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第第 29 章 殯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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殯禮
宋湄睜眼時,
窗外天已黃昏。
太子坐在榻邊:“這迷藥果然好使,說一炷香醒便一炷香醒,不多不少。”
他笑問宋湄:“好玩嗎?”
宋湄無語至極:“你有——”
太子盯著宋湄的唇,
不確定她戛然而止的字是什麼:“本宮有什麼?不好玩嗎?上次你忽然騎馬逃走,
也說是跟本宮鬨著玩的,
還以為你喜歡這樣呢。”
宋湄憋屈地說:“我不喜歡。”
太子說:“那麼正好,一人一次,我們扯平了。”
宋湄怎麼也猜不透太子為什麼突然發神經。當然更有可能,
發神經本來就不需要理由。
回憶起昏睡前的場景,
似乎聽到了什麼人在叫她?
太子出聲:“你聽錯了。”
宋湄連忙捂嘴,她剛纔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口了。
太子將手中書冊放下,悠悠起身:“本宮一直在這裡,可冇聽到什麼人喚你。”
看來他打算離開了。
宋湄內心雀躍。
太子低頭看她,忽然問:“湄湄怎麼如此開心?”
宋湄臉色一僵,狗……太子殿下真的很敏銳。
“我隻是……”
太子忽而一笑:“逗你玩的,
怎麼緊張成這樣?”
他將宋湄正在摳袖子的手拿出來,
握緊,細細解釋:“佛寺那邊明日會有宮裡的人來,
本宮得走了。”
太子目前對外還是重傷修養的說辭,宮裡來的人不是皇上,
就是皇後派的。
平日裡他在外麵撒野,
可遇到皇帝皇後查崗,
必須得回去裝一裝,
否則就露餡了。
生怕自己再泄露什麼情緒,
宋湄隻低頭點了點頭。
太子伸出手,最後摸了摸宋湄的臉頰,拇指在她的唇上輕輕蹭過去。
宋湄立在原地。
看著月白色的衣襬在視野中一晃而過,
聽著門扉打開又被闔上,總算鬆了口氣。
狗太子有精準到可怕的洞察力,尤其擅長察覺人的想法情緒。
過去十幾年,宋湄從冇遇到過這種人,當然也冇有掩藏想法的經驗。
她的偽裝實在稚嫩,總是被太子一眼看透,心中想法也總是被他猜得大差不差。
和這種人相處,說話、做事,甚至是皺眉都要三思而後行。
與之相反,太子的意圖有時候直白到像假的。但宋湄總覺得,他有把假的表現成真的的本事。
隻有那種時候……
宋湄鹹魚癱在椅子上,忽然覺得胸口有點疼。
她總算想起來之前的燙傷,微微揪起衣襟,察覺到一股被撕扯的刺痛。
緩了緩神,宋湄將衣襟掀開。
夏衫單薄,宋湄在內裡隻穿了一層抹胸。
燙傷剛好在接近胸心的位置,巴掌大的皮膚被燙得紅腫,**辣的疼。
門忽然被推開。
宋湄嚇了一跳,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係衣帶。
還未繫好,就聽到太子問:“發生何事了?”
他還準備走過來!
宋湄繫著帶子,背過身往裡間走。一邊催他:“冇事!你不是有要事嗎!怎麼還不走?”
話說出口,宋湄就覺得糟糕。
她太著急了,這樣的語氣一聽就有問題,她自己都能反應過來,更不要說能瞞過太子。
因為太過著急,係衣帶的過程中,幾次不小心按到了燙傷的那塊肌膚。
宋湄嘶嘶吸氣,連忙把衣服穿好。
外間好一陣冇動靜。
宋湄試探著掀開簾帳,正對上太子淡淡的眼神。
這時門被敲響,太子去門邊接了什麼人的東西,回來時手上握著一個藥盒。
剛纔他推門時,儘管宋湄躲得快,可還是被看見了。
太子撩袍坐在椅子上,看向宋湄:“過來。”
宋湄猶豫著不肯動:“我自己可以塗。”
太子已開始挽袖,接著掀開藥盒的蓋子,放到一旁案上。目光投視過來,輕飄飄的,卻很有壓迫感。
宋湄依舊掙紮:“讓姚金娘幫我塗。”
太子:“今日姚金娘不當值。”
騙鬼呢,她剛纔都看見了,剛纔門外遞藥盒的就是姚金娘!
宋湄徹底藏在簾帳後。
“青雲寺大門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會關閉,而宋府到青雲寺要行半個時辰有餘。”
太子坐著不動。
宋湄聽到他悠然開口:“你若再耽擱下去,本宮今日恐怕不必回寺裡了。”
眼一閉,宋湄慢吞吞走出去。
太子一直看著她。
宋湄挪一步,試探著停下,還在看她。於是又挪一步,再挪一步。
直到離太子三步遠的位置,宋湄無論如何都不肯動了。
空氣凝滯片刻,太子忽然站起來,宋湄下意識後退。
然而太子個子高腿也長,一步跨她兩步、甚至是三步的距離,老鷹捉小雞一樣捉住宋湄的胳膊。
太子將宋湄按到椅子上,與她麵對麵坐著:“本宮能吃了你不成?離那麼遠做什麼?”
空氣再度靜默了一陣。
等不到傷者主動,太子直接伸手替宋湄解衣帶,嗤笑道:“往日總是說一些無禮的話來嗆本宮,也冇見湄湄如此含蓄……”
太子掀開宋湄的衣襟,目光落在她瑩白的肌膚上,話音漸低,不再說了。
頓了頓,他纔拿起藥盒,手指沾上白色的膏子,抹在宋湄的傷處。
蜻蜓點水似的清涼,可能是疼過勁兒了,宋湄還覺得有點癢。
氣氛有些奇怪。
宋湄渾身僵硬,身體不由後仰。
雙手也用力抓緊了椅子,同時在心中默唸,這是太子,這是太子……
自下而上吹來一口氣,並不涼,反而是滾燙的。
宋湄低頭,對上太子幽深的眼眸。她看見過幾次,這是他興奮的前兆。
她忍不住了!
剛要擡手,兩掌被牢牢按在椅上,太子的身體緊跟著湊近:“湄湄,本宮今晚不想走了。”
話音未落,太子側身吻了上來。
宋湄原地撲騰:“你明天還要見宮裡的人!”
“不見也罷。”
太子將來一定是個昏君!
“可我還有傷!”
太子動作一頓,很快想到瞭解決辦法,再次吻上來:“可以避開。”
宋湄擡腿踢他,被他嚴絲合縫地壓在椅子上,使不出力氣。
兩人上半身之間有條空隙,果然如他所說,可以避開。
宋湄被吻得淩亂,終於想到了:“我!我的月信還冇走!!!”
太子停下來,眼神炙熱。胸膛起伏,尚在喘息。
宋湄被看得頭皮發麻,側過臉避開太子的視線。
“殿下快回去吧。”
下巴被撥弄過來,太子留戀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不甘心地說:“本宮明日再來看你。”
你可彆再來了!
宋湄羞恥於此時的敏銳度,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看透太子幾乎寫在腦門上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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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傷膏不知道是什麼成分,不出兩天,宋湄胸口的水泡就結痂脫落,隻剩下一層新生的皮膚,尚且稚嫩。
這兩天裡,太子冇有來宋家,真是皆大歡喜。
然而第三天,太子的車駕就來了宋家,兩個陌生的女官在車裡候著,說是奉命接她入宮。
聽到“入宮”兩個字,宋湄下意識緊張起來。
身前是宋士誠一家三口,身後是宮裡的馬車。
這幾天,四下裡或許還有太子安排在宋家的人手,她連麵都冇見過的那些人,天天觀察著她。
宋湄隻能被推著走。
因為戴著帷帽,宋家人認不出她,
宋士誠叫她乖女,神情有些低落。他或許根本不知道,這是太子從哪找來的野孩子。
楊氏在他身側笑得像個慈母,從前見她時總陰著一張臉,她竟然還會笑。
宋嫣如淡笑著,依舊看不出表情。
但她身後的雙環眼珠子亂竄,看起來恨不得眼睛裡長手,掀開她的帷帽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宋湄滿足她這個願望。
上馬車之後,她掀開帷帽一角,笑了笑。
宋士誠看起來快暈過去了,楊氏眼珠子從來冇瞪這麼大過,就連宋嫣如都少見地露出了驚訝。
雙環認出宋湄,張嘴要喊。
宋士誠喝住她:“承徽娘子麵前也敢造次,掌嘴!”
宋湄仔細地看了這個便宜爹很久,才發覺看走了眼。混跡官場多年的人,哪裡是單純的憨憨。
宋士誠湊近馬車,已是充滿算計的暗示:“三娘,入宮後要恪守本分,好好服侍太子,切莫給咱們家丟臉。”
宋湄沉默,失望地往下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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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向宮中。
宋湄靠在車壁上,忽然聽到馬車外異動,隱隱有哭聲。
兩個女官掀開車簾一角,宋湄看到一片白色。
宋湄問:“外麵在乾什麼?”
六月廿一,今天好像也不是大昭百姓的什麼節日。
一個女官說:“撞上出殯的隊伍了,承徽娘子暫且避一避吧,待他們走了咱們再走。”
六月廿一,宜喪葬。
原來是辦白事,死者為大,確實該避。
宋湄老老實實坐著,聽著兩個女官議論起來:
“離世的是位娘子,扶靈的是她的郎君。瞧,最前頭的那個應該就是。”
那女官哎了一聲:“這麼年輕的郎君,那他的娘子也是位年輕女郎了?正好的年華,或許連孩子都冇有。若是有了,剩下孤兒鰥夫,又怎麼好過呢?”
“我怎麼覺得有些眼熟,那不是翰林院的……如此說,這是宋大娘子的安葬之日?”
後半句隱在口中,兩女官扭頭看她。
大娘子出殯,三娘子入宮。姐妹情分如此淡薄,妹妹連姐姐下葬也不知道嗎?
宋湄終於聽出不對,猛然掀開車簾。
看見被風捲起的漫天香紙,遍地白色。巷道之外,可以窺見長長的出殯隊伍。
裡麵有幾個人宋湄認得,是馮家的下人。這是馮家的送葬隊伍,送的是她的棺木。
最前方扶靈的人身形單薄,一身慘白孝衣,如行屍一般走著,正是馮夢書。
宋湄不由掀開帷帽。
隊伍轉彎,要往另一條路去了。馮夢書似有所覺,忽然朝這邊看過來。
眼神相觸,宋湄看到馮夢書渾身一震,神色顫動,微微側身。
他停滯的瞬間,身後的隊伍也跟著慢下來,很快引起騷動。
馮夢書盯著她看了有一會兒,或許是五秒鐘,或許是十秒鐘。
一會兒之後,他轉過身去,頓了片刻,邁步向前。
出殯的隊伍向前蠕動。
很快,馮夢書的背影湧入一片白色之中,她分不清哪個纔是他了。
宋湄握緊車簾,蠢蠢欲動。
“湄湄。”
宋湄驀然回頭,看見太子在馬車下站著,麵無表情。
他的身後跟著喬裝的李朝恩和姚金娘,不遠處還有韓將軍,隱匿著幾個護衛。
兩個女官下車去,太子傾身上來,宋湄不得不退回馬車裡。
“什麼時候來的?”
太子說:“站了近一刻鐘,看你到你與故人脈脈不語,兩兩相望。”
說到這裡,太子忽然伸手摸了摸宋湄的臉,摸得她毛骨悚然。
太子問:“入宮之後會忙一陣,到時本宮亦冇有空餘時間陪你出來,要不要下去轉一轉?”
宋湄偏過臉去,麵向裡側:“怎麼轉?去送靈,還是去吃席?”
難不成還能掀了帷帽出現在人前,嚇大家一跳,說自己死而複生了嗎?
宋湄心中生出隱隱的怨毒:“如果是太子殿下你,以這樣的方式死了,你會有心情下去轉一轉嗎?”
太子竟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不定會。”
宋湄不信他的鬼話。
太子身形一動,在宋湄的裡側坐下。這樣子看來,倒像是她把他堵在角落裡。
宋湄隱藏不了自己的情緒,直直地瞪著他。
太子說:“無論如何,既然你跟了本宮走,就不許再回頭,聽到冇有?”
宋湄低頭沉默。
太子在她麵上摩挲的手掌遊移至頸後,忽然按壓下來。
宋湄不得不低頭,與太子額頭相抵。
太子問:“傷口是不是好了?”
他的眼神向下,看的是她的衣襟胸口:“湄湄與本宮許久不曾親近了,你的寢殿剛收拾好,今晚先去本宮寢殿吧。”
太子的手掌落在宋湄的裙裾上,剋製地隔著衣服揉捏。
宋湄再次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的氣氛,但狗太子還有個人樣,還知道外麵不能亂來。
趁他冇看見,宋湄翻了個白眼:“我月信還未乾淨。”
太子一頓:“還有幾天?”
外麵就是兩個女官,還有姚金娘,無論哪一個都能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們一定離得遠遠的,不敢聽。
宋湄垂眼:“半個月。”
太子緩緩皺眉,看起來有點不可置信:“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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