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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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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3

聘雁

枕邊呼吸聲綿長,
裴照野這一晚的夢卻不平靜。

他先是夢到了自己在山坡上遊獵,卻不獵鹿、麝、獐之類的獵物,隻策馬追逐在一群羊後麵,要殺來做羊腸衣。

但很快,
山坡荒原變幻成了林間官道。

馬蹄踏著泥塵,
街上人潮擁擠,
他穿過雒陽城的春草,下馬,
見一隊婚嫁儀仗浩浩蕩蕩穿過長街。

他問前來接應他的人:

“這麼大的陣勢,
什麼人出嫁?”

那人道:“自然是陛下最為寵愛的清河公主,
聽聞公主敏而好學,
性情溫和,
更有玉軟花柔之貌,
南雍女子,
無人出其右……”

眾人望著步攆輕紗後的公主,裴照野望著高頭大馬上的年輕駙馬。

瀟瀟君子,如圭如璋。

縱然平日在家族重擔,
父親約束之下,裝做一副早熟老成的模樣,此刻卻顯出少年意氣。

婚服鮮紅,
公主為妻,
王孫公子風流當如是。

“胤之兄不必羨豔,”身旁人拍了怕他,“你萬中挑一,舉孝廉入雒陽,三日後殿試表現得好,亦可直入青雲。”

他道:“若要比肩覃氏嫡長公子,
當如何?”

那人笑:“跟他比?至少也得列九卿,不,他升得定然比你更快,要想跟他和他背後的覃氏比肩,起碼……也得位列三公!”

他點點頭,擦肩而過時,赤色紗幔被風吹動,他朝影影綽綽的倩影掠去一眼。

他道:“那便位列三公。”

他說得輕描淡寫,引來身旁人善意輕笑。

裴照野在身臨其境的夢中,每一步都走得滿腔殺意翻湧。

覃——珣——

他要殺了他!

他一定要殺了他!!!

這到底是夢中的自己還是現世的自己所想,裴照野分不清。

他猜到驪珠或許與覃珣成過婚,但驪珠對覃珣並無什麼情意,不過是時勢所迫的政治婚姻而已。

但卻不該讓他親眼看到這一幕。

他豈能心平氣和地看著驪珠嫁給旁人?

夢中畫麵還在延伸。

他看著自己入雒陽,三日後,入宮城,穿過長長宮道。

卻沒有見到那位明昭帝,來考察新進儒生的是丞相薛允和尚書令覃敬。

待考察結束後,覃敬讓人在宮城外叫住他。

“裴從祿的兒子,如今都長這麼大了……你家世不顯,又無良師,學識平平,為官之路是會艱難些,若有難處,可來尋我,切莫學你父親行事,在雒陽惹些禍端,明白嗎?”

……覃敬沒有認出他來。

他做出一副欣喜難抑的模樣,恭敬道謝,卻在轉身時眼底流露譏諷笑意。

父欲殺子,此刻兒子就在父親眼前,他卻認不出。

他往前走,身後的馬車飄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按規矩,公主入府三日就要帶著駙馬,一道搬進公主府,可薛夫人咬死了不準公子搬,正在府內鬨呢,老爺快回去勸勸吧!”

他站在馳道一旁,看著馬車漸遠,宮道漸漸坍塌成黑暗。

裴照野霍然睜開眼。

他喘著粗.氣,掌心撫著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分不清這裡到底是雒陽還是彆的地方。

幾聲鳥叫,天矇矇亮,帳外有夥夫架鍋生火。

……這是宛郡郊外。

“什麼時辰了呀……”

枕邊響起一個睡意正濃的嗓音。

裴照野轉過頭。

暖意融融的被衾間,嬌靨如白芍凝露,清新又慵懶。

驪珠雖醒得早,但冬日總會有些賴床,她連眼睛都沒睜開。

因此也沒有看到,此刻她頭頂那雙眼彷彿猛獸,隨時都會撲上來吞吃享用他的獵物。

她隻聽到裴照野狀似溫和的聲音。

“卯時四刻,昨日定的辰時三刻起身,公主還可以再睡會兒。”

驪珠哼哼唧唧以做回應。

夢中所見還殘留在她腦海中。

也不知怎麼,今晚她忽然夢到了前世剛與覃珣成婚時的事。

夢見覃珣的母親薛夫人不準覃珣去公主府,讓她成婚三日就成了雒陽城內的笑話。

薛夫人的為難不隻這一件。

明昭帝死後,覃敬忙於政事,無暇管她,她更是變本加厲。

驪珠原本已經很久沒想起這些事,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夢見。

更可怕的是——

她好像

睏意襲來,正打算繼續睡時,忽而聽到錦被摩擦聲,下一刻,腳下有風鑽入。

一並鑽入地還有濡.濕潮.熱的舌。

這下睏意全沒了,驪珠立刻睜開眼,慌忙要撐著身子往後退。

被衾下的那雙手輕而易舉地將她跩回來。

“……裴照野!你做什麼!”

驪珠掀開被子,瞧見的畫麵令她騰地一下,從頭到尾地燒了起來。

裴照野緩緩抬頭。

他沒有笑,眉眼沉著一股鬱色,更顯英俊銳意,也令他看上去進攻性更強。

他舔了舔泛著水光的唇。

“看不出來嗎?當然是做侍奉公主的事。”

“……誰要你侍奉了!”驪珠踢他的肩。

然而剛踢一腳,就被他輕易攥住,放到唇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驪珠眼裡頓時泛起淚花:“好痛!”

痛?

裴照野心說這算什麼痛,還沒有他在夢中見到她嫁給覃珣時萬分之一的感受,受著吧。

然而,覃敬馬車裡的對話浮現。

裴照野又盯著她,忍不住想。

覃家之勢,與日俱增,明昭帝在時這些人尚有忌憚,倘若皇帝易主,上有恨她入骨的少帝太後,下有薛夫人這個一心霸占兒子的婆母。

她身為覃家婦,該如何自處?

怨怪化作了憐惜。

一連串細密柔軟的吻落在被咬過的地方,撫平了些微的痛。

驪珠雖不知他為何突然咬她,又突然親她,但也能感覺到他此刻愛意,心柔軟了下來。

“……你……你彆舔了……”驪珠很想抽回腳,他卻不允。

“公主不喜歡?”

“當然不喜歡!”

“是嗎?”他一手托著驪珠的腳踝,另一手抽出,翻過手來細細端詳一線銀絲,“我怎麼覺得,公主還挺喜歡的?”

在驪珠的羞憤注視下,他起身抓起榻邊水壺,漱了漱口,又鑽回了被衾內。

水深而火熱。

驪珠呆呆望著帳頂,目光渙散,氣息淩亂,腦子一片空白。

“公主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好勝心強,這種事上亦是不甘落後。

驪珠濕漉漉的眼朝他舌上瞥去。

想到方纔那種能讓她活來死去的滋味,驪珠側過身團成一團,嗚咽道:

“……下次,可不可以不要戴著這個?”

舌尖銀環抵了抵腮。

為什麼不?

她剛才明明都難耐得要咬手背才能止住聲音了。

但聽到還允許他有下次,裴照野決定見好就收,笑吟吟嗯了聲,便將軟得快要融化的驪珠擁進懷裡。

如此又淺眠了一刻,帳外的動靜越來越雜。

玄英算著時間,今日就要拔營出發,差不多該去叫公主起身。

她站在門外,等驪珠喚她,方纔入內,然後就見到了穿著一身寢衣,在衣架子前穿衣服的裴照野。

他掃了一眼玄英和身後女婢們的洗漱用具,他道:

“你們侍奉公主就行,不必管我,我自回帳梳洗。”

“玄英姐姐!”女婢們慌忙扶住了腿軟的女官。

一陣混亂之後。

女婢們退下,帳內隻剩驪珠和玄英二人,玄英連長君都沒放進來。

“……公主應當提前跟我說一聲,今日真是嚇到我了。”

驪珠坐在鏡子前,由著玄英給她梳頭,臉頰還有些燥熱。

她透過鏡子端詳玄英的神色。

“你生氣了嗎?玄英,他對我很好,這世間,我與誰在一起,都不會比跟他在一起更快樂了。”

“若是以前,我定會將此事稟告陛下,請求陛下狠狠責罰這個登徒子——”

玄英這句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

她是先皇後宓薑的女官,少年時看著驪珠出生,長大,從一個嬰孩長成如今的娉婷少女。

她在心底將驪珠視為妹妹,也視為女兒。

突然見到她尚未成婚,便與男子同榻共枕,衝擊不可謂不大。

“但是,公主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如何行事,相信公主自有判斷。”

玄英這麼說,倒讓驪珠有些意外。

“我怎麼不一樣了?”

玄英微笑:

“公主從前雖然身份尊貴,但仍然是女子,養麵首會被世人非議,駙馬納妾卻被禮法允許。而現在,軍國大事俱在公主肩上,尋常的禮法、貞潔……那些算什麼?自然不在公主考量之中。”

她給驪珠頸間掛上一串沉甸甸的組玉佩。

玄英看著鏡中麵容,突然想到了先皇後宓薑。

當世不會有任何美人能比得上宓薑之美。

她在時,獨霸帝王寵愛,她走後,明昭帝空置後宮,不再選秀,更不召幸其他妃嬪。

可如此盛寵,宓薑最後仍然病故,明昭帝也仍然不得不娶覃皇後。

有此前車之鑒,玄英的心態大不一樣。

玄英垂下眼眸:

“莫說裴將軍一人,真要是時局艱難,需要其他支援,公主大可以一邊穩住裴將軍,一邊與其他才俊周旋……”

“玄英,以前覃珣想牽我的手,你都要在旁斥責於禮不合的!”

迎上驪珠大為震撼的目光,玄英微笑道:

“公主過得幸福,纔是最大的禮。”

-

天光大亮,紅葉寨眾人在營地用過早膳後,兵分兩路。

經過幾日思量,有三成山匪決定返回紅葉寨。

裴照野讓仇二率領他們返程,再回去告知據守寨中的弟兄,要是他們願意從戎,亦可離寨前往雁山。

至於餘下的弟兄們……

“這幾日營中流言紛紛,出發之前,我醜話說在前頭。”

裴照野站在營中一木台上,聲音剛好能叫台下眾人聽見。

“今日啟程,紅葉寨就不再是流寇匪賊,而是清河公主親自設立的紅葉軍,諸位都是軍籍在身的軍士,戰事以外,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盜竊者以贓定罪,謹遵軍法,絕不容私——有異議者,現在還可暢所欲言。”

眾人一陣低聲議論。

有人疑惑詢問:“山主……哦不對,將軍,那咱們效忠的到底是公主,還是宮裡的皇帝啊?”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眾人矚目之下,裴照野看了眼公主營帳的方向,道:

“這種蠢問題也拿出來問,你昏了頭嗎?清河公主是陛下獨女,沒有陛下應允,公主豈敢擅自行事?”

“公主是離我們最近的朝廷,今後平定內亂,外攘蠻夷,效忠公主就是效忠朝廷。”

眾人恍然。

顧秉安站在第一排,與裴照野對視一眼後,高聲呼道:

“將軍英明神武!公主千秋無期!”

眾人齊頌:

“將軍英明神武!公主千秋無期!”

公主營帳內,驪珠手中飽沾濃墨的筆也落下最後一劃。

碩大的赤色綢緞上,題著一個筆力遒勁的“裴”字。

為了寫這個字,驪珠還拿樹枝在地上練了好一會兒,才鄭重落筆,寫完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今後,這就是紅葉軍的軍中帥旗了。

寒風呼嘯,旗幟招展。

覃戎和郭夫人站在城樓上,看著紅葉軍浩浩蕩蕩,拔營往絳州方向而去。

想到當日與裴照野交戰時的驚險,覃戎心有慼慼。

這行人一去,要是運氣不好,絳州的那些反賊自會讓他們有去無回,要是運氣好……

恐怕與縱虎歸山無異。

覃戎這頭心情沉重,驪珠的馬車內卻氣氛輕鬆。

一入絳州地界,她便派人去驛站取來了這幾日伊陵送來的信件。

他們行路這幾日路途不定,積攢了不少伊陵那邊的訊息,信件堆了滿滿一箱子。

驪珠興致勃勃地逐一翻看。

馬車裡坐著太憋屈,裴照野大多數時間都在騎馬,隻偶爾想找驪珠說話纔回車內。

晚上用膳時,隊伍停下來。

裴照野掀簾一瞧,才發現她又看了一下午,看得聚精會神,精神抖擻,忍不住道:

“這些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一上午還這麼來勁,你可真是天生的……”

“天生的什麼?”

驪珠抬起頭來。

裴照野把後頭的話嚥了下去,隻問:

“這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方纔在外麵瞧見一片梅林,想叫你瞧瞧,你都不搭理人。”

驪珠露出歉然之色:

“對不起嘛,我沒聽見……我剛剛在看林章寫的公文,說湧入伊陵郡內的流民越來越少了,留下來的流民,他們打聽了一番,其中有許多手藝人,打算等開春,郡內財政緩一緩,就撥一筆錢貸給他們做生意,正好將絳州的工藝帶到伊陵……”

這個說下去就複雜了,驪珠頓了頓,換了個話題道:

“還有,雒陽的正式詔令下來了,趙維真及其黨羽,還有裴家兄弟,今日午時三刻斬首。”

話音落下,裴照野睫羽顫了一下。

“是嗎?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驪珠見他麵色平靜地拿起輿圖,沒有絲毫異色。

他一貫將心事藏得很深,驪珠也不想追問太多,隻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生辰是什麼時候啊?是不是快到了?”

驪珠記得,前世的裴家就是假借及冠禮的名義,將裴照野叫回裴家,又利用丹朱生事,紅葉寨就在他生辰第二日覆滅。

夢中漫天大雪,應該是在深冬。

裴照野瞥她一眼:“你要給我過生辰?”

驪珠笑得很甜:“男子二十歲及冠,是大日子,我當然要替你慶祝啊。”

前世驪珠也給他過了三次生辰,每次都很用心。

可惜那都是裴紹的生辰,不是他的。

這次最好辦得熱鬨喜慶一點,洗去前世那些晦氣。

裴照野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壓上來猛親了她一下,發間的流蘇被他親得亂顫。

驪珠暈頭轉向之際,他又很快坐直。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他淡淡道:

“生辰就在十日後,你想怎麼替我慶祝都好,忙不過來就簡單點,我不在乎這個。”

不在乎還親她親得這麼重!

驪珠不滿地瞪他一眼,摸了摸有點麻的唇。

十日……

她算了算時間,他們還有五日便能抵達雁山,與吳炎的人馬彙合。

餘下五日,有些緊巴,但佈置一場簡單的及冠禮倒也來得及。

驪珠掏出一片木牘寫寫畫畫。

那是她用來記錄自己每日日常事宜的木牘。

如今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她怕有遺漏,必須大事小事都記下來,纔有條理。

寫完後抬頭一看,發現裴照野竟也難得地拿了一片空白木牘,對照著輿圖提筆記錄。

驪珠湊上去看了看,有些意外他會寫字。

……就是字跡有點不忍細看。

“你記這些地名做什麼?”驪珠好奇。

他記得都是些沿途平原。

裴照野道:“記下來,途徑這些地方纔好詢問哪裡有主,哪裡無主,要是遇到無主的,正好遊獵一番。”

驪珠一時沒想到關竅,隻笑著問:“你喜歡遊獵呀?”

前世今生加起來,她還沒有跟他一起遊獵過呢。

“喜歡啊,”裴照野笑道,“要是能打幾隻羊就更好了。”

驪珠:“……”

很巧的是,今日他們駐紮的這片地,附近就有一片山林無主。

裴照野向村中裡正確認過之後,帶著丹朱和另外三名親信,便朝山中而去。

太陽還沒開始西斜,驪珠的臉頰卻已浮現緋紅霞光。

……他真是為了那個東西去打獵嗎?

無主的山裡哪來的羊啊?

就算獵到了,難道他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剖羊,取腸,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這東西在雒陽肯定能買到。可惜到了這種鄉野小城,許多人肯定連聽都沒聽說過這東西,更彆提買。

驪珠走在田埂邊上,越想越覺得羞憤。

他就!這麼!急嗎!!!

想到分開時她的表情,裴照野就由衷地覺得可愛。

“山主……哦不對,將軍。”

丹朱扔了一把弓和箭囊給他,好奇地問:

“咱們真在這兒打獵啊?這山光禿禿的,看起來連隻野雞都沒有,能獵什麼啊?”

裴照野當然不指望在這裡抓到什麼羊。

他一邊在箭矢上係繩索,一邊道:

“沒有野雞,但頭頂有大雁。”

如今兵荒馬亂,一切從簡,她並不在意什麼婚儀,還反倒給他操心什麼及冠禮。

裴照野沒什麼送得出手的東西。

金銀財帛她見慣了,拿來也隻會充作軍資。

他唯有這一身力氣,還算拿得出手。

大雁是忠貞之鳥,娶妻納采,夫郎當生擒大雁,證明自己是個有誠心,有本事的男人,纔有底氣去提親。

丹朱坐在樹上笑看:“弋射是我強項,將軍若是不行,我來替……”

話音剛落,無鋒的箭矢擦著大雁而過,裴照野攥著繩索,猛地一拽——

大雁重重墜地,在繩索纏繞中無助地撲騰。

一擊即中。

裴照野拎起這隻他一眼瞧中的漂亮大雁,將弓拋還給丹朱,冷笑道:

“今天替我獵雁,明天你就敢替我洞房,歇歇吧,沒你的事,替你自己獵一隻送給那個小長君吧。”

其他幾人拍著腿笑。

正笑著時,忽而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哪來的鄉野村夫,敢在我薛家山頭擅自打獵!”

是個嬌俏的女聲。

隻不過語調跋扈,讓人聽了下意識便蹙眉。

找小說=Ch刪estnu刪t_Li_

此人正是隨母親一道,在郊外巡查莊園的薛家女郎。

見裴照野一行人在此,以為是到她家山中偷獵的村夫,立刻前來嗬斥。

裴照野並不慌亂。

他緩緩回頭,見到馬車掀起簾子,一個十**歲的女郎正朝他怒目而視。

四目相對,那女郎怔愣了一下,不知為何怒容儘消。

“小娘子,這片山再往西三裡,纔是你薛家山頭,就算這裡是你薛家山頭,我獵的是天上的雁——”

薛家女郎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男子,慢吞吞地吐出四個字:

“關你屁事。”

-

其他人都在安營紮寨,驪珠百無聊賴,讓裡正帶著他們在這附近田野走走。

得知清河公主的人馬今晚入絳州,裡正早已忐忑久候多時,唯恐村裡上下招待不週,卻不想公主如此低調。

連步攆都不乘,踩在黃土地上,絲毫不介意自己漂亮的繡鞋被泥土和汙雪弄臟。

驪珠問:“……今年絳州饑荒,乃十年之內最嚴重的一次,不知具體是什麼緣由?是朝廷稅重,還是有什麼天災?”

“沒有什麼天災,朝廷的稅也一如往年,隻是今年雨水不好,收成差了一點,或許是因為這個吧。”

驪珠不解:“收成稍差一點,就餓死這麼多人?還鬨了幾千人的起義?”

裡正遲疑了一下,很快又笑道:

“民生多艱,即便風調雨順,農夫也隻是溫飽而已,老天不賞臉,餓死人是常事,雁山那些人不過借題發揮而已,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這人沒說實話。

長君和玄英對視一眼,都聽出一點端倪。

驪珠沒拆穿他,隻是又隨便問了些稻種、灌溉之類的問題。

這個倒是無有不答。

最後驪珠才拐到正題上,問起他們每年的佃租。

這一問,總算找到了端倪。

“……這麼說,眼前看到的所有田,都不是你們自己的,而是租來的,而且每年還要交七成租?”

裡正麵露不安。

驪珠看著他戰戰兢兢的模樣,上前一步追問:

“這七成租,是交到了哪家人的手裡?”

裡正額頭冒汗,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有馬蹄聲漸漸靠近。

“——喲,上次不是說交了租就得全家餓死嗎?老林,我看你這交了租,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

裡正:“見、見過薛二公子……”

驪珠一聽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些田,都是睢南薛氏的田。

他們竟然敢收七成租!

難怪風調雨順還餓死人,難怪她的封邑送上來的稅,隻有可憐巴巴的一點!

那都是她的錢!

驪珠怒火中燒地瞪著他。

正當驪珠與他越來越近,正準備發作時,馬背上的年輕公子卻好似忘了馭馬。

馬在田埂邊顛了一下,他整個人就這麼被顛了下來,栽在地裡。

驪珠嚇了一大跳。

剛後退半步,這人卻突然伸手,猛地抓住了驪珠的鞋麵。

長君倏然拔劍,大喝:“鬆手!再不鬆手我砍了你的手!”

驪珠奮力一掙,腳是拔出來了,那雙臟兮兮的鞋卻被他抱在懷裡。

驪珠大驚。

這人是個瘋子吧!?

“……小美人兒。”

薛二公子抱著她的繡鞋,癡癡望著她道:

“你從哪兒來的?我怎麼從沒在絳州見過你?你跟了我吧,隻要你願意跟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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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來晚了,鞠躬,本章100紅包[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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