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餘韻:忘羨情牽仙夢 第250章 寒露凝霜與掌心溫度
時節悄然滑向深秋,晨起時,草木葉片上凝結的白霜愈發厚重,在初升的日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鑽石般的光芒,須得等到日上三竿才能徹底消融。
空氣裡那股凜冽的寒意也愈發明顯,嗬出的氣成了清晰的白霧。
山林間的色彩變得更加濃烈而短暫,彷彿在做著最後的狂歡,一陣北風刮過,便有更多的黃葉和紅葉依依不捨地脫離枝頭,將地麵鋪得厚實而斑斕。
小屋的清晨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醒來,被窩裡的溫暖成了最大的誘惑。
魏無羨像個貪戀熱源的動物,整個人都蜷縮在藍忘機懷裡,手腳並用地纏住這個天然的大暖爐,臉頰埋在他頸窩,呼吸悠長,睡得人事不省。
藍忘機往往比他醒得早,卻也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懷中人毫無防備的睡顏,感受著那緊緊依偎過來的體溫和規律的心跳,直到窗外天光足夠明亮,或者魏無羨自己因為內急而不得不掙紮著醒來。
這日,魏無羨又是被憋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受到被子外的寒意,打了個哆嗦,更緊地往藍忘機懷裡縮了縮,嘟囔著:“……什麼時辰了?好冷……”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睡意。
“辰時末了。”藍忘機低聲道,手臂收緊了些,將他往懷裡帶了帶,“若困,再睡片刻。”
他的體溫似乎比常人略高,在這寒冷的清晨,懷抱如同一個溫暖的堡壘。
魏無羨在他懷裡蹭了蹭,掙紮了片刻,還是認命地爬了起來,一邊哆哆嗦嗦地穿衣服,一邊抱怨:“這天氣真是說冷就冷,晚上睡覺都覺得腳底透風。”
他穿好衣服,湊到窗邊,用手指抹開窗紙上凝結的一層薄薄水汽,看向外麵霜色濃重的世界,“看來得想辦法把窗戶封嚴實點,再多備點厚被褥才行。”
早膳是熱騰騰的米粥和烤得焦香的餅子,就著醃菜,吃下去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飯後,魏無羨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看著藍忘機依舊穿著那身看似單薄的素白常服,忍不住問道:“藍湛,你不冷嗎?我看你好像都沒怎麼加衣服。”
藍忘機正在收拾碗筷,聞言動作未停,隻淡淡道:“靈力運轉,可禦寒。”
魏無羨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對哦,差點忘了含光君修為高深,寒暑不侵。”
他湊過去,笑嘻嘻地抓住藍忘機的手,果然觸手溫涼,卻並非冰冷的寒意。
“真好啊,”他有些羨慕地感歎,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那我以後晚上就更要抱著你睡了,比湯婆子管用多了!”
藍忘機耳根微熱,由著他抓著自己的手取暖,沒有抽回。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嚴冬,兩人開始著手加固小屋的保暖。
他們用之前買的厚實粗布,裁剪成合適的尺寸,在裡麵絮上乾燥柔軟的茅草和枯葉,做成厚實的門簾和窗簾,掛在門窗內側,有效地阻擋了寒風的侵入。
魏無羨甚至異想天開,想用獸皮來做,被藍忘機以“氣味不佳且過於招搖”為由否決了。
“那我們再去鎮上買點棉花?”
魏無羨提議,“多做兩床厚被子,再給你做件厚實點的冬衣?你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看著就不暖和。”
“不必麻煩。”藍忘機看著魏無羨為他操心冬衣的樣子,心中微暖,卻還是拒絕了,“尋常寒氣,無礙。”
“那怎麼行!”魏無羨卻不依,扯著他的袖子,態度堅決,“萬一凍著了怎麼辦?我知道你靈力高,但總不能一直耗費靈力來禦寒吧?聽我的,下次去鎮上就買!”
他頓了頓,眼神狡黠地一轉,“你要是不肯,那我就把我那件舊狐裘改小了給你穿,雖然破了點,但肯定暖和!”
想到魏無羨那件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毛都快掉光了的舊狐裘,藍忘機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在那充滿“威脅”的目光中敗下陣來,低聲道:“……依你便是。”
魏無羨立刻眉開眼笑,得寸進尺地攬住他的肩膀:“這才對嘛!我們家含光君,當然要穿得暖暖和和的!”
除了加固房屋,食物儲備也要跟上。
魏無羨拉著藍忘機,更加頻繁地出入山林,狩獵那些為了過冬而膘肥體壯的野物,將吃不完的肉用鹽仔細醃製後風乾,或者用煙熏製,掛滿了一整個屋簷下。
他又采摘了大量耐儲存的野果、堅果和塊莖,小心地儲存在陰涼乾燥的地窖裡。
那是他們之前挖溫泉引水渠時順便拓展出來的。
魏無羨看著藍忘機細致包紮的動作,忽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說道:“對了,地窖裡還有些之前采的止血草,我去拿來搗碎了給它敷上,說不定效果更好!”他說著就要起身。
藍忘機手上動作未停,頭也未抬地應道:“嗯。地窖陰涼,當心腳下。”
魏無羨嘿嘿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得意:“放心,那地方我熟得很!當初挖引水渠的時候,可是費了我好大勁兒才順便拓展出來的,每一寸土都是親手刨的,閉著眼睛都能摸到。”
他這話倒是不假。
當初為了將溫泉水引到屋後,他們沿著地勢挖掘溝渠,挖到靠近小屋後方時,魏無羨看著那挖出的深坑和周圍堅實的土壁,靈機一動,便提議不如順勢往下再挖深拓寬些,弄個能儲存食物的地方。
“這山裡夏天熱冬天冷,有些東西放不住,”他當時一邊抹著汗,一邊比劃著對藍忘機說,“挖個地窖,就像個大自然的冰窖,咱們吃不完的肉啊、果子啊,還有以後種的菜,放在裡麵都能多存些時日!”
藍忘機覺得有理,兩人便調整了計劃,在確保引水渠暢通的前提下,花了額外的幾天功夫,硬是用簡陋的工具,靠著雙手和靈力輔助,將那處坑洞拓展成了一個約莫半人高、丈許見方的地窖。
魏無羨還記得,當時挖到深處,土質變得格外堅硬,一鋤頭下去隻能留下個白印,震得他虎口發麻,是藍忘機用避塵劍氣悄無聲息地切碎了那些頑固的岩塊,才讓工程得以繼續。
他們還用砍來的粗竹打通竹節,做了簡易的通風管道,防止地窖內過於潮濕悶窒。
最終成型的地窖入口隱蔽,被他們用一塊邊緣打磨過的石板巧妙蓋住,內部雖然簡陋,卻乾燥陰涼,確實成了他們儲存物資的好地方。
此刻魏無羨輕車熟路地挪開石板,順著土階走下去,很快就拿著幾株乾枯的草藥上來了。
他一邊將草藥放在木碗裡用力搗碎,一邊看著藍忘機已經包紮好的鹿腿,笑道:“說起來,咱們這屋子現在是越來越像樣了,冬暖夏涼的地窖都有了,等冬天大雪封山,咱們就窩在裡麵,圍著爐火,吃著存糧,管他外麵風吹雪打!”
他說著,將搗好的草藥汁液小心地敷在藍忘機包紮好的布條外側,動作難得地輕柔。
藍忘機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和那雙因為勞作而帶著薄繭、此刻卻小心翼翼的手,再想到那個凝聚了他們共同汗水的地窖,心中微軟。
這處避世之所,從一磚一瓦到一飲一食,都浸透著彼此的心血,早已不僅僅是棲身之處,更是他們一點一滴共同構築的“家”。
而身邊這個人,總能將最粗糲的生活,過出最鮮活溫暖的滋味。
看著日漸充盈的儲備,魏無羨心裡才覺得踏實了些。
這日傍晚,兩人從山林裡滿載而歸,魏無羨手裡還提著一串用草繩係著的、活蹦亂跳的肥碩山鼠——這是他掏了一個鼠窩的收獲,準備烤了當零嘴。
走到小屋附近時,他忽然停下腳步,鼻子用力吸了吸,眉頭微蹙:“藍湛,你聞到沒有?好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藍忘機神色一凜,立刻上前一步,將魏無羨護在身後,靈識如同水銀般鋪開,仔細感知著周圍的動靜。
空氣中的確彌漫著一絲極淡的、新鮮的血腥氣,並非來自他們手中的獵物。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靠近小屋。
防護陣法完好無損,並未被觸發。
他們謹慎地繞著小屋檢查了一圈,最終在屋後靠近山林的一叢灌木下,發現了一隻受傷的動物。
那是一隻成年的母鹿,體型不小,此刻卻側臥在地上,一條後腿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傷口血肉模糊,顯然是被什麼猛獸撕咬過,鮮血染紅了身下的枯草。
它氣息微弱,眼神渙散,看到有人靠近,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徒勞無功,隻能發出低低的、痛苦的哀鳴。
魏無羨鬆了口氣,隨即又皺起眉:“原來是隻鹿,傷得不輕啊。”
他蹲下身,仔細檢視了一下鹿腿上的傷口,傷口很深,幾乎見了骨頭,而且邊緣發黑,似乎還帶著點毒,“看樣子是遇到了狼或者豹子,能逃到這裡也算命大。”
藍忘機也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鹿的傷勢,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此地不宜久留,捕獵者可能循著血跡追來。”
“那怎麼辦?”魏無羨看著母鹿那雙濕漉漉的、充滿痛苦和恐懼的眼睛,有些不忍,“把它丟在這裡,肯定是死路一條。”
他雖然不是濫發善心的人,但這段時間的山居生活,讓他對山林裡的生靈多了幾分親近之感。
藍忘機沉默了片刻,看著魏無羨眼中那點不忍,又看了看那隻氣息奄奄的母鹿,做出了決定:“帶回屋,救治。”
魏無羨眼睛一亮:“你能治好它?”
“可試。”藍忘機言簡意賅。
他示意魏無羨幫忙,兩人小心地將母鹿抬起,避免觸碰它的傷腿,快步回到了小屋內。
將母鹿安置在鋪了乾草的角落,藍忘機立刻行動起來。
他取來清水和乾淨的布巾,仔細地為母鹿清洗傷口,那專注的神情,與為人療傷時並無二致。
清洗掉汙血,露出猙獰的傷口,他又從儲物袋中取出傷藥和解毒散,均勻地撒在傷處,然後用乾淨的布條仔細包紮好。
整個過程,他的動作沉穩而輕柔,母鹿起初還有些掙紮,但在那溫和而堅定的靈力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隻是偶爾發出一兩聲低鳴。
魏無羨在一旁打下手,看著藍忘機一絲不苟地救治這隻偶然闖入的受傷生靈,看著他低垂的眉眼和那雙穩定地處理傷口的手,心中湧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個人,對外清冷疏離,對敵毫不留情,此刻卻能為一隻素不相識的野鹿如此耐心救治。
這份深藏於冷硬外殼下的、對生命的尊重與溫柔,比任何熾烈的言語都更讓魏無羨心動。
包紮完畢,藍忘機又喂母鹿喝了點清水,它似乎恢複了些許精神,不再那麼恐懼,溫順地舔了舔藍忘機的手。
“好了,”藍忘機站起身,對魏無羨道,“能否活下來,看它自己造化。”
魏無羨看著角落裡安穩下來的母鹿,又看看藍忘機,忽然湊過去,在他唇角輕輕印下一個吻,一觸即分,眼睛亮晶晶的:“藍湛,你真好。”
藍忘機微微怔住,耳根泛起薄紅,彆開視線,低聲道:“……舉手之勞。”
夜色降臨,小屋內的油燈再次亮起。
角落裡多了位特殊的“客人”,輕微的呼吸聲為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生氣。
魏無羨和藍忘機坐在桌邊,一個繼續打磨他的玉墜,一個安靜地看著書,偶爾抬眼看看那隻母鹿的情況。
窗外,北風呼嘯著掠過山林,捲起千堆枯葉。
寒意透過門簾縫隙絲絲滲入,但屋內卻因這盞燈、這爐火、這相守的兩人,以及那隻被救下的生靈,而充滿了抵禦一切寒冷的溫暖。
潛在的威脅依舊如同遠處的陰影,冬季的嚴酷也即將來臨,但在此刻,這份於微末處流露的溫柔,和彼此掌心相貼的溫度,便是他們最堅實的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