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褪去心如燼 第1章
五週年結婚紀念日這天,比老婆顧芸晴先到的,是一件沾滿香汗的豹紋情趣內衣。
還沒等傅宴川反應過來,顧芸晴出現在門口,頸脖處的紅痕毫不避諱地向他敞開。
似是在無聲告訴傅宴川,她剛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傅宴川麵無表情地回到餐桌,一樣一樣將已經冷掉的飯菜丟進垃圾桶。
然後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推到她麵前。
“簽了吧,我淨身出戶。”
顧芸晴耐人尋味地看向他,噗嗤一聲笑了:“這是你今年第十三次拿離婚說事,比我的大姨媽還準時,有沒有點新意?這次又想怎麼樣?”
話音落,她手機叮的一聲響,外放的語音像是刻意給傅宴川聽。
“顧總,你先生看到東西是不是又跟你提離婚了?我又贏了,等著你承諾的獎勵哦。”
男人聲音又撩又輕浮,顧芸晴輕笑一聲,語氣曖昧地回複:“就你鬼點子多,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你。”
她收回手機,看了眼被傅宴川丟在旁邊的情趣內衣,散漫開口:“裴越就愛開玩笑,你彆跟他一般見識。”
說完,將一張銀行卡甩到桌上:“不夠找公司財務,明早要出差,沒空跟你鬨。”
傅宴川看都沒看一眼那張卡,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沒有人相信他會真的捨得離婚,包括顧芸晴。
當年顧芸晴對從音樂學院畢業後到處演出討生活的傅宴川一見鐘情,顧家大小姐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鋼琴師與人爭得頭破血流的八卦鬨得轟轟烈烈,人儘皆知。
兩年追求,他退,她進,分分合合,糾糾纏纏,最終修成正果。
那場世紀婚禮至今還是圈子裡津津樂道的話題,有人喝多了當著眾人的麵口出狂言:“門不當戶不對,我打賭這段婚姻撐不過兩年。”
後來傅宴川才知道,那人第二天就被割了舌頭攆出京市,再沒人見過他。
當年他們也曾如此相愛,可隨著裴越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她縱容裴越以男朋友自居,無視他對傅宴川一次次挑釁,公開場合,恩愛的彷彿傅宴川纔是那個第三者。
這一年來,傅宴川總會不定期收到各種驚喜,光是不重樣的情趣內衣加起來都能開個小店,更彆說用過的套和濕漉漉的丁字褲……
傅宴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累了,懶得做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情趣調味品。
他看著她,平靜地重複:“顧芸晴,我要離婚。”
顧芸晴臉色一僵,眼神逐漸轉冷:“傅宴川,彆給臉不要臉。”
傅宴川像是沒聽見,低頭簽下自己的名字,把筆遞到她手邊。
她嗤地一聲笑了,語氣輕慢:“行啊,到時候彆後悔來求我。”
滿不在乎的姿態,像是料定了他是因為爭風吃醋故意跟她鬨。
顧芸晴簽完字,用力甩掉的筆彈到傅宴川額頭,劃出一道清晰的紅痕。
她離開時發給他一條預約資訊:“明天去醫院看看你的腦子,治治病。”
傅宴川摸了摸額頭上的血,已經感受不到丁點痛意。
剛開始幾次跟顧芸晴提出離婚時,她還會緊張得不得了,買各種各樣的禮物回來討好,他不忍見她低聲下氣,卑躬屈膝,總是一次次心軟原諒。
以至於到後來,她再也不將“離婚”二字當回事,篤定那隻是他無理取鬨的手段。
時至今日,不僅是她厭煩,連他也厭倦了歇斯底裡的爭吵,和周而複始的冷戰、和好。
第二天一大早,傅宴川就將離婚協議送進民政局,出來時,手機彈出一條實時訊息。
是裴越剛發的朋友圈截圖。
“感謝親愛的顧女士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出國工作,今晚一定要好好犒勞犒勞她。”
原來不是出差。
彷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傅宴川波瀾不驚地扯開唇角。
最相愛時,她也曾為他拋下千億專案,連夜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回來陪他過生日,當著所有人的麵撒狗糧:“萬物不及他開心。”
可是愛到最後,滿目瘡痍。
三天後,顧芸晴“出差”回來,請司機接他去滿春樓吃飯。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以往每次她求原諒,就會在那裡大擺宴席,為他製造浪漫。
傅宴川幾乎是被逼著上的車,隻是沒想到這一次,包間裡還有裴越。
他進去時他們還在打情罵俏,裴越輕輕咳嗽,示意顧芸晴注意分寸。
顧芸晴這才收斂笑容,顯得不情不願:“都過了好幾天了,氣也該消了,裴越知道這次過分了,不該在結婚紀念日當天開這種玩笑,他特地過來跟你道歉。”
裴越隨即開口:“傅先生,我知道錯了,自罰三杯,您大人有大量,彆跟我計較。”
他仰頭喝下三杯烈酒,心疼地顧芸晴搶下酒杯:“夠了,你又不會喝酒。”
這一來一回,倒顯得是傅宴川小心眼,胡攪蠻纏不肯罷休似的。
顧芸晴奉上特地定製的蛋糕,聲音裡聽不出情緒:“現在總該滿意了吧?今天給你補過一個紀念日,你也收收你的脾氣。”
傅宴川看了眼那隻精緻到挑不出一點毛病的蛋糕,嗤地笑了一下:“顧芸晴,我芒果過敏。”
曾經因為她不知情而讓他誤食了芒果,她自責了一天一夜。
而現在,連這些她都忘記了。
顧芸晴表情一僵,仍舊嘴硬:“蛋糕上又不是隻有芒果,避開就是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
傅宴川不想和她吵架,轉身要走,忽然被她捉住手腕。
“戒指呢?”她沉聲問道。
“都要離婚了,還戴戒指乾什麼?”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顧芸晴臉色突變。
當初他第一次要離婚被她哄好時,曾開玩笑說:“等哪天我摘下戒指,就表示我真的不要你了。”
所以現在,他隻是在用實際行動表明,他沒有在跟她開玩笑。
顧芸晴手指不自覺收攏,用力到彷彿要捏碎他骨頭。
“傅宴川,戴回戒指,我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彆再惹我生氣。”
手腕處傳來的痛意讓他越發清醒。
傅宴川對上她眼裡的慍怒,冷淡地開口:“丟了。”
四目相對,傅宴川波瀾不驚,可顧芸晴眼裡已掀起狂風暴雨。
顧芸晴怒極反笑,唇角勾著一絲戲謔的笑。
“你真是長能耐了,我勸你脾氣不要這麼大,否則到最後下不來台的還是你自己。”
傅宴川心底一片冷笑,她甚至到現在都認為,他在用離婚威脅她。
“顧芸晴,五年夫妻,我是不是在跟你鬨脾氣,你難道不清楚嗎?”
顧芸晴皺了皺眉,隨即冷笑一聲:“行,那我就看看你這股誌氣能撐多久。”
她甩開他手腕,猛地一腳踢翻旁邊為他精心準備的禮物,扭頭對裴越說:“你不是想去頂層的私人會所看看嗎?我陪你去。”
裴越眼裡閃過一絲欣喜,卻遲疑地搖了搖頭:“顧總,你還是留下來陪你先生吧……”
“你看他那副樣子,像是需要人陪嗎?”
說完,顧芸晴挽住裴越的胳膊,從傅宴川身邊經過。
砰的一聲,撞翻了桌上的蛋糕。
滿地狼藉,一如傅宴川此刻的心情。
傅宴川回到家,繼續打包屬於自己的行李,當年他被顧芸晴帶來這裡時,一無所有,甚至身上連一千塊錢都沒有。
她那些好友讓他請客吃飯,就為了看他笑話,顧芸晴冷冷警告她們:“敢讓他下不來台階,也不怕我不給你們台階下?”
至此以後,人人見他都恭恭敬敬。
他也知道,那是看在顧芸晴的麵子,所以顧芸晴才能那麼篤定地認為,他被她庇護了五年,怎麼可能離得開她。
可顧芸晴不知道的是,在一次次消磨中,連帶著他對她的感情都所剩無幾。
那天後,顧芸晴再也沒有回過家。
倒是她那幾個好姐妹,變著花樣在朋友圈替她“秀恩愛”。
裴越想騎摩托兜風,顧芸晴擔心他,非要跟他一起。
可發生意外,摔車時她下意識想保護裴越,自己卻受了傷,裴越在她身邊急得臉色煞白。
她的好姐妹配文:沒見過為了討帥哥開心這麼不要命的,芸晴明明那麼討厭摩托。
裴越被不長眼的搭訕,逼著被灌了好幾杯酒,對方被人揍得滿地找牙,跪在地上不斷求饒。
她的好姐妹配文:芸晴真狠啊,心上人被人覬覦,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麵。
還有那些在昏暗光線裡,兩人曖昧的照片發滿九宮格……
傅宴川麵無表情地劃過這些內容,心臟隱隱作痛,更多的卻是釋然。
這些人當初就不看好他們,現在發這些,多半也是故意給他看的。
比起顧芸晴,她們更想看傅宴川的笑話,等著看他如何搖尾乞憐,求顧芸晴和好。
可惜這一次,傅宴川不聲不響,默默地將這些人全部拉黑。
轉眼就到了顧母生日。
傅宴川本不想去,但轉念一想,離婚的事還是要跟顧母說一聲。
一進顧家大門,他就看見緊跟在顧芸晴身邊的裴越。
眾人對著他們這個方向竊竊私語等著看好戲。
趁顧芸晴被顧母叫去問話,裴越來到傅宴川身邊解釋:“顧總他前幾天為了救我受傷,我不放心纔跟過來……”
傅宴川不想跟他有瓜葛,轉身要走,卻被裴越抓住胳膊。
此刻的裴越卸去了偽裝,臉上都是算計的笑意。
“傅宴川,你裝什麼?你以前也就是個賣藝的,憑什麼看不起我?芸晴她就是喜歡跟我玩啊,誰叫你那麼沒情趣。”
傅宴川平靜地看著他:“放手。”
裴越想到他被顧芸晴厭惡的樣子,越發得意:“顧總很喜歡我呢,你想親眼看看嗎?”
他抬起傅宴川的手,忽然驚恐地大叫:“傅先生,我隻是想跟你解釋清楚誤會,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下一刻,他猛地往後一仰,摔進了池塘。
傅宴川錯愕地還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裴越在水裡不斷撲騰著大喊救命。
“裴越!”
顧芸晴急促地衝過來,毫不猶豫地跳下池塘救起溺水的裴越。
場麵亂作一團,到場的賓客紛紛朝這邊圍攏,對著傅宴川一陣指指點點。
顧芸晴滿臉怒意:“裴越他不會遊泳,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人!”
傅宴川臉色慘白,想說自己沒有,卻被奄奄一息的裴越打斷。
“顧總,你彆怪傅先生,可能是我不該多事跟他說那麼多,反正到最後你還是會回去哄他開心的……”
顧芸晴鐵青著臉色,眼裡隻剩下受傷的裴越。
“傅宴川,鬨脾氣也要有個度,你越來越無理取鬨了!”
說完,她扶起裴越迅速離開。
而傅宴川到了嘴邊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反正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信,隻會認為他是在狡辯。
冷眼看著這一切的顧母,眼裡都是指責:“你這個老公,做得真夠窩囊。”
傅宴川恍惚了一下,沒有回應。
等人都散了,隻剩他一個,他才低聲喃喃:“很快就不是了。”
生日宴結束後,顧芸晴去而複返,親自為傅宴川開啟車門:“上車。”
車裡還殘留著裴越身上的男士香水味,他的腰不知被什麼硌著,拉出來一看,是件情趣用品。
傅宴川一陣反胃,用力攥緊了手指。
車子停到高檔宴會樓門口,傅宴川纔想起早前就定了今晚的應酬。
都是要離婚的人了,還要配合她在人前演一出恩愛夫妻,實在可笑。
閃光燈無孔不入朝他們投射過來時,顧芸晴牽住他的手。
“不留在醫院照顧他,跑來拉著我演戲,不怕他不高興?”
“你把他推到池塘害得他差點淹死,還不解氣?鬨多了就沒意思了。”
傅宴川笑了笑,沒有解釋。
晚宴進行到一半時,多出一個慈善拍賣環節。
最後一件拍品是一幅古董畫,顧芸晴胸有成竹,卻被人捷足先登。
結束後她立即找上買家:“趙總,剛才那幅畫,你開個價。”
對方卻懶懶地笑了:“顧總覺得我缺錢?一幅畫而已,讓了也沒什麼,不過總得讓我得些好處,不如……請你先生陪我吃個宵夜?”
路過的傅宴川正巧聽到他們的對話,臉色刷的一白,扭頭就走。
可還是被顧芸晴堵在牆角:“傅宴川,剛才那幅畫是裴越爺爺的遺作,我想給他買回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不能!”傅宴川壓抑著心頭的惡心,一把將她甩開,“顧芸晴,你把我當什麼?”
顧芸晴蹙了蹙眉:“隻是吃頓飯而已,就當是你為差點害死他贖罪。”
贖罪……
她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兩個字!
洶湧的酸澀襲上心頭,傅宴川從未想到她能無恥到這種程度。
這個趙總是富婆圈出了名的會玩,進了她地盤的人能有哪個好好出來的?
顧芸晴不可能不知道!
就在他想離開時,嘴鼻忽然被人從身後捂住,他意識猛地渙散,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傅宴川在一陣刺眼的光線中睜開眼。
餐桌邊,隻見十台攝像機齊刷刷對準他,他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爬。
他第一反應是想逃離這裡。
“顧芸晴可真大方,為了一幅畫,自己的老公都能打暈雙手奉上,傅先生,這種女人有什麼好?要不……你考慮一下我?”
女人滿目笑意地打量著他,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攪得他胃裡一陣翻滾。
“彆靠近我!滾開!”
“嘖嘖,還挺有個性,我喜歡。”
女人掐住他的下巴,蠻橫地往他嘴裡送食物,冷笑著:“吃個飯而已,又不是抓著你滾床單,你還委屈上了?”
“你老婆送來給我玩的,你該怨的人是她。”
憤怒洶湧襲來,傅宴川就這樣不知被塞了多少東西進嘴裡,到最後,趴在地上瘋狂嘔吐,猶如一條死魚一般,任人宰割。
女人再次靠近時,傅宴川用儘渾身力氣衝到窗邊,冷風呼嘯而過,凍得他渾身一哆嗦。
“你彆過來……”他聲音嘶啞,眼裡帶著屈辱的怒氣。
“嚇唬誰呢?有本事你就跳下去……”
這句話還沒說完,傅宴川的身體便再也支撐不住,忽然腳下一滑,摔了出去。
“啊——”
傅宴川的尖叫劃破黑夜,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全身骨頭彷彿碎了一般。
身體被溫熱的液體染紅,他躺在血泊中,觸目驚心。
好疼。
卻不知身體和心裡,究竟哪個更疼。
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他想起那年那場被所有人豔羨的世紀婚禮,顧芸晴為他戴上婚戒時,曾溫柔許諾:“以後隻有好日子。”
顧芸晴,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啊。
在這一刻,他終於接受了顧芸晴已經沒那麼愛他這件事。
再次醒來,傅宴川發現自己被送到醫院。
顧芸晴就立在床頭,聲音淡淡的到聽不出任何起伏:“你跳樓害得自己受傷,是想用苦肉計?”
傅宴川猛地偏頭看向她,這句話狠狠砸在他心口。
“為了哄裴越開心,你可以把我送給彆人羞辱,顧芸晴,你這種人,看了真讓人惡心!”
顧芸晴看著他強裝鎮定卻隱忍的樣子,眉頭微微一蹙。
裴越不知何時出現,義無反顧擋在顧芸晴麵前:“是我不好,如果不是那幅畫,顧總也不會因為我讓你受委屈,你有什麼不滿朝我發泄就好,彆為難顧總。”
傅宴川冷笑,真是情深義重啊!
顧芸晴不忍見才恢複的裴越這般為自己,忙扯了扯他:“你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我會處理。”
可裴越的聲音帶著心疼,顫抖地說道:“顧總,小白好像生病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怎麼辦?它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顧芸晴拍著他後背,溫聲安撫道:“彆擔心,我馬上陪你去看它。”
她讓人把裴越送上車,對著傅宴川欲言又止。
傅宴川眼裡都是失望,小白是裴越的狗。
他如今都比不上一隻狗。
“你還不滾去陪他看他的狗?我這裡不需要你!”
顧芸晴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這是這幾年她第一次在傅宴川臉上看出明顯的痛苦情緒。
以往每次他跟她吵,從不像現在這樣。
看著傅宴川眼睛猩紅,卻咬著嘴唇極力忍受痛苦,她心裡微微一刺,卻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顧芸晴離開那一刻,傅宴川的眼淚終於無聲地流了出來。
他的心裡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塊。
無數畫麵在他腦海中飛速掠過。
初見她時的不知所措,被她追求時的心潮澎湃,和她在一起時的轟轟烈烈,向她求婚時的忐忑不安……
她也會用心陪他過生日,會在天冷時捂著他冰冷的手心幫他取暖。
豪門圈子是非多,她總會護著他,讓旁人不敢再嚼他舌根,即使工作再忙,也會抽時間陪他做他想做的事……
明明他們曾經也不是沒有過甜蜜,這些對傅宴川來說視若珍寶的記憶,卻被她踩在腳下狠狠踐踏。
冰冷的淚水劃過傅宴川眼角,他閉上眼,到最後,心痛變成麻木。
之後的幾天,傅宴川一個人在醫院,再沒見過顧芸晴。
隻聽說裴越的狗快死了,住了好幾天寵物醫院,裴越每天都擔驚受怕,而顧芸晴一直在那兒守著,一步都沒離開。
傅宴川一聲不吭,安靜地打針吃藥,也不說話,隻是在心裡又一次下定了離開她的決心。
出院那天,天氣陰沉沉的,悶得他透不過氣。
他打車前往墓地,總算趕在母親忌日這天來看她。
然而,當傅宴川到了墓地後卻怔住了。
墓地被人挖了,墓碑被砸的稀爛,而母親的骨灰,不翼而飛。
他找到管理員,對方隻說:“是顧總讓挖的,那地方要騰給顧總的狗。”
傅宴川強壓下心裡的怒火,衝到顧芸晴另一處私宅。
裴越像是料定傅宴川會來,開口便是故意刺激:“大師算了,那地方的風水利於小白轉世,所以抱歉了,隻能委屈你母親挪地……”
砰——
傅宴川懶得聽他廢話,一拳打在他臉上。
裴越懵了,吃痛捂住臉頰:“你敢打我!”
“敢挖我媽的墳,你也不怕她半夜過來找你?我媽的骨灰呢?!”
“傅宴川,你以為你是誰?你信不信我能讓你一無所有地滾蛋!”
他果然不裝了。
傅宴川冷笑,一把抓住他頭發往牆上砸:“你以為我在乎嗎?顧芸晴丈夫這個身份,我早就厭了。”
血水順著裴越額頭流下來。
他眼裡的凶狠忽然消失不見,轉身跪下抱住傅宴川求饒:“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用你媽媽的墓地,求你彆再跟顧總慪氣了,我不想她因為我再跟你吵架……”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顧芸晴回來了。
她看見這一幕,臉色瞬間陰沉,一把推開傅宴川,把受傷的裴越拉到自己身後。
“傅宴川,這次過分了,你不該來找他麻煩。”
傅宴川對上她冰冷的目光,冷笑一聲。
“為了一隻畜生,你挖我媽的墳,拿走我媽的骨灰,我是不是還得對你感恩戴德?顧芸晴,要點臉!”
顧芸晴看清裴越臉上的紅印和不斷滲出的鮮血,額頭青筋猛地一跳。
“既然你這麼喜歡打人,那就打個夠。”
她厲聲叫來保鏢,“給我打!打到他道歉為止!”
傅宴川渾身一顫:“顧芸晴……你憑什麼……”
裴越假意想要阻止:“算了,顧總,我沒事的,他好歹是你先生,你彆這樣……”
“越來越無法無天,這次若是不好好教訓,下次還要翻了天不成?”
顧芸晴把他拉到沙發上,示意傭人拿來藥箱,親自為裴越上藥。
而傅宴川,被保鏢推入院子裡的玫瑰園,按倒在地。
滿地的玫瑰刺瞬間紮進傅宴川膝蓋,疼得他臉色一陣慘白。
一拳下來,打的他頭昏目眩。
他死死將喉間的腥甜吞嚥下去,看著她溫柔為另一個男人上藥,絕望地怒吼:“顧芸晴!當年我媽死的時候你說會好好照顧我!你就是這樣照顧的嗎!”
顧芸晴波瀾不驚的眼裡,微不可見地湧起一股情緒,卻轉瞬即逝。
“傅宴川,你怎麼跟我發脾氣我都可以不計較,但不能遷怒於彆人,你好好跟裴越道歉認錯,今天的事可以算了,你母親的骨灰我也會叫人妥善安置。”
傅宴川看著眼前人,視線逐漸模糊。
他流著淚,渾身顫抖地笑了起來。
原來承諾到最後,隻剩謊言。
砰!
好幾記拳頭重重落下,傅宴川不再掙紮,麻木地像是沒了生氣。
他咬著牙不肯道歉,顧芸晴也不鬆口。
兩兩對峙,終是走到窮途末路。
鮮紅的血染紅傅宴川的臉,他眼前陣陣發黑,漸漸喘不上氣。
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看見裴越得意的笑容。
傅宴川昏昏沉沉地醒來又睡過去,就這樣在家裡休養了好幾天,身上的傷口總算開始好轉。
他數著日子,距離離婚冷靜期結束還有不到七天。
很快他就可以徹底離開這裡了。
吃了藥,傅宴川眼皮逐漸變得沉重,忽然被一陣粗暴的開門聲驚醒。
顧芸晴渾身陰沉地進來,臉色異常駭人。
“傅宴川,為什麼找人毀了那幅畫,還傷了裴越的手。”
她用力攥住傅宴川的手腕,力道大的驚人,“你明明知道,裴越那雙手是用來彈琴的,你就這麼想廢了他?”
傅宴川被她捏得臉色發白,心口像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尖銳的疼。
曾幾何時,她低頭哄他時說過無數次,再也不會讓他難過了。
可現在呢?
看著眼前越來越陌生的人,傅宴川忽然覺得太荒謬了。
“顧芸晴,不是我,我沒做過。”
這麼明顯的自導自演的把戲,也隻有她會相信。
“還不肯承認?派人去撕毀畫作的人都已經承認是你讓他去的,你還想辯解?”
“傅宴川,既然做錯了就要承認。”
“我和你說過的,我先生永遠隻會是你,我跟他隻是玩玩而已,你何必非要對他趕儘殺絕!”
看著顧芸晴冰冷的眼神,傅宴川突然感到一陣不安。
他甩開她想拉開兩人距離,被顧芸晴叫人一把抓回來控製住。
她麵無表情地握住他手腕,凶狠得朝床角砸去。
“不——”
傅宴川疼得直冒冷汗,尖銳的刺痛從手腕傳來,他奮力掙紮著想縮回手,可顧芸晴死死地攥著不放。
“你放手!我什麼都沒做,明明是他故意陷害我!”
“顧芸晴,你是瞎了嗎?看不出來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
然而,顧芸晴像是根本聽不到他在喊什麼,無動於衷地抓著他的手腕,往下砸的力道一次比一次用力。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右手疼得似乎已經失去知覺,顧芸晴才放開了他。
“記住這種疼,這就是教訓,你讓裴越傷了手,以後再也無法彈鋼琴,既然如此,那你就賠他。”
“傅宴川,不要再對裴越動手,否則下次就不會隻是傷了你一隻手那麼簡單。”
鮮血飛濺,染紅雪白的床單。
顧芸晴放開他時,他無力地癱軟在床上,疼得彷彿下一刻就會死去。
她親手……毀了他的手。
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彼時他正在台上彈琴,一曲結束,顧芸晴便找上了他。
從此以後他和她在一起,隻為她一個人彈奏。
後來他娶了她,他為她做飯照顧她,她心疼地製止:“宴川,你的手是用來彈琴的,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那時的他怎麼能想到,現在為了彆的男人傷了他手的人,正是那個曾經發過誓會愛他一輩子的妻子。
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原來就是愛人的誓言。
他怔怔地看著顧芸晴,腦海中閃過一幀幀他們曾經有過的美好甜蜜。
傅宴川喃喃地蠕動著嘴唇,聲音冷冽而絕望:“顧芸晴,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顧芸晴呼吸猛地一窒,似乎這一刻才突然清醒過來,心裡猛地一痛。
“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她強壓下心裡的不適,扶起幾乎昏迷的傅宴川。
因為劇痛,傅宴川渾渾噩噩地昏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顧芸晴守在床頭。
她似乎想解釋什麼,語氣裡多了一絲陌生的關切:“白天是我太心急,才會失控對你動手,如果你能早點認錯,也不會……”
也不會什麼?
傅宴川蒼白著臉冷笑,也不會廢了他的手嗎?
不會的。
那時的她因為裴越失去理智,隻想讓他還裴越一隻手,哪還記得起來曾經的她許諾過他什麼?
傅宴川覺得很疲憊,偏頭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顧芸晴的手猝然僵在空中,心口忽然悶得有些透不過氣。
“顧芸晴,我對你已經死心了……”
“也絕不會……再對你有任何期待,你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他的話被突然衝進來的護士急促地打斷。
“顧小姐,不好了,裴先生他因為情緒崩潰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顧芸晴臉色驀地一凜,神色複雜地看向傅宴川:“既然你已經沒事了,就先好好休息,我處理好裴越的事情再來看你。”
說完,她飛快離開病房。
直到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傅宴川才顫抖著張了張口,喃喃說著:“顧芸晴,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麵目可憎的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顧芸晴沒有再出現在傅宴川麵前。
傅宴川安靜的養傷,世界彷彿突然清淨了。
偶爾他會聽外麵的護士們議論顧芸晴是如何關心裴越,隻要裴越覺得傷心,她就無可奈何。
裴越說想吃城西的米糕,她立刻把店裡的師傅請到醫院,現場做給他吃。
裴越晚上睡不著,她就耐心地給他講笑話哄著他入睡。
裴越從樓梯上摔下去時腳踝受了傷,她推著輪椅上的他去樓下散步。
傅宴川在病房裡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終於等到冷靜期結束的前一天,他直接出院回家。
沒想到顧芸晴帶著裴越先一步回了家,此刻的裴越就躺在傅宴川的床上。
顧芸晴正喂裴越吃飯,裴越卻說什麼都不肯吃。
她看了傅宴川一眼,眼底滑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宴川,你回來的正好,裴越他沒什麼胃口,我記得你不是很會做菜嗎?你去做幾道合他胃口的菜。”
裴越臉上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急忙扯了扯她:“顧總,這不好吧,他也才剛出院,哪有讓他給我做飯的道理。”
“沒什麼不好的,他害得你差點沒了命,做頓飯補償你也是應該的。”
補償?
傅宴川不禁冷笑,顧芸晴怎麼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他忍住胃裡的惡心,反正馬上就要離開了,為了不節外生枝,他隻能暫時忍辱負重。
身後,傳來顧芸晴和裴越的聲音。
“你這麼對他,還把我接到你家裡來,不怕他真的不原諒你要跟你離婚嗎?”
“他怎麼可能離開我,離婚隻是威脅而已,等過段時間我再哄哄他,他還是會巴巴地跟我和好。”
原來,自始至終,顧芸晴都沒覺得那份離婚協議書是真的。
她居然真的以為他還在跟她鬨脾氣。
傅宴川做好晚飯,接到民政局的電話。
“傅先生,您的離婚證已經辦妥,有空的時候麻煩來取一趟。”
他掛了電話,趁顧芸晴陪裴越吃飯,立刻驅車前往民政局。
取完離婚證,傅宴川回到房間收拾好行李,打算等天一亮就離開。
然而淩晨時,房門突然被顧芸晴踹開。
顧芸晴發怒地掐住他脖子:“你給裴越吃了什麼?他本來好好的,就因為吃了你做的飯菜,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胃絞痛。”
“傅宴川,你還不肯放過他?你害他害得還不夠嗎!”
傅宴川被掐得喘不過氣,緊緊抓住她的手:“顧芸晴,你放手……”
“我以為經過上一次,你已經學乖了,沒想到你還不知悔改。”
“看來不讓你長點記性,你就永遠不會改。”
顧芸晴鬆開他,拿來一隻青瓷骨灰盒。
傅宴川眼皮猛地一跳。
“這是裴越親手為你母親重新換的骨灰盒,既然你不領情,那不要也罷。”
“不——”
傅宴川大吼一聲,可還是來不及了,骨灰盒從顧芸晴手裡滑落。
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散落一地。
傅宴川絕望地撲到地上去撿,顧芸晴的腳無情地碾過地上的骨灰,任憑他身體顫抖,仍舊無動於衷。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
顧芸晴看著渾身顫抖的他,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悶得呼吸困難。
這時門外傳來裴越痛苦的喊聲:“顧總,我好痛,救我……”
顧芸晴剛想邁向傅宴川的腳步驀地一頓,轉而回到房間,帶裴越離開。
離開時隻留下一句:“傅宴川,你最好祈禱他沒事,否則……”
否則什麼?
後麵的話傅宴川沒有聽清,他機械地把母親的骨灰一點點收好,踉蹌著起身。
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無意間看見角落裡那架早已蒙了灰的攝像機。
裡麵還記錄著結婚那天的所有幸福瞬間。
“宴川,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緊張過,能嫁給你一定是我上輩子攢下的福分,我發誓,我一定會隻愛你一個人。”
“宴川,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們絕對不能哭,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要一起笑。”
明明當年的她恨不得把一顆真心捧到他麵前。
而現在,物是人非。
傅宴川猛地吸了口氣,用力砸爛了攝像機。
他站在這個跟顧芸晴生活了五年的家門口,這裡的一切都曾經是她和他親手打造的。
如今,隻剩不堪。
傅宴川提起行李離開前,一把火燒了那張他當初親自挑選的床。
緊接著火勢從二樓蔓延到一樓。
在一片熊熊烈火中,傅宴川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芸晴在醫院陪著裴越打針,一整晚卻都有些心神不寧。
腦海裡總是滑過傅宴川跪在地上撿骨灰的身影,他肩膀抖動著,就連背影都透著無法言明的痛苦。
還有最後她離開時他望向她的眼裡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恨意。
顧芸晴的心驀地狠狠一顫,她煩躁地起身去視窗吹了吹冷風。
其實把裴越帶回家,更多的是為了氣傅宴川。
自從傅宴川跟她提離婚後,他們之間越來越微妙,他居然連他們的婚戒都弄丟了,以往每次他說離婚,從不會拿婚戒開玩笑。
傅宴川說過,婚戒是象征愛情的東西,他絕不會輕易摘下來。
她還記得曾經有一次,他們外出旅遊時他在酒店不小心摘下婚戒後忘了戴回去,急得滿屋子到處找。
她不忍見他著急,安慰他找不到就買一枚更好的給他,可他卻說,那一枚意義不同。
所幸後來終於找到,經過那次教訓後,傅宴川對待那枚婚戒更加小心翼翼,幾乎從不會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可這次,他居然輕描淡寫地說丟了。
她根本不相信傅宴川會真的把婚戒丟了,隻不過是鬨脾氣的小把戲罷了。
她心裡氣,便也跟他慪上了,想著等他什麼時候氣消了,重新把婚戒戴上,她纔回頭哄他。
但這次他氣得格外久,都已經快一個月了,也不見他消氣。
顧芸晴隱隱約約察覺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心裡卻不肯承認。
所有人都說傅宴川不可能離開她,哪怕過去每次他提離婚,包括她在內的其他人都沒當回事。
圈子裡都知道,傅宴川愛慘了顧芸晴,無論顧芸晴犯下何種錯誤,如何惹他生氣,到最後他都會原諒。
五年了,顧芸晴早已習慣被他這麼慣著,也從沒想過他們吵架過後,除了和好之外還會有另一條路。
她仗著傅宴川不會離開自己,為所欲為,一次次傷傅宴川的心。
顧芸晴看向病床上的裴越,眉宇間透出一絲不耐。
她跟裴越從來隻是玩玩,她們這個圈子裡的人,哪個沒有玩過?
可那也隻是逢場作戲罷了,她心裡一直很清楚,傅宴川纔是自己的丈夫。
也從沒想過要讓任何其他男人取代傅宴川的位置。
想到那天她因太生氣而情緒失控,親手弄傷傅宴川的手,顧芸晴心裡就有些不痛快。
那天也不知怎麼了,竟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顧總,你在想傅先生嗎?”
不知何時,裴越醒了過來,看著視窗的顧芸晴,心裡莫名感到一絲害怕。
顧芸晴看向他,當即在心裡做下決定。
“城西那套彆墅我會登記到你名下,這張卡裡有一千萬,權當是給你的補償。”
裴越臉色一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就跟你說過,玩玩而已,好聚好散。”
顧芸晴聲音冷冰冰的,與白天判若兩人,明明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溫柔地和他一起吃飯,和他同床共枕……
難道那些都是演給傅宴川看的嗎?
裴越雖然心裡很不痛快,卻敢怒不敢言,討好地想去拉顧芸晴的手。
卻被顧芸晴避開了。
裴越愣住,他不明白,為什麼顧芸晴突然之間會變得這麼冷漠,明明剛才她還因為自己而對傅宴川發脾氣。
“顧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顧芸晴真的不要自己了,他好不容易纔攀上顧芸晴這根高枝,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呢?
顧芸晴目光深沉地望著他,那一雙眼裡,黑的彷彿深不見底,令裴越心裡狠狠一顫。
“剛才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也檢查不出什麼問題,你是真的因為飯菜才變成這樣?”
她當時急火攻心,並沒有去仔細想。
可現在想來,那些飯菜她也吃了,為什麼偏偏隻有裴越有事?
何況當時還是裴越說了句“是不是飯菜有問題”,她才下意識地怪到傅宴川頭上。
裴越臉色驀地一變:“顧總,難道你是說我是在演戲嗎?我怎麼會拿我自己的身體安危開玩笑?”
顧芸晴懶得再計較這件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錯怪傅宴川了。
而在那時,她居然為了裴越,衝動地砸了傅宴川母親的骨灰。
這時護士進來,笑著把檢查報告交到裴越手裡:“恭喜你啊,手上的挫傷好得差不多了。”
話音一落,病房裡忽然死一般的寂靜。
顧芸晴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不是說裴越的手已經廢了,再也不能彈琴嗎?
所以那天她才會對傅宴川那麼憤怒,甚至不惜親手弄傷了他。
顧芸晴恍惚間忽然想起。
一個月前的那晚,傅宴川讓她簽了離婚協議,當時她很生氣,氣傅宴川又一次用離婚跟她鬨。
可她的氣很快就消了,因為她知道,即便如此,很快傅宴川也會來找自己和好的。
每次都是如此,先妥協的永遠都是他。
她隻需要順著他給的台階下,傅宴川就可以一如既往地原諒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這次傅宴川長時間地不主動找自己,一切都遠遠超過了顧芸晴的以為。
她越來越心浮氣躁,心裡的某個角落也越來越被不安吞噬,隻是她一直都不願意主動承認罷了。
所以才會被矇蔽了雙眼,漸漸地看不清一些東西。
連裴越的手究竟是不是真的被廢了都沒搞清楚,就率先去找傅宴川算賬。
如今仔細想來,她根本連裴越的傷情報告都沒有看過,又怎麼能肯定他真的傷得有他所說的那麼嚴重?
倒是傅宴川的手……
她想起那時自己發了狠的用力……
顧芸晴臉色驟然冷下來。
“裴越,你最好跟我說實話,你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裴越身體一抖,他以為顧芸晴聽到自己的手恢複了會開心的。
“顧總,你難道不高興嗎?我又可以為你彈琴了。”
“你還是不夠瞭解我,我最恨彆人騙我。”
她縱容裴越向傅宴川炫耀,給傅宴川送一些會刺激傅宴川的東西,都是因為她在裴越身上看到了傅宴川曾經的影子。
那個她最初愛上的傅宴川,那時的傅宴川青澀,驕傲,身上有種令她著迷的清冷感。
可婚後,她發現他漸漸變得不再是她當初喜歡的那個樣子。
他為了融進那個圈子,變得和圈裡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這當然沒什麼不好,明明是顧芸晴鼓勵他好好和那些人相處,可當傅宴川真的變成那樣時,她卻變了。
所以當她發現與當初的傅宴川有幾分相似的裴越後,便忍不住把裴越帶在了身邊。
但這不代表,裴越就可以故意騙她。
顧芸晴立刻叫人把他的手按在桌上,無情地令裴越彷彿從來沒認識過她。
裴越頓時慌了,在明白她想做什麼後,抓住她的手拚命求饒:“顧總,求求你放我一馬,我再也不自作聰明跟你說謊了……”
顧芸晴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直到裴越的慘叫聲響起,她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她心神不寧地摸出手機給傅宴川發了條訊息。
傅宴川沒有回應,她便又打電話過去,還是無人接聽。
看來他還在生氣。
顧芸晴沒放在心上,想著等解決完裴越的事情再回去找他。
想到那時傅宴川捏著手腕痛苦的樣子,顧芸晴呼吸微微一緊,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傅宴川的手還能繼續彈琴……
慘叫聲漸漸消失,裴越痛得麵如死灰,可他還是不敢對顧芸晴發脾氣。
就算這次騙了她被她教訓也沒有關係,隻要能拿下顧芸晴就值得。
可眼前的顧芸晴卻讓他這麼陌生。
他甚至開始懷疑,以前對他好的那個顧芸晴到底是不是現在這個顧芸晴。
“為什麼……”他喃喃著,嘶啞著嗓音問她。
顧芸晴卻沒回答他,隻讓他好好休息,便匆匆離開。
回家的路上,她不自覺地一腳踩下油門,連續闖了好幾個紅燈纔到家。
可她卻傻眼了。
房子燒了,從外麵的監控視訊看,是傅宴川親手燒的。
看見他平安無事,顧芸晴鬆了口氣,他想燒房子發脾氣就由著他,隻要他沒事就好。
昨晚的確是她過分了些,明知道他那麼在意母親的骨灰,居然還拿骨灰刺激他。
她又給傅宴川發了條資訊:“房子也燒了,氣也該消了,在哪兒?我去找你。”
顧芸晴等得焦躁不安,手機忽然響起,竟是顧母打來的。
剛進顧家的門,她就迫不及待地四處看,興許傅宴川是來顧家告狀了,連房子都燒了,可見他當時有多氣。
“媽,是不是傅宴川回來了?他人在哪兒?”
顧母冷冷地看著她:“你和他鬨成這樣,也不嫌丟人?”
就在顧芸晴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之前,顧母把一張離婚證甩到桌上。
“這是今早有人送到顧家的,鬨歸鬨,你居然為了外麵的男人跟他弄到離婚的地步。”
顧芸晴到現在還不相信傅宴川會真跟她離婚。
“媽,這又是他搞的什麼鬼,他上哪兒弄來的假證……”
然而,當顧芸晴開啟那本離婚證時,驀地僵住。
“難道你不知道,傅宴川一個月前就已經提交了你們的離婚申請?”
偌大的宅子裡忽然安靜的可怕。
顧芸晴的臉色逐漸轉冷,嗓音都帶著一絲嘶啞。
“怎麼可能,我根本沒有……”
她突然想起那晚自己簽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當時她被傅宴川幾句話刺激地氣昏了頭,直接就簽了名字,事後都忘了這件事,隻想著那不過是他跟她吵架的手段罷了。
根本沒有想到,那份離婚協議書是真的。
她以為這次跟過去許多次一樣,吵過鬨過之後,互相之間給彼此一個台階下,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卻原來,就在那晚,傅宴川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雖然一直不喜歡他,但這五年他身為你的丈夫,也算無可指摘,現在倒好,他一把火燒了房子,鬨得滿城風雨。”
“為了那樣一個男人,跟自己的丈夫搞得不死不休,你自己看看,你帶在身邊的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顧母將一疊照片甩在她臉上。
那些照片裡,都是裴越與不同女人親密,有些畫麵更是不堪入目。
顧芸晴雙眼驀地一紅。
“你連身邊男人是什麼貨色都看不清,那次在家裡他掉進池塘,我查了監控,跟傅宴川根本沒有關係,是他自己跳進去嫁禍傅宴川的。”
“他就是個到處攀高枝的,做夢都想進豪門,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還同時跟彆的女人在一起。”
顧母每一句話都狠狠紮進顧芸晴心裡。
顧芸晴呼吸漸漸淩亂。
“他不會走的……他怎麼捨得……”
她聲音沙啞,還是不肯相信傅宴川會就這樣離開自己。
可顧母的話將她拉回現實。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他原諒了你多少次?”
顧芸晴紅著眼睛,轉頭衝了出去。
傅宴川隻是在發泄而已,他一貫都是把心裡的氣撒出來就好了,哪次不是心軟原諒又求複合?
被燒毀的房子隻剩一個空殼,她踩著廢墟進去,這個他們一起生活過五年的家,充滿著隻屬於他們兩個的幸福回憶。
沙發的位置,他們曾依偎在一起,幻想過將來有孩子的日子。
庭院裡,傅宴川親手為她栽下的花也都燒得一株不剩。
還有那架傅宴川最喜歡的鋼琴,他曾無數次坐在那裡彈琴給她聽。
顧芸晴深深吸了口氣,還是無法抑製自己心裡的痛蔓延。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緊了她的心臟,疼得她無法呼吸。
他燒了房子,就像是燒掉了和她有關的任何痕跡,走得悄無聲息,連一絲讓她後悔的機會都不給。
原來那麼多次的離婚她都沒當真,這一次卻是真的。
她顫抖著握緊拳頭,指節泛白。
手機鈴響,顧芸晴如夢初醒,接起電話下意識地開口:“宴川,你在哪……”
可對麵傳來的聲音卻狠狠敲醒了她。
是她助理。
“顧總,是我,我現在在醫院,裴越鬨著要跳樓,現在所有媒體記者都已經趕過去了……”
顧芸晴眼裡瞬間染上一層戾氣。
以往每次都是如此,隻要裴越賣慘裝可憐,她就丟下傅宴川去找他。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那是裴越的小把戲,可還是一次次縱容。
顧芸晴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我馬上過來。”
如果沒有人特意提醒,那些媒體記者怎麼會知道訊息?
她過去可以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代表現在還會縱容他。
裴越站在樓頂邊沿,樓下已經圍滿了圍觀群眾和記者媒體,攝像頭齊刷刷地對準了這一幕,人人都興奮地似找到了大新聞。
顧芸晴到時,裴越眼睛紅腫,麵色憔悴地大喊著:“我要見顧芸晴,讓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