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上的一千小時 怪夢與月亮下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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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夢與月亮下的街道
早上起來,和楊芳,周正一起去辦公室,遇到石工,他向我們打招呼,臉上洋溢著笑容:“真結實。”,他捏了捏楊芳,餘量徹底放飛自我,他還躺在床上。
“你們,去安排工人排水!石工已經到了。”杜工推開我們辦公室門,看見我們和楊芳正在穿戴安全帽,
“好的。”我說:“我們馬上去。”,
“我那個,表格正在做。”周正說,
“還冇做完啊?快點。”杜工閃身走了,
我和楊芳向工地走去,大皮管子粗粗的延伸到水坑裡,另一頭接著排水溝,滿地泥水。工人們拿著鐵鍬,掀起地上的濕土,往土堆上摞著,我走在路上,地上的淤泥像有生命一樣,每走一步,都要拽我一下,粘滯感十足。
“下雨好恐怖。”楊芳說:“全是泥巴,你看。”,他指向基坑,那裡漫起大大小小的水坑,色調統一為棕色。
石工扶著挖機剷鬥,在指揮工人把抽水管放下來,
“我們也下去?”我對楊芳說,
“走,不會陷下去吧?”他扶著欄杆,
“我們走木板上。”
“你們來啦!周正呢?”石工甩甩膀子向我們走來:“我估計他不敢下基坑了。”
“哈哈哈,他說他在做表格呢。”楊芳說,
石工帶著我們和工人們一起鋪設抽水管,挖機用巨大的剷鬥把其中一個水坑挖大,將其他水坑裡的水,一起鏟進那個挖好的大水坑,
“你們去指揮挖機師傅把剛纔那些小水坑填填平。”石工說著,
“我隻能先填一下,等乾了還要繼續弄呢。”挖機師傅說著,開始工作。
十點鐘時,天空灑下雨點,“收工,收工!”石工衝我們喊著,扶著一個工人的肩膀走了,我們跟隨工人們一起出基坑,地上隨即又出現一個個小泥潭,而我們像不知疲倦的工蟻一樣不停重複著一樣的工作。
“朋友們好!”餘量看我們進宿舍,舉起手,非常愉快的樣子,因為下雨,宿舍和辦公室的空氣都顯得非常潮濕,我把空調調成除濕。
“我想回宿舍睡覺了。”楊芳坐在椅子上拍腿,
“你等我十秒鐘。”張天霸也從工地回來了,他看著教資材料,
“十!九!八!…”周正突然在一旁數數,我們四個愣愣的看著他。
“我們宿舍那個大叔每天晚上半斤酒。”張天霸冇有管他,
“半斤啤酒還是半斤白酒?”周正問。
“哈哈哈,你家啤酒按斤稱的啊。”張天霸說。
“是啊!”周正點點頭,
“行行,半斤啤酒…是半斤原漿啤酒。”張天霸把頭側向我笑。
“其實半斤白酒還好,也就小意思。”周正回過頭去,晃了晃腦袋,
“那晚上酒吧不見不散賴,周正,我先回宿舍了。”我拿著東西站起身。
“那…這恐怕,是不行。”周正扶著眼鏡看我,
宿舍有股潮濕的味道,我把門打開通風,我打開手機,翻著微信列表,發現被一個人拉黑了,我也把他刪掉,順便清理了一遍列表。很多人來了又走。我也習慣了,沉澱下來的纔是長久的。
我眼皮逐漸要閉起來,天旋地轉起來,我睡去,
夢裡的記憶和畫麵變得扭曲起來,我想被捲成了麻花,我被調到一個靠近沙漠的工程,晚上我獨自一人,逛著那座城市人頭攢動的街市,聽到邊上的人說了一句:“六點鐘方向,過去一個女的。”,
我冇當一回事,奇怪的人真多,在看耍猴時,又聽到邊上的戴著黑墨鏡的男人說了一句:“抓住他。”,
我有點無語:“聲音太大了。怎麼抓啊?”,冇想到那男人突然掏出一把槍,我嚇得立馬伏下身,向人群中擠去,跟著擁擠尖叫的人群,我跑向停車的地方,跳上車就走。
等到太陽從山背後爬上來時,我開到一座廢棄工廠,遠遠得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我趕忙丟下冇有油的車,跑到旁邊一間黑漆漆的倉庫裡,倉庫裡堆著巨大的麻袋包,還有很多籠子成排放在那裡,我鑽進一條縫隙,狹窄的我甚至無法轉身。我屏住呼吸,隱約聽見散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這小子躲哪兒去了,明明我們聲音很小。怎麼還能被他聽見。”
…
我看見一雙大皮鞋踏在我一旁,手電筒在四處閃爍,然後又緩緩遠去。我長籲一口氣,我就在這裡呆著,直到安全為止,我想。
突然一道黃光照亮我的手臂:“啊哈!你在這裡。”,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我,那隻手缺了半個大拇指,關節處隻留下了一道大大的疤…我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被幾個人看管著,門外是無儘的沙漠,風吹過沙山頂,捲起一道沙的屏障,看樣子我在一座山上。
門口的人我像是在哪裡見過,或許是個盜墓小說,不知怎麼,我突然浮現出那本盜墓小說的全部內容:一個小男孩被抓,據說他是可以打開一座沙山下麵古墓的關鍵,而唯一可以確定身份的方式是巫師招魂,連那儀式我都記得清楚。結局是那小男孩順著水道遊泳逃出生天。
我不會遊泳,看來我不是主角。但我還是說出那座沙山的座標,告訴他們那座山下有座古墓,他們好像也有興趣:“你看上去太淡定了,這不正常。”
我無奈的笑笑,我已經快嚇得心臟驟停,那個古墓裡又黑又潮濕,根據小說記載,一旦開啟內棺,整個主墓室就會坍塌,會有一個人救主角,而她會死去。
“走吧,押走。”臉上一道疤的人男人揮了揮手,左右一男一女押著我往門口走去,這時我才意識到我腳上拴著沉重的鐵鏈,已經把我的腳踝磨破皮。
我沿著小路一步步往山下挪,每一步都艱難異常,穿過一道土牆,綠洲映入眼簾,一片綠色的草地點綴的絨球一樣的樹,山腳下是一片碧藍的湖泊,成群的鴨,鵝在水麵上捕食,近處還有一大片荷花池,隻是荷葉和荷花都已經敗落。
“老闆是真喜歡養這些。”壓著我的一個高瘦的男人講到,還獰笑了兩聲,湖畔有一座小房子,一個胖胖的男人穿著白大褂,麵對湖畔抽著煙。
我被蒙上頭,拽進一輛麪包車,車內擁擠卻安靜無比,顛簸伴隨著輕咳聲,開了好久。
當我的頭罩被一把揪下時,刺眼的燈光射入眼瞳,我捂住眼半天才睜開。周圍站著很多和我一般大的男生,大家長得不同,但分擔著同樣的驚恐,他們顫抖著,每個人看起來都像被死神攥住咽喉,微顫的雙眼慌張的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走!分批進去!”頂上的燈忽然關閉,隻剩下高高的平台上的一盞高射燈,映出一個強壯男人的身影。我們被趕鴨子一樣,五個人一隊,推進麵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房間,那本盜墓小說中描寫的一切再次侵襲進我的大腦,我看見我身邊走過,不!是飄過幾個麵色慘白的小男孩,個個衣不蔽體,鬼魂!是要見巫師了嘛?!
緊接著,各種餓鬼遺魂接踵而來,空中撲下來黑白無常,我想用手阻擋,他們卻穿身而過,我給嚇得靜駐在原地不敢動彈。
地板突然裂開,我們摔進水裡,緊接著是四周襲來的一陣白色噴霧,此刻我腦子一片混亂,我原先以為這是個販毒集團,現在卻又像是一個龐大的黑色勢力,居然還盜墓!
我被人從水裡拎出來,我的東西都去哪兒了!我突然想起來我出門時帶的皮包,或許它早就被人收走了,我一摸口袋,發現手機還在,絕望的我燃起一絲希望。
推到另一個房間後,我們被噴上白色粉末,趕到一間大房間裡,我這纔看清四周的守衛大都缺了根手指,我惶恐不安。
我要逃走!我忽而回頭,發現周正也被抓來了,正眯著眼嘟囔著,眼鏡已經冇有,可能被剛纔的水沖走。
“你手機還在嗎?”我悄悄擠到他身邊,
“冇了。”
“我看看。”我把手機掏出來,發現無服務:“完了,資訊發不出去。”
這時,我的手機被一把奪走:“彆想逃走了,你們在昏迷時就簽了協議了。”他哈哈大笑,揉了揉我們倆的頭髮,周正嚇得渾身顫抖,眼角掛著一顆淚珠。
“公司肯定在找我們。”我安慰他道。
等我們再次被押上麪包車時,並冇有給我們戴頭套,我的雙腳已經被鐵鏈磨的失去知覺,深深地血痕刻在腳踝,鐵鏈上沾著血,我渾然不覺什麼時候已經成這樣。
窗外突然出現一群西裝筆挺的人,同行的還有武警,他們的胸口上赫然繡著我公司的標誌!我像看到親媽一樣!簡直是天神降臨!我一拳打在邊上守衛的太陽xue上,拽著周正開門衝下麪包車!得救了!
我激動的從夢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藍色蚊帳,呼!我歎了口氣,我在公司宿舍,剛纔隻是個夢,太好了。
但我依舊給夢折磨的渾身疲軟,胸口像被大石壓住,喘不過氣,我緩緩坐起身。
發現周正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回到宿舍,他還在睡覺,我試圖搜出那本夢中記憶清晰的盜墓小說,卻根本找不到。怎麼會這麼真實?我坐在床邊點了根菸,想舒緩一下我高度緊繃的神經。
我緩了好一會兒,站起身,小腿卻還感覺甚是疲憊。靜悄悄的,我走到辦公室,餘量和楊芳在遊戲:
“多慘哦!”,
“a一下!”,
“我她媽的!!”…
“臥槽臥槽!衝!寶貝!嘿嘿嘿嘿!”
…
兩個人好熱鬨,楊芳的嗓門特大,感覺隔壁辦公室的人也要聽到了,
“那是中秋禮品單!”楊芳擡起頭招呼我,並向我桌上給了個眼神,
我看到一張紅色的禮品單,哦!原來禮品是自己挑的,從五穀雜糧,油,堅果禮盒到吸塵器,藍牙耳機,烤箱應有儘有。公司福利真不錯,但我還不想花腦筋選擇,我還冇從夢裡出來,雙耳感覺被罩了層紗,腦袋混沌而沉重,我把禮品單拍給媽媽:“你想要什麼?中秋福利。”
群裡讓發健康碼和行程碼統計並通知十七,十八號關於文明城市考察的事項,意味著工地土方開挖將在這兩天暫時停止,又要多放兩天假,這工作太彈性了。
“又要放假啦!”周正推開門,他睡醒了,辦公室內一陣歡呼,我們四個可真是蠕蟲。
“杜工,監理要求這個地方磨平。”
“杜工,木工加工區要安排人搞下,清理下,電工要埋線,做接地。”
雨停了…群裡在安排清理和雨後維修工作。
“救命!救命!救命!寶貝!”
“我死了…”
楊芳和餘量還在熱鬨的打遊戲,伴隨著嗓門一浪高過一浪,情緒逐漸高漲。我生怕下一秒杜工就要推門進來。
“小點聲音!”我說著指指隔壁辦公室。
…
吃完晚飯,餘量和楊芳準備去網吧,
“跟我一起去遊遊園子嘛?”我問周正,
“不去了。我要回宿舍休息了,我怕下雨。”周正說,
我倒是覺得下雨的園林彆具一番風味,加之從冇有過夜遊,我興致盎然,抵達藍天園,靜謐,十幾號人靜悄悄的在駐馬地等待。
院落大門上吊著紅燈籠,這倒不像是遊園,反而像是去朋友家做客,夜遊園林,彆樣的感覺,和白天確實不一樣,進入園林,首先有彈奏古樂的表演,其次戲曲等節目輪番上演,白天我是個客人,被“邀請”到園子裡賞景,而此刻,在院子裡的夜晚,我感覺自己是園林的主人。
我在後院的迴廊散步,端詳著木刻,人少,不像白天,走著都有可能人擠人,這裡竹影搖曳,我的影子和竹的影子並肩凝刻在畫窗上,崑曲我是不大聽得懂的,但樂曲的調和抑揚頓挫的吐音,卻同樣是極致的享受,這樣的節奏能撥動心絃,不靠任何外力,就能做到。
我隨著兩個遊人,一同看彆院中的石頭假山,風吹過樹冠,落下幾片葉子,大紅燈籠的墜須搖晃,一道道不同形狀的門勾勒出不一樣的夜景,美!
從藍天園出來後,我打車去湖濱的酒館,駐唱在昏黃燈光下唱著民謠,一杯威士忌足以享受歌曲和湖邊的涼風習習,絲毫冇有秋老虎的肆虐樣,遠處的湖邊長廊,零零散散幾個人的剪影落在那裡。
樂隊休息,我正好一杯飲完,時間恰到好處,屬於我的吧檯燈光昏暗,酒杯上印著光球閃爍的痕跡,身後是湖邊的光影,冰塊在杯中並未完全融化,靜靜的像冰山一樣,我用手一摸,冰冰涼的。
漫步湖邊,還未儘興,我又尋覓到一家清吧,在湖邊製高點的樓上,這類威士忌酒吧,一般環境舒適,像自家的書房,而調酒師都是認真的,很容易與顧客攀談,商業味很淡,酒味兒很足。
果然,不出所料,這裡很安靜,冇有人,五十層的高度把附近的一切儘收眼底,我點了份薯條,要了杯“古典”,大落地窗把樓下的街景框入畫卷,燈光稀疏的高樓中馬路的光非常耀眼,我的旁邊冇有醉酒的女學生閒談撒歡,也不會在下電梯時突入“羊先生”的樓層,雖然我期盼嗅著潮濕的空氣,我想與他交談,我心中就住著位羊先生,時不時在我微醺的時候,偷偷撬開我的思緒,回望過去,他坐在雪茄椅中,已等候我多時。
我把我的分身,蒸汽朋克倉鼠放在窗邊,他隨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我希望他記住,這隻屬於我的冇有人打擾的夜晚,從古典的園林,自然的湖濱到現代的百米高樓,不知道他有冇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或許他覺得人造燈源終究比不過天上懸著的月亮,我麵前酒桌上那儘力工作的燈,隻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有時候,當我們休息,或許需要這種微弱的光源指引我們的方向,而月亮呢?
等我踏上歸途,我仰頭看著月亮,千萬年前懸掛著的月亮,此刻在那兒,以後也將在那兒。
我坐在車裡,身體漾起暖意,頭腦清楚,但意識卻隨著揮發的酒精飄向空中,在一個人的夜,孤獨時不時變化成寂寞前來襲擾,轉念又想,如果有一個人在我身邊,或許我此刻的思緒就不在天上,而是被她拉回身邊呢。
如此說來,倒不如讓我的意識自由翺翔罷,試問這樣的機會,能有多少次呢?
這座城市的安逸在此刻顯露出來,我縱容著靈魂縱身一躍,分成數塊,棲息在城市街道中每一個寂靜角落,各自吮吸著這座古老而嶄新城市的汁液。
在距離工地有段路時,我下車,走在無人的街邊唱歌,風幫我把那些音符帶到很遠很遠,吹進有相同節奏的陌生人的耳朵裡。
回到宿舍,餘量在辦公室和女朋友吵架,兩個人相隔異地總是容易敏感。
周正已經睡下,鼾聲時不時傳來。
充盈著身體的暖意裹挾著我,召喚我的靈魂,我感到彙集的精神力充滿著無限可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當這無限的可能膨脹到無限大,我又發覺充斥宇宙的思緒卻失去“地上”的寄托,孤身一人站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之中,那前方的途徑蕩然無存。
我躺在床上,或許,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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