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燼歡相厭時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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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再次緊閉。
父母絕望的哭喊漸漸遠了。
汙水冰冷刺骨,她卻覺不出痛了。
頂窗光線漸暗,複又漸明。
腳步聲又至。
鐵門打開,蕭絕站在光影裡,聲音疲啞:“挽月若死,我要蘇家陪葬。”
她緩緩抬頭,臉上水痕交錯,眼底卻乾涸得裂開。
“蕭絕,”她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記不記得,成婚那夜,你說過什麼。”
他身形微頓。
“你說,沉魚,此心同此命,絕不負卿。”
她慢慢扯起嘴角,那笑容比哭更駭人。
“你的心給了彆人,我的命,”她頓了頓,“也不要了。”
他眉心驟跳,心頭莫名一空,厲聲喝道:“休要胡言!交出解藥!”
“冇有解藥。”
她閉上眼,“或者,你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是錯在信你誓言,還是錯在當年冇死在那場邊關風雪裡,讓你遇見了她?”
他怔住,腦中閃過紛亂畫麵:邊關驛站她遞來那碗熱粥的笑臉,紅梅下她仰頭接雪的模樣,大婚夜她鳳冠霞帔,羞怯望他的眼神
心口驀地一刺。
“將軍!”侍衛狂奔而來,“柳姑娘嘔血了!”
蕭絕驟然回神,那點刺痛被恐慌碾碎。
他猛地揪起蘇沉魚:“最後一遍,解藥!”
她睜眼,看他良久,終於開口:
“東街,回春堂,李大夫。”
他一把甩開她,轉身疾走:“若救不回,你知道後果。”
水牢重歸死寂。
她聽著腳步聲遠去的方向,慢慢蜷縮起來,將臉埋入冰冷汙水中。
最後一次了,蕭絕。
父母已死,愛人已逝,她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蕭府之中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雪白的瓷瓶,從裡麵拿出一顆藥丸直接吞了下去。
父親在她成婚時留給她的假死藥
從今日開始,世間再無蘇沉魚。
次日黃昏。
將軍府燈火通明。
柳挽月劇毒得解,安穩睡去。
蕭絕步出寢室,揉著眉心,疲憊不堪。
管家悄步上前:“將軍,水牢那邊”
他動作一頓。
“還押著。”語氣冷硬。
管家遲疑:“夫人身子弱,恐受不住”
“她自找的。”
他拂袖,腦中卻閃過她昨日水中蒼白如紙的臉。
心緒不寧。
他踱至院中,忽見蘇沉魚的貼身丫鬟跪在院門處,哭得雙眼紅腫。
“求將軍開恩!夫人真的冇有下毒!那瓷瓶是舊的,早已不用了!柳姑娘回來時衣裙沾了城外紅泥,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啊!”
侍衛一腳踹倒她:“胡言亂語!”
蕭絕卻猛地停步:“城外紅泥?”
他記得,昨日找到挽月時,她聲稱被山匪擄至城外破廟,自行逃回。
可那破廟周圍,唯有黑土。
“將那丫鬟帶過來。”他聲音驟沉。
話音未落,一親兵狂奔入府,神色驚惶:“將軍!不好了!詔獄那邊傳來訊息,蘇家二老昨夜不堪受刑,雙雙歿了!”
蕭絕腦中轟然一聲,血色瞬間褪儘。
“你說什麼?!”
“昨夜人就冇了,剛、剛報上來”
他踉蹌一步,扶住廊柱。
昨夜
昨夜她還在水牢裡,問他記不記得成婚那夜的誓言。
“你的心給了彆人,我的命,也不要了。”
冰冷懼意猝然攥緊心臟。
他轉身瘋了一樣衝向水牢。
“開門!”
鐵門撞開,腥臭寒氣撲麵。
渾濁汙水淹冇至胸腹,她安靜地靠著石壁,頭無力垂著。
鐐銬邊緣,腕骨血肉模糊,凝著暗色的痂。
他衝過去,顫抖著手探她鼻息。
微弱的,一點熱氣。
“沉魚”他聲音發顫,去解那鐐銬,“醒醒,我帶你出去。”
冰冷鐵鏈哐當落地。
他將她抱起,輕得像一片枯葉。
她渾身滾燙,軟倒在他懷裡,毫無聲息。
“傳軍醫!快!”他嘶吼,抱著她衝向主院,腳步慌亂。
懷中人忽然極輕地動了一下。
他猛地停步,低頭看她。
她慢慢睜開眼,瞳孔渙散,冇有焦點。
“爹”唇瓣翕動,氣若遊絲,“娘冷”
他喉嚨堵塞,抱緊她:“很快就暖和了,沉魚,彆睡。”
她似乎認出了他,極緩地,扯出一個虛無的笑。
“解藥”她聲音細碎,“是假的”
他渾身一僵。
“東街冇有回春堂”她咳起來,血沫溢位唇角,“李大夫十年前就死了”
她看著他瞬間慘白的臉,眼中最後一點光湮滅。
“蕭絕”
“我們兩清了。”
頭一歪,徹底軟倒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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