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第 6 章 郎情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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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情妾意
天公不作美,馮照幾人剛出了觀不久,外麵便下起了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馮照隻好退回觀中。
“元郎君,我們果真有緣,剛說了後會有期,就又見麵了。”此刻他與幾個侍從還在大殿之中,見她們回來,目光都有些難以言喻,馮照見了也覺得好笑。
立夏時節,雨來得又快又急,眾人留守殿中,等著陣雨過去。
然而天幕漸黑,雨勢卻不消,隔著重重水柱,外麵的群山都模糊不清了。
馮照心裡越發擔憂,如若雨一直下下去,今夜恐怕要在這裡過夜了。於是清點了幾人帶來的東西,諸如湯餅、肉乾等物,原是為了以防萬一,進行宮不成返程所備,這下子竟派上了用場。
她們手裡的東西若是省著點吃,過夜不成問題。不過現下這裡不止她們幾個女郎。要是他們冇帶,這點東西可不夠分的。
不過,這些郎君看起來身強力壯,一夜不吃,想必也冇事,就不必來搶她們這點東西了。雖然元郎君幫了她,但如今關鍵時刻,叫她讓出自己的吃食可不行。
她在心裡琢磨怎麼客氣有禮地拒絕恩人。
元恒看著她們在那裡小心清點,心裡有些奇妙。
他今日宴見劉宋眾臣後,心裡著實不快,想起讀《世祖實錄》時見過的那一段兒夜經月神官觀,心血來潮,帶了幾個侍從就出來了,不曾想又遇到了這女郎。
看著月神官像時,他反倒並不在想那些,其實他走神了。
神官斂目,笑看紅塵。寂靜無聲中,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那日石洞中出來的觀音。
下一刻,觀音便出現在他眼前。
一瞬之間,觀音又化作女郎,擡頭看他,“郎君可帶了什麼吃食?”
他一怔,搖了搖頭。
那女郎臉上一瞬間現出猶疑之色,又很快平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我與二婢女帶了點乾糧,郎君可要分一些。”又看了一圈他周圍幾人道,“隻是不多,恐怕不夠這幾位好漢分。”
元恒今日出來,隻帶了內幢將與幾位內三郎,護衛他左右。這幾位平日裡也都是威風凜凜,不容小看的天子近侍,冇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嫌棄吃得太多。
內幢將想解釋,其實他們帶了不少乾糧行李,畢竟天子出遊,再是簡行,也要考慮周全。否則耽誤了陛下所需,底下人難辭其咎。
但陛下一口否認,叫他們說不話來,顯得他們身強力壯的幾個郎君要搶女郎東西一般。
元恒覺得有些好笑,但他想小小女郎也不容易,寺中清苦,好容易出來一趟還運氣不好。於是便說,“女郎不必顧慮我們。”
馮照一聽此話,終於鬆了口氣。
此刻外麵的雨勢漸小,元恒不想在此地耽擱,於是便說,“我們帶了蓑衣,準備冒雨回去,不知女郎是否要和我們一起?”
當然,她們幾個女郎留在這裡豈不是更危險。
“元郎君要回哪裡?”
“溫泉宮。”
“雨天路滑,溫泉宮離此地有些遠,不如郎君與我一同回瑤光寺吧。我向主持陳明今日之事,主持會準許的。”馮照說。
瑤光寺畢竟是尼寺,男客輕易不得入,通常隻有女客家中人可住外舍。不過今日事急從權,主持也不會為難。
元恒沉吟一番便答應了,又說:“女郎不必擔心,我姑母就在寺中。”
也是,瑤光寺中多的是貴女命婦,元氏皇族中在此修行的不知凡幾,也不必為他引薦了。
於是一行人冒雨疾行,向著瑤光寺而去。
幾人行至山下,眼見山門就在前方,馮照的蓑衣卻突然滑落在地,沿著台階側方掉下了百丈深淵。
馮照傻了眼。下一刻,身上的濕意卻被阻隔。身旁的元郎君將他的蓑衣脫下,係在了她身上。
他不放心,還在身前繫了好幾遍。
眼前的女郎被他的蓑衣緊緊包裹,不沾滴雨,隻有方纔淋濕的髮絲貼在額頭上,彷彿一隻幼貓濕漉漉地盯著他。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滿足感。
“元郎君,你把蓑衣給了我,自己怎麼辦?”馮照緊緊攏著領口問。
他隻是笑了笑,獨自在雨中攀上層層台階。身旁侍從見狀,紛紛解下蓑衣披在他身上,幾人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馮照在階下望去,突然覺得,他的確有君子之風。先前他通身氣派,守節有禮,但她莫名覺得這人深不可測。
然而現在,他在雨中攀山,被雨打濕了身體,狼狽不堪,也有幾分她從前見過的那些年輕單純的郎君的樣子了。
此時天色已晚,幾人為防風寒,當下弄了熱水來沐浴一番。
馮照躺在床上時著實舒服地歎了口氣,旋即又感歎,怎麼每次狼狽時候都會遇到這元郎君。不過今日也見到他在雨中的狼狽樣了,倒是頗有一番柔弱風情。
於是心裡盤算著,明日見到他時可得好好打聽一番他的底細。
一個親王,還是陛下的親弟弟,倒是個不錯的丈夫。
陛下不是暴虐的人,哪怕將來有意發泄,總歸不會遷怒到弟媳身上。
這麼一想,將來她前路一片坦途,困擾她多時的麻煩終於得以解決。
身心舒暢,一夜好眠。
第二日,馮照神清氣爽醒來,想著去拜訪元郎君。到了他的院子門前,外麵兩個侍從一左一右門神一樣立在那裡守著。
澄兒上前問道:“二位郎君,我家女郎想拜見見元郎君,請二位通傳一聲。”
其中一位侍從卻說:“女郎見諒,我家郎君昨日夜裡發燒了,今日還病著,暫不見客。”
馮照吃了一驚,那肯定是昨天淋了雨才發燒的,她於情於理要探望一番。況且她來這裡養病帶了不少藥,其中定然有用得上的。
於是便道:“元郎君因我之故得了病,我很是過意不去,我那裡有許多藥,元郎君來得急,想必準備不全,可前去自取。”
那侍從聽了後遲疑了一番,便轉身進去,過了一會兒又出來道:“我家郎君說要見女郎,請女郎進來。”
走進內室,隻見一方屏風後,有個人影靜靜躺在床上。馮照輕聲問道:“元郎君?”
元恒醒著,隻是身上冇有力氣,慢慢回了句:“女郎。”
馮照聽著他濃濃的鼻音,心裡一緊,“元郎君,聽說你昨晚回來後就病了,我實在過意不去。我那裡有許多藥材,你儘可遣人來取。”
元承意咳嗽了聲道:“多謝,我知道了。你走吧,免得被我傳染了。”
馮照不以為意,隻道:“元郎君,你本就是為我所累,倘若我嫌棄你,實在不是君子所為。你不必擔心我,我身體一貫強健,我小時候阿孃說我壯如牛犢,不會有事的。”
屏風那頭傳來一陣輕笑,還摻雜著幾聲咳嗽。
“元郎君,你在此處病著,無人照應,又是因我而起,我必須要來看你,至少要等到你病好。”馮照又說。
元恒素來喜好清靜,但此刻腦袋昏昏,聽著女郎歡快的聲音,莫名心中熨貼,便答應了,“既然女郎如此盛情,我便卻之不恭了。”
馮照當即便道:“那就說好了!我明日再來探望郎君。”
回了自己的院中,玉羅感歎:“元郎君真乃義士也。”
一旁澄兒看著玉羅搖了搖頭。玉羅見狀問道:“澄兒姐姐什麼意思?我說得不對嗎?”
馮照歪坐在榻上,看著二人笑道:“你說得對,倒也不對。”
玉羅滿臉困惑,“女郎彆繞圈子了,我不懂。”
馮照清了清嗓道:“我與元郎君自然是有君子之義,”然後豎起一根手指,“隻是天有緣,郎有情,說不得這雨也是為郎情所動呢。”
玉羅瞪大了眼睛,“那元郎君想追求女郎?”
馮照點了點玉羅的鼻頭,“你個呆子,哪有郎君肯無故為女郎冒雨的,更不用說還答應了我去探望他。”
玉羅亮著眼睛,“這麼說,女郎說去看元郎君,是故意試探的?”
馮照又豎起了一隻手的一根手指,貼到另一根手指上,“郎有情,自然要妾有意呀。”又歎了口氣,“你當我是什麼菩薩嗎?什麼人都關心,若不是這郎君生得好,叫我看得順眼。便是病得再重,我也不會去照顧他。”
玉羅聽罷,鼓了鼓掌。馮照奇了,“你鼓掌做什麼?”
玉羅咧著嘴笑,“我讚女郎真乃女中豪傑,將郎君們玩弄於鼓掌之中。”
馮照撲哧一聲笑開,“既然如此,那你將來要不要做這樣的女郎呢?”
玉羅一本正經,“那是自然!”
馮照笑得愈發大聲,澄兒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此後每日午間,馮照都去他居舍探望,院門前兩個守衛見到馮照都知道自動放行了,還時不時聽到房中傳來的陣陣笑聲,惹得外間侍從們都麵麵相覷。
陛下雖不是苛刻的人,但平日裡也是沉穩有序,如此性情之舉並不多見,但每每見馮娘子之時總是笑口常開。
這一日,馮照依舊去探望了元郎君,又去跟著比丘尼們聽經講習,待到天黑時纔回去。走到內院前的一處小道時,突然發覺一旁竹林中有個人影一閃而過,看著像是個男人。馮照頓住了腳步。寺中男客很少見,如元郎君般都是住在外舍,內舍這裡都是女客,出現在這裡不說是強盜毛賊,也必定是見不得人的事。
馮照當即跟上前去,身後兩個婢女也輕手輕腳跟在身後,一路疾行,卻見那人進了一方小院,院子裡亮著燈應當有人,看著比馮照的院子大了不少,裡麵必定住著哪家顯貴。如果是強賊,進去肯定會被髮現。但馮照等了又等,直至夜間,隻見進不見出,裡麵一點聲響冇有。三人隻好打道回府。
一夜安眠,無事發生。但馮照心裡依舊好奇,於是吩咐道:“澄兒,你去打探打探那院子裡住的是誰?”
到了午間,澄兒總算回來了。玉羅已經耐不住性子,問道:“澄兒姐姐,那到底是誰啊?”
澄兒神色古怪,關上門說:“那裡麵住的是安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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