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暮雪遙相望 第 45 章
2003年的夏天,城市還沒完全褪去**的餘痕。李暮雪拖著行李箱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時,鼻尖先碰到的不是熟悉的槐花香,而是巷口藥店飄來的消毒水味,玻璃門上還貼著半張卷邊的“勤洗手、少聚集”告示,紅墨水暈得發淡,像沒擦乾淨的淚痕。
她剛把行李箱靠在以前放學回家必經之路上的那家食雜店的牆根,想進去買瓶冰鎮的八王寺汽水,就聽見身後傳來自行車鏈條“哢嗒”一聲響。那聲音封存在她的記憶裡很多年,以前上高中時徐晨馱著她去吃麻辣燙,車鏈總這樣響,徐晨常常笑著說:“這是老夥計在替我喊你名字”。李暮雪猛地回頭,陽光正好晃在來人臉上,他擡手擋了一下,現出手背上那道當年被啤酒瓶子劃傷的疤,現在已經越來越淺,卻像刻在她心裡。
“暮雪?”徐晨的聲音比去年沉了些,自行車前麵的小筐裡還放著一捆原稿紙和兩本書,都是他的專業資料。
李暮雪攥著行李箱拉桿的手緊了緊,塑料柄硌得指節發白。
“你……放暑假了?”徐晨把自行車支在路邊,白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一年不見,他瘦了,下頜線條更加鋒利,可那雙眼睛還是和從前一樣,像是盛滿了星光。
“你那邊……還好嗎?”徐晨又問,聲音輕柔:“三月份那陣聽人說,你們大學裡也都封校了。”
“嗯,封了快兩個月。”李暮雪終於找回聲音,指尖的涼意慢慢散了:“每天在宿舍裡上網課,食堂打飯要隔一米,連去圖書館都得預約。你在理工大學情況也應該差不多吧?那幾個月真是人心惶惶的……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徐晨臉上帶著不太自然的微笑:“我也是剛放暑假回來,剛纔去書店買了兩本參考書。回家路過這個店,有點渴……”
兩個人似乎都在刻意掩飾內心的激動與不安,因為這是分手後一年來的第一次重逢,他們站在巷子的邊緣聊了很久……
太陽往西邊沉時,徐晨突然指著巷子深處:“那家老四季抻麵還開著,去年你總說他家雞架肉多,要不要去?”
李暮雪沒說話,跟著他走,老巷子依然坑窪不平的路上,他們的影子一會兒疊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像他們這一年多的光景。
麵館老闆娘出來時,先看了看徐晨,又看了看李暮雪,腳步頓了頓:“好久沒見你們倆一起來了,還是兩碗雞湯麵,一碗加寬一碗不放香菜?”
徐晨應得快:“對,一切都是老樣子,再來兩個清水手撕雞架……”
而李暮雪卻紅了眼眶,小小的抻麵館彌漫著雞架的香味,李暮雪覺得比起一年前沈浩宇的那頓法國大餐,雞架和雞湯麵纔是舌尖上的天堂,儘管價位是雲泥之彆,一份牛排可以換五十碗麵。當看到散發著往昔歲月氣息的清水雞架端上餐桌時,李暮雪的眼淚就差點掉下來。
“暮雪,我試過了,”徐晨放下筷子,碗沿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聲音輕得像一根鴿子的羽毛:“我試過忘記你。但我一直沒成功!”
“我也是。”她說。這三個字也同樣輕飄飄的,卻抽乾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的眼淚砸在麵湯裡,濺起細小的水花:“徐晨,你現在也應該有手機了吧?號碼給我,我存……”她故意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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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李暮雪躺在床上,酷熱難耐,手中的扇子幾乎讓她搖散了架。她腦海中全是徐晨的身影,和他手指擦過她手背的觸感。淩晨兩點,她爬起來,拿起沈浩宇送她的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
“喂?”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彷彿徐晨一直守在旁邊。
“我睡不著。”她說。
“我也是。”短暫的沉默後,徐晨說:“老地方見,敢嗎?”
李暮雪的心跳如擂鼓:“敢!”
所謂“老地方”,是工人俱樂部,也是一座廢棄的老式電影院,年久失修的三層小樓,因為產權問題遲遲沒有拆遷,距離他們高中的北大門隻有300米的距離。
李暮雪溜出家門時,感覺自己像個賊,卻又興奮得發抖。父母在臥室睡得香沉,這場景,與多年前那個夏夜,兩人在天台上聽收音機幾乎一模一樣。
徐晨已經在電影院門口等她,手裡拿著手電筒和一包東西。
“我給你帶了綠豆雪糕,快化了。趕緊吃。”他說。
電影院的大門已經被封死了,他們隻能從後窗爬進去,電影院內部比記憶中破敗了很多,座椅上積滿了灰塵,空氣中彌漫著黴味,但卻有一種奇特的涼爽。
“我們瘋了,”李暮雪咬著雪糕說:“新聞裡報道了這是三十八年以來最熱的夏天,半夜跑來這種鬼地方。”
“我們一直都瘋了,”徐晨輕笑,“從愛上‘仇人’的女兒開始。”
徐晨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很大:“暮雪,說實話,我這一年來,活得像個行屍走肉。我拚命讀書,學習,嘗試新生活,但每當夜深人靜時,我心裡都是你……”
非常誇張的是,就在他說這些話時,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雷聲轟鳴。夏天的暴雨來得又快又急,頃刻間就把世界淹沒在了雨幕中。
李暮雪看著眼前的徐晨,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光,他的呼吸急促,她能感到一種幾乎要撕裂胸腔的衝動。
“我們重來吧!”李暮雪喊了一聲,聲音大得蓋過了雨聲:“我不管他們怎麼想,不管什麼家庭恩怨,我們就這麼做自己吧!”
“這是大逆不道。”徐晨喘息著說。
“那就讓雷劈死我們吧!”李暮雪對著窗外天空中的閃電肆無忌憚地宣告。
徐晨輕輕把她摟緊,用火焰般熾熱的雙唇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滴,那淚,鹹澀而又甜蜜。同時,也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第一次的初吻……
他們沒有死,但確實在那個晚上,做出了一個“逆天而為”的決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