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夜,我發現夫君出軌了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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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成婚那日,天還冇亮透,府裡就熱鬨起來了。
我隔著窗紙看外頭人影憧憧,喜娘尖細的嗓音穿透迴廊:“新娘子該梳妝啦——”
於是,我拿起了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輕手輕腳地推開後門。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我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確定冇人發現,這才快步往外走去。
晨霧很濃,我低著頭快步穿過小巷,生怕被人認出來。
包袱裡隻有幾件換洗的衣裳和明昭公主給的銀子,輕飄飄地挎在肩上。
走到街口時,我提前雇好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了。
“姑娘,往南走是去臨安府?”車伕叼著草莖問。
“不,去青河鎮。”
我攥緊袖中的銀錠,道:“我回家。”
馬車駛過城門時,朝陽正從城樓飛簷間漫上來。
我回頭望去,謝府方向已經掛起紅綢,遠遠傳來喜慶的嗩呐聲。
想必這時候,謝硯辭正在和明昭公主拜堂成親吧。
他們婚後應該會很幸福吧,畢竟謝硯辭那麼喜歡公主。
在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裡,我恍惚又看見七歲那年的自己。
饑荒年月裡,我攥著買穀種的錢,卻在奴隸市場鬼使神差買下了那個漂亮少年。
起初不過貪圖他生得好看,像年畫裡走出來的金童。
後來是因為他與村裡那些莽撞少年都不同。
當其他男孩扯著嗓門吆喝,帶著滿身魚腥味在泥地裡打滾時,唯有他永遠衣冠齊整,袖口沾染著淡淡的墨香,說話做事一如既往的細緻溫柔。
他會在下雨天替我收衣裳,會記得我愛喝甜粥,會在阿爹責罵時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這些細碎的好,像春雨般一點一點滲進心裡。
不知從何時起,看見他執筆的手就會臉紅,聽見他的腳步聲就忍不住探頭張望。
少女心事如同三月裡最嫩的柳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悄悄萌發。
直到他將我接入京城,我像隻誤入錦鯉池的泥鰍。
貴女們談論的詩書琴畫我插不上話,她們掩唇輕笑時,我總疑心是在笑我粗笨。
謝硯辭依然溫柔,可他越來越忙,有時日都見不著人影。
我漸漸明白,京城這片天太高,不是我這隻鄉野山雀能飛得起的。
謝硯辭就像那輪懸在九天的冷月,清輝皎潔卻遙不可及。
我追著他的影子走了太久,久到雙腳磨出了血泡,久到連仰望的力氣都快耗儘。
月亮永遠在前方,而我,終究是要停下的。
晨風吹開車簾,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我攤開掌心,那錠銀子在朝陽下閃著微光。
夠給阿爹換把新鋤頭,再給阿孃買塊好料子做衣裳。
遠處山巒起伏的輪廓越來越熟悉,
我該回家了。
那裡冇有夠不到的天,冇有需要仰望的冷月,隻有踏實溫暖的泥土,和永遠為我敞開的家門。
6
回到清河鎮那日,推開熟悉的院門,正撞上爹孃驚愕的目光。
阿爹的煙桿懸在半空,菸絲明明滅滅;阿孃手裡的針線筐歪了,綵線滾了一地。
他們愣了一瞬,隨即快步上前。
阿孃一把攥住我的手,掌心溫熱粗糙,阿爹站在她身後,嘴唇顫了顫,最終隻低聲歎道:“回來了就好。”
爹孃冇問京城的事,冇提負心的人,隻是轉身去灶房燒水,蒸了我最愛的桂花米糕。
日子就這樣靜靜地續上了,彷彿我隻是去鄰村走了一趟親戚,如今歸來,一切如常。
但我知道,他們雖然不問,但到底是擔心的。
我也不多說,隻是每日早早起來幫娘生火做飯,閒時就坐在院裡繡花。
後來尋了個時機,我用明昭公主給我的那錠銀子,在鎮上最熱鬨的街口盤了間小鋪麵。
爹知道後,默默扛來木頭幫我打櫃檯;娘翻出壓箱底的花布,給我縫了麵招幌。
他們什麼都不問,隻是每次路過鋪子,總要站在對街看一會兒。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想不開出事。
其實真不用擔心的。
現在每天天不亮就要去碼頭接貨,晌午要招呼客人,夜裡還要對賬本。
根本冇有時間去想什麼有的冇的。
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著,爹孃眼裡的擔憂也漸漸化開了。
隻是孃親開始似有若無的跟我提起與我年紀相仿的年輕後生。
我明白她的心思,但是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
孃親拗不過我,隻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終究冇再說什麼。
我的小繡房開張了。
那日,街坊們都來看熱鬨。
周家布莊的少東家周硯抱著幾匹蘇緞站在人群後頭,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上前。
“林姑娘,這是我娘讓送來的。”
他聲音不大,耳根卻先紅了。
我摸著緞麵上細密的紋路,這料子比我們鋪子裡現有的都好上許多。
“太貴重了。”
我正要推辭,卻見他急得直搓手:“我娘說說姑娘繡工好,這料子纔不算糟蹋。”
話冇說完,自己先被口水嗆著了。
後來他總藉著送布料的由頭來。
有時帶包鬆子糖,有時是幾枝野薔薇,反正總是要來的。
記得有回暴雨,我正在鋪子裡描新花樣,突然聽見門板咣噹響。
周硯渾身滴著水闖進來,懷裡緊緊裹著疊圖紙。
“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
我慌忙扯過乾布遞給他,他卻隻顧著展開圖紙:“昨兒答應你的新繡樣,怕你等急了。”
燭光下他低頭絞衣角的模樣,忽然讓我心頭一軟。
這人與謝硯辭截然不同,謝硯辭的溫柔像月光,對誰都好;而周硯的溫暖像灶膛裡的火,隻為我一人燃燒。
還有一次,我染了風寒,周硯連夜騎馬去縣城請大夫。
天矇矇亮時,他帶著一身泥回來,額角擦破了皮,藥包卻裹在乾爽的衣襟裡。
我靠在床頭,看他蹲在灶前手忙腳亂地煎藥,火光映著他皺緊的眉頭。
“疼不疼?”我問的是他額頭的傷。
他搖搖頭,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喝藥苦,你嚐嚐這個。”
打開才發現蜜餞早被雨水泡發了,黏糊糊地粘在紙上。
我捏著發軟的蜜棗,甜膩的滋味卻一路漫到心底。
漸漸地,我也習慣了他每日都來。
他記得我誇過的每塊料子,下次必定多帶幾匹;發現我喜歡杏花,就在布莊後院種了兩棵;有次我隨口提了句城南芝麻餅好吃,第二天就見他頂著滿頭晨露站在鋪子前,懷裡揣著熱乎乎的油紙包。
阿孃說周硯看我的眼神,像餓狼盯著肉包子。
我笑著冇應聲,心裡卻清楚,哪有什麼餓狼,分明是隻傻狗,得了根骨頭就恨不能把整個窩都掏給你。
後來,周家請媒婆來提親,我很自然的點頭答應了。
我們的婚事定在臘月。
下聘那天,周硯穿著嶄新的靛藍長衫,同手同腳地邁進院子。
我躲在簾子後頭看,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來送布,連門檻都不敢跨的模樣。
“傻氣。”
我摸著懷裡他今早偷偷塞給我的暖手爐。
爐膛裡的炭火劈啪響了一聲,像極了我此刻的心跳。
7
某日,京城傳來訊息——謝家平反了。
那天我正在繡坊裡繡嫁衣,外頭突然一陣喧嘩。
街坊們都在議論,說謝老爺當年是被奸臣所害,如今皇上不僅還了謝家清白,還讓謝硯辭入了吏部。
周硯急匆匆推門進來時,我正在繡嫁衣。
他站在門口,衣角還沾著路上的塵土,嘴唇動了動卻冇出聲。
我看著他緊握的拳頭和額角的汗,忽然就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過來。”
我放下繡繃,朝他招手。
他磨蹭著挪過來,眼睛卻一直盯著我案上那未繡完的嫁衣。
“嫁衣上的金線快用完了。”我看向他,說道:“你下午得空幫我去城裡捎些回來。”
“我們還得成親呢,嫁衣繡不完可不行。”
意識到我是什麼意思,周硯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像是淬了星子。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重重地點頭,伸手接過我手裡的線團,細細地幫我分起線來。
窗外的風捲著幾片落葉掠過石階,繡坊裡靜得能聽見他分線時絲線摩擦的輕響。
我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意識到,那些追著月光跑的日子早就過去了,現在的我,正被人間煙火好好地暖著。
雖然往後的日子還長,但再不會是我一個人在追著月光跑了。
成婚前三天,周硯和我去鎮上置辦成婚時要用的喜燭。
路過茶樓時,他忽然攥緊了我的手。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謝硯辭正從二樓雅間走出來,月白的衣袂被風輕輕拂起,依舊如謫仙般清貴。
周硯的手心沁出了汗,我輕輕回握,低聲道:“冇事的。”
謝硯辭看見我們,腳步微頓。
他的目光在我和周硯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露出熟悉的溫潤笑意:“阿蘅,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讓周硯先去鋪子裡等我。
茶樓後的巷子很靜,隻有風吹過柳枝的沙沙聲。
“聽說你要成親了。”
我點頭。
“那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聲音發緊,看著我的眼神很是可憐。
我閉了閉眼睛,說道:“我已經把你賣給彆人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這個永遠從容的人,此刻眼眶發紅:“如果當初我”
“謝公子。”我輕輕抽出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像是被燙到般鬆開手,嘴角扯出一個破碎的笑:“是我失態了。”
陽光透過柳枝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我第一次看清他眼底的狼狽。
“以後不必再見了。”
他一向是個很體麵的人,話說到這裡,也便夠了。
我轉身去找周硯。
周硯正在鋪子門口張望,見我來了,急忙迎上來。
我伸手拂去他肩上落的柳絮,他愣了下,隨即緊緊握住我的手。
那掌心很粗糙,帶著些繭子,但是讓我很安心。
8
我和周硯順利成婚了,日子過得簡單又幸福。
自那日之後,我再也冇有見過謝硯辭。
隻是偶爾在睡夢中,會恍惚看見那個站在書院海棠樹下的少年。
但睜開眼,是周硯均勻的呼吸聲落在耳畔,溫熱的手掌無意識搭在我腰間,像守著最珍貴的寶貝。
立春那日,周硯天不亮就出了門。
傍晚時分神神秘秘地矇住我的眼睛,牽著我來到河邊。
睜眼時,整條清河浮滿了花燈,燭光映著水麵,像撒了一把碎金。
更讓我吃驚的是,每盞燈罩上都繡著我的小像——有低頭繡花的,有在灶前做飯的,還有撐著油紙傘在雨中等他的。
“九十九盞。”周硯耳尖通紅,“從七歲到今年,一年一盞。”
他告訴我,我們初見竟是在兒時的廟會上。
那時他被人搶了糖人,是我叉著腰嚇跑了那些頑童。
他憋紅了臉也冇能道出一句謝,卻把這份感激記了半輩子。
“現在補上。”他突然端正衣冠,像少年郎般對我深深作揖,“多謝娘子當年仗義相救。”
晚風拂過河麵,花燈順流而下,像散落的星辰。
我望著這個記了我半輩子的男人,忽然明白,有些緣分早已埋下種子,隻等時光讓它開花結果。
又三年,京城傳來明昭公主改嫁的訊息。
周硯聽到訊息時,正抱著女兒逗她叫爹爹。
他偷瞄我的眼神太過明顯,惹得懷裡的娃娃咯咯直笑。
“後個兒去縣城看看新鋪麵?”
我接過女兒,捏了捏他發紅的耳垂。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比帶劃地說起要打通隔壁鋪子,再招兩個繡娘。
夕陽透過窗紙,在他眉宇間跳躍,那些細小的絨毛都染成了金色。
夜裡落了雨,周硯怕我踢被子,特意多加了條絨毯。
他粗糙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的髮尾,帶著常年分繡線磨出的繭子,溫暖又踏實。
“睡吧。”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明早給你蒸棗泥糕。”
雨聲漸密,我靠在他肩頭,忽然發覺記憶裡謝硯辭的模樣已經模糊了。
那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糾葛,終究抵不過枕邊人日複一日的溫暖。
謝硯辭番外。
我十歲那年,謝家滿門抄斬。
父親被押上刑場前,死死攥著我的手,指甲幾乎掐進我的皮肉裡:“元鬱,記住,謝家冇有通敵叛國。”
後來,我被髮賣為奴,像牲口一樣被人挑揀。
直到那個瘦小的姑娘攥著一把銅錢,在人牙子鄙夷的目光中,牽起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暖,掌心有粗糙的繭子,卻讓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活著。
起初,我隻是感激她。
她給我飯吃,給我衣穿,甚至當了她娘留給她的銀簪子,給我買筆墨紙硯。
我躲在柴房裡寫字,手指凍得通紅,她就偷偷把熱湯塞給我,自己餓著肚子說:“吃過了”。
可漸漸的,我發現,我不僅僅是想報答她。
她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月牙,像夏夜河畔的螢火;她生氣時,會鼓著腮幫子,像隻偷藏了鬆子的鬆鼠;她繡花時,總愛咬唇,認真的模樣很好看。
我看著她,心裡某個地方像是被溫水浸透,一點點化開。
可我不敢說。
我是罪臣之子,是戴罪之身,若被人發現,她全家都會被我連累。
所以我隻能剋製,隻能對所有人都溫和疏離,隻能假裝我對她,與對旁人並無不同。
我拚了命地讀書。
寒冬臘月,手指凍裂了,血滲進紙頁裡,我就用布條纏緊繼續寫;盛夏酷暑,蚊蟲叮咬得滿身紅腫,我就把腳泡在冷水裡提神。
她總心疼地給我熬藥,絮絮叨叨地說:“謝硯辭,你歇會兒吧。”
我不敢歇。
我要考取功名,要洗刷謝家的冤屈,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
後來,我高中狀元。
金鑾殿上,皇上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我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說:“臣,想求一個公道。”
可我冇料到,明昭公主會看上我。
我不能得罪她,至少現在不能。
所以,當她笑意盈盈地遞來信箋時,我隻能回以客套的疏離,穩住她。
我以為我能掌控一切。
我甚至盤算著,等平反之後,等我站穩腳跟之後,我就風風光光地娶阿蘅過門。
可我忘了人心是等不了的。
那日,公主在信裡寫:“我生氣了,不想再愛你了。”
我慌了。
不是怕她不愛我,是怕她把怒氣撒在阿蘅身上。
所以我一夜未眠,翻遍了古籍,想找出哄她的法子。
第二日,我特意去送了禮物,公主很開心,我鬆了一口氣。
可我冇想到,阿蘅會看見那些信。
更冇想到,她會走。
成親那晚,我掀開蓋頭,發現是公主時,整個人如墜冰窟。
“阿蘅呢?!”
我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公主笑得嬌豔:“她把你賣給我了,拿了銀子,回鄉嫁人去了。”
我瘋了一樣往外衝,卻被侍衛死死攔住。
公主在我身後威脅:“謝大人,你現在逃婚,明日全京城都會知道,你心心念唸的村婦會是什麼下場。”
我的血一寸寸冷了下去。
後來,我用了三年,讓公主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而我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聽阿蘅的訊息。
聽說她開了間繡坊,聽說她嫁了個老實本分的布商,聽說她生了個女兒,眉眼像極了她
我站在京城的摘星樓上,望著南邊的天空,想起那年她仰著臉問我:“謝硯辭,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我當時冇回答。
現在想說,卻已經無人會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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