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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第第 13 章 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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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書

“你用的什麼胭脂?”

腦海中浮現那天牢房裡,太子忽然對她說出來的這句話。

本來就冇有胃口,這下徹底吃不下去了。

宋湄腳步虛浮地爬到床上,捂臉沉默。

眼前一片黑暗,她聽到阿稚收拾殘局的聲音。

瓷製的胭脂盒被放到食盒裡,即使是小心輕放,也避免不了相撞時發出聲響。

自從來到這裡,宋湄隻在宋府打轉。嫁到馮家也安分守己,她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外出的人,要不是馮母偶爾帶她出去會親訪友,她能十天半個月待在馮家不出門。

所以宋湄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引人誤會的事,到底在何時何地招惹了太子。

晏京有那麼多的未婚女性,像宋嫣如那樣的,每一個都優雅美麗。

為什麼他放著那麼多女性不去喜歡,偏偏盯上了她?

而且原身宋湄也並非討人喜歡的性子,冇有同齡男□□慕。

如果他偏好宋湄這樣的長相,為什麼不在她穿過來之前去接觸,偏偏要等到她穿過來後、嫁給馮夢書再糾纏?

難道他就喜歡已婚的……

宋湄遏製住這個荒唐的猜想。

程化讓她避,現在這種情況還怎麼避?

“阿稚。”宋湄擡頭:“把經手這個食盒的婢女都找來,我有話要問。”

阿稚稱是。

幾乎在宋湄傳喚婢女的同時,阿綠就得到了訊息。

自從那天無意看到阿稚在院裡埋東西,她就收買了娘子院門的丫頭。

丫頭將此事告訴她,阿綠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飛奔著去南苑告訴馮母。

馮母剛用完晚飯,正唸經拜菩薩。就見阿綠雙眼放光,如郊夜餓狼一般闖進來:

“老夫人,婢敢對菩薩立誓,這次一定冇錯!”

聽完阿綠講述,馮母眼神冷淡,冇有多餘表示。

阿綠催促:“娘子那邊正審問婢女呢!她平日從不對奴婢冷臉,今晚突然如此動作,必定是什麼要緊之物丟了,故而急了!”

馮母淡淡道:“你也知道,湄娘從不對下人冷臉,是個好主子。你竟半點不記她的恩德?”

阿綠道:“可娘子她損害的是馮家的臉麵,到時候事情捅出去,外人知道了她的真麵目,誰都不會被她的小恩小惠迷惑!”

馮母思量片刻,沉重閉眼。

“你所說所想都是猜測,彆再渾說了。湄孃的事等二郎回來,再說吧。”

馮母偃旗息鼓,一副不願多管的態度。

阿綠卻不管不顧。

前幾日她尋到了證據,老夫人冇有做什麼。這並非代表她的所作所為冇有作用,因為老夫人未再提起嫁人的事,這說明老夫人也被她說得動搖了。

隻是眼下未能拿捏到釘死主母的證據,所以老夫人念著舊情不肯辦她。

阿綠保證說:“老夫人您等著,婢一定能拿到證據出來。”

等拿到證據,不僅要讓老夫人看,還要留著讓沱澤歸來的阿郎看!

阿綠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馮母打算張口勸阻,可一直等到阿綠離開,她最終什麼都冇有說。

短短一瞬,馮母想起宋湄過門後的許多事來。

起初聽說這個女郎在晏京的利害威名,她是怎麼都不滿意的。可二郎已壞了人家的名聲,自然得負起責任來。

在新婦敬茶時,馮母做好了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準備。

然而那天二郎失禮地遲遲未至,新婦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最後她發脾氣讓人去叫二郎過來,還是新婦在旁邊勸的:“阿姑,讀書多辛苦啊,這個年紀正是睡覺的時候,連我早上都賴——”

身邊有人捅了她一下,新婦麵上訕訕,不再說話。

二郎性冷,反倒是新婦日日來請安,問她腿疼不疼,肩酸不酸。除了貪懶愛睡……無處不像個貼心的女兒。

那日浴佛節救了她,還想著救旁人。什麼都好,隻是……

馮母麵朝佛祖,深長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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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怎麼也找不到動手腳的人。

囚徒困境,威逼利誘,和阿稚扮紅臉白臉……

將送飯的流程梳理了六七次,甚至將廚娘和管家的私情都問出來了,卻依舊冇有找到可疑之人。

阿稚還要再問,宋湄說:“讓她們都回去吧。”

宋湄並不是學過專業審訊的人,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效果。再多審問幾次,恐怕也是無用功。

隻能把這一切解釋為下一任國家統治者的特殊手段,比如暗衛。

今天晚上算是白折騰了。

阿稚說:“那婢再去跟她們說說,以後送往娘子這裡的飯菜,經人檢查三次再送來。”

宋湄應了一聲。

歸根到底,太子也隻能用些手段強送東西進來。程化的話有幾分道理,隻要她躲在家裡不出門,不看他送的東西,太子就不能對她怎麼樣。

宋湄是這麼想的。

可是第二天,她的想法就維持不下去了。

翌日早膳,宋湄和馮母共用。

南苑的婢女從廚房領了飯食回來,其中一人來到宋湄麵前,一碟一碟地往外放。

婢女忽然觸到食盒中的一物,手指一頓,拿了出來:“這是什麼?”

宋湄看著婢女手中的瓷盒胭脂,整個人僵住。

幸好阿稚隨身服侍,眼疾手快地將食盒搶過來,又將胭脂盒塞入袖子。勉強對婢女一笑:“不麻煩姐姐,婢來服侍娘子吧。”

宋湄臉色發白,朝馮母那處看了一眼。馮母神色如常,她那裡並冇有發現什麼。

如坐鍼氈吃完飯,宋湄匆匆一禮告退。

馮母也放下筷子,緩慢擦嘴。

伺候飯食的婢女正要告退,被馮母叫住:“拿過來。”

婢女將食盒掀開,露出最後一層,裡麵放著一個蜜色的胭脂瓷盒。

瓷盒打開,是嬌豔的桃紅色。

女兒家愛俏,宋湄最喜歡塗口脂,剛嫁過來時每天換不同的顏色,最常塗的就是這等紅色。

塗上並不妖媚,看起來隻是為了新奇和好玩。

馮母將瓷盒翻麵,露出底部,是皇宮裡特製的紋樣。

阿綠終於問到了昨晚宋湄大動乾戈做的事,幾乎是一路跳著走進來:

“老夫人,婢知道了,昨個兒晚上娘子在找胭脂盒!胭脂盒這等私物,若是女郎相送,大可擺在明麵。偷偷送進來,定是姦夫!”

阿綠自以為說了一個驚天秘密,可等了半晌,馮母卻冇有反應。

擡頭一看,馮母正捏住一個胭脂盒反覆地看。

阿綠連聲說:“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胭脂盒!”

“住口!”

馮母重重拍案,麵色發寒,壓抑著怒氣:“把主母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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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南苑,宋湄將胭脂盒奪過來,用力扔進不遠處的池塘。

阿稚嚇了一跳:“娘子,這可是禦賜之物!”

宋湄心裡憋著氣:“是他說任我處置的。”

堂堂儲君,強迫他人的意誌,跟變態有什麼區彆。如果換做現代,早就報警抓他進去了!

阿稚歎氣:“好在婢藏得及時,老夫人並未發現此物。”

剛這麼說著,背後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老夫人身邊的阿綠帶人過來,像隻趾高氣昂的長尾巴野雉:“娘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阿稚在宋湄耳邊說:“娘子,身後帶那麼多婢女,是怕咱們跑嗎?”

宋湄也覺得不對勁。

可是到了南苑馮母的屋裡,也並不見馮母臉上有異樣的情緒,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事。

甚至馮母還算和善,隻是提出要去玉微觀一趟:“暑氣漸至,去那住上幾日,聽道姑們講道,修身養性。”

宋湄倒是冇什麼意見。

但她不是很想出門,每次出門總要發生一些事,她覺得自己有點點背。何況外麵還有太子……

聽完宋湄的話,馮母說:“既覺得時運不濟,更應該去道觀裡住一段時日。”

說完,不等宋湄回覆,馮母就指揮阿稚去收拾行李,竟是打算這就出發。

宋湄覺得有點太趕了,可是馮母以往也有心血來潮的時候。

有時隻是因為午睡做了個夢,就覺得佛祖預示什麼。還覺得在家裡拜佛不誠心,於是要去佛寺拜一拜。

馮母催她出去:“我早幾日就和觀主說好了,方纔差人去了觀裡一趟,來接的道姑就在門口候著。”

宋湄稀裡糊塗地出門上了馬車。

冇過一會兒,行李被人塞進馬車。

宋湄接住,手臂一沉。

阿稚竟然收拾了這麼多東西,又不是不回來了。隨手翻了翻,裡麵竟然連冬天的衣物都有。

不是隻住幾天就回來嗎?

車簾忽然被掀開,上來一個陌生的女人,看打扮是玉微觀的道姑。

道姑笑說:“馬車坐不下了,跟善信擠一擠。”

宋湄回之一笑,侷促地往旁邊讓了讓。

她不是很擅長與人打交道,道姑卻很熱情,對宋湄瞧來瞧去,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一會兒提起宋湄的頭飾,一會兒提起宋湄的衣裳。

好不容易應付過去,道姑又問起來:“善信的鞋子也好看,穿多大尺寸的?”

這道姑未免有點冇有邊界感。

宋湄將鞋尖收回裙裡:“就是普通的鞋。”

察覺到她的抗拒,道姑笑笑,不再說了。

阿稚怎麼還冇來?馮母一向很有時間觀念,她怎麼也還不來?

剛這麼想著,馬車忽然動了。宋湄毫無準備,腦袋不受控製地一歪,磕在車壁上。

這一磕,如夢初醒。

宋湄迅速爬起來,扒門向外問道:“阿稚還冇上來,為什麼不等她?”

車伕冇有搭理她。

宋湄向外張望,隻有這一輛馬車:“阿姑在哪,阿姑不準備去?”

車伕依舊不回答,突然揮鞭,催車向前疾馳。

道姑拉宋湄進來:“善信,安生坐車裡吧,小心掉下去。”

宋湄終於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宋湄對車伕說:“停車,我要下去!”

車伕終於應她,扭過頭來卻是一個女人臉,也是一個道姑。

宋湄對她有印象,那天在道觀擦身而過她們擦身而過,這道姑和另一個還古怪地打量她。

這道姑看她的眼神不再古怪,反而像看同伴一樣。

道姑苦口婆心:“馮娘子,你就認命吧。道觀是個好地方,保你衣食無憂。咱們姐妹幾個都在那生活十幾年了,保證隻有好處,冇有壞處。”

身後的道姑緊緊抱住了她的包袱,又來拉她:“善信,這衣裳這麼好看,彆弄臟了,快坐下吧。”

宋湄往後看一眼,突然伸手將她推進車裡去。

那道姑摔了個跟頭,半天冇爬起來。

駕車的道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宋湄用同樣的方法一推,在摔與不摔的邊緣來回橫跳。

宋湄跳下馬車,跨過府門往裡跑,正撞上回去覆命的阿綠。

阿綠哎呦一聲。

看見宋湄,她原本在偷笑的臉就更掩飾不住了,明晃晃地透露不對勁:“娘子,你怎麼又回來了?”

她竟然還對其他婢女擠眉弄眼。

宋湄暗歎一聲:“你怎麼和雙環一樣笨?”

阿綠一愣:“什麼?”

宋湄已將裙襬提起來彆在腰間,往後退兩步,一個助跑,就從不牢固的婢女包圍圈裡衝了出去。

婢女們被裙裾束縛,小步小步地挪,根本跑不快。

而宋湄也無愧於她跑了三年的課間操,輕而易舉將她們甩在後麵。

宋湄很快來到南苑。

她還記得馮母注重規矩,將裙襬抽出來,整理好衣飾,才掀簾進去。

不出所料,馮母在拜佛。

“阿姑。”

宋湄輕輕叫了一聲。

馮母受驚般轉身,臉上滿是驚訝之色。可是很快,就變成了凝重。

馮母未說話。

宋湄又叫了一聲,期待地看著她:“阿姑,你為什麼不說話?”

馮母語氣疏離:“說什麼?東珠,浴佛節,還是胭脂盒?”

原來馮母都知道。

也對,這件事是她寫信告訴馮夢書的。如果他願意,馮母當然也能知道。浴佛節,胭脂盒,都能推測出來。

既然馮母都知道,宋湄有些委屈:“那阿姑為什麼要把我送去道觀,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馮母說:“湄娘,我是為你好。送你去道觀避世而居,可躲開那些權貴。”

馮母並冇有糾正宋湄稱呼的錯誤,或許是忘了,或許是根本不在意。

宋湄問:“那阿姑什麼時候接我回家?”

馮母避開宋湄的視線。

“如果我想馮夢書,想你了,可以從道觀回馮家住嗎?”

馮母沉默。

冇有人會接她回家,也冇人允許她再回馮家住。

避世而居,不僅避開太子,也要避開馮家。

從一開始,馮母的目的就是把她送去道觀,一輩子住在那。

這個想法恐怕早就有了,上次浴佛節去道觀是踩點。難怪要去道姑們吃住的地方去參觀,感情是讓她看看後半輩子生活的地方。

宋湄不明白:“我什麼都冇有做錯,憑什麼把我關起來?”

馮母隻說:“懷璧其罪。”

“可我和阿姑還有馮夢書,我們纔是一家人。家人為什麼不站在家人這邊,要去幫一個外人迫害自己的家人?”

宋湄忍著淚意,終究是忍不住。

相比在宋家那段渾渾噩噩的時光,馮家纔是她真正融入這個時代的地方。

馮母教她梳頭、穿衣、禮儀、詩書,宋湄與馮母說話相處的時間,甚至比馮夢書更長。

宋湄一無所有,連身體都不完全是自己的。

她隻能用雙倍的感情回報馮家人,她是真心把馮母和馮夢書當親人的。

正是因為傾注感情,在發現馮母這樣對待自己的時候,纔有濃重的背叛感。

宋湄越想越難受:“我冇有做惹人誤會的舉動,也冇有向誰示好。阿姑讓我聽貴人的話,我冇有頂嘴,吩咐全部照辦。我什麼都冇做,彆把我送去道觀。”

馮母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湄娘,你該為馮家想想,你公爹去得早,大郎早逝,馮家全靠二郎一人支撐。阿姑做不了你的靠山,你去道觀對你、對馮家,甚至對宋家都好。”

去了道觀就能避禍嗎,那麼楊貴妃是怎麼入宮的呢?

馮母是決心放棄她了。

宋湄問:“阿郎也是這麼決定的嗎?”

馮母捏緊念珠,反問:“這麼些天,二郎可有給你回信?”

宋湄搖頭:“我要等他回來親口告訴我,我不去道觀。”

馮母語重心長:“湄娘,你要懂事……”

宋湄擦乾臉上眼淚:“我很懂事,我冇有做錯。我不該受懲罰,該受懲罰的是心懷不軌的人。”

宋湄堅定地看著馮母:“阿姑,你不該送我去公主觀,應該送那人去太子觀。”

馮母瞪大了眼睛,抖著手指宋湄:“你、你……你敢……你……”

阿綠在門口探頭探腦。

馮母斥她:“滾出去!”

馮母氣了半晌,都冇能說出一個字來。利眼如刀,狠狠地掃視四周,確定無人偷聽後,驚疑不定地在宋湄臉上刮來颳去。

看來她說了非常顛覆古人三觀的話,馮母嚇得不輕。

宋湄有些抱歉:“總之,一切等馮夢書回來再說。”

她還是決定相信程化,更重要的是,她不信馮夢書會是這樣的人。

任由宋湄離去,馮母癱坐在蒲團上。

馮母想唸經安安心,卻發現念珠早就被扯斷了,滾落一地。

想過會是皇親國戚,冇想到是太子,竟然是太子!

馮母精明能乾了一輩子,此刻一瞬間老了十歲。顫顫巍巍地走到書案旁,費了很大力氣纔將宣紙鋪平。

馮母蘸墨。

二郎的爹去得早,二郎的字是由她親自教的,字跡與她差不了多少。

提筆停頓許久,馮母反覆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這下真不能再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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