沒有說那些“加油”“挺住”的客套話，隻是拉著建軍聊老家的事，聊小時候的趣事。

“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去村東頭的河裡摸魚嗎？”表姐笑著說，“那時候天熱，你非要下河，結果腳下一滑，掉進深水裡，嚇得哇哇哭，還是我跳下去把你拉上來的，結果兩人都渾身濕透，回家被我媽狠狠罵了一頓，罰站了一下午。”

“還有還有，”表哥接著說，“你以前總愛搶表姐兜裡的糖，表姐每次都被你氣得哭，轉頭又把糖塞給你，說‘給你吃，彆告訴嬸子’。那時候你調皮得很，現在倒成了‘老實人’，不愛說話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語氣輕鬆，笑聲不斷。那些遙遠的童年往事，像一幅幅生動的畫麵，在建軍的腦海裡展開。他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話，聊到好笑的地方，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很輕，卻很真切，沒有絲毫勉強，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不是因為身體好轉的踏實，也不是因為女兒帶來的喜悅，而是一種純粹的、被童年回憶和親情溫暖包裹的快樂。秀蘭坐在旁邊，看著他笑——她太久沒聽過他這樣輕鬆的笑聲了。

“家裡都好，你彆惦記。”臨走時，表哥拍了拍建軍的肩膀，語氣真誠，“爸媽身體都硬朗，地裡的活有人幫忙，你在這兒好好養著，不用操心家裡的事。有事就給哥打電話，彆自己扛著，咱們是自己人。”

表姐也笑著說：“等你好點了，回老家看看，嬸子還惦記著給你曬柿餅呢。老家的空氣好，對你身體也有好處。”

他們沒提“抑鬱症”，沒說一句安慰的話，卻用最樸實的語言，傳遞著最真摯的關心。建軍看著他們，用力點了點頭：“好，謝謝表哥表姐，路上注意安全。”

送表哥表姐出門後，建軍回到客廳，看著桌上的柿餅，心裡暖烘烘的。秀蘭把柿餅一個個拿出來，放進一個乾淨的玻璃罐裡，蓋好蓋子，放在茶幾上：“每天吃一個，甜甜蜜蜜的，心情也能好點。”

建軍走過去，拿起一個柿餅，輕輕咬了一口。軟糯的果肉在嘴裡化開，濃鬱的甜味順著喉嚨滑下去，甜而不膩，帶著陽光的味道，和他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這甜味，不僅甜在嘴裡，更甜在了心裡，驅散了那些積壓已久的陰霾。

“好吃。”他輕聲說，又咬了一口。

秀蘭看著他吃得認真的樣子，笑著說：“以後要是想吃，我給嬸子打電話，讓她再寄點過來。”

建軍點點頭，沒有拒絕。以前的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再好的東西擺在麵前，也覺得索然無味。可現在，這小小的柿餅，卻讓他感受到了生活的甜味，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夕陽西下，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玻璃罐裡的柿餅上，泛著誘人的光澤。建軍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個柿餅，慢慢品嘗著。他知道，自己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康複的路還很長，但此刻，他的心裡充滿了踏實的暖意。

那些來自老家的牽掛，那些童年的溫暖回憶，像一束束光，照亮了他曾經黑暗的世界。他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身後有秀蘭的陪伴，有女兒的牽掛，還有老家親友的惦記。這些溫暖的力量，支撐著他，一步步走出抑鬱的深淵，走向充滿希望的未來。

玻璃罐裡的柿餅，散發著淡淡的甜香，像一份來自遠方的祝福，也像一份沉甸甸的親情，在這個初冬的午後，溫暖著這個小小的家，也溫暖著李建軍那顆曾經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