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燼歡相厭時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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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馬車一路疾行,將酒樓後的混亂與絕望徹底拋離。
車內,蘇沉魚裹緊墨雲歸那件帶著清冷鬆香的大氅,沉默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方纔的驚險彷彿一場幻夢,唯有頸間殘留的一絲冰冷觸感,證明著那不是幻覺。
蕭絕嘔血倒下的身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她強行壓下。
她閉上眼,不再去想。
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值得她再付出一絲一毫的心緒。
墨雲歸坐在她身側,同樣沉默。
他冇有追問細節,也冇有出言安慰。
隻是在她因馬車顛簸而微微晃動時,不動聲色地伸手,虛扶了一下她的肩臂。
無聲的守護,比任何言語都令人安心。
回到靖王府,一切如常,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
幾日後,朝中傳來旨意。
蕭絕因“行為失檢,有辱官箴,且久曠職守”,被革去所有軍職。
隻留了一個虛銜,責令其在府中閉門思過。
這道旨意下來得又快又狠,其中有多少是墨雲歸的手筆,無人得知。
隻知道曾經炙手可熱、少年得意的蕭大將軍,一夜之間,便徹底失勢,成了京中笑談。
蘇沉魚聽到這個訊息時,正在整理行裝。
她隻是動作微頓,隨即恢複了常態,將一件厚實的狐裘疊好放入箱中。
北境苦寒,她需得準備周全。
啟程的日子很快到來。
冇有盛大的送行,隻有幾輛看似普通卻極為堅固的馬車和一小隊精銳侍衛。
墨雲歸一貫不喜排場。
馬車駛出京城城門的那一刻,蘇沉魚忍不住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牆。
這座承載了她所有愛與痛、榮與辱的城池,終於被拋在了身後。
前路是未知的北境,是凜冽的風雪,卻也是新的開始。
她轉回頭,看向身旁閉目養神的墨雲歸。
他似乎感應到她的視線,睜開眼,目光沉靜地回望她。
“累了可以歇息,路途還長。”他道。
“嗯。”
蘇沉魚輕輕應了一聲,心底那最後一絲彷徨,似乎也悄然落定。
車隊一路向北,景色逐漸荒涼。
繁華城鎮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廣袤的原野、起伏的山巒,以及越來越凜冽的寒風。
越是靠近北境,氣氛便越是凝重。
時常能看到調動的軍隊,以及拖家帶口向南遷移的百姓。
戰爭的陰雲,已然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
約莫半月後,車隊終於抵達北境重鎮——朔州城。
城牆高聳,以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壘砌而成。
牆體上遍佈刀劈斧鑿和煙燻火燎的痕跡,透著蒼涼與肅殺。
城頭旌旗招展,士兵盔明甲亮,戒備森嚴。
墨雲歸的到來,讓整座城池彷彿瞬間有了主心骨。
守城將領早已率眾在城外迎接。
“恭迎王爺回城!”
墨雲歸微一頷首,並未多言,徑直入城。
蘇沉魚跟在他身後,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來的、好奇又剋製的目光。
她垂著眼,保持著從容的姿態。
王府坐落於朔州城中心,不如京城王府那般精巧奢華。
卻更加恢宏大氣,棱角分明,一如它的主人。
墨雲歸軍務繁忙,入府後便即刻前往帥府處理積壓事務。
蘇沉魚被管家引至一處僻靜院落安置。
院子不大,陳設簡單卻乾淨暖和,顯然是精心準備過的。
北境的生活,就此拉開序幕。
墨雲歸幾乎終日忙於軍務,甚少回府。
即便回來,也多是深夜,帶著一身風霜和疲憊。
蘇沉魚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小院裡,從不打擾他。
她學著適應北地乾燥寒冷的氣候,學著打理自己的生活。
偶爾,墨雲歸得空,會過來與她一同用膳。
兩人話都不多,多是沉默地用餐,偶爾交談幾句,也多是關於北境風物或是京城舊事,默契地避開某些人和某些話題。
這種相處模式,平淡卻莫名令人心安。
如同冰雪覆蓋下的土地,看似冰冷,內裡卻潛藏著不易察覺的暖意。
這日,蘇沉魚正在窗下看書,忽然聽到府外傳來一陣隱約的騷動,似乎有軍隊緊急調動的號令聲。
她心中微動,放下書卷。
傍晚時分,墨雲歸回來了,眉宇間帶著凝重。
“蠻夷部落大規模異動,前鋒已逼近百裡外的黑風隘口。”
他用膳時,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三日後,我需親率大軍前往迎敵。”
蘇沉魚執筷的手微微一僵。
儘管早有預料,心還是沉了一下。
北境的戰爭,遠比想象中來得更快,更急。
“王爺萬事小心。”
她輕聲道,發現自己能說的,似乎隻有這一句。
墨雲歸抬眸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嗯。府裡很安全,不必憂心。我會留下足夠人手護衛。”
接下來兩日,整個朔州城都瀰漫著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
一隊隊士兵開拔出城,糧草輜重源源不斷運往前方。
出發前夜,墨雲歸來到蘇沉魚院中。
他並未進屋,隻站在廊下。
月光灑落,在他肩頭鍍上一層清冷的銀輝。
“此去時日難料,”他看著院中積著薄雪的石燈,聲音平穩,“府中諸事,管家會打理。若有急事,可憑此令牌調動府衛,亦可直接去帥府尋副將周霆。”
他將一枚玄鐵令牌遞給她。
令牌觸手冰冷,上麵刻著一個遒勁的“靖”字。
蘇沉魚接過令牌,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觸感漸漸被捂暖。
這不僅是令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我等你凱旋。”
她抬起頭,望向他的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
墨雲歸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底似有微瀾掠過,最終歸於平靜。
他隻應了一個字:“好。”
翌日黎明,大軍開拔。
蘇沉魚站在府中最高的閣樓上。
望著墨雲歸一身玄甲,披著晨光,率領著黑壓壓的軍隊,如同鋼鐵洪流般駛出城門,逐漸消失在茫茫雪原儘頭。
寒風捲著雪沫,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她的心,也彷彿隨著那支軍隊,去往了遙遠而危險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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