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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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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麵首

驛卒帶著驪珠的書信,
穿過幾場春雨,抵達雒陽城時,堤岸邊的垂柳剛剛抽條。

街頭巷尾飄散的卻並非春日的氣息,而是焚燒香木的味道。

南雍遵循周禮,
以柴木祭祀亡者,
每到先皇後的祭日,
一把又一把的柴木將會從月初燒到月末,晝夜不歇,
整個雒陽城上空煙熏火燎。

不止如此,
百官還要每人寫一篇追悼先皇後的詩賦。

今年的百官更加忙碌。

不僅要抓耳撓腮寫出讓陛下滿意的詩賦,
還要忙著為加封女侯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讓他們寫詩賦,
是誰在撞柱子?”

明昭帝開口,
聲音在空蕩的長秋宮內回響。

覃敬緩緩入內,
在軟墊前跪坐,
朝火堆裡灑下一捧細碎香木。

“回陛下,是徐禦史。”

“老東西的骨頭就是響,這麼老遠都能聽見。”

明昭帝慢悠悠地感歎了一句。

“誰攔住的?”

“鄭太傅,
不過不是攔住的,徐禦史喊著‘女侯是假,公主窺伺神器是真,
實乃社稷之大禍’撞柱,
鄭太傅便用頭把徐禦史撞在地上——”

“還說,公主出巡至今做的事樁樁件件都有利於南雍,徐禦史蓄意汙衊,是受北越王指使的奸細,要查他——臣走的時候,嘉德殿的大臣們還在拉架呢。”

說完,
覃敬頓了頓。

“陛下給公主找了個好老師。”

明昭帝在煙霧中睜開眼:“太傅也是負兒的老師,日後輔佐負兒,隻會更儘心。”

古井無波的目光落在明昭帝的背影上。

真的嗎?

到了今日,沈負還是那個朝野內外都深信不疑的未來太子嗎?

清河公主賑濟絳州饑荒,絳州百姓簞食壺漿相迎,如今建立流民軍,雖兵弱糧少,但卻如星星之火,得一捧乾柴便可燎原。

而他的那個好外甥——

覃敬又朝火盆裡拋下一把香木。

“繡衣使追上薛允了嗎?”明昭帝問。

丞相薛允近日丁憂歸家,但明昭帝心知肚明,他歸家,不是因為丁憂,而是為了坐鎮薛家,預備起事。

薛允回到絳州,如縱虎歸山,必須在途中將其截殺。

“追上了,”覃敬答,“但薛允有秘密蓄養的兩千死士,想殺他,並不容易。”

是不容易。

但不容易和不儘心是兩回事。

長秋宮內煙霧嫋嫋,明昭帝望著上麵的牌位。

這座宮殿早已易主,但每逢先皇後祭日,覃皇後都會被“請去”皇帝所在的玉堂殿小住一月。

而這一個月,明昭帝都會住在長秋宮內,祭奠亡妻。

在大雍的信仰中,煙霧可通上天。

不知道這燒了一個月的香木,能否令阿薑的魂魄歸來一顧?

“儘力而為吧。”

明昭帝垂下眼。

“負兒的生辰將近,也該到了封王的時候了,擇個吉日,封齊王,就以琅琊為封邑,允恭以為如何?”

按照南雍禮製,封太子之前應先加封王爵。

但沈負是嫡長子,更是獨子,本可以不遵循這條禮製,直接封為太子。

覃敬微微蹙眉。

太久了,在清河公主勢力與日俱增的情況之下,封太子這件事拖得越久,對覃家就越不利。

但他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陛下默許他為遼郡的戰事奔走,允許他為覃戎送去源源不斷的糧餉,他亦要在其他方麵有所讓步——

比如不參與這次朝中針對清河公主的攻訐。

這是他們君臣之間多年來的默契。

“謹遵陛下安排。”

政事畢,言辭交鋒間暗藏的波瀾退去,明昭帝與覃敬閒話,提起了絳州之事。

“聽說薛夫人有意撮合薛三娘子與玉暉之間的婚事?”

覃敬:“拙荊不懂政事,讓陛下見笑。”

“沒人告訴她,她自然不懂。”

明昭帝語調悵然:

“少年夫妻之情,最是彌足珍貴,允恭,你夫人身體康健,想必還能陪伴你許多年,要珍惜啊,彆像我一樣,逝者如斯,一去不返……”

覃敬垂首稱是。

少年夫妻……

盆中火光跳動,映出一張早已模糊的麵龐。

“如今宓薑走了,當年宓薑在時約定的兒女親事也作罷,人生數十年倏忽而過,竟和少年時想的全不一樣?”

正逢亡妻祭日,明昭帝亦顯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然而直到走出長秋宮,覃敬仍在想:

兒女親事,當真作罷了嗎?

隻怕陰差陽錯,他們兩家,還真結成了這樁親事。

覃敬的腦子裡突然滑過一個念頭——

聽覃戎說,那個孩子生得並不像他。

應該是長得像他生母吧。

春雨淅淅瀝瀝飄拂而下。

遠處的玉堂殿籠罩在雨幕下,有捱了杖刑的宮人被拖出來,血痕在地上被雨水衝淡。

真是……廢物。

倘若他這個堂妹沒有那麼心高氣傲,願意善待清河公主,尊敬先皇後,他又何須為了沈負的太子之位妥協?

家族利益麵前,個人情愛何足掛齒?

自詡聰慧,於政事上的覺悟,還不如當初的宓薑……

覃敬離開後,宦官羅豐捧著絳州而來的信件入內。

看到女兒的字跡,明昭帝一掃愁容,歡欣雀躍地開啟細看。

……整整兩頁都在要錢。

明昭帝快速滑過,翻到第三頁。

……這一整頁在告誡他不要再吃丹藥。

明昭帝一如既往繼續跳過。

最後一頁隻剩幾行字,明昭帝心中略覺遺憾,然而還是一字不漏地細讀。

沒想到這一看,竟叫明昭帝大驚失色。

“——大膽!”

長秋宮侍奉的宮人們齊齊跪地,書案旁的羅豐不明所以,但也立刻跪了下去。

看完公主的家書,曆來都是陛下心情最好的時候。

怎麼會突然龍顏大怒至此?

“羅豐,那個流民帥……麟兒要我封的鎮北將軍……他叫什麼來著?”

羅豐立刻答:“陛下,此人名叫裴照野。”

“……好,他很好。”

明昭帝攥著信紙的指尖發白,胸口起伏,本就常年不佳的麵色更添三分蒼白。

這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土鱉!泥腿子!鄉下匪賊!

竟然敢誆騙他的麟兒成婚!

麟兒還讓他把宮裡給她預備的那些嫁妝都送過來!肯定是那賊小子攛掇的!

混賬!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非得殺了他不可!

雒陽的玄鳥由南到北,帶著明昭帝的怒火,這封回信也隨著春意抵達了絳州雁山。

驪珠看完這封信,唇角幾乎就沒下來過。

裴照野送衣裳進來,也掃了一眼那封信,明昭帝足足用黃紙寫了五六頁。

一會兒疾言厲色斥責她不守禮教,豈能無媒無聘嫁給一個鄉下泥腿子,簡直是自甘墮落。

一會兒又柔聲勸告,說隻要驪珠把他們那個玩鬨似的婚事解除,他立馬從執金吾裡選幾個美男子給她做麵首,保證既英俊又乾淨。

裴照野麵色冷沉:“這個狗……你爹的禮教還挺靈活。”

嫁給他就叫自甘墮落,送幾個麵首就不算墮落了是吧?

“他是怕我被你騙,騙色事小,騙命事大,畢竟你的履曆跟我的履曆比起來,誰看了不覺得你接近我暗藏野心。”

驪珠還強調:“郡學裡有好幾個女學子,都明裡暗裡勸我警惕你呢。”

這會兒大家都在用朝食,帳外人聲喧囂。

裴照野在她對麵,手撐著書案,寬闊肩身朝驪珠的方向壓過來。

他似笑非笑道:

“彆人不知道,我暗藏的是什麼心,難道公主也不知道?”

很奇怪。

他分明連自己的一片衣角也沒碰到,也沒有掃來掃去地亂看什麼。

但驪珠跟他對上視線,就會莫名有種……他在用眼神剝她衣服的感覺。

“……知道,所以你現在轉過去,我要換衣裳。”

裴照野不動,眼瞳濃黑:

“你渾身上下哪一塊我沒舔過?有必要?”

“原本還沒有特彆大的必要,但你這麼一說,就很有必要了。”

驪珠紅著臉,義正言辭地拒絕他的靠近,抱著衣裳便走到了屏風後麵。

裴照野並沒有跟上去,隻是在她書案旁坐下。

又拿起明昭帝的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遍,邊看邊道:

“我又不是薛懷芳那種見了美人就流口水的色胚,你氣沒消不願意跟我做,我不也沒強求嗎……所以下次給你爹寫信的時候,能不能給我說點好話?”

驪珠這纔想起這一茬。

其實她早消氣了。

不過並不是完全放下,隻是目下事情太多,她根本沒有時間抽出情緒,為前世那點欺瞞耿耿於懷。

吵架賭氣也是需要精力的。

屏風後探出半個腦袋。

“你不是很討厭我父皇嗎?怎麼還在意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

“兩碼事。”

“什麼叫兩碼事?”

裴照野放下通道:

“皇帝是皇帝,你爹是你爹,如今你和一個山匪私定終身,他怎麼罵我都是應該的,倘若我有個女兒這樣草草和山匪成婚,我不僅要罵人,我還要提刀把人剁成臊子。”

驪珠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能想象出那個畫麵。

她低頭係上腰帶,抿唇笑道:

“我父皇不會把你剁成臊子的。”

“那可未必。”

驪珠笑意甜甜:“他隻會砍你頭,再夷你三族。”

“……”

聽著她顯然是玩笑的話,裴照野彎了彎唇角:

“夷三族?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他了。”

“為什麼?”

裴照野剛想岔開話題,就見驪珠從屏風後緩緩走出。

身上穿的卻不是她平日那些漂亮裙裳,而是裴照野剛剛送來的,他自己的舊衣。

但裴照野平日穿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必然不合身。

過大的衣領露出瑩白鎖骨下的大片雪白,袖口太過寬大,護臂根本束不住。

衣裳鬆垮罩在身上,腰帶卻束到了最緊,更顯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果然很大,待會兒讓玄英替我改改尺寸。”

驪珠低下頭,踢了踢長得曳地的袍尾。

“你覺得我這樣穿,會很奇怪嗎?”

“不會奇怪。”

裴照野半掩著麵,視線晦暗,幾乎完全黏在她身上。

“隻會很色.情,讓人很想扒掉。”

驪珠:“……沒人問你這個!”

“實話,問不問也是實話。”

裴照野道:“你怎麼突然要打扮成這樣?”

“因為這樣更方便啊。”

驪珠一邊挽著袖子一邊道:

“雖然我是公主,無人敢冒犯我,但軍營中大多都是些壯年男子,我穿著裙裳每日去巡營,有時候覺得怪怪的……”

好像不是去穩定軍心,是去擾亂軍心。

這不是她的目的。

“而且郡學裡的學子也都做同樣裝束,就是為了摒除男女之彆,以正學風,裙裳什麼時候都可以穿,但在軍營和去郡學的時候,還是這樣打扮更好一些,你不覺得嗎?”

裴照野知道她說得有道理。

他伸手將她輕輕拽入懷裡,替她挽袖,重新束護臂。

“連漂亮衣裙都穿不了,要撿鄉下山匪的舊衣穿,你爹瞧見更得心疼死了。”

驪珠卻揚著臉甜笑道:

“為什麼要心疼?你的衣裳又不是粗布做的,穿起來和我的衣裳沒區彆啊,總覺得還更舒服一些,而且……”

束好了一邊的袖口,她抬起衣袖在鼻尖嗅了嗅。

皂角香淡淡的,又不完全是皂角的味道,聞起來甘冽又清新。

她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我很喜歡。”

裴照野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緩緩抬眼。

“罰的日子夠數了?”

驪珠知道他說的是之前因為謝稽而懲罰他的事。

她剛想點頭,就瞧見他側過身,用驪珠剛剛洗過臉的水盆洗手。

……他洗手做什麼?

驪珠的話卡在喉嚨裡,一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裴照野見她驀然漲紅臉,訥訥不敢吱聲的模樣,忍俊不禁地俯身靠近。

“公主怎麼不說話?”

帳外的腳步聲,說話聲依稀傳來。

她微弱地往後挪了一點,既想疾言厲色地製止他,又怕外麵有人聽見,急得鼻尖冒汗。

“不行,這是白天,外麵都是人……”

那就是消氣了。

白天不行,晚上可以。

裴照野又仔細想了想,晚上也不行,帳子太薄,隻怕以她的臉皮,咬死了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音。

那可不行。

他就愛聽她的聲音。

婉轉鶯啼,又羞恥心過重,撞得重了,就一副羞恥得要哭出來的樣子。

掌心籠住她側臉,裴照野俯身含了一下眼前的唇瓣。

又軟又潤。

“親一下而已,外麵都是人怎麼了?”

驪珠眨了眨眼。

裴照野笑了下:“公主以為我要做什麼?還是公主想做什麼?”

“……我想吐你一臉口水。”

這個人簡直可惡!

驪珠怒氣衝衝地去屏風後換衣服。

想到方纔他那副故意欺負人的笑容,驪珠心頭恨恨地想——

收拾他的人馬上就來了。

這幾日謝稽已經摸清了他們幾人的優缺點,借著這幾日軍情送來關於烏桓人的動向,正準備帶著他們實戰演練一場。

謝稽雖然文弱,可行軍打仗,主帥無需強悍,儒將亦可坐鎮帳中,運籌帷幄。

更何況,少年時謝稽就見識過五王之亂,不是隻知坐在家中舞文弄墨的文士。

他吸取各家兵書精華,還寫過一卷被不少將領反複研讀的《謝公兵略》。

裴照野看那些兵書時,大約從未注意過作者的姓名。

笑吧。

待會兒他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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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久等,儘力了,本章掉落10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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