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紀 第三十四章 衷腸

    榮昌拉著我在床榻上坐下，她摸摸我的頭又揉揉我的臉，說道：“咱們姐妹都快九年沒有見過了，這些年我一直派人四處找你，總是沒有什麼訊息，如今總算見著你了。給姐姐說說，你這些年都到哪裡去了，過得好不好？”

我：“去年姐姐大婚之前，我就進京了。本來想著那個時候就來見你的，但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後來侯府采買婢女，小蔓就先替我入侯府打探訊息了。”

榮昌：“難怪我第一次見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阿曜還奇怪，小蔓怎麼每天在我這裡花那麼多心思。”

然後，我將當年出府之後，遭遇追殺，流落新安，得周先生教養，偶遇易安將軍，入京結識張雲依這些事情都細細的講給了榮昌聽，榮昌是小清婉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不想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

我將衣服一件件脫去，露出裡麵的樣子。在左肩處，有一處箭傷，傷口已經結痂脫落了，隻留下指頭粗細的傷疤。胸口處，有一道從前麵貫穿至後心的劍傷，前後兩處傷疤。

榮昌手指觸碰到我的傷疤，就抑製不住的哭了起來。我安慰她道：“都過去了，傷口已經全部長好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全須全尾，好好的坐在你麵前麼。”

榮昌哽咽道：“當時，疼麼？”

我澀然道：“剛醒來的時候可疼了，而且那個時候缺醫少藥的，傷口恢複的還很慢。現在有時候夢到了，都還會夢魘。”

榮昌：“哪個天殺的對你下這個狠手，真是該死。既然後來遇到周先生了，為什麼不回來，要流落在外受苦呢？”

我：“我寧可流落在外當乞丐，也絕不想見到那個變態祖父。父王母妃，還有我們的四個兄弟和整個東宮的人，都被他殺了，我恨死他了。那年幼弟才剛會跑，整天跟在我們身後玩耍，他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錯啊，可是那個冷血無情的皇帝，竟然連他也沒有放過，那可是他的親孫子啊。”

在武宗皇帝身上，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被體現的淋漓儘致。

我那四個異母兄弟，長兄和幼弟皆是太子妃嫡出，和榮昌一母同胞。長兄敦厚和善，幼弟活潑可愛，父王對所有子女都仁慈可親，太子妃賢良大度，持身公正，對待其餘側妃侍妾從來不曾苛待，因此雖然並非同母所出，但是我們這些兒女都相處的很好。

榮昌：“父王平反之後，他愧對父王，所以敕封我為公主，還經常叫我去禦前和他聊天。那時候我也恨他入骨，曾經質問過他，虎毒不食子，他怎麼捨得殺了父王。

可是後來，我看著他日日夢魘，總說將來沒有顏麵去見祖母。父王留下的那封信，他每看一次，就會吐血昏厥，可他偏不放過自己，日日看，那麼康健的身子，折騰了兩年就沒了。

再後來，皇叔跟我說，祖父當年被鮑敏下了藥，所以才行為偏激，釀成大禍。後來他人沒了，我也就恨不起來了。”

我：“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他就是再後悔，再痛苦，換的回父王的命麼？

姐，當年母妃送我出府之後，府裡發生了什麼，又是什麼人救了姐姐的？”

榮昌：“那天你走之後，金吾衛突然就來了，說是陛下口諭，太子禁足東宮。

我跑去找你，才知道楚妃娘娘提早一步把你送往明州了。後來我又跑去找父王，發現齊王叔正在和父王不知說些什麼，於是我就偷偷躲了起來。

當時我躲在屏風後麵，看見父王交給了齊王叔一封信，齊王叔就離開了。

三天之後的一個中午，楚妃娘娘突然來找我，拉起我和幼弟就走，偏偏那個時候，幼弟正哭鬨不休，楚母妃沒有辦法，隻能拉著我離開。她將我帶到後花園，那裡有一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挖好的洞口，她讓我從那裡爬出去，去找蘭心姑姑。我往外跑的時候，看見了金吾衛闖進東宮。

後來，蘭心姑姑告訴我，父王勾結魏將軍謀反，擅自調動鎮北軍，導致夏州被屠城，祖父震怒之下，太子府滿門抄斬。

再後來，蘭心姑姑要去和親回鶻，將我偷偷交給齊王叔撫養。兩年之後，父王平反，我便被封為了公主。”

我：“齊王叔當時帶走的那封信，可是後來平反時的那封信？為何隔了兩年纔出現？”

榮昌：“大約就是那封信了，為什麼當時沒有上交到祖父手裡，我也不知情。平反的時候，齊王叔說那封信是從雲落那裡找到的。”

我：“就是在獄中自儘的那位雲大人？”

榮昌：“對。可是我當年親眼所見，信是齊王叔帶走的。雲大人自儘之後，這件事就再沒人追查，鮑敏也被淩遲處死。

可是今日聽你所言，夏州之事隻怕早有預謀，當年的巫蠱之禍，一定還另有隱情。還有，那些追殺你的人，又是誰指使的呢？”

我：“我母妃為什麼會提前一步做出安排呢？”

榮昌：“可能有人提前通知她。楚母妃當年明知大禍臨頭，卻也沒有安排自己的後路，隻是送我們出去，而她自己卻留下來陪著父王，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