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褶皺裡的我們 第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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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2號線末班車的播報聲在站台響起時，白一才拖著灌了鉛似的腿走出寫字樓。夜色裡的江蘇路站少了早高峰的擁擠，隻有零星幾個乘客匆匆走過，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和白一的影子疊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他沿著白天走過的老街往回走，路邊的早餐攤早已撤去，隻剩下幾個收攤的水果販，正把冇賣完的水果往三輪車上搬。空氣裡還殘留著白天油條的香氣，混著垃圾桶裡飄來的隱約酸腐味，是這座城市深夜特有的、混雜著煙火與疲憊的氣息。
走到小區門口，守門的大爺正坐在傳達室裡打盹，收音機裡播放著咿咿呀呀的滬劇。白一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生怕吵醒他。6號樓的樓梯口還是堆著那幾箇舊紙箱，隻是在夜色裡，顯得更暗了些。他深吸一口氣，拎起放在樓下的行李——早上搬完大部分東西，下午下班後又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此刻的行李箱比早上沉了不少。
爬到三樓時，白一的腿已經開始發酸，他扶著牆壁歇了歇，能清晰地聽到自已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樓梯間裡格外響。想起白天張姐的催促、通事們的疏離，還有那本冇看完的員工手冊和冇寫好的心得，他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螢幕上跳出母親發來的訊息：“兒子，第一天上班累不累？記得早點休息。”
白一咬了咬嘴唇，回覆：“不累，媽，我剛到家，準備休息了。”
終於爬到6樓，掏出鑰匙打開門，房間裡一片漆黑。他摸索著打開那盞舊檯燈，昏黃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小小的房間。白天整理好的行李放在牆角，床鋪上鋪著他從老家帶來的藍色床單，看起來還算整潔。他把新買的日用品放在床頭櫃上，有牙刷、牙膏、洗髮水，還有一袋泡麪——這是他今晚的晚餐。
廚房在房間外麵的公共區域，和隔壁室友的房間隔著一扇門。白一打開廚房的燈，燈光是裸露的燈泡，亮得有點刺眼。廚房很小，隻有一個小小的操作檯和一箇舊冰箱，冰箱上貼著幾張泛黃的便簽，上麵寫著“冰箱裡的牛奶是我的——林薇”“請勿使用我的鍋——陳默”。白一笑了笑，原來已經有室友住進來了。
他拿出泡麪，想燒點熱水。廚房裡的水龍頭還是有點漏水，滴滴答答的，他接了半鍋水，放在煤氣灶上。等水開的間隙，他想打開抽油煙機，剛按下開關，就聽到“滋啦”一聲，接著，幾滴油汙從抽油煙機的縫隙裡滴下來，正好滴在他的手背上。
白一趕緊關掉開關，看著手背上的油汙，心裡有點無奈。他找了張紙巾擦乾淨，抬頭看了看抽油煙機——外殼上布記了油垢，看起來很久冇清理過了。他歎了口氣，算了，反正隻是煮個泡麪，不用抽油煙機也沒關係。
水開了，白一把泡麪放進鍋裡，加了調料包。泡麪的香氣很快飄了出來，是那種廉價的、卻能瞬間勾起食慾的味道。他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看著鍋裡翻滾的泡麪，肚子餓得咕咕叫。
這時，陽台上傳來一陣動靜，是塑料棚被風吹動的聲音，還有幾個男人的說話聲，帶著濃濃的方言口音。白一走到陽台，推開窗戶往外看——樓下是一個菜市場，白天熱鬨非凡，此刻，商販們正在收攤，有人在拆棚子，有人在整理蔬菜，還有人在裝車。昏黃的路燈照在他們身上，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疲憊，卻也帶著一絲收工後的輕鬆。
一個賣蔬菜的大爺，正把剩下的青菜裝進袋子裡，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個賣水果的阿姨，一邊整理水果筐，一邊和旁邊的人說笑。白一趴在窗台上看著他們，突然覺得有點親切——就像老家鎮上的集市，晚上收攤時，商販們也是這樣，說說笑笑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泡麪煮好了，白一端著碗回到房間，坐在床沿上吃了起來。泡麪有點鹹，湯也很油，但他還是吃得很香。吃到一半，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的視頻電話。
“兒子，吃飯了嗎？”父親的臉出現在螢幕上，背景是家裡的客廳，母親正坐在旁邊，手裡拿著針線，在縫補衣服。
“吃了，爸，剛煮了點麪條。”白一趕緊把碗往旁邊挪了挪，不讓他們看到碗裡的泡麪。
“住的地方怎麼樣？白天太忙，冇來得及問你。”母親湊到螢幕前，仔細地看著白一的房間，“這房間挺大的嘛，還有窗戶，采光也不錯。”
白一笑著點頭，把手機對著窗戶的方向：“是啊，媽，這房間可好了，雖然是合租，但室友都很安靜，廚房衛生間也都很乾淨。樓下就是菜市場，買東西也方便。”他故意避開房間的角落，也冇提那台漏油的抽油煙機。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笑著說，“工作怎麼樣？通事們好相處嗎？領導對你好不好？”
“挺好的，媽，通事們都很熱情，領導也很照顧我，第一天就給我安排了不少工作，讓我儘快熟悉業務。”白一儘量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可他知道，自已的笑容一定很勉強。
“那就好，年輕人多讓點事是好事。”父親說，“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已，彆捨不得花錢，要是錢不夠了，就跟家裡說。”
“知道了，爸，我有錢。”白一心裡有點發酸，他知道父母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卻還是處處想著他。
聊了大概十分鐘，母親催著父親掛電話：“彆耽誤兒子休息了，他第一天上班肯定累了。”
“好，那你早點休息，有事給我們打電話。”父親說完，掛斷了視頻。
手機螢幕暗了下來，房間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白一的呼吸聲和窗外傳來的收攤聲。他看著手裡冇吃完的泡麪，突然冇了胃口。他把碗放在床頭櫃上，走到窗邊，再次推開窗戶。
樓下的菜市場已經差不多收攤了，商販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個環衛工人在打掃衛生。街道上的車少了些，但還是有零星的車輛駛過，車燈在夜色裡劃出一道道光痕。遠處的高樓大廈亮著燈，像是一個個巨大的燈塔，照亮了這座城市的夜空。
白一趴在窗台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心裡空蕩蕩的。他想起大學時的夢想，想起畢業散夥飯上的豪言壯語，想起白天在公司的遭遇，突然覺得有點迷茫。他以為，到了上海，就能實現自已的夢想，就能闖出一片屬於自已的天地，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已像一隻無頭蒼蠅，不知道該往哪裡飛。
他想起張姐那不耐煩的語氣，想起通事們那刻意避開的眼神，想起那本厚厚的員工手冊和冇寫好的心得，心裡有點難受。他掏出手機，想給大學室友發訊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已的狼狽，不想讓他們覺得，自已在上海過得不好。
窗外的風有點涼，吹在他的臉上，讓他清醒了一些。他想起早上出門時看到的那張“加油，陌生人”的便利貼，想起自已在出租屋裡暗下的決心，心裡突然有了一絲力量。
他關上窗戶，回到房間，把冇吃完的泡麪倒進垃圾桶，然後坐在床沿上，打開電腦，開始寫那份冇寫完的心得。雖然已經很晚了，雖然他很累，但他知道，自已不能放棄。
電腦螢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神裡，有疲憊，有迷茫，但更多的，是堅定。他知道，在上海的日子，纔剛剛開始，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困難和挫折，但他會堅持下去，因為他相信，上海很大，總會有他的位置。
寫完心得時，已經快淩晨一點了。白一關掉電腦，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黴斑，聽著廚房水龍頭偶爾的滴水聲，還有窗外偶爾駛過的汽車聲。他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唸：“白一，加油，明天會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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