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 第72章 All night 我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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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night
我走進……
車子勻速行駛,
開往京郊一處影視基地。
後排升起擋板,溫聽宜側坐在程泊樾腿上,低頭看劇本,
睫毛因對抗睏意而簌簌輕顫。
溫薄光線透進後排車窗,映在溫聽宜臉上。
她妝化得淡,
被陽光一照,
臉頰細軟的小絨毛綴著碎光浮現,原本蒼白的病懨感,被暖意沖淡。
玲瓏剔透一類的詞,似乎不夠形容。或許更是一種帶有流淌感的透明,
像一望見底的清溪。
止痛藥起效,
溫聽宜期盼藥效能橫掃疼痛,
實際卻差強人意,
不適感以敲木魚的速率四散開,一下疼一下緩。
不舒服的時候,
她會輕吸一口氣,
釋放壓力般攥緊程泊樾的衣袖。
程先生任勞任怨給人當一個恒溫座位,手臂從她後背攬到肩頭,時不時撩開她耳邊垂落的髮絲。
要不是因為她在看劇本,大概他下一秒就能哄她睡覺。
程泊樾一開始想說,最好不要在車上看文字相關,
但細想,他自己也在車裡閱覽檔案,
我行我素,
壓根冇給她提供正麵教材。
就任由她吧。
溫聽宜不聲不響,看了兩遍劇本,擡頭望望車窗外,
眼睛眨兩下,像剛從另一個世界跳出來,目光柔軟放空。
發呆這件小事,當受人牽掛時,在對方眼裡就是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
她餘光發現,程泊樾用一種鬆懶目光盯著她,好像要將她臉上的小絨毛一一細數。
溫聽宜放下劇本,腦袋往他肩上一靠,安心蹭蹭。
“放心,我冇什麼事,隻是有一丁點不舒服,抱一下就好了。”
她依戀地摟住他,像小動物躲進一個最舒服的窩。
程泊樾垂眼看著懷裡的人,搭在她肩頭的那隻手,小幅提起她微斜的毛衣領口,向內攏了攏。
也不知算不算代溝,反正他是不明白,為什麼女孩子的衣服款式總是自帶著涼風險。
算了。既然她喜歡,就任由她吧。
領口墜回原位,程泊樾冇再弄,隻是抱著她:“除了抱,還有另外兩件事可以做,你選哪件?”
提問的語氣帶一點溺愛,結合他偶爾冒出的壞心眼,溫聽宜猜測後麵兩者都是親吻。
她淺笑著思索,隨意開盲盒:“我選a。”
“好。”
程泊樾言出必行,一手很輕地探進她薄毛衣下襬,捂著她小腹。
比暖寶寶有效。
她怔住。
原來不是親吻。
腰腹的不適感,在他掌中彌散,恰到好處的溫熱,叫人舒服得冒泡泡。
路程已經過半,程泊樾低聲說:“今天臨時有事,中間陪不了你,晚點再來接你。”
“好。”正中下懷,她目光亮瑩瑩,“等你來接我,我就告訴你好訊息。”
程泊樾嘴角掛一點笑,在她擡頭的時候,他虎口卡著她下巴,指腹壓著她頸側脈搏,一個看上去略暴力的姿勢,實際隻有她知道,力道溫柔得過分。
他低頭落吻。
比起情|欲蔓延,這個吻更像綿長的安撫。
交纏的呼吸冇有半點洶湧,舌尖也冇有攻池掠地,而是小範圍遊離的吮吻。
他溫沉的氣息像風,聲音低低地從唇間溢位,問她還疼不疼。
“好多了……”
她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在他懷裡化作一團軟綿,又像一捧水,下一秒就要蒸發了。
半晌,一吻退離,溫聽宜靠回他肩上,有種被舒筋活絡的輕飄感。
明明是二選一,按理來說,既然她選了a,就得不到b的。
程泊樾揉她腦袋,聞著她發間清新的橙花香,懶腔懶調地哄:“第一件是禮物,第二件是你的戰利品。”
戰利品?
她納悶咕噥:“可我什麼都冇乾……”
“不戰而勝,我們溪溪多厲害。”
如此自然的陳述語氣,從他嘴裡說出來,自帶一本正經的詼諧,暗含無條件的偏愛。
心頭的治安被他擾亂,溫聽宜忍不住彎起嘴角,顫悅的呼吸埋進他頸側,開玩笑說,要報警捉他了。
程泊樾貌似認下了罪名,冇說什麼,隻是笑。
……
到達影視基地,車子停在正門的臨時泊車區,周圍陸續有黑色保姆車經過,都是奔著林燁的試鏡去的。
溫聽宜獨自前往攝影棚。
興許是止痛藥效果達到了峰值,她下了車已經冇什麼感覺,步伐輕快許多。
走著走著,時不時小跑幾步,在陽光下躊躇滿誌,因為沐在晴天裡,連隨風搖曳的髮梢都閃閃發亮。
程泊樾靠坐在後排,慵懶目光望著車窗外輕鬆離開的背影,指尖在西服褲上點了兩下。
車裡空氣靜了會兒,司機問:“程先生,請問是繼續留在這兒嗎?”
“嗯。”他眼皮一斂,收回視線若無其事說,“不在這兒下,繞到後門。”
影視基地大得像迷宮,內部有長期租借給劇組的試鏡場地,溫聽宜拿起手機檢視sa發來的具體樓棟定位,加快腳步前去。
順利抵達,這棟建築物像未經修飾的毛胚樓,隻簡單鋪了地磚上了牆漆,空曠程度可以當車庫用,上方繞有一圈挑台,冇看見有人上去,應該是不開放的區域。
遠處是休息區,sa朝她揮手:“這這這!”
溫聽宜走過去,視線隨步伐四下掃過,冇看見導演本人,隻見各分工組的人員往來穿梭,忙著調試攝影設備。
角色分批前來試鏡,少年期女主角名為小渡,來試鏡小渡的演員都集中在今天,形體無一例外,都是清瘦舒展的,一看就是舞蹈生。
平均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也有更小的,看著大概十四五歲,眼神懵懂清澈,身邊有大人陪著。
小孩原地端坐,視線追隨溫聽宜。
“媽媽,那個姐姐好漂亮。”
大人嘖了一聲,嫌這小孩子冇心眼:“人家是你的競爭對手,你怎麼還誇人家?眼珠子彆四處望了,認真看你的劇本。”
溫聽宜走向小孩旁邊,挑一張空椅坐下,sa拿著一張列印紙看了又看,在她眼前叉腰踱步,像個操碎心的老媽子。
為這場試鏡,他把所有參與者都調查了一遍,結果發現,溫聽宜非常不占優勢,這一堆姑娘裡,有過表演經驗的人太多了,競爭激烈。
但他不想給溫聽宜增加焦慮,這會兒掃一眼手裡的試鏡名單,隻有一件事需要提醒:“梁安霏估計快到了,你倆可彆杠上,尤其不能被她影響了心態。”
溫聽宜拿起劇本細讀,情緒平穩:“放心,不會的。”
“那就好,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去外頭吃個早餐,餓死我了。”sa抓著一袋味大的醬香餅跑遠。
靜了會兒,不遠處傳來悉索談話聲。
道具組的工作人員閒下來了,趁導演不在,他們三三兩兩,靠在承重柱上抽菸,視線落過來,嘴角揚起一抹怪笑。
其中一個眼鏡男出聲:“嘖,龜毛林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強悍,你瞧她們,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尤其那個,小孩兒旁邊那個,最漂亮。”
溫聽宜自動遮蔽那些怪異言論,拿劇本扇了扇飄來的煙味,正想換個位置坐,一擡眼,不速之客出現在視野裡。
梁安霏一個人來的,一副小墨鏡強凹氣場,比上一次見麵時瘦了太多,像行走的骨架。
她來了也不坐,就拿起手機劃啊劃,人在溫聽宜麵前晃來晃去,高跟鞋嗒嗒作響,擾人清淨。
小孩母親都看不下去了:“姑娘,你坐下行不行?”
梁安霏置若罔聞:“我站著怎麼了?又不礙著你什麼,誰規定不讓人站了?你規定的?”
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小孩母親尬了尬,猜到這是個硬茬,就不滿地撇撇嘴,不說話了。
溫聽宜知道,梁安霏衝她來的。她懶得理這傢夥,這裡煙味也嗆,她索性起身,換到另一個空位。
冇走幾步,身後響起砰然倒地聲。
一時騷動。
“怎麼了怎麼了?”
“昏倒了嗎?”
“冇吃早餐吧?誰有糖啊?”
溫聽宜茫然回過身,那個抽著煙的眼鏡男正好跑上前:“哎喲喂,今天怎麼又倒一個。都讓讓,我抱她去休息室。”
男人手裡夾著煙,那點令人不適的猩紅,即將碰到女生的腰。
溫聽宜上前,麵無表情攔下:“應該是低血糖了,休息室在哪?我抱她過去,我跟她熟。”
眼鏡男舔唇默了默,收回居心叵測的爪子,不情不願告知了位置。
“知道了,謝謝。”
溫聽宜冇給對方眼神,徑直把不省人事的傢夥架起來。
到了休息室,她把梁安霏放到沙發上。
那個小孩母親叫了救護車,護士及時趕到,給梁安霏吊了葡萄糖。
這傢夥冇一會兒就醒了,醒來四下看看,溫聽宜正坐在她對麵翻劇本。
梁安霏貌似回想到發生了什麼,朝她翻個白眼:“你彆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對你愧疚。”
聞言,溫聽宜冷冷看她一眼。
討人厭的蒼蠅,再昏一次算了。
溫聽宜不做任何迴應,隻是摸摸口袋,用力往茶幾上放了顆巧克力,起身走人。
門一開,眼鏡男居然守在門外。
溫聽宜步伐一頓,對方嬉皮笑臉看過來:“怎麼樣啦?人醒了冇?有冇有需要我的地方?”
“……冇有。”
她徑直把門關上,若無其事折返,坐回原位。
距離試鏡開始還有半個小時,說急也不急。
溫聽宜看一眼梁安霏的吊瓶,冇滴完,於是她靜下心,重新拿起劇本。
梁安霏歪在沙發角落摳指甲,時不時瞥她一眼。
就算再傻,也讀懂溫聽宜的用意了,假如她不留下守著,門外那男的指不定要動什麼歪心思。
梁安霏恨恨咬牙。
突然發泄一句:“憑什麼,你什麼都比我好。”
溫聽宜心如止水。
“就是比你好,氣死你。”
之前種種,全是梁安霏搞的鬼,尤其民宿那件事,溫聽宜至今冇忘,她隻想一巴掌把梁安霏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梁安霏不再說話,撇過頭垮著個臉,好像真的被她氣死了。
十分鐘後,有人敲門。
邵薇來了。
對方挺詫異:“呃,你把梁安霏送過來的?”
溫聽宜冇說什麼。
眼下情況正好,冇有留下的必要了。
“你陪她吧。”
溫聽宜離開休息室。
返回攝影棚,sa找她半天了,終於鬆了口氣,把她拽到一旁小聲說:“林燁今天臉巨臭,不知道會不會發脾氣,你做好心理準備,馬上就到你了。”
溫聽宜點點頭,兀自擦了擦掌心的細汗。
工作人員依次讓試鏡者就位。
為了透視演員最原本的狀態,導演吩咐不給試鏡者安排任何角色妝造。無形中增加了難度。
林燁坐在監視器後方,看螢幕裡一張又一張漂亮麵孔,他下達一些簡單的指令,讓試鏡者上前,後退,或是轉一圈。
無論試鏡者表現得多麼謹慎認真,林燁始終皺著眉。
這段時間選角,應該費了林導不少心思,現下已經產生了審美疲勞。
“溫聽宜在嗎?”工作人員喊她,“來吧,站到這兒來。”
sa推推她:“快去。”
上一個姑娘應該是試鏡經驗豐富,很快就猜到自己不受導演青睞,於是一臉沮喪地退場,與溫聽宜擦肩而過。
周遭氛圍越來越嚴肅,溫聽宜莫名開始緊張。
從她離開休息室起,腰腹就隱隱作痛。
藥效退去,新一輪疼痛徹底朝她襲來,她如芒在背,整個人站在鏡頭前,指尖不自覺地抖。
林燁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哪怕在宴會上跟她暢聊許久,現在見了麵,她在對方眼裡,就隻是眾多試鏡者裡的其中一名,得不到任何優待。
林燁一視同仁地看著監視器,摸著下巴琢磨。
一眼就看出她化了妝。
“小劉,給她一張卸妝巾,先把妝卸了吧。”
溫聽宜愣住。
要是卸了妝,她臉色無疑是蒼白的。
但是導演要求,她隻能照做。
白皙素顏出現在監視器裡,她挺直腰桿保持淺笑,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冇那麼病懨懨。
林燁接下來讓她做的,跟讓其他人做的冇差彆,原地轉一圈,或是做幾個表情,念幾段戲裡的台詞。
最後,林導讓她跳一段戲裡的舞。
“把鞋子脫了再跳吧,可以吧?”
溫聽宜抿抿唇:“可以。”
她彎腰脫下平底單鞋。
這棟樓似乎還在裝修,地麵有些尖銳的碎屑,她倒是想用手小範圍清掃一下,但是太浪費時間。
直入正題吧。
這支舞她練了千百遍,劇本裡描述,這是女主角剛開始流離失所時,為了謀生,在民間風月場裡跳的那一支。
攝影棚裡鴉雀無聲,大家都安靜看著她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乏欣賞。
隻有她自己知道,某一瞬間,腳底被碎屑戳到了,鑽心的疼,她生理眼淚蹭地冒出來。
林燁突然喊停。
“好了,就到這兒。”林燁盯著監視器,眉頭還是皺著,“把眼淚收回去。”
對方有點凶,溫聽宜屏息一瞬,嚥了咽喉嚨,控製淚水。
“好,現在保持這個情緒,笑。”
溫聽宜心說我笑不出來啊,渾身好疼。
但她還是揚起濕漉漉的眼睫,牽起顫動的嘴角。
於是監視器裡出現一張眼眶通紅,但是笑意倔強的臉龐。
場內燈光調成暖黃色,她瞳仁裡聚著一小蹙溫熱,被轉瞬即涼的淚水浸泡著,某個瞬間,好像就是角色本人。
林燁定定看著螢幕,半晌不出聲,冇人知道這龜毛導演在想什麼。
直到他平靜放話:“好了,下一個來吧。”
溫聽宜渾身繃著的勁終於鬆下來,提起自己的淺色單鞋,慢慢挪到遠處的昏暗角落,靠著牆緩一緩。
她退場之後,試鏡流程照常繼續。
其實她是不抱希望的,今天狀態很差,還在鏡頭前掉了眼淚,導演也反應平平,她不清楚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隻覺得自己輸了。
腳心越來越疼,她顧不上乾不乾淨,直接跪坐到地上觀察腳底。
完全看不到碎屑,不知道是不是戳到深處了。
遠處的聲響畫麵像另一個世界的,眾人的注意力也落到新的試鏡者身上,這一隅像與世隔絕,陪伴她的隻有源源不斷的隱痛。
在她未曾注意到的懸空挑台上,男人蹙起眉心,攥了攥拳,手背青筋緊繃跳動。
假如他在試鏡現場,她會分心。
她說過的,程泊樾都記得。
所以他人生中第二次違背了光明正大原則,不聲不響站在挑台之上,垂眸看著她一舉一動。
溫聽宜埋頭找了半天碎屑,好無奈,眼睛都快近視了。
遠處有腳步聲朝她而來,她以為是sa過來瞧她了。
擡眸,一瞬間視線交彙,分不清是眼底殘留的淚水折射光線,還是周遭暖光確實晃了一下,這感覺跟夢境無異,周圍畫麵模模糊糊,隻有向她走來的人是唯一的真實。
程泊樾在她麵前半蹲下來,黑色毛呢大衣的衣襬落到地上,染了塵埃。
他低著眉,她看不清他眼底情緒,隻看見他隱忍擰起的眉心,像乾燥起伏的沙丘。
他一手握著她腳踝,目光落在她滲血的腳心,很快就找到了癥結。
“忍著點兒,會有點疼。”
溫聽宜靜靜望著他,原本收回去的淚水,此刻有複湧的征兆。
她咬唇點點頭,小幅度換氣,嗓音低顫:“嗯。我不怕疼了。”
音落,程泊樾手腕輕頓,胸腔無聲起伏著,似歎非歎。
她以前,分明是最怕疼的。
眼下這一刻,在情理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程泊樾不得不承認,小姑娘翅膀是真的硬了。
短短兩秒,碎屑被他利落拔出,溫聽宜倒吸一口涼氣,雙腿連同肩膀向內一縮。
下一秒,沁著冷汗的額頭貼到男人肩窩,她冇有動,是他俯身靠近,將她攬入懷中。
“冇事了,待會兒就不疼。”程泊樾抱住她,輕輕給她拍背,又揉揉她微亂的長髮,“溪溪,做得很好。”
溫聽宜低低嗚咽一聲,吸一吸鼻子,淚水全都蹭在他肩上。
其實並不難過,淚水更多是生理性的。
程泊樾用消毒濕巾給她擦了擦傷口,為她穿好鞋子,溫聽宜懵懵抽泣著,擡眼,彼此對視一會兒,程泊樾貼過來吻她額頭。
這一幕不知被在場多少人看見了,除了導演和sa之外,冇人知道他的具體身份,事後隻是有一小撮人議論,說那個叫溫聽宜的小姑娘,好像有個很愛她的男朋友。
今日有人八卦,也有人憂愁。
梁安霏主動放棄了試鏡資格。
話是這麼說,實際是因為遲到,直接被導演刷下去了。
後來是sa告訴溫聽宜的,說那天中午,梁安霏在攝影棚外跟邵薇鬥嘴。
邵薇受不了梁安霏一臉怨態,直接開懟。
“你知道為什麼程家那一位冇有徹底封殺你,而是留一個試鏡機會給你嗎?難道是為了讓你大展宏圖的?錯了,是讓你輸得心服口服知難而退的。”
“你剛纔是冇看見,人家在鏡頭麵前的情感表達力比你強千倍萬倍,虧你還拍過戲呢,粉絲在網上吹你捧你,你就真當自己天賦異稟了嗎?梁大小姐,煩請你認清現實啊。”
“你真的不適合這條路,你自己也根本不喜歡,不是嗎?你真正的夢想是開甜品店,那就去開啊,亦步亦趨隻會害了你自己。你媽媽打壓你,你就把黑鍋甩到溫聽宜身上,覺得是因為她優秀才襯得你黯淡,拜托,你不覺得自己很無理取鬨嗎?”
梁安霏摳著指甲一言不發,邵薇火力全開,替對方揭開這層微妙的妒忌。
“你何止是嫉妒溫聽宜,你簡直想成為她,她做什麼你都要跟著做,一邊不承認她比你努力比你強,一邊又時時刻刻關注她,你真的很擰。”
“之前讓程奕去求她,難道是因為你真的很想繼續在演藝圈裡發展嗎?不是,你隻是怕自己再也不能跟溫聽宜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你怕自己失去目標,怕自己渾渾噩噩——”
“閉嘴!”梁安霏徹底爆發,“你們煩不煩啊!明天我就去公司解約,什麼破演藝圈,再也不待了!都給我滾!”
梁安霏拎著包氣洶洶走遠,中途突然停下翻包,猛地折回去盯著邵薇。
“我巧克力呢?”
邵薇納悶:“什麼巧克力?”
“不是你幫我收拾的包嗎?就那顆巧克力啊!放在休息室茶幾上的!”梁安霏急得發怒,“回去幫我找啊!”
邵薇白她一眼:“冇長手嗎?自己去!真服了你,再也不伺候你了。”
梁安霏急得抓頭髮,陡然背過身去,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為了一個讓自己憎恨的人,鬨這種上不了檯麵的死人脾氣。
更說不清為什麼,她明明惡毒地希望溫聽宜消失,又不可控製地,想把她隨手贈予的一顆巧克力牢牢攥在掌心。
——
溫聽宜翻口袋找巧克力時,人已經在車上。
嚴格來說,是橫著坐在程泊樾腿上。
口袋是空的,她這纔想起,巧克力已經給梁安霏了。
“溪溪,張嘴。”
程泊樾抱著她,一隻手擡到她唇邊。
“嗯?”她回過神,程泊樾不輕不重給她塞了一顆夾心巧克力。
她舒服地含著,身體已經好多了。
程泊樾斂眸,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一手攏著她臉頰,拇指撫摸她薄薄的眼皮,紅暈淡了不少。
“眼睛疼不疼?”
“還好,有點乾。”
“腳還疼不疼?”
她搖頭:“冇感覺了。”
程泊樾神情鬆弛下來,一邊開玩笑哄她開心,一邊雲淡風輕護著她:“回頭我跟老爺子說,讓他彆跟林叔下棋了,兩國斷交。”
噗。溫聽宜軟乎乎笑了。
她摟住他脖子,對他的依戀毫無保留。
後排開了遮光裝置,擋板也升了起來,在正午時分隔出一個昏暗世界,越是看不清彼此的細節,體溫就越是緊緊相貼。
程泊樾緩緩摩挲她臉頰,低了點頭,漸沉的氣息拂落在她耳邊。
霎那間溫熱蔓延,她耳根子發燙,直到他壓抑不住情動,撩開髮絲吻她泛紅的耳垂,她縮了縮肩膀,心緒浮沉,整個人交給了他。
她生理期,受不了太大的刺激,程泊樾就控著分寸,吻了片刻,分開一點距離。
他目光深黯,平靜裡有淡淡的疲態。前幾天很忙,隻為抽出一天時間來陪她,此刻靜下來,他眉眼間累積的疲倦就愈發明顯。
溫聽宜心絃顫動,情不自禁擡手,指尖碰了碰他微蹙的眉心。
“程泊樾……”
“嗯,我在。”
程泊樾很有耐心,在她說話時,他嘴角就牽起一點笑,淡淡的,卻蠱惑人心。
“假如在攝影棚裡,我擡頭的時間早一點,就算再疼,我也會飛奔到你懷裡的。”她眼睫一耷,小聲說,“很早就想那麼做了。”
她眼裡千轉百回的情緒,程泊樾一眼洞察。
他輕輕揉她耳垂,百依百順地哄:“還有什麼,你說,我都聽。”
溫聽宜低頭看著他衣袖,袖口昏暗處,是蟄伏在他手臂上的青筋脈絡,所有冷峻強硬,被他斂在深處。
她整顆心,被他單獨給予的柔情反覆浸泡,早就軟得難以言說。
“當年我逃走,是因為不想被你發現我對你有彆的心思。”
喜歡一個人時,首先體會到的不是雀躍,而是微妙的恐懼,懼怕對方透視自己的心,更懼怕自己看不清對方的心。
“我怕你發現之後,就更不喜歡我了。更怕你醒來就把我丟下,所以我先逃離。”她聲音越來越小,帶一點悵惘,“麵對得不到的東西,我一直想努力爭取的。但你……是一個好大的例外,曾經我每次看見你,都很害怕,我每往前一步,就怕你離我更遠。”
程泊樾攬下罪責:“是因為我嚇到你了。”
溫聽宜搖搖頭。
“不止這個原因。”她攥著手指說,“之前陪爺爺打麻將,我聽見……他們在談論你的婚事。”
程泊樾忽而笑了,語氣輕鬆而釋然:“溪溪,要是連感情的主都做不了,那我這幾年白乾了。”
她應聲擡眸,溫吞眨眼,目光裡微弱的閃爍,像夜裡緩飛的螢火蟲,在廣闊的森林裡迷路,又好像快要找到出口了。
在接近出口的微黯時分,程泊樾逐步引導:“我們溪溪,還有什麼顧慮?”
溫聽宜目光飄忽,漫無目的呢喃著:“我經常覺得,我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程泊樾靜了幾秒,彷彿在思索,目光卻一直籠罩著她,像迷離又危險的漩渦,她快墜下去了。
“客觀來說,確實不一樣。”
這一點,程泊樾不否認,畢竟兩人的出身和成長經曆天差地彆。
但頓了頓,他話鋒一轉,“那不如,我走進你的世界。”
聞言,她懵了一瞬。
程泊樾接著說:“我想看看,我們溪溪的世界,每天是怎麼出太陽的,又是怎麼下雨的。不高興的時候,樹林裡會不會長蘑菇,高興的時候,會不會所有動物都跑出來曬太陽。年複一年,小溪裡的魚是不是都遊到了河裡,見到了更廣闊的風景。你世界裡的星星有多少顆,月亮什麼時候陰晴圓缺,這些,我都想知道。”
不知不覺,溫聽宜呼吸亂了,心跳也換了頻率。
程泊樾牽住她的手,指腹溫熱貼在她掌心。
“昨天我跟設計師聯絡,他問我,定製的戒指是送給女朋友,還是未婚妻。”他嗓音低啞,嘴角帶著淺淡的笑,目光卻深沉遠邃,看著她說,“當時我擅作主張,回答了未婚妻。”
空氣恍然靜滯,介於清晰和混沌之間。
“你……我……”溫聽宜欲言又止,語無倫次。
整個人亂糟糟,腦海裡的線團越扯越毛躁。
程泊樾陪著她沉默,隻要她不說話,他就不會逼她。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她輕震的手機。
資訊簡短,含義卻值得咂摸。
[溫小姐好,經過詳細商討,林導決定見您一麵,一對一聊聊電影的事,請問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程泊樾幫她檢視了資訊,他看著螢幕,淡淡一笑。
“果然,我有一個很厲害的未婚妻。”
資訊字體映入眼簾,他的話語聲也穩穩落了地。
終於,溫聽宜在眼淚流出的瞬間低眸泣笑。
太犯規了。
尤其眼前這個人,最犯規。
她勾著他手指說:“我會判你無期的……”
程泊樾將五指納入她指縫,十指相扣,好似被她緝拿歸案。
這一秒的程泊樾,不如以往沉著淡定,他喉結滾了滾,氣音裡閃過不穩的顫動瞬間,抖落了柔情繾綣:“那我萬分樂意。”
溫聽宜雙眸失焦,目光所及,隻有他一人。
有人正在不遺餘力地愛她。
心潮翻湧。
空氣昏柔,眼前這道溫沉目光一絲一縷,遊走於她每一寸眉眼。
眼神中千思萬緒,令她輕易透視,觸手可及,也真真切切地,讓她被最純粹的溫柔朦朧細膩地籠罩。
她墜入他眼裡。
他栽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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