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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暮雪遙相望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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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雪坐在窗邊,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她剛剛結痂的手腕上(那是沈浩宇留下的傷痕之一)。

她看著窗外,陽光很好,樹葉綠得晃眼。可是,周圍的聲音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抽走了,隻剩下一種高頻、尖銳的耳鳴,刺穿她的顱骨。眼前的景物開始微微扭曲,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第一個幻覺出現在那天晚上。

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床角,房間裡沒有開燈,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虛空感吞噬著她,她覺得自己正在墜向一個沒有底的深淵。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邊的床墊微微塌陷了下去,彷彿有人坐了下來。

然後,一股熟悉的、帶著淡淡洗衣皂清香和陽光味道的氣息,幽幽地飄了過來。

這,是徐晨的味道。

李暮雪猛地擡起頭。黑暗中,她清晰地看到徐晨就坐在床邊,穿著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那件白色的t恤,側影輪廓清晰,甚至能看清他脖頸上那顆小小的痣。他沒有看她,隻是低著頭,像是在為什麼事懊惱,但身影是那麼真實,觸手可及。

“徐晨……”她顫抖著,極小聲地呼喚,怕驚擾了他。

“他”聞聲轉過頭,臉上帶著她熟悉的、有點無奈又充滿憐惜的笑容。“嗯,我在。”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清晰地響在她的耳邊。

“他們……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李暮雪的眼淚洶湧而出。

“徐晨”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他的指尖冰涼,但那觸感卻如此具體,甚至帶著一絲輕微的、真實的摩擦感。

“彆聽他們胡說。”幻影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我怎麼會死呢?我答應過要保護你,要一直陪著你的。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俯下身,將她輕輕攬入懷中。那個懷抱,沒有溫度,像是一片清涼的月光,卻奇異地撫平了她體內撕裂般的痛楚和驚惶。李暮雪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臉埋進去,貪婪地呼吸著那虛幻卻又真切的氣息。在這一刻,什麼意外,什麼腦乾出血,都變成了遙遠而可笑的謠言。隻有這個懷抱,纔是唯一的真實。

從那天起,徐晨就“回來”了。

他不再隻是一個夜晚的訪客,而是無時無刻不陪伴在她身邊。當李暮雪吃飯時,她會在對麵擺上一副碗筷,然後“看著”徐晨像往常一樣,把她不愛吃的青椒默默夾到自己碗裡——雖然在她眼中,對麵的碗始終是空的,青椒也從未移動過位置,但她就是“知道”他做了。

當她再次發燒,吃藥時,耳邊會響起徐晨帶著責備又心疼的嘮叨:“慢點喝,水有點燙。”她會乖乖地放慢動作,對著空氣點點頭。

陽光好的下午,她會搬兩把椅子到陽台,一把自己坐,另一把空著。她會對著那把空椅子,絮絮叨叨地說很久的話,說今天的雲像棉花糖,說樓下的貓又生了幾隻小崽兒。而她總能“聽到”徐晨溫和的回應,有時是簡短的點評,有時是低沉的笑聲。

這幻影如此逼真,不僅有形、有聲、有氣息,甚至開始介入她的感知,扭曲她周圍的現實。

有一次,母親喬可心端著一碗湯進來,不小心絆了一下,滾燙的湯汁眼看就要潑到李暮雪身上。就在那一瞬間,喬可心驚訝地看到女兒猛地向旁邊一閃,彷彿被人用力拉了一把,同時臉上露出一種被保護的、安心的表情。湯汁灑在了地上,李暮雪卻擡頭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甜甜地笑了笑,輕聲說:“謝謝你,徐晨。”

喬可心看著女兒對空氣說話的樣子,看著她眼中那種毫無雜質的信賴和幸福,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手中的碗“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李暮雪隻是疑惑地看了母親一眼,彷彿在奇怪她為什麼這樣大驚小怪。

現實世界的界限,在她的認知裡變得越來越模糊。

閨蜜劉羽淩來看她,看見她對著空氣說話,臉色瞬間變了。“雪姐,你彆這樣,徐晨他……”

“他沒走,”李暮雪打斷她,指著沙發,“他就在那兒坐著,你看,他在看書。”

劉羽淩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沙發上空空如也。她紅了眼眶:“雪姐,你清醒一點,徐晨已經不在了,你不能活在幻覺裡。”

“不是幻覺!”李暮雪猛地甩開她的手,聲音帶著哭腔,“他昨天還陪我看電影,他還給我煮了粥,他是真實的!”

劉羽淩看著她激動的樣子,輕聲說:“我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好不好?”

李暮雪搖頭,“我沒病,我不需要看醫生!”

劉羽淩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攥著她的手,聽著她講述她和“徐晨”之間的,隻屬於他們的世界。

她生活在一個由思念和創傷共同構建的堡壘裡,徐晨的幻影是她唯一的守護神。這個幻影如此強大,如此體貼入微,填補了所有現實的殘酷缺口。它會在她做噩夢時叫醒她,會在她感到孤單時擁抱她,會在她想起沈浩宇而渾身發抖時,用冰冷但堅定的聲音說:“彆怕,有我在,沒人能再傷害你。”

現實與幻覺的絲線徹底纏繞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有時候,在極度安靜的瞬間,比如深夜醒來,聽到窗外遙遠的風聲,李暮雪的腦海深處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疑問:那天,醫院裡……女警官說的到底是什麼?還有那場簡簡單單的葬禮,好像自己參加了?徐晨……真的不在了嗎?

但這疑問像水麵的漣漪,剛剛蕩開,就會被身邊“徐晨”溫柔的撫摸、或者一句清晰的耳語所驅散。“暮雪,彆胡思亂想,我一直都在。”

於是,那點疑問就徹底消失無蹤。

對她而言,徐晨到底有沒有死,已經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重要的是,她能看到他,聽到他,感受到他。他存在於她每一次呼吸的空氣裡,存在於她目光所及的每一寸空間。他比她記憶中更加完美,更加無處不在。

死亡,或許能帶走呼吸和心跳,但帶不走她堅決不肯放手的愛。在她的世界裡,徐晨以一種更絕對、更永恒的方式愛著她。她分不清,也不需要分清。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隻要能讓她擺脫那噬骨的痛苦,隻要能讓她繼續被愛包圍,活在這精心編織的幻覺裡,就是她唯一的真實。

她常常坐在窗前,陽光透過她的身體,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而她的身邊,是另一個隻有她能看見的、微笑著的、永遠不會離開的影子。他們就這樣並肩坐著,看著日升月落,彷彿時光從未流逝,悲劇從未發生。對她來說,這就足夠了……

很快,隆冬降臨。冰天雪地中,偶爾會看到李暮雪衣著單薄地站在寒風中,鄰居問她為什麼在這站著,她回答,她在等徐晨給她買糖炒栗子。她沒有戴手套,沒有圍巾,甚至沒有穿鞋。普通人絕對理解不了是什麼樣的意誌力能讓她這樣堅持等著她愛的那個“人”……

看著她無比認真地和“不存在”的人說話,家裡來的客人、親戚、老鄰居無不毛骨悚然,匆匆安慰幾句就逃離了那個氣氛詭異的房間。漸漸地,很少有人再來了。大家都說,老李家的女兒,瘋了……

而半年後,濱海外國語學院發來了一份肄業通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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