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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緣之顏玉與韓琦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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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血色婚書

門板被踹得震天響。張屠戶的吼聲像炸雷,震得窗紙簌簌掉渣。顏玉抄起剪刀,後背抵著門,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

她死死盯著門縫裡那張橫肉亂顫的臉,右手卻不自覺地摸向腰間

——

半塊溫潤的玉佩被指節攥得泛白,三年前那個雪夜,韓琦就是攥著這半塊玉,說等他金榜題名便回來娶她。

院中老槐樹的影子斜斜地爬進來,像隻枯瘦的手,死死掐住西廂房的窗欞。顏玉喘著粗氣,聽見張屠戶在門外罵罵咧咧:

小寡婦彆給臉不要臉!你男人死了三年,老孃們家守著這破院子給誰看今兒個要麼乖乖跟我走,要麼我拆了你這破屋!

狗東西!

顏玉咬碎了牙,唾沫星子濺在門閂上,三年了,那書生的影子還在眼前晃,可你這醃臢貨的唾沫星子都噴到臉上了!真當老孃好欺負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剪刀尖在昏暗中閃著寒光,映出她眼底的紅血絲。她想起韓琦臨走時的模樣,青布長衫,摺扇輕搖,咳嗽聲都帶著書卷氣。

可現在,那咳嗽聲竟真的從院外飄了進來

——

熟悉得讓她心口一窒。

是他嗎

顏玉猛地抬頭,視線越過門閂望向院外。就在這時,頭頂傳來

哢嚓

一聲裂響,張屠戶那柄劈過無數牲畜的鬼頭刀,正帶著風聲,狠狠劈向腐朽的門閂。

木屑飛濺中,她看見刀光裡自己慘白的臉,和門外那個越來越近的、熟悉又陌生的咳嗽聲。

2

廟會碎玉

潮濕的黴味如同狡黠的幽靈,從柴房那飽經風霜的木縫中一絲絲、一縷縷地滲進來。這股氣味濃烈而頑固,彷彿在訴說著歲月對這破舊空間的侵蝕。

它混著牆角蛛網的塵埃氣息,那塵埃像是無數細小的顆粒,在歲月的沉澱下凝結成一種陳舊的質感。

每當微風輕輕拂過,塵埃便會如煙霧般輕輕飄動,帶著一種腐朽的味道,與潮濕的黴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氣息。

這混合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枷鎖,將顏玉的意識緊緊地困在現實的泥沼裡。她的眼神空洞而迷離,彷彿置身於一個無儘的黑暗深淵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無力地蜷縮在草垛上,草垛散發著淡淡的乾草香氣,但這點微弱的香氣在這潮濕黴味的侵襲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襟內半塊溫潤的玉佩。那玉佩曾經是完整的,散發著柔和而純淨的光澤,是父親送給她的珍貴禮物。

然而,三年前的一場變故,讓玉佩在她的手中驟然崩裂。斷裂處的棱角原本尖銳而鋒利,如同她當時破碎的心,但隨著三年時光的悄然流逝,那棱角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滑。

如今,玉佩的斷口處呈現出一種溫潤的弧度,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無情和生命的堅韌。

儘管如此,當她的手指輕輕劃過玉佩時,仍然能清晰地觸摸到當年驟然崩裂的痕跡。那痕跡如同歲月的傷疤,深深地烙印在玉佩之上,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裡。

就在指尖劃過玉質的冰涼時,一股突兀的甜香毫無預兆地闖入鼻腔。那甜香濃鬱而醇厚,是糖炒栗子混著焦糖的暖甜。那股香氣彷彿有著神奇的魔力,像一把鑰匙,猝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記憶的洪流如決堤的江河,洶湧澎湃地朝著顏玉湧來。

她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秋天。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街邊的糖炒栗子攤前,熱氣騰騰,瀰漫著一股誘人的香氣。

父親牽著她的手,微笑著站在攤前,溫和地說:囡囡,想吃糖炒栗子嗎她興奮地點點頭,眼睛裡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父親買了一包熱乎乎的糖炒栗子遞給她,她迫不及待地剝開一顆放入口中,那香甜軟糯的口感瞬間在舌尖散開,混合著焦糖的暖甜,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和滿足。

那一刻,父親的笑容、溫暖的陽光和糖炒栗子的香氣,構成了她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麵。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命運的齒輪無情地轉動,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打破了這份寧靜和幸福。父親在她的眼前倒下,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她驚恐地呼喊著,試圖喚醒父親,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從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崩塌了,如同那塊玉佩一樣,徹底破碎。

如今,這股熟悉的甜香再次將她帶回到那個痛苦的回憶中。她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雙眼,滴落在衣襟上。她緊緊地握著玉佩,彷彿想要抓住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

可是,現實卻是如此殘酷,她隻能在這潮濕的柴房裡,在這無儘的黑暗中,獨自品嚐著失去親人的痛苦和孤獨。

三年前的上元廟會,青石板路被遊人踩得發燙。顏玉攥著剛買的糖炒栗子,就看見街口圍了一圈人。

人群中央,穿錦緞的富家子弟正用腳碾著一個孩童的手,地上的陶罐碎成幾片,一隻烏黑的蛐蛐在碎石間驚慌亂竄。

這蟲兒敢咬小爺的手,就得拿命賠!

子弟身邊的惡奴跟著起鬨,孩童的哭聲被淹冇在喧鬨裡。

顏玉撥開人群時,栗子還揣在袖中溫熱。她冇說話,隻從腰間解下玉佩拍在石桌上:

這蟲我替他賭了。你的蛐蛐若能贏我這隻,玉佩歸你;輸了,給這孩子磕三個頭。

那玉佩是母親留下的遺物,通透的羊脂白裡嵌著一抹淺碧,在廟會燈火下泛著柔光。富家子弟見玉成色不凡,當即應下賭局。

就在兩隻蛐蛐即將相鬥時,一個穿青布長衫的身影突然擠進來,拱手作揖道:諸位,以強淩弱非君子所為,不如......

話音未落就被惡奴推搡在地。

顏玉回頭,看見那書生模樣的少年正掙紮著爬起,髮髻散了也顧不上整理,還要上前理論。她又氣又笑,一把將人拉到身後:酸秀才,手無縛雞之力還想當英雄

少年正是韓琦,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一襲青衫在風中輕輕飄動。此時,他正站在鬥蛐蛐的場地邊,一臉淡定地拍著衣袖上的塵土,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回懟道:匹夫之勇不如智取。他的聲音清朗而堅定,透著一股自信與從容。

說話間,他的目光已經緊緊地鎖定在場地中央的兩隻蛐蛐身上。富家子弟的那隻蛐蛐,體型頗為壯碩,渾身墨綠,猶如披著一身精緻的鎧甲,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澤。

它的頭顱高昂,兩隻觸角不停地晃動著,彷彿在向對手示威。然而,仔細觀察之下,卻能發現它的尾須有些散亂,像是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後還未曾整理,顯然是久鬥疲憊,體力已經消耗了不少。

而顏玉的那隻蛐蛐,雖然體型較小,但卻有著一種彆樣的靈動與矯健。它的身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的黑色,如同黑夜中的幽靈,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它的腿足粗壯有力,每一根腿毛都像是精心梳理過一般,整齊而密集,彷彿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再看它的翅膀,色澤油亮,猶如塗上了一層晶瑩的油脂,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隱隱還能聽到翅膀振動時發出的輕微嗡嗡聲,彷彿在積蓄著爆發的力量。

韓琦微微眯起雙眼,低聲向顏玉說道:引它繞盆三圈,待對方力竭再攻其左翼。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顏玉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讚許,顯然對韓琦的判斷十分信服。他毫不猶豫地接過韓琦遞過來的草杆,輕輕地將自家蛐蛐引向場地中央。

顏玉操控著草杆,手法嫻熟而輕柔,就像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他的蛐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圖,立刻抖擻精神,沿著盆壁緩緩地遊走起來。

富家子弟的那隻蛐蛐一開始還顯得有些猶豫,但很快就發現了對手的意圖,隨即憤怒地追了上去。

兩隻蛐蛐在盆中追逐起來,一圈又一圈。富家子弟的蛐蛐雖然體型龐大,但在連續的追逐下,也逐漸顯露出了疲態。

它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原本高昂的頭顱也漸漸低了下去。

而顏玉的蛐蛐卻依舊保持著高昂的鬥誌,它的腿足有力地蹬著地麵,翅膀微微振動,速度絲毫不減。

果然,不過片刻,富家子弟的蛐蛐便徹底失去了耐心,開始焦躁亂竄。它四處亂撞,彷彿失去了方向,再也找不到對手的蹤跡。

而顏玉的蛐蛐則趁機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張開鋒利的牙齒,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脖頸。隻聽哢嚓一聲,富家子弟的蛐蛐掙紮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顏玉滿意地笑了笑,轉頭看向韓琦,眼中滿是欽佩之色。韓琦也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周圍的觀眾見狀,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紛紛為顏玉和他的蛐蛐喝彩。

圍觀人群爆發出喝彩,富家子弟臉色鐵青,卻隻能認賭服輸。顏玉抓起玉佩就要走,卻被對方突然撞過來的手肘擊中手腕,玉佩

哐當

落地,裂成兩半。

混亂中,韓琦撿起半塊塞給她,自己攥著另一半:以此為憑,改日定當賠還完整......

話音在四散的人潮中變得模糊,顏玉隻記得他手心的汗濕,和那半塊玉佩邊緣硌出的痛感。

柴房的黴味再次湧來,將糖炒栗子的香氣驅散得無影無蹤。顏玉睜開眼,草垛上的稻草紮得她後頸發癢。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半塊玉佩,韓琦那句

匹夫之勇不如智取

彷彿還在耳邊,隻是此刻聽來,卻帶著幾分諷刺

——

若真能智取,她又怎會落得被囚柴房的境地

手指在草垛下摸索時,觸到一個硬紙團。顏玉將其展開,是一封被撕開的信,信紙邊緣泛黃,墨跡卻仍清晰。

信的內容已被撕去大半,隻剩右下角一個殘缺的





——

那是韓琦獨有的寫法,豎鉤收筆時帶著一個極細微的彎鉤,像他說話時總愛微微揚起的下巴。

信紙的邊緣還沾著些許泥土,那泥土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褐色,彷彿帶著窗外世界的塵埃與滄桑。它星星點點地附著在信紙的邊緣,像是被不經意間塗抹上去的,又似乎是從窗外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扔進來的。顏玉輕輕拿起這封信,指尖觸碰到信紙的瞬間,那微微的粗糙感讓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她緩緩地將殘信湊近油燈,油燈散發著柔和而溫暖的光芒,在這昏黃的燈光下,信紙上的字跡逐漸清晰起來。

那熟悉的字體,一筆一劃都彷彿帶著韓琦獨有的氣息。當目光落在那個琦字上時,顏玉的心猛地一顫。

隻見那琦字的墨跡微微暈開,就像一滴懸而未落的淚,凝固在了紙張之上。

那暈開的墨痕,像是承載著無儘的思念與遺憾,又像是時間留下的無情印記,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顏玉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那些與韓琦有關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突然想起了韓琦當年撿起半塊玉佩時的情景。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微風輕輕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韓琦的目光落在那半塊玉佩上,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當他緩緩地伸出指尖,輕輕劃過斷裂處的那一刻,他的動作是那麼的猶豫,彷彿在觸摸著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又彷彿在觸碰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時,他是否就已預料到,他們的緣分,會和這玉佩一樣,終究難成完璧顏玉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惆悵。她不明白,命運為何如此捉弄人,讓他們相遇、相知,卻又讓他們無法走到最後。

那半塊玉佩,就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見證了他們的愛情,也見證了他們的無奈。

顏玉輕輕歎了口氣,將信紙重新放回桌上。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暈開的琦字上,淚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無論時光如何流轉,韓琦的身影都將永遠留在她的心中。而這份未了的緣分,也將成為她心中永遠的痛,伴隨著她走過未來的歲月。

夜色漸深,柴房外的梆子聲敲了三下。顏玉將半塊玉佩與殘信一同揣進衣襟,冰涼的玉質貼著溫熱的信紙,恍若兩個時空在此刻重疊。

她不知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也不知道韓琦如今身在何處,但那殘缺的



字,卻像一個無聲的承諾,在黑暗中透出微光。

3

官道白骨

破廟的殘垣在朔風中發出嗚咽,韓琦蜷縮在草堆裡,高燒讓意識在混沌與清明間反覆拉扯。

他乾裂的嘴唇翕動著,斷續的囈語從喉間溢位:阿玉,等我……

這聲輕喚像根細針,刺破了現實的寒霧

——

凍裂的手指仍死死攥著那本磨舊的《論語》,暗紅的血漬已將

士不可以不弘毅

那頁與掌心粘成一體,墨跡在血水中暈染開來,宛如一幅殘缺的命運圖騰。

帶病趕路的五日裡,他靠著這股執念支撐,卻終究在距官道十裡處栽倒在這座荒廟中。

突然,破廟外傳來馬蹄踏碎枯枝的脆響,緊接著是利刃出鞘的寒光。

韓琦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翻滾進更深的草垛,驚起的寒鴉撲棱著翅膀沖天而去,在鉛灰色天幕上劃出淩亂的弧線。

刀光劈麵而來。

他甚至能聞到刀鋒上鐵鏽與血腥混合的氣息,身體卻比思維更快做出反應

——

蜷縮、屏息,看著那道銀光擦著鼻尖釘進身後的立柱。

下一秒,破空聲銳不可當。

韓琦隻覺耳畔一陣疾風掠過,轉頭便見一支羽箭精準地釘進山匪咽喉,箭尾的鵰翎還在微微震顫。

山匪的屍體轟然倒地時,一個玄衣男子從橫梁上躍下,腰間箭囊尚餘半袋箭矢,麵容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唯有眼神冷得像臘月寒冰。

為何追殺你

韓琦咳著血沫問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疼痛。

他扶著立柱勉強站起,書生特有的執拗讓他無法對救命恩人視而不見。

玄衣男子

——

後來韓琦才知他名喚沈硯

——

用靴尖踢開山匪腰間的腰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官場路,就是白骨堆。你說為何

這句話像冰錐刺進韓琦心口。他望向廟外延伸的官道,暮色中的枯樹立在路邊,光禿禿的枝椏在風中搖晃,真如吊死鬼伸出的手臂,正將過往行旅拖入無形的深淵。

那些曾在聖賢書中讀到的

致君堯舜上

的理想,此刻在這荒郊野嶺間,竟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沈硯的目光忽然落在韓琦的包袱上。

那半塊羊脂玉佩從布縫中露出一角,溫潤的玉質在昏暗中仍泛著微光

——

那是阿玉臨彆時相贈,說是家傳之物,能

護你平安。

就在韓琦以為對話已儘時,沈硯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讓他吃痛皺眉。

沈硯的指尖點向那半塊玉佩,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驚雷:這東西,在京城能要你命。



寒風從破廟的窟窿灌進來,捲起地上的紙錢打著旋兒飛舞。

韓琦看著沈硯眼中不加掩飾的警告,再低頭看向那半塊玉佩,突然明白:他踏上的這條官道,或許從一開始,就鋪滿了比山匪更致命的陷阱。

4

繡針藏鋒

顏玉對鏡梳妝的姿態,是她與張屠戶周旋的偽裝。

銅鏡裡映出的不僅是描紅的眉梢與點朱的唇,更是一場以日常為幕布的智鬥

——

她需在每日

待嫁

的溫順表象下,完成對命運的隱秘反抗。

當張屠戶派來的眼線透過窗欞縫隙窺視時,她正將繡花針在指間轉得飛快,銀線穿過紅綢嫁衣的聲響,與窗外市井的喧囂巧妙融合,成為掩蓋真實意圖的保護色。

這枚在尋常繡娘手中僅能勾勒花鳥的鋼針,此刻被她轉化為最鋒利的反抗工具:銀線在嫁衣內襯遊走,暗紋



字的每一筆都凝聚著對自由的渴求,針腳細密如密碼,唯有真正關切她處境之人才能破譯。

內心的矛盾在穿針引線間反覆拉扯。

繡莊學徒阿桂那句韓琦中了舉就該忘了窮酸舊識的閒談,像根淬了毒的刺,總在她專注刺繡時突然紮進心口。

三年前那個雪夜,韓琦握著她的手說此去京城若得功名,必八抬大轎娶你過門的誓言尚在耳畔,可如今捷報杳無,張屠戶的婚期卻步步緊逼。

這種等待中的自我懷疑,讓她在繡救字第三筆時突然停頓——若韓琦真如阿桂所言那般飛黃騰達忘故交,這滿衣暗紋豈不成了徒勞的笑話

市井生存的智慧,在她對局勢的判斷中顯露無遺。

師爺那老狐狸,收了張屠戶的銀子就睜隻眼閉隻眼,當老孃是麪糰捏的

這句帶著粗糲氣的自語,既是對官場黑暗的嘲諷,也是對自身處境的清醒認知。她深知在無權無勢的底層,硬碰硬隻會落得更慘的下場,唯有將鋒芒藏於繡針,將反抗織進嫁衣,才能在絕境中為自己保留一線生機。

燭火在此時突然搖曳,將嫁衣照得通紅,那抹刺目的紅色不再是喜慶的象征,反倒像潑了一地的血,映照著她隨時可能傾覆的命運。

最意想不到的時刻降臨。

阿桂撞開房門時帶起的風,掀動了嫁衣的衣角,也吹散了滿室凝重的空氣。

顏姐姐!京城來的捷報!韓公子...

韓琦公子高中新科探花了!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手中那張燙金的捷報在燭火下泛著微光。顏玉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劇烈

——

不是狂喜的尖叫,也不是激動的落淚,而是指間的繡花針突然失控,深深刺破了食指。

血珠沁出的瞬間,她望著嫁衣上未完成的



字,突然分不清這疼痛是來自指尖的傷口,還是積壓三年的恐懼與希望在這一刻的劇烈碰撞。

銀線仍纏繞在針尾,而命運的絲線,已在捷報展開的刹那,悄然轉向了未知的方向。

5

考場鬼火

嘉祐二年的貢院深夜,燭火在青銅燈台上明明滅滅。

韓琦正謄寫策論的筆尖突然頓住

——

鄰座考生趙生的袖口在俯身時不慎滑落,半截泛黃的麻紙從束袖中露出一角。

恰在此時,燭芯突然劈啪一聲爆響,橘紅色火光瞬間照亮紙麵,韓琦瞳孔驟縮:那上麵用小楷寫就的

論取士之要

五字,竟與今日策論考題分毫不差。

韓琦的指尖在硯台上洇開墨漬。十年寒窗,從蜀地鄉野到汴京貢院,二十卷聖賢書翻得邊角起毛,難道要成彆人舞弊棋局裡任人擺佈的死子他攥緊狼毫,筆桿在掌心壓出四道白痕。

蠢貨!

斜前方的沈硯突然轉頭,墨色襴衫掃過韓琦案幾,現在聲張,主考隻會說你誣告同窗,連你我都要被拖去大理寺對質。

沈硯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墳頭飄過的鬼語,趙生是樞密院都承旨的表侄,你想拿功名換一場牢獄之災

讀書人豈能同流合汙

韓琦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在死寂的考棚裡格外清晰。

貢院的夜靜得像座巨大的墳場,三百六十間號房如棺材般排列,隻有此起彼伏的筆尖劃過紙頁聲,沙沙作響,彷彿無數鬼爪子在撓著棺材板。

遠處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梆子聲在青磚牆上撞出空洞的迴響,驚得簷角鐵馬發出細碎的顫音。

交卷時辰將至,韓琦將半塊龍紋玉佩悄悄壓在試卷右下角。這是父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遺物,據說與朝中某位重臣所持的半塊能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

他起身時,正撞見主考官李迪站在廊下,渾濁的目光越過眾考生的頭頂,直直盯著他的腰側——那裡本該懸著玉佩的位置,此刻隻剩一截空蕩蕩的紅繩在夜風中微晃。

6

空信三年

殘陽如血,映照著繡莊廢墟中那抹單薄的身影。顏玉跪在焦黑的木梁間,指尖輕觸一堆蜷曲的黑色紙燼

——

那曾是她三年來賴以支撐的念想。

信紙已燒成脆弱的黑蝴蝶,稍一碰觸便簌簌碎裂,唯有

阿玉親啟

四個字的輪廓尚在,邊緣還粘著未熄的火星,燙得她指腹生疼,卻遠不及心口的灼痛。

三年間的三次崩塌在她腦海中次第上演:第一次聽說他病死在路上,我不信——那時她砸了報信人的茶碗,堅信韓琦會如信中所言春闈後必策馬歸鄉;

第二次說他被山匪砍了頭,我還不信——她甚至提著菜刀闖進縣衙,逼得縣太爺賭咒發誓定會徹查;

可這把火,連繡莊的招牌都燒冇了...

當烈焰吞噬那塊玉琦繡莊的鎏金匾額時,她攥著最後半封信的手終於開始顫抖。

廢墟旁的銅鏡蒙著灰,卻仍映出她刻意練習的溫順笑容。曾經敢在市集與潑皮爭長短的潑辣性子,如今藏進了眼角細紋裡

——

那細紋深處,藏著比繡針更鋒利的警覺。

她每日對著鏡子調整嘴角弧度,直到那抹笑能騙過所有窺探者,卻騙不過鏡中自己眼底的寒光。

院中的老槐樹成了她心境的沉默見證者。

去年冬天,它枯了半邊枝椏,如同她聽聞

死訊

時冰封的心;今年開春,斷枝處竟冒出幾點嫩綠新芽,讓她在某個深夜突然坐起

——

若韓琦真的不在了,這場大火為何偏偏燒得如此蹊蹺

三日後的寅時,她撬開了師爺書房的暗格。積灰的木匣裡,一封未被燒燬的信靜靜躺著。

信封上

金榜題名

四個朱字刺得她眼痛,那是她曾無數次幻想過的場景。

指尖撫過紙麵,忽然觸到凹凸不平的痕跡

——

以米湯調墨寫就的小字在燭火下漸漸顯形:速逃,京城有詐。黑蝴蝶的灰燼還在風中飄散,而這八個字,讓廢墟之上的新芽,終於有了紮根的方向。

7

官場棋局

公堂之上,檀香與塵埃在光束中翻騰,梁上懸著的

明鏡高懸

匾額被正午陽光切割出詭異的陰影

——明

字中央那道斜斜的黑影,恰似一隻沉默的眼睛,冷冷注視著堂下這場命運的對峙。

當衙役粗暴地將囚犯押上堂時,韓琦握著驚堂木的手指突然收緊,指節泛白如霜。

那是顏玉。

她的髮髻被剃得極短,露出光潔的額頭,一身囚服寬大得晃盪,活像個落魄的小廝。

可當她微微抬頭時,那雙眼睛卻亮得讓韓琦幾乎睜不開眼

——瞳仁裡跳動著未熄的火焰,火焰外層卻裹著一層千年不化的寒冰,既像在燃燒自己,又像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凍裂。

三年不見,她從江南水榭裡撫琴的閨秀,變成了階下囚,可那雙眼眸裡的執拗,分毫未減。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犯案

韓琦的聲音比他想象中更沙啞,驚堂木在案上遲遲未落下。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耳膜,像擂鼓般響亮:這一拍下去,是按律判她‘女子扮男裝,欺瞞朝廷’的欺君之罪,還是承認那個在蘇州廟會為我折過杏花的‘阿玉’

案牘上的卷宗明明寫著

顏氏,偽造身份考取功名,可他卻看見她腰間隱約露出的半塊青雀玉佩

——

那是當年他親手繫上去的。

韓大人好威風。

顏玉突然笑了,笑聲像碎冰撞在石階上,三年不見,連老相識都不認了

她刻意加重了

老相識

三個字,尾音勾著,像根針直刺韓琦的耳膜。

韓琦猛地攥緊驚堂木,硬木的棱角嵌進掌心,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硃紅的案麵上,暈開小小的紅梅。

他想說

本官不認識你,喉間卻像堵著滾燙的烙鐵。公堂兩側的衙役屏息而立,匾額上的

眼睛

似乎眨了一下,將他的猶豫照得無處遁形。

就在這時,一陣腥甜猛地衝上喉頭。

韓琦捂住嘴,黑色的血從指縫湧出,濺在卷宗的

欺君

二字上。他踉蹌著想要支撐身體,卻聽見顏玉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喊出那句被歲月塵封的密語:

青雀銜枝,玉佩當歸。

那是景祐三年上元節,他們在蘇州玄妙觀的燈謎下,用半塊玉佩和這句暗語定下的盟約。

韓琦的視線驟然模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彷彿看見當年那個穿杏色襦裙的少女,正踮腳為他折下枝頭最豔的杏花。

黑血在公案上蜿蜒,像一條絕望的墨色小蛇,最終爬向那半塊從顏玉囚服中滑落的青雀玉佩

——

兩截玉佩的斷口,在陽光下恰好拚出完整的雀鳥銜枝圖案。

8

毒墨穿腸

瓦片踩得咯吱響。她像隻狸貓,貼著牆根滑到西窗下。屋裡傳來咳嗽聲,一聲比一聲低,像要把肺咳出來。

窗紙上映出的身影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顏玉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

——

三年未見,韓琦竟憔悴至此。

他瘦得脫了形,可那雙眼睛還是黏人,一看就讓人心頭髮緊——恨的是他,疼的也是他。

當年父親猝然離世,韓琦作為主審官卻以暴病身亡結案,這三年來她隱姓埋名,苦練武藝,為的就是今日討個說法。

可此刻見他咳得撕心裂肺,胸腔裡翻湧的恨意竟摻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吱呀

一聲,窗閂被她悄無聲息撥開。

韓琦猛地抬頭,原本渾濁的眼睛驟然清亮,隨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淹冇。

顏玉翻身落地,手中瓷瓶帶著破空聲砸向他胸口:喝啊!喝了這解藥,繼續當你的官老爺去!

瓷瓶碎裂在青磚地上,黑色藥汁濺開如墨。韓琦卻不顧咳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你爹的死,和李大人有關。

顏玉渾身一震,甩開他的手後退半步。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亮韓琦嘴角蜿蜒的血跡

——

他竟咳著血笑起來,那抹猩紅蹭在她手背上,像極了那年上元節她偷偷簪在發間的紅梅,隻是此刻紅得淒厲,紅得絕望。

奉旨捉拿叛賊韓琦,窩藏者同罪!

門外突然炸響的吼聲撕破了短暫的死寂,伴隨著鐵鏈拖地的嘩啦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顏玉猛地轉頭,隻見院牆外已被密密麻麻的衙役圍住,火把的光映在李大人陰鷙的臉上,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

9

歸途絕殺

雪下得像要埋人,破廟的門被風颳得哐哐響,神像的臉在火光裡忽明忽暗,像在冷笑。

這絕境般的氛圍中,刺殺猝然爆發。

顏玉的繡花針比匕首更快,銀線穿梭間已精準紮穿殺手的手腕,迫使對方兵器脫手;韓琦則咳著血,將懷中《論語》緊捲成棒,趁另一追兵不備,以書卷擊其膝彎,順勢用儘全力敲向其後頸,追兵悶哼一聲倒地暈厥。動作間的反差尤為鮮明

——

一文一武,一疾一穩,卻同樣致命。

此時,顏玉心中驟然浮現:那孩子的眼睛和當年一樣亮,可刀上的血已經結冰了——我們救了他,他卻要來殺我們。

這無聲的獨白,揭示了救助與背叛的殘酷交織。

墨影原本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冰冷而銳利,猶如出鞘的利刃,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目標——顏玉。

顏玉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姿婀娜,卻不知危險已經悄然臨近。

當墨影的目光不經意間瞥見顏玉腰間的半塊玉佩時,他的身體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停住了。

那半塊玉佩在顏玉腰間微微晃動,反射著微弱的光線,卻如同一道閃電,狠狠地擊中了墨影的心。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的鋼刀,原本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寒光,此時卻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哐噹一聲掉落在了地上。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脆,彷彿是命運敲響的警鐘。

墨影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你...

當年給我糖吃的姐姐

他的腦海中瞬間被過往的溫情記憶填滿。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小小的墨影穿著破舊的衣衫,在街頭饑寒交迫地流浪。他躲在角落裡,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墨影抬起頭,看到了顏玉。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憫和關愛,手中還拿著一塊糖,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顏玉將糖遞給墨影,溫柔地笑著說:吃吧,吃了就不餓了。墨影接過糖,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和關懷。

然而,此刻的現實卻如此殘酷。墨影身處黑暗的殺手組織,被無儘的仇恨和**所驅使,執行著一次次血腥的刺殺任務。

他早已忘記了曾經的溫暖,心中隻剩下無儘的黑暗和冰冷。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曾經給他糖吃的姐姐,竟然成為了他的刺殺目標。

過往的溫情記憶與此刻的血腥追殺形成了劇烈的碰撞,彷彿兩股強大的力量在墨影的內心深處撕扯著。他感到一陣劇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中崩塌了。

這場刺殺的意義瞬間扭曲,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是繼續執行任務,背叛自己的良心還是放下屠刀,與過去的溫暖重逢

墨影的內心陷入了極度的掙紮之中,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手中的鋼刀掉落在地,彷彿是他與過去決裂的象征。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矛盾和痛苦,彷彿在經曆著一場靈魂的煎熬。

三人在破廟中陷入詭異的對峙:韓琦扶著牆壁喘息,顏玉緊握繡花針戒備,墨影呆立原地。

此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風雪中,一個陰冷的聲音穿透夜幕:韓琦,把玉佩交出來,饒你和那丫頭不死!

——

正是李大人的聲音。危機並未解除,反而以更凶險的形式籠罩下來。

10

玉佩合璧

韓琦指尖微顫,將懷中兩塊碎裂的玉佩緩緩拚合。半塊龍紋盤踞,半塊鳳紋舒展,當斷裂的邊緣嚴絲合縫地嵌合時,龍睛與鳳眼的凹陷處竟浮現出細密的刻字

——嘉靖三年,科場舞弊。

這行小字如淬毒的針,刺破了三年來的隱忍與等待,也將兩人的命運牢牢釘在了曆史的褶皺裡。

韓琦望著合璧的玉佩,心中五味雜陳。

十年寒窗苦讀,換來功名成空;三年蟄伏等待,終要踏上亡命之路。

可當目光掠過身旁的顏玉,那份不甘與憤懣竟奇異地消融了——隻要她在身邊,這人間就不算太苦。

我乃朝廷命官!

李大人被按在地上,仍嘶吼著最後的體麵。

顏玉上前一步,啐出的話語如冰錐般鋒利:狗屁命官,不過是條吸人血的蛆!

話音未落,韓府後院已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勢凶猛得如同被激怒的巨獸,張牙舞爪地吞噬著一切。

火光沖天而起,將半邊天幕染成猩紅,彷彿一幅被鮮血浸染的畫卷在夜空中徐徐展開。火焰舔舐著周圍的建築和樹木,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訴。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它們像是來自遙遠天際的精靈,本應給大地帶來寧靜與祥和。然而,在這熊熊烈火麵前,雪花卻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

它們紛紛揚揚地落入火中,瞬間便被高溫吞噬,發出滋滋的聲響,彷彿在熬煮一鍋翻騰著權謀與血淚的亂世濃湯。那滋滋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迴盪,讓人不寒而栗,彷彿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韓琦和顏玉牽著馬,緩緩走出城門。城門外,寒風凜冽,吹得兩人的衣袂獵獵作響。他們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獨和堅定。顏玉微微抬頭,望著那熊熊燃燒的韓府,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惋惜,有不捨,但更多的是堅定。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欽差尖利的喊聲:韓琦接旨

——

聖上召你回京,官複原職!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迴盪,顯得格外刺耳。顏玉猛地勒住馬韁,身體微微一顫。她轉頭看向韓琦,隻見韓琦的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訝和疑惑。

韓琦緩緩轉身,目光中帶著一絲凝重。他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旨意,必定隱藏著無數的陰謀與算計。

但此刻,他冇有時間去多想,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麵對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四目相對間,兩人竟同時笑了。那笑容中,有對彼此的信任和理解,也有對未來的堅定和期待。他們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隻要他們攜手同行,就一定能夠戰勝一切。這一笑,彷彿是一種無聲的承諾,讓他們的心更加緊密地連在了一起。

韓琦輕輕拍了拍顏玉的手,說道:走吧,不管前方有什麼在等著我們,我們都一起麵對。顏玉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翻身上了馬背,與韓琦並肩而行,向著未知的前方走去。

那笑容裡,有劫後餘生的甘甜,有對彼此的信賴,卻也藏著對前路未卜的澀意

——

是重返樊籠,還是繼續逃亡風雪瀰漫中,他們的身影定格成一個懸而未決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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