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閨正好 第259章
半個時辰後,宣於淵找到了正在山溪邊上的玉青時。
暮光緩下,深山開始起風。
在彆處還好,靠近山溪的地方,卻比彆處的風更大些,夾雜著一股說不出的涼意。
宣於淵眉心微皺,大步走過去抓住玉青時的手腕,沒好氣道:“不覺得冷?”
玉青時不知在想什麼,被抓著走了幾步才堪堪回神,低頭莞爾一笑,淡淡地說:“還行。”
“我聽小師傅說,日暮時這裡的夕陽最美,就想來看看。”
小師傅沒說大話,所見之景的確是比尋常所見更為震撼。
玉青時一個人坐在這裡,甚至都忘了時間。
她少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宣於淵聽完禁不住笑了起來。
他比玉青時高很多,低頭的時候正好能撞入她的眼裡。
他含笑道:“那你覺得好看嗎?”
玉青時不可置否地點頭。
“我覺得不錯。”
“那你是想再繼續看會兒,還是想現在就回去吃飯?”
宣於淵擡手將不知什麼時候落到玉青時頭發上的碎葉撿掉,打趣道:“不過寺裡準時開齋,過時不候,你要是還想看,咱們回去就吃不上飯了。”
“不過吃不上齋飯也沒關係,這林子裡活物很多,等夜深了,我可以帶著你出去打兔子。”
“我給你烤兔子吃?”
佛門淨地,禁止殺生。
可宣於淵說這話時候神色自然得好像是在說吃飯喝水,半點看不出所謂的虔誠。
玉青時一言難儘地看了他一眼,擺手微妙道:“彆。”
“求不到佛祖庇佑就很慘了,再玷汙了佛家清淨之地被遷怒豈不是得不償失?”
她吸了吸鼻子將自己被風吹散了些的衣領拉攏,唏噓道:“景緻再美也沒吃飯重要,走走走,吃飯去。”
玉青時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神色如常地轉頭說:“你對這裡很熟?”
宣於淵聞聲愣了片刻,垂眸勾唇咧出個笑,舌尖頂了頂側顎,含混道:“還行。”
“小時候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這次回來算是故地重遊。”
小時候…
玉青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淡淡地哦了一聲,說完雙手將漏風的領口攏緊,腳下的步子快了些。
宣於淵見狀,走上前雙手扶住她的肩,用自己的身軀為擋,不動聲色地幫玉青時擋住身後從刮過來的山風,縮了縮脖子說:“快快快,去晚了今晚上真的就隻能是摸黑打兔子了。”
他說得煞有其事,好像真的會餓肚子。
實際上因為多了一個玉青時,連叔還特意讓人多做了幾個素菜。
不大的四方小桌上擺了四道菜一個湯,他們趕到廂房的時候,飯菜還冒著白色的熱氣。
廂房裡也沒有多餘的人,宣於淵和玉青時坐下後開始自給自足。
桌上雖然都是尋常的素菜,可因為身邊坐的人不同,跟記憶中的寡淡無趣好像突然就再也扯不上半點乾係。
就好像是…
被染黑的宣紙上多了一抹讓人驚豔得錯不開眼的顏色。
不知不覺間就會沉溺其中再難自拔。
吃過飯,宣於淵一股腦將碗碟全都裝到一個空的木桶裡,拎著木桶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寺裡男女賓客的廂房原本是分開的,一東一西相隔很遠。
可連叔存了私心,特意給玉青時安排在了宣於淵幼時住的小院當中,兩人住的地方就隔了一道走廊。
一左一右,兩兩相望。
他走到門口,掩不住笑地轉頭看玉青時:“明天早上我叫你?”
玉青時抱著胳膊靠在頗有年份的門框上,不緊不慢地點頭。
“好。”
“明天見?”
捕捉到他眼中熱切,玉青時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耳邊山風不絕,眼前人眼中的笑卻柔得宛如漫天星月。
美得彷彿是一場沉浸的幻夢。
她深吸氣擡頭對上宣於淵發光的眼,笑著說:“知道了。”
宣於淵得到了心滿意足的回答,終於帶著笑慢悠悠地走了。
玉青時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走遠,良久後閉上眼艱難地撥出了一口灼人的熱氣。
沒多久了…
山間歲月輕。
玉青時難得一夜無夢,早上起來時,甚至一時恍惚沒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昨日的景象不疾不徐地從腦中滑過,她眼底閃現出一抹恍惚,先灌了一口涼水讓自己勉強清醒了幾分,才慢吞吞地穿好衣裳推門而出。
門外,宣於淵正蹲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用匕首打磨什麼。
旁邊分明有竹凳,可這人就是不坐,盤腿在大石頭上坐得也沒什麼正形,懶洋洋的姿態讓人見了就恨不得抽點兒什麼在他的後背上打一下。
聽到身後開門的動靜,宣於淵轉頭笑了下,對著門前的台階上擡了擡下巴,說:“給你的,試試?”
玉青時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台階上有一個木質的托盤。
托盤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套梅子青的衣裳。
她的目光在衣裳上流連一瞬,神色變得有些好笑。
“這是寺廟,你上哪兒弄來的女子衣裳?”
宣於淵嗐了一聲,把自己無處安放的長腿蜷了個方向,拖長了調子慢悠悠地說:“總不能是去偷去搶來的,你隻管穿,保管沒人會找你算賬。”
他說完吹了吹手裡的東西,笑說:“我覺得你穿這個顏色肯定好看,試試?”
不過是件衣裳,試試也無妨。
玉青時沒說什麼,端起托盤又折回了屋子。
宣於淵耳力極好,哪怕是隔了一道門,也能清楚地聽見衣料滑動時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
他握著匕首的手指無聲微緊,直到玉青時再把門開啟出來時,也沒能再動過一下。
玉青時換好衣裳出來時,天邊剛破出一縷金黃的晨光。
初晨悄落,淡淡的金光灑在玉青時的發梢之上,宛如是在她的身上都落下了一層爛漫的光。
宣於淵隻是看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沒能挪開。
呼吸都輕了幾分。
玉青時被他看得有些打怵,忍不住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失笑道:“哪兒不妥?”
宣於淵垂眸斂去眼中深色,翻身從石頭上蹦下來,腳尖點地一躍撲到玉青時的跟前,擡手把玉青時發髻間的桃木簪子摘下,把手裡攥了很久甚至都沾染上體溫的玉簪插入了她的發中。
他說:“哪裡都妥當得很,是我少見多怪,被遲遲姑孃的驚人天色迷得失了魂,是我不對,我自省。”
這人油嘴滑舌的本事玉青時早有見識。
可之前聽得再多,此時再聞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她戲謔十足地彎起眼角看著宣於淵的下巴,樂道:“貪於皮色之相,的確是該好生自省。”
“不過貪戀皮相這種小事兒你何必看旁人,打盆水看看自己不就行了?”
宣於淵怔了怔被氣笑了,故作惱色地瞪著玉青時,咬牙說:“你說我美?”
玉青時挑眉輕笑,點頭點得一派坦然。
“美。”
麵對她坦誠又誠摯的誇讚,宣於淵難得詞窮。
他意味不明地默了半晌,突然笑了。
“美就行。”
“不美怎麼配得上你?”
玉青時…
她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