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餘韻:忘羨情牽仙夢 第221章 踏雪尋梅與暗夜殺機
魏無羨在不淨世療養了半月有餘,有藍忘機寸步不離的悉心照料和藍氏最好的靈藥溫養,加之月髓靈芝自身強大的恢複能力,那絲難纏的幽熒死氣總算被徹底拔除,隻是虧損的元氣還需時日慢慢調補。
他人雖躺在榻上,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整日聽著窗外修士們匆忙的腳步聲和各處傳來的、或真或假的魔災訊息,隻覺得骨頭縫裡都透出癢意。
“藍湛~二哥哥~含光君~”
這日,他第無數次扯著藍忘機的袖子,拖長了調子哼哼唧唧。
“咱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啊?再待下去,我頭上都要長蘑菇了!你看外麵天氣多好,正是踏雪尋梅…呃,踏青遊玩的好時節!”
藍忘機正坐在榻邊削一隻水靈靈的雪梨,聞言動作不停,頭也未抬,隻淡淡道:“傷未愈,忌奔波。”
“早好了!”魏無羨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誇張地活動著手腳。
“你看!活蹦亂跳!再躺下去纔要躺出毛病來!”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帶著點狡黠,“再說了,咱們老是待在聶懷桑這兒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也該出去活動活動,順便…看看能不能釣到那條藏頭露尾的‘三爺’的大魚嘛!”
藍忘機將削好的梨子遞到他嘴邊,堵住他的喋喋不休,看著他下意識咬了一口,汁水潤澤了還有些乾裂的唇瓣,才緩聲道:“兄長與聶宗主已在部署,勿需你操心。”
“那不一樣!”
魏無羨三兩口嚥下梨子,抓住他的手腕,眼神亮晶晶的,“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嘛!咱們就假裝傷重未愈,偷偷溜出去雲遊,放鬆他們的警惕!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呢?”
他越說越覺得這主意妙極,“老是待在一個地方,悶也悶死了,對養傷也不好,對不對?”
藍忘機看著他恢複血色的臉上那熟悉的、躍躍欲試的神采,深知這人註定是關不住的鳥兒。
他沉默片刻,終是歎了口氣,妥協道:“再休養三日。若傷勢無反複,便依你。”
“真的?藍湛你最好了!”魏無羨歡呼一聲,撲上去就想給他個熊抱,卻被藍忘機用一根手指抵著額頭推開。
“坐好。喝藥。”藍忘機麵無表情地端過一旁一直溫著的漆黑藥汁,那苦澀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魏無羨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哀嚎道:“還喝啊…”
最終,在三日後一個天色未亮的清晨,兩人給藍曦臣和聶懷桑留了封書信,便悄然離開了不淨世。
美其名曰:雲遊散心,尋訪靈藥,暗中查探。
聶懷桑看到書信時,差點掰斷了手裡的扇骨,又是擔心又是無奈,隻得加派暗衛遠遠跟著,隨時保護接應。
藍曦臣倒是似乎早有預料,隻是搖頭失笑,吩咐門下多多留意二人的動向,若有需援之處,立刻支援。
初春的寒風依舊料峭,但空氣中已隱隱帶了萬物複蘇的濕潤土腥氣。
兩人並未禦劍,而是買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慢悠悠地沿著官道而行。
藍忘機駕車,魏無羨則裹著厚厚的狐裘,歪在鋪著軟墊的車廂裡,手裡揣著個暖爐,有一搭沒一搭地撩開車簾看風景。
離了不淨世那緊張壓抑的氛圍,魏無羨隻覺得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雖然身體還有些虛軟,精神卻好了不少,嘴更是閒不下來。
“藍湛,你看那邊山頭上的雪像不像一隻蹲著的兔子?”
“藍湛,咱們晚上找個有溫泉的客棧住吧?泡泡舒服!”
“藍湛,我想吃前麵鎮子上賣的糖油果子了,聞著真香…”
藍忘機大多時候隻是“嗯”一聲,或是簡短地回應“好”、“不可”,但總會默默地將馬車駛向他唸叨的地方,買來他想吃的東西,並在日落前找到他想要的、帶溫泉的上房。
魏無羨捧著熱乎乎、炸得金黃酥脆的糖油果子,咬得滿嘴糖渣,眯著眼看前方藍忘機挺拔如鬆的背影,心裡像是被溫泉泡過一樣,暖烘烘、軟乎乎的。
他知道,藍湛嘴上不說,心裡卻把他所有的喜好和細微的需求都記得清清楚楚,用這種沉默而踏實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嗬護著他。
這種感覺,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如此行了數日,一路倒也太平。
經過的城鎮村落雖也能感受到魔災帶來的緊張氣氛,但並未遇到大的騷亂。
兩人白日趕路,賞景,偶爾下車在附近山林轉轉,魏無羨美其名曰“複健”;
夜晚則投宿客棧,藍忘機必定親自佈下防護結界,為他運功療傷,督促他吃藥休息。
魏無羨的傷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臉色紅潤起來,鬨騰的精力也越發旺盛。
隻是那株月髓靈芝,自黑水沼澤一戰後,似乎消耗過大,一直陷入沉睡,再無任何動靜,這讓魏無羨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這日,馬車行至一片荒僻的山林。
天色漸晚,烏雲低垂,竟紛紛揚揚下起了春雪。
雪花不大,卻細密冰冷,落在臉上脖子裡,激得人一哆嗦。
“這鬼天氣…”魏無羨縮回車廂,搓了搓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看來今晚得露宿了。”
藍忘機看了看天色,又望向前方黑黢黢的山路:“前方似有火光,或有人家。我去看看。”
他將馬車停在路邊一棵大樹下避雪,仔細檢查了魏無羨身上的狐裘是否裹嚴實,又將他懷裡的暖爐換了新炭,才道:“在此等候,勿要亂走。”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魏無羨笑嘻嘻地擺手,“快去快回,不然我被大灰狼叼走了你可沒處哭去。”
藍忘機無奈地看他一眼,轉身融入細雪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儘頭。
魏無羨百無聊賴地待在車裡,聽著外麵簌簌的落雪聲,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還不見藍忘機回來,心裡漸漸有些嘀咕。
“怎麼去這麼久…”他撩開車簾往外望,四周除了風雪聲,一片死寂,連聲鳥叫都無。
這種過分的安靜,讓他心頭莫名升起一絲警兆。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下車去看看時,懷中心口處,那沉寂了多日的月髓靈芝,突然毫無征兆地猛地一顫!
這一次,不再是溫和的悸動或暖意,而是一種極其尖銳的、充滿了極度恐懼與警告的冰冷寒意!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幾乎在同一時間,車廂周圍的雪地裡,毫無聲息地冒出數道漆黑的身影。
他們如同從地獄爬出的幽靈,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臉上戴著沒有任何花紋的純白麵具,手中持有的並非刀劍,而是一種奇特的、如同彎曲枯枝般的慘白色骨刃!
濃鬱的、與慈濟堂玉佩同源的陰寒死寂之氣瞬間將馬車籠罩。
殺機如同冰錐,刺骨而來!
是那些黑袍人!
他們竟然一路跟蹤,選擇在藍忘機離開的這個空隙,發動了突襲。
魏無羨瞳孔驟縮,想也不想,猛地一拍車廂底板,整個人借力向後撞破車壁,滾落在地。
嗤嗤嗤!
數道慘白的骨刃光芒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背掠過,將他方纔所在的馬車車廂瞬間切割成了無數碎片。
拉車的馬匹連嘶鳴都來不及發出,便化作了一地凍僵的碎肉!
好狠毒的手段!
好詭異的能量!
魏無羨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沾了滿身的雪水泥濘,顧不上疼痛,陳情已然在手。
尖銳的笛聲驟然響起,不再是試探,而是毫無保留的《亂魄抄》全力爆發!
無形的音波如同海嘯般撞向那些撲來的黑袍人。
然而,這些黑袍人似乎對音攻有著極強的抗性,隻是身形微微一滯,麵具下的眼睛閃爍著冰冷的、非人的光芒,再次悍不畏死地撲上。
他們的身法極其詭異,如同沒有骨頭的蛇,扭曲著避開音波的主要衝擊,手中骨刃帶起道道慘白殘影,專攻魏無羨周身要害!
魏無羨傷勢初愈,靈力未複,此刻又被那陰寒死氣壓製,頓時落了下風。
他隻能憑借鬼魅般的身法不斷閃避,笛聲乾擾,偶爾以袖中暗藏的符籙逼退敵人,險象環生。
更讓他心驚的是,懷中的月髓靈芝傳遞來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甚至帶著一絲…被天敵鎖定的絕望戰栗?
這些黑袍人的力量,似乎天生極度克製它!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魏無羨厲聲喝問,試圖分散對方注意力,同時尋找突圍的機會。
那些黑袍人卻如同啞巴,毫不理會,攻擊越發瘋狂淩厲。
配合默契,招式歹毒,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置於死地!
嗤啦!
一道骨刃終於抓住了他的破綻,劃破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傷口處沒有流血,反而瞬間覆蓋上一層白霜,陰寒死氣瘋狂朝著他體內鑽去!
魏無羨悶哼一聲,動作一緩,立刻又有數道攻擊襲來。
眼看就要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爾敢!”
一聲冰冷到極致、蘊含著滔天怒火的清叱如同九天驚雷,驟然炸響!
一道比風雪更冷、比閃電更快的湛藍劍光,撕裂夜幕,如同天外流星,攜著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勢,悍然斬落。
轟!!!
衝在最前麵的兩名黑袍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至純至淨的凜冽劍光下瞬間汽化,連渣都沒剩下。
藍忘機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落在魏無羨身前,將他牢牢護在身後。
他麵色冰寒如萬載玄冰,眼中翻湧著從未有過的、近乎實質的殺意。
避塵劍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嗡鳴震顫,湛藍光華照亮了他冷峻的側臉和魏無羨手臂上那刺眼的傷口。
“藍湛!”魏無羨心頭一鬆,差點脫力坐倒在地。
藍忘機回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觸及他手臂上的傷口和蒼白的臉色,那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猛地轉頭,看向剩餘那些因他出現而驟然停滯、明顯露出畏懼之色的黑袍人,一字一句,如同冰碴:
“傷他者,死。”
沒有任何廢話,避塵劍光再次暴漲。
這一次,不再是單一的劍招,而是化作了無數道淩厲無比的藍色劍絲,如同天羅地網,瞬間將剩餘的所有黑袍人全部籠罩。
劍絲過處,那些詭異的骨刃如同朽木般斷裂,黑袍人的護體死氣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他們試圖掙紮,試圖遁走,卻根本快不過那含怒而發的、快到極致的劍光。
不過眨眼之間,所有黑袍人儘數被劍絲絞殺成漫天黑灰,連魂魄都被那純淨的劍氣徹底淨化湮滅。
風雪依舊,場中卻隻剩下一片死寂和彌漫的、迅速消散的陰冷氣息。
藍忘機這才猛地轉身,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魏無羨,指尖顫抖地拂過他手臂上那可怕的傷口,感受到那頑固的陰寒死氣,臉色難看至極。
他立刻運起靈力,試圖驅散那死氣。
“沒事…小傷…”魏無羨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想安慰他,卻因那死氣的侵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藍忘機抿緊薄唇,不再多言,將他打橫抱起,也顧不得收拾殘局,身形一閃,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他剛才發現的、山林深處那一點微弱火光疾馳而去。
那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雖破敗,卻能暫避風雪。
藍忘機小心翼翼地將魏無羨放在鋪著乾草的地上,迅速生起一堆火,又仔細檢查了他手臂的傷口,發現那陰寒死氣極其頑固,正不斷侵蝕著他的生機。
他毫不猶豫地低下頭,溫熱的唇覆上那冰冷的傷口,竟是要用最原始也是最快的方法,將那些死氣吸出來!
“藍湛!不可!”魏無羨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卻被藍忘機牢牢按住。
“彆動。”藍忘機的聲音含糊卻不容置疑。
他吸出幾口黑血,吐在一旁,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凝結成冰。
如此反複數次,直到吸出的血液變為鮮紅,傷口處的寒意稍減,他才停下,又立刻取出最好的金瘡藥和解毒丹,仔細為他敷上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口氣,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唇色因沾染了死氣而有些發白。
魏無羨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又酸又脹,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隻化作一聲低喚:“…藍湛。”
藍忘機抬起眼,看向他,火光跳躍在他琉璃色的眸子裡,映出深深的後怕與未散的餘怒:“…是我疏忽。”
他不該離開的。
明知危機四伏,卻還是將他獨自留下。
“不關你的事。”
魏無羨伸手,輕輕擦去他唇角的血跡,指尖冰涼,“是這幫孫子太會挑時候…而且,他們好像…特彆衝著我這靈芝來的。”
他能感覺到,那些黑袍人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不惜代價要殺了他,奪取或者毀滅靈芝。
藍忘機握住他微涼的手指,放在掌心暖著,眼神沉凝:“他們的力量,與幽冥鬼道相關,卻更加古老陰毒…似專為克製太陰之力而生。”
“慈濟堂…‘三爺’…”魏無羨喃喃道,“這條線,看來比我們想的還要深。”
廟外風雪呼嘯,廟內火光劈啪。
兩人依偎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體溫,心情卻並不輕鬆。
敵暗我明,手段詭異,且似乎對他們的行動瞭如指掌。
接下來的路,恐怕不會太平了。
“睡吧。”藍忘機將他更緊地摟入懷中,用體溫溫暖著他依舊有些冰涼的身體,“我守著你。”
魏無羨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鼻尖縈繞著清冷的檀香和淡淡的血腥味,緩緩閉上了眼睛。
“嗯。”
無論如何,他們在一起。
這就夠了。
風雪夜,殺機暫斂,溫情暗湧。
而遙遠的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