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閨正好 第125章
宣於淵用一塊玉佩輕而易舉攪亂了玉青時的思緒。
直到擔著水走到門前,她都還覺得很是恍惚,貼身放著的玉佩也彷彿在散發著似有似無的灼人熱度,讓她的心一刻也靜不下來。
玉青時攥緊了拴著水桶的麻繩,深吸氣竭力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很自然,像往常那般擔著水進門。
宣於淵和元寶原本正在拿著大風箏來回比畫,商量著去哪兒放飛會比較威風。
見玉青時回來了,他把風箏塞到元寶的懷裡,往前蹦了幾步,輕車熟路地把玉青時擔來的水倒入水缸的同時,漫不經心地說:“你跟村長約的是什麼時辰?”
“咱們吃過飯再出門來得及麼?”
玉青時愣了下,放下手裡的扁擔說:“還有一會兒,村長會在村頭等著我們,來得及。”
“那就行。”
“鍋裡的米粥瞧著差不多了,你去換身衣裳,我把粥舀出來?”
宣於淵口吻自然與之前彆無二致,隨意自然得就像是在說今早的天氣實在不錯,彷彿是不久前的事兒是玉青時一個人的幻覺。
玉青時難得躊躇了一瞬,咬牙說:“於淵。”
“那東西…”
“遲遲姑娘。”
宣於淵靠在水缸邊上哭笑不得地看著玉青時,雙手一攤直接笑道:“我說了,東西既然是給了你,那就是你的。”
“你若是想要,那就留著。”
“可要是實在看著礙眼,扔了砸了毀了,也都是行的。”
“你的東西,決定權自然在你,你真的用不著問我。”
雖說這輩子不指望靠著這玉佩來幫自己得到什麼。
可這東西於玉青時而言,前世今生的意義都是不同的。
她垂眸斂去眼中複雜,不是很自然地擠出一個淺得幾乎看不清的笑,淡聲說:“謝謝。”
“我會設法幫你把那對耳環贖回來的。”
耳環本就是宣於淵隨口編出來的瞎話,聽到玉青時的話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他打了個哈欠轉身去倒騰灶上的粥,懶洋洋地說:“好,我知道了。”
“你再不去換衣裳,咱們可能就要遲到了。”
時間確實是不早了,玉青時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轉身進了屋。
宣於淵回想著玉青時罕見的情緒外露,捏著勺子的手指很是微妙地蜷了蜷,目光玩味。
“這麼在意,看樣子的確是很重要的東西呐…”
宣於淵的自言自語無人可知,玉青時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頭上依舊裹著一塊灰撲撲的頭巾。
她帶著元寶吃過早飯,又檢查了一遍宣於淵背著的東西,確定都無遺漏後,才把門拉回來關好上了鎖頭,說:“走吧。”
她們到的時間比預計的早一些,稍微等了會兒纔看到村長帶著自己的小孫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鐵牛跟元寶一般大,一年前就入了村學。
穿著一身青色童衫,頭上還戴了個方方正正的帽子,背著鼓鼓囊囊的書袋滿臉頹喪地跟在村長身後,見著玉青時也隻是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姐姐,然後就低頭揪著自己的書袋帶子不說話。
元寶本就對去村學的事兒惴惴的,昨晚上做夢都夢到了被先生追著打手板,嚇得連著打了好幾個哆嗦,睡醒後都還心有餘悸。
此時見了鐵牛這副德行,一顆心更是在胸腔裡七上八下地開始打鼓,忍不住偷偷蹭過去拉住了鐵牛的衣擺,小聲說:“鐵牛。”
“姐姐和於淵哥哥都說村學好玩兒,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鐵牛麵如死灰的白眼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村長的反應,這才用手擋住嘴說:“你看我這樣子,像是覺得好玩兒的嗎?”
像是怕元寶不信自己的話,他把自己還紅著的手掌伸了出來,吸了吸鼻子,顫顫巍巍地說:“先生天天讓背書,然後我就天天捱打,我…”
“鐵牛。”
村長咳嗽了一聲提醒他不可胡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滿了說不出的無奈。
“你受罰是因為沒做好先生佈置的功課,犯了錯就該當受罰,不許跟元寶瞎說。”
鐵牛敢怒不敢言地捂住了手,癟嘴悶聲嘀咕:“可先生佈置那麼多功課,誰能完得成?”
“我看先生就是存心要打我,否則…”
“咳咳。”
鐵牛心裡縱是有再大的怨氣,麵對村長的鎮壓也不敢再多嘴半句。
他心有慼慼地看了元寶一眼,故作老成地歎了一口氣,愁苦道:“總之你也去了就知道了。”
“有你去跟我一起,下次捱打說不定就不是我一個人了。”
元寶…
感情我是去陪著你捱打的嗎?
元寶被他三言兩語勾起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小眼神飛快地在正在和村長說話的玉青時身上滑過,腳底打滑就準備開溜。
隻要他跑了,說不定就不用去村學了。
他剛悄悄咪咪地走了沒幾步,後衣領上就多了一隻大手。
宣於淵單手握著拐,單手拎著他的衣領活像是提了一個小雞仔,稍一用力就把他提回了原來的位置。
元寶逃跑失敗,滿臉不滿地回頭瞪向宣於淵,張嘴就說:“你拎我乾嘛?”
宣於淵要笑不笑地嗬了一聲,譏誚道:“我不把你拎回來,等你撒丫子開跑嗎?”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手裡的柺杖,沒好氣道:“小子,彆動歪腦筋。”
“我就算是瘸了條腿,抓你回來也是很容易的。”
“你跑不了。”
元寶怒得鼻子都紅了,卻也不敢跟宣於淵造次。
畢竟這人不是彆人。
他是真的會幫著姐姐抓自己,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就打不過!
元寶泄憤似的抓著宣於淵的衣擺又扯又揉,大有一副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衣擺撕碎的架勢。
玉青時把他倆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卻沒有要製止的意思。
宣於淵一手揪著他的衣領確定他跑不了,把下巴搭在柺杖上方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那咱們是在這裡等車嗎?”
“坐車去?”
村長對他的印象不錯,聽到他這麼說就笑著點頭。
“對。”
“從這裡去村學走路得走上兩個時辰,我年紀大了走不了那麼遠,鐵牛和元寶又還小,還是坐車方便。”
“坐車也花不了幾個錢,一人一個銅板就夠了。”
宣於淵麵露瞭然哦了一聲,隨即想到個問題,皺眉道:“那元寶去了,每日怎麼回來?”
單走一趟兩個時辰,來回可就是四個時辰,一日耽擱這麼些時間在路上,那就也不必再做什麼了。
“他不回來。”
“什麼?”
沉默了許久的玉青時沒理會宣於淵的差異,蹲下身拉住元寶的小手,捏了捏才輕聲說:“姐姐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嗎?”
元寶想起玉青時說的話頓時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悲傷抽著鼻子嗷了起來。
他抽抽搭搭地說:“記…記得。”
“元寶是小男子漢,要去好好讀書,我在村學住,每月中月尾放假,姐姐就來村學接我回家…”
“姐姐…”
“你可一定要記得來接我啊…”
元寶越說越是傷心,抱著玉青時的腰哭得不能自己。
宣於淵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惹得他這個樣子,百感交集地嘖了一聲,眯著眼看著元寶涕泗橫流的小臉,悻悻道:“六歲纔去村學,你姐姐對你已經很好了。”
“秦元寶,小男子漢不能哭鼻子的好嗎?”
元寶揉著眼睛瞪著他不說話,手上卻求助似的拉扯著玉青時的衣裳。
玉青時無可奈何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宣於淵被這姐弟倆眼中的控訴看得好笑,指了指自己說:“你知道我幾歲開蒙的麼?”
“三歲。”
“我三歲就…”
“那你三歲的時候就沒為此哭過嗎?”
玉青時話說得很平和,可表情充斥著的卻是你再敢說一句,我就要卸了你骨頭的警告。
宣於淵被她這表情震得脊背一涼,吞吐一瞬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改口說:“哭過。”
“而且我哭得比這更慘呢,差點就用眼淚把房子淹了。”
他露出個徹底自暴自棄的表情,擺手說:“哭吧哭吧,趁現在精神頭還足好好哭哭,一會兒到了村學,再哭就要捱打了。”
元寶本就傷心,聽到他這話抖了下躥到玉青時懷裡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姐姐啊…”
“救我…”
在一旁強忍悲傷的鐵牛被耳邊的哭聲感染得紅了眼,攥著肩上的書袋帶子,淚汪汪地看著村長,泫然欲泣:“爺爺…”
宣於淵見了,生無可戀地捂住了臉。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