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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閨正好 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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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林神色複雜地頓了頓,跟宣於淵說起了一樁多年前的舊事。

這位徐先生本是徐家的老太爺,按理說應當是徐家頂門立戶的人物,當年官入內閣,哪怕是在汴京城,那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這位大人物多年前牽扯入一樁舊案當中,雖是沒受到直接的牽連,最後不知怎麼想的,不久後就辭官而去,至此銷聲匿跡沒在人前露麵。

多年生死不知,不少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藏在這不大的山村裡。

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極少,再加上他行事謹慎,極少在人前露麵,所以唐林等人到了這裡這麼久,也一直沒察覺到什麼。

直到前日,玉青時帶著元寶去村學跟先生道彆時,暗中藏在身後跟著的唐林才從中察覺到了端倪。

徐先生去衙門認了徐偉的屍。

徐偉死的時間已經長了,再加上天兒熱,從衙門認領回來時,已經爛得沒了人形。

他沒直接把人下葬,帶著曾永清架起了柴堆,把人燒了,收斂骨灰裝進壇子裡,大約是想命人帶回徐家祖墳下葬。

可好巧不巧,他還沒來得及點火,玉青時就到了。

按理說玉青時是不應該認識徐偉的,畢竟人都爛成了腐肉,就算是之前湊巧見過一麵,如今也應該是認不出什麼了。

可玉青時看到躺在柴堆上的人臉色霎時就變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嚇著了。

可隻有藏在暗處的唐林看清了她眼中一閃即逝的狠意。

她認識徐偉,大約也順著徐偉的屍身猜到了徐先生的身份。

她甚至可能知道,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唐林注意到宣於淵的臉色不太好,帶著遲疑為難片刻,低著頭小聲說:“玉姑娘前日還進城去了首飾鋪子。”

宣於淵不知為何心頭微跳,沉沉道:“她去首飾鋪子做什麼?”

唐林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雙手遞給宣於淵說:“她拿了一張圖紙,想讓工匠比著圖紙打造一個玉佩。”

紙上繪出的圖案,儼然就是宣於淵誤打誤撞買回來送給玉青時的玉佩。

甚至連上頭的遲字都繪得分厘不差。

那首飾鋪子早被宣於淵的人暗中接管,掌櫃的認識玉青時,拿了圖紙拍著胸脯說兩日之內一定能弄出來。

轉頭就把圖紙交給了唐林。

被宣於淵周身愈發低沉的氣勢壓迫,唐林小心翼翼地嚥了咽口水,杵著脖子說:“玉姑娘留下了一個地址,是城內的一個花樓,說是等這十個玉佩打造好,就直接送到花樓去,送給樓子裡的幾個姑娘,還留了名姓。”

“我覺得有蹊蹺,暗中去查了查這幾位姑孃的來曆,發現好幾位都是被贖了身的,這幾日就會跟著恩客去彆處,離了縣城,往後就再也不好查了。”

也就是說,玉青時費心弄出了十個假的玉佩,然後設法把這些玉佩送給了被贖身的妓子。

得了玉佩的人幾日後就會消失在茫茫人海。

有心以玉佩為線索的人查探到此處,也會在十個假玉佩和不知所蹤的人海麵前失了線索。

除此外,玉青時還在村子裡張揚即將搬家鳳陽縣的事兒,幾乎是鬨到了人儘皆知的程度。

萬一有人順著徐先生給的線索查到了秦家村,所有人都會以為她搬去了鳳陽縣,來人也會去鳳陽縣查探。

可玉青時根本就不會去鳳陽縣。

她想去的地方,從頭到尾就不是鳳陽縣。

但是她瞞得死死的,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她心裡真正的盤算到底是什麼。

縈繞在腦中多日的迷霧終於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揮散而去,重重故布疑陣之後的真相終於顯出幾分可抓的頭緒。

就連宣於淵都沒想到,短短幾日的時間內,玉青時竟能無聲無息地佈下這樣大的一盤局。

若不是有唐林等人在暗中盯梢,隻怕是他都要被玉青時繞到圈子裡去!

他罕見的失態,深吸一口氣啞聲說:“定北侯府的人在何處?”

“什麼時候能到?”

唐林苦著臉答:“起碼還有十日。”

“十日…來不及了。”

宣於淵當機立斷,沉聲說:“我會一直跟著她,設法把她具體的去處透露給定北侯府的人。”

“記住,一定要儘快把定北侯府的人帶到,彆讓他們跟著玉青時撒出去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幌子走岔了道兒!”

玉青時撒出去的迷霧太濃太深,她小心地隱藏在重重迷霧之下,滑溜得像一條抓不住蹤跡的魚兒,隻要稍不留心,讓她在此溜入人海之中,定北侯府的人再想尋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玉青時就是鐵了心的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她!

她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的!

宣於淵荒唐了小半輩子,頭一回見玉青時這樣的異類,一時間又氣又好笑,盯著唐林就說:“一定得儘快,知道嗎?”

唐林大約也是頭回碰見這樣的事兒,怔愣一瞬苦笑著點頭。

“您放心。”

宣於淵心情複雜地背著手回了秦家小院,進門時正好看到玉青時在對著月光收針鎖線。

那是他破了的衣裳,玉青時剛剛補好。

見他回來了,玉青時把補好的衣裳遞給他,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收拾針線簍子裡的東西,等線團繞到最後一圈,她突然說:“於淵。”

“你真的願意跟著我們搬家嗎?”

宣於淵捧著被補好的衣裳還沒來得及嘚瑟,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心頭湧出一股來曆不明的怪異。

他用兩根手指揪著衣裳的一角,不滿瞪眼:“怎麼,遲遲姑娘要搬去縣城裡過好日子,不樂意帶上我這個拖累了?”

玉青時還沒答話,他就橫著眉說:“你白天還答應了給我買鹹水鴨,你不會是反悔了吧?”

玉青時啞然失笑,搖搖頭說:“一口吃的你至於麼?”宣於淵想也不想就說:“我怎麼不至於?”

“說好了的事兒,你可彆想半道上扔了我。”

玉青時意味不明地彎著唇笑了一聲,抱著針線簍子站起來,目光定定地看著宣於淵沒動。

月光散漫,星宿稀疏。

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玉青時的眉眼在如銀紗的月光下顯得愈發動人,眼鼻下的陰影都像是比平日裡深了幾分,襯得眼中幽色更為濃鬱,被盯得久了,甚至生出了一種心悸之感。

宣於淵被她看得心頭打鼓,忍不住說:“你這麼盯著我做什麼?”

玉青時笑笑說:“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個事兒。”

她言及一半不肯往下說,起身走了幾步,轉頭道:“對了,灶台上給你留了一碗山楂水。”

元寶不用去村學了,這幾日在家裡瘋玩兒,吃飯的胃口都比之前好了不少,一頓三碗飯塞到肚子裡,沒兩日就鬨著說不舒服。

老太太好氣又好笑,索性就拿了去年從山裡摘來曬乾的山楂熬成水,放涼了當茶水給元寶喝。

宣於淵之前為跟元寶置氣,故意去搶還沒搶過,今日沒動手搶,反倒是得了碗單獨留出來的。

他心裡想著事兒,聽到這話啊了一聲,站著沒動。

玉青時好笑地彎眉看他,說:“不嘗嘗嗎?”

“那是特地給你留的。”

特地留的。

這幾個字宛如一劑灌入血脈的藥,直接就把宣於淵催精神了。

他不等多想就去端著碗灌了一口,注意到玉青時還看著自己,索性心一橫牙一咬,仰頭一口灌了個乾淨。

玉青時靜靜地看著他手中的碗空了,靠在門框上眼裡流出了幾分真實的笑。

“好喝嗎?”

宣於淵被酸得腦袋疼,齜牙吸了口氣,木著臉搖頭。

“牙都酸倒了。”

玉青時低低地笑了幾聲,說:“特意多加了點兒山楂,肯定是比之前酸些。”

“不過…”

“要是山楂放少了,總怕多加進去的東西會被你察覺。”

宣於淵心裡咯噔一響,還沒捋清楚這種詭異感從何而來,就感覺眼前的東西好像都在晃。

他用力甩了甩腦袋往後退了一步,可兩腳發軟險些沒站穩直接摔到地上。

玉青時難得的沒冷眼旁觀,甚至還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宣於淵大半個身子倚在玉青時的身上才堪堪站穩,轉頭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充斥滿了無言的震驚。

甚至連出口的話都在無意識地顫。

“遲遲?!”

玉青時麵上笑意深了幾分,堪稱是體貼地扶著他慢慢地往側屋走。

不過瞬息的功夫,宣於淵渾身的力氣都被卸了個乾淨,手腳發軟渾似一灘爛泥,躺到床上的時候,砸得床板砰的一聲悶響,驚得宣於淵的呼吸都在刹那間悉數停滯。

他腦中渾噩愈發濃烈,藉由咬住舌尖的動作逼著自己維持幾分清醒,難以置信地看著玉青時不能言語。

玉青時蹲下身把他的鞋脫下妥善擺好,站起來拉起被子蓋在他的身上,甚至還眉眼含笑地伸手幫他把散在臉上的黑發捋到了耳後。

宣於淵撐住最後一絲力氣攥住她的手,從眼底躥出的血絲無聲籠住整個眼眶,瞳孔瞪到幾乎欲裂。

“遲遲…”

玉青時低頭看著彼此交握的手,麵具似的笑下終於裂出了點點碎痕。

她低頭在宣於淵發抖的手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感受到這人的僵硬,輕到聽不清的歎息緩緩從喉嚨深處緩溢而出。

“於淵。”

“你知道什麼叫做知人知麵不知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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