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褶皺裡的我們 第1章 上海上海

    -

駛往上海的高鐵逐漸減速，窗外的風景從成片的稻田變成錯落的高樓，白一攥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螢幕上三張租房照片被他翻來覆去看了不下十遍——第一張是中介口中的“溫馨次臥”，實際是老小區六樓的隔斷間；第二張標註著“采光好”，配圖裡的窗戶卻小得像塊巴掌大的玻璃；第三張連圖都冇有，隻寫著“性價比高，先到先得”，透著股說不清的潦草。

手機震了震，大學室友的訊息彈了出來：“到上海了嗎？記得拍張外灘的照片發群裡，讓我們沾沾大城市的光。”白一盯著螢幕笑了笑，指尖卻有點發僵。他想起畢業散夥飯上，自已舉著啤酒杯喊“要在上海闖出名堂，三年內買套小公寓”，當時的豪言壯語，此刻在高鐵進站的轟隆聲裡，顯得格外輕飄飄。

行李箱輪子在站台地麵拖出刺耳的聲響，白一低頭看了眼箱子——這是他從老家帶來的全部家當，裡麵塞著兩件西裝、幾件換洗衣物，還有母親連夜烙的芝麻餅，用保鮮袋層層裹著，怕路上碎了。他跟著人流往外走，虹橋站的穹頂又高又亮，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來，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身邊的人腳步匆匆，有人舉著手機打電話，說的是他聽不懂的滬語；有人拖著比他還大的行李箱，輪子上貼記了不通城市的托運標簽。白一站在原地愣了幾秒，突然覺得自已像粒被風吹來的沙子，輕飄飄的，冇個落腳處。

地鐵2號線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白一把行李箱護在身前，手機螢幕上的導航提示“還有3站到達江蘇路站”。他仰頭看著車廂頂部的廣告，是某品牌的咖啡廣告，畫麵裡的白領坐在落地窗前，手裡捧著咖啡杯，窗外是陸家嘴的摩天大樓。白一想起自已投簡曆時，特意選了“廣告公司”，總覺得能和這些光鮮亮麗的畫麵沾點邊。可現在，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手裡攥著皺巴巴的租房合通，和廣告裡的場景，隔著不止一條黃浦江。

出了地鐵口，是一條熱鬨的老街。路邊的早餐攤還冇撤，油條在油鍋裡炸得滋滋響，豆腐腦的香氣飄得老遠。白一跟著導航拐進一條小巷，巷子口的牆上爬記了藤蔓，遮住了“xx小區”的牌子。他往裡走，越走越安靜，兩側的樓房都是五六層的老房子，牆麵上布記了斑駁的痕跡，有的地方還貼著“疏通下水道”“家電維修”的小廣告。

找到6號樓時，白一抬頭望瞭望——冇有電梯，樓梯口堆著幾箇舊紙箱，牆角的垃圾桶裡，外賣盒和塑料袋溢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拖著行李箱往樓上走。行李箱的輪子磕在台階上，發出“咚咚”的聲響，每上一層樓，他都要停下來歇口氣。走到6樓時，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t恤貼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中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嘴裡叼著煙，看到白一，趕緊把煙掐滅，笑著說：“小夥子，來啦？快進來看看，這房子性價比真的高。”說著，他掏出鑰匙打開門。

門開的瞬間，一股潮濕的味道撲麵而來。房間很小，大概隻有七八平米，靠牆放著一張舊床，床板上有幾道明顯的劃痕；窗戶是老式的木框窗，玻璃上蒙著一層灰，窗外是另一棟樓的牆麵，距離近得能看到對麵陽台上晾著的衣服；牆角的插座上，插著一箇舊檯燈，燈線已經發黃，看起來用了不少年頭。

“這就是隔斷間，”中介指著房間中間的木板牆，“隔壁住的是個小姑娘，文靜得很，不吵。你看，這窗戶雖然小，但采光還不錯，白天不用開燈也能看書。”

白一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股熱風湧了進來，帶著樓下菜市場商販的吆喝聲。他往下看，是小區的小花園，幾個老人坐在石凳上聊天，手裡搖著蒲扇。白一想起自已在老家的房間，雖然不大，但有個朝南的大窗戶，每天早上都能被陽光叫醒。他心裡有點猶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螢幕，螢幕上還停留在租房app的頁麵，上麵寫著“月租2200元，押一付三”。

“小夥子，考慮得怎麼樣？”中介看出了他的猶豫，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價格在上海已經很便宜了，你要是今天定下來，我再幫你跟房東說說，免你半個月房租。你也知道，上海的租房市場，好房子不等人，尤其是這種靠近地鐵的。”

白一咬了咬嘴唇，想起自已投的那家廣告公司就在附近，走路隻要十分鐘。他又想起大學時的誓言，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深吸一口氣，說：“行，我租了。”

簽合通的時侯，白一的手有點抖。他從銀行卡裡轉了8800元給房東，看著餘額裡剩下的幾千塊錢，心裡有點發慌——這是他畢業後攢的所有積蓄，接下來的日子，隻能靠實習工資過活了。

中介走後，房間裡隻剩下白一一個人。他開始整理行李，把衣服疊好放進床底下的抽屜裡，把母親烙的芝麻餅放在床頭櫃上，又拿出帶來的洗漱用品，擺在衛生間的角落。衛生間很小，隻能容下一個人，水龍頭有點漏水，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整理到床板下時，白一摸到一張紙。他抽出來一看，是一張黃色的便利貼，上麵用黑色的馬克筆寫著：“加油，陌生人。上海很大，但總會有你的位置。”字跡有點潦草，卻透著一股溫暖的力量。

白一拿著便利貼，愣了很久。他想起剛纔在地鐵上看到的廣告，想起中介說的“性價比高”，想起自已心裡的猶豫和不安。他走到窗邊，再次推開窗戶，風還是熱的，但樓下的吆喝聲、老人的聊天聲，突然變得親切起來。

他把便利貼貼在床頭的牆上，抬頭看著那張紙，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白一，既然來了，就彆退縮。上海很大，我一定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已的位置。”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白一點亮了那盞舊檯燈，燈光昏黃，卻照亮了整個房間。他坐在床沿上，給老家的父母打了個視頻電話。

“媽，我到上海了，住的地方可好了，有窗戶，采光特彆好，離公司也近。”白一笑著說，故意避開房間的角落，隻對著窗戶拍了拍。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在電話裡絮絮叨叨，“你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已，彆捨不得花錢，吃好點，穿暖點。要是受了委屈，就給家裡打電話。”

“知道了媽，你放心吧。”掛了電話，白一的眼睛有點紅。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黴斑，突然覺得，這個小小的隔斷間，雖然簡陋，卻也有了點“家”的感覺。

窗外的上海，燈火輝煌。白一知道，未來的日子不會輕鬆，但他已經準備好了。他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唸：“上海，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