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餘韻:忘羨情牽仙夢 第242章 我們有家了
天光透過稀疏的茅草屋頂,在屋內投下幾道明亮的光柱,光柱裡浮塵慢悠悠地打著旋兒。
魏無羨是在一陣誘人的米香和窸窸窣窣的聲響中醒來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身邊已經空了,藍忘機慣常睡的那側床鋪整理得一絲褶皺也無。
他支起耳朵,聽到屋外傳來輕微的、規律的劈砍聲。
他揉著眼睛坐起身,打著哈欠走到門口,倚著門框朝外看。
隻見晨光下,藍忘機背對著他,正站在屋前空地上,手裡拿著他那把平日裡極少動用的避塵劍——此刻顯然被當成了柴刀——劍光精準而優雅地閃過,一根粗細均勻的木材便應聲被劈成兩半,斷麵平滑如鏡。
旁邊已經堆了一小摞劈好的木柴,長短幾乎一致,整齊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藍湛,你起這麼早劈柴乾嘛?”魏無羨的聲音還帶著剛醒的慵懶,他趿拉著鞋子走過去,從後麵抱住藍忘機的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看著那堆柴火,“我們帶來的那些還沒用完呢。”
藍忘機停下動作,微微側頭,感受著背後貼來的溫熱軀體,解釋道:“近日多雨,需備足乾柴。且……”
他頓了頓,聲音平穩,“欲製一琴案。”
“琴案?”魏無羨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藍忘機帶來的那張古琴,自從離開不淨世後,似乎一直收在儲物袋裡,未曾取出過。
在這山林野地,藍忘機竟起了製琴案的念頭?
他立刻明白了過來,心頭一暖,收緊手臂,在藍忘機耳邊笑道:“好啊!我幫你!要做個什麼樣的?簡單點的還是複雜點的?我跟你說,我雖然沒做過木工,但看也看會了不少,肯定能幫上忙!”
早膳是藍忘機熬好的白粥,配著些脆嫩的醃菜,簡單卻暖胃。
飯後,藍忘機便取出了之前挑選好的幾塊木質細密、紋理美觀的木材,又拿出了一套讓魏無羨嘖嘖稱奇的小型刻刀、刨子等工具——顯然是早有準備。
“藍湛,你出門還帶這個?”魏無羨拿起一把薄如柳葉的刻刀,在指尖靈活地轉了一圈,好奇地問。
“以備不時之需。”藍忘機答道,開始用墨線在木材上彈畫直線,規劃琴案的尺寸和結構。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眼神專注,彷彿不是在處理幾塊木頭,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儀式。
魏無羨便在他身邊打下手,按照他畫好的線,幫忙固定木材,或者在他刨平木板時幫忙穩住另一端。
木屑飛揚,帶著樹木特有的清香。
魏無羨看著藍忘機修長的手指握著刨子,力道均勻地向前推去,木板上便捲起一層薄薄如雪花般的刨花,露出底下光滑細膩的木紋,覺得有趣極了。
“藍湛,你這手藝跟誰學的?你們雲深不知處還教這個?”魏無羨忍不住問道,伸手想去接那些飄落的刨花。
“自學。”藍忘機言簡意賅,手下動作未停,“靜心。”
魏無羨瞭然地點點頭,世家子弟修煉之餘,學習琴棋書畫乃至各種技藝以陶冶性情、靜心凝神是常事,但像藍忘機這樣連木工都做得如此精準完美的,恐怕也是少數。
他不再多問,專心看著藍忘機工作。
有時藍忘機會需要他幫忙扶住某個榫卯結構,或者讓他遞某把特定的工具,兩人配合默契,幾乎不需要過多言語。
到了拚接關鍵部位時,魏無羨更是屏息凝神,看著藍忘機將削磨得恰到好處的榫頭精準地敲入卯眼,嚴絲合縫,不用一釘一鉚,全靠巧妙的力學結構便將琴案的主體牢固地組合在一起。
那專注的神情和沉穩的手法,讓魏無羨看得有些出神。
他忽然覺得,藍忘機身上那種無論做什麼都力求極致、一絲不苟的勁兒,在這種日常的勞作中,反而散發出一種彆樣的、令人心折的魅力。
“好了。”藍忘機輕輕敲下最後一個榫頭,一張線條流暢、結構穩固的琴案雛形便出現在了眼前。
雖然還未經過精細打磨和上漆,但已能看出其簡潔雅緻的風骨。
“哇!成了!”
魏無羨比自己完成了什麼大作還高興,圍著琴案轉了兩圈,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桌麵,“藍湛你也太厲害了!這桌子穩當得很!”
他眼睛一轉,又有了新主意,“等等,先彆打磨,我們在這上麵刻點東西怎麼樣?就刻……刻我們倆的名字?或者刻個小兔子?你不是喜歡兔子嗎?”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興奮發亮的臉,沒有立刻反對,而是問道:“你想刻何處?”
魏無羨指著琴案一側不太顯眼的立板內側:“就刻這裡,不明顯,但是我們知道它在。”
他拿起一把小刻刀,躍躍欲試,“我來刻!保證不刻壞!”
藍忘機便由著他去。
魏無羨盤腿坐在地上,對著那塊木板比劃了半天,終於下刀。
他刻得小心翼翼,遠不如他使劍時那般瀟灑自如,但神情卻格外認真。
最終,在那塊木板上,出現了兩個歪歪扭扭、勉強能辨認出的字——“魏”、“藍”,兩個字緊緊挨在一起,下麵還刻了一個小小的、圓滾滾的兔子輪廓,雖然線條稚拙,卻透著十足的憨態可親。
“怎麼樣?”魏無羨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看著藍忘機。
藍忘機俯身,指尖輕輕撫過那粗糙的刻痕,彷彿能感受到魏無羨下筆時的小心翼翼和融入其中的心意。
他抬眼,看向魏無羨,目光柔和:“甚好。”
得到肯定,魏無羨立刻眉開眼笑,丟開刻刀,拉著藍忘機:“那接下來打磨就交給你了,含光君手藝好,磨出來肯定光滑!”
他自己則跑去灶台邊,看了看外麵漸高的日頭,“快到中午了,今天我來做飯!讓你嘗嘗魏大廚的手藝!”
說是他做飯,其實也就是將昨日剩下的鬆茸湯加熱,又烤了些栗子和乾糧。
但他興致很高,圍著灶台忙活,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歌。
藍忘機則坐在屋外,開始用砂紙細細打磨琴案,從粗砂到細砂,一遍又一遍,直到木質表麵光滑如鏡,觸手溫潤。
午飯後,魏無羨閒不住,見日頭正好,便拉著藍忘機去他們挖的溫泉池邊曬太陽。
他脫了外袍,隻穿著裘褲,坐在池邊,將雙腳浸入溫熱的泉水中,舒服地眯起眼。
藍忘機則坐在他身旁的竹榻上——正是他們之前一起做的那張——姿態依舊端正,但神情是放鬆的。
“藍湛,你把琴拿出來彈一曲怎麼樣?就在這兒彈。”魏無羨用腳踢著水花,提議道,“對著青山綠水,多有意境。”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古琴。
他將琴置於膝上,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琴絃,試了幾個音。清越的琴音在山穀間回蕩,驚起了不遠處枝頭的幾隻小鳥。
他彈的是一首旋律舒緩、意境空靈的古曲,琴音淙淙,如溪流漫過青石,如清風拂過林梢,與周圍的自然之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魏無羨不懂音律,但也覺得這琴聲聽著格外舒服,讓人心神寧靜。
他靠在竹榻邊,仰頭看著藍天白雲,聽著耳邊悠揚的琴聲,感受著腳底溫泉的熨帖,隻覺得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
魏無羨還沉浸在那種氛圍裡,半晌纔回過神來,用力鼓掌:“好聽!藍湛,你彈得真好!”
他湊過去,眼睛發亮,“你也教教我唄?我吹笛子還行,彈琴可是一竅不通。”
藍忘機看著他滿是興味的表情,點了點頭:“可。”
他示意魏無羨坐到自己身邊,將琴放在兩人中間,然後執起他的右手,引導著他的手指,輕輕按在琴絃上。
“這是宮音。”
他低聲講解,氣息拂在魏無羨耳畔。
魏無羨的手指不像藍忘機那般白皙修長,帶著練武和常年握笛留下的薄繭,按在光滑的琴絃上有些笨拙。
藍忘機極有耐心,握著他的手,一個音一個音地教他辨認,告訴他指法和用力的技巧。
魏無羨學得認真,但剛學,按出的音調時而沉悶時而刺耳,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算了,我不是這塊料,彆糟蹋你的好琴了。”
藍忘機卻沒有鬆開他的手,反而就著他按弦的姿勢,帶著他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串簡單的、不成調的旋律,雖然生澀,卻意外地有種笨拙的趣味。
魏無羨感受著手背上覆蓋的、藍忘機微涼而穩定的溫度,聽著那串不算悅耳卻獨一無二的音符,心裡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癢癢的,又滿滿的。
他側過頭,看著藍忘機近在咫尺的、專注教導他的側臉,忽然覺得,學不會彈琴也沒什麼要緊,能這樣待在他身邊,被他這樣耐心對待,就已經是最好的時光。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身影和那張嶄新的琴案都拉得長長的。
琴案已經打磨完畢,木質本身的紋理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魏無羨刻的那隻小兔子和兩個緊挨的名字,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成了這張琴案獨一無二的印記。
晚風吹拂,帶著山林傍晚的涼意。
魏無羨穿上外袍,看著藍忘機將古琴鄭重地放置在琴案上,那古樸的琴與嶄新的案幾相得益彰,為這簡陋的山居平添了幾分雅緻。
他走過去,從後麵抱住藍忘機的腰,看著眼前的景象,滿足地歎了口氣:“藍湛,我們有家了。是我們兩個人的小家
”
雖然隻是臨時落腳之處,但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著他們的心血和共同的記憶。
有彼此在的地方,便是家。
藍忘機覆上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握住,低低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