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北破鏡重圓 004
第
7
章
“欠著吧。”蔣鉸明說。……
蔣鉸明高一下半年從料峭的春天開始。
春日陽光不曬人,學校連著幾天辦了籃球賽,操場人滿為患,一圈的梧桐葉不算茂盛,樹乾像老人斑似的白一塊棕一塊,樹屑飄得到處都是,針刺的絨毛紮得人懶洋洋的癢。
正是一場球賽結束,一群少年大汗淋漓地往教學樓走,被簇擁在正中間的男生也濕淋淋的,球衣緊貼在前胸和後背,勾勒出優越緊實的身材。
他邊走邊擰開瓶蓋仰頭猛喝了大半瓶,金光印著他冷白的脖頸,浪似的在滾動的喉結上翻越。
“我突然想起來,”張秉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蔣鉸明喝剩的水:“你知道你這水掉誰腳邊了麼?”
“誰啊?”李瀝站蔣鉸明左邊,聞言探頭問張秉傑:“蔣鉸明什麼時候掉水了?”他仔細看了看蔣鉸明手裡的瓶子,乾淨的啊,擺貨架上當鏡子都能賣出去。
“你不在,你去拉屎了。”趙五說:“我不小心撞了蔣鉸明一肘子,他沒拿穩就滾出去了。”
“這有什麼好說的。”李四摸不著頭腦,“掉就掉了唄。”
“這關鍵就是掉在哪唄,”錢六說相聲似的,斜著眼擠眉毛,問李四:“你猜猜,掉哪兒了?”
李四隨口說:“總不能是掉糞坑裡去了吧?”
“……你惡不惡心。”張三捏鼻子,隔著蔣鉸明踹了李四一腳:“是梁空湘啊。”
“真的啊?”李四一聽這名字,拍褲子的動作都停下,也懶得跟張三計較,兩眼放光:“我一直都沒好意思仔細看她長什麼樣……每次看見她就覺得她長得霧濛濛的,就算看了也看不清她。”
“特漂亮,”張三摸摸下巴,回憶剛剛看到的梁空湘,胳膊撞撞蔣鉸明找認同:“是不是啊鉸明?”
蔣鉸明斜了他一眼,三兩步走到教學樓甩開身後嘰嘰喳喳一直說廢話的幾個人。
他手裡的水跟著他晃動的身子在瓶子裡起起伏伏,樓梯一節一節的春光泄在他身上,柔化了蔣鉸明冷硬的臉。
頭頂突然傳來聲音。
“你真好!空湘寶寶你真好!”
蔣鉸明抬腳上樓的動作頓了一下,站在原地,隨後仰頭看了眼上一層的樓梯。
梁空湘被一個女生纏著胳膊下樓,雖然臉上是無奈的表情,但卻是笑的,粼粼的春光浮在她臉上,好像微風一吹,總有一處會飄向蔣鉸明。
他收回目光,慢慢抬腳,身後張三李四趙五錢六正好一陣風似的圍過來,腳步聲像進軍的馬蹄,噔噔噔噠噠噠噠。
“蔣鉸明!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張三一吼,全世界都看過來了,整個樓梯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全落在蔣鉸明身上。
蔣鉸明往裡靠了一步,煩不勝煩,下意識看了前麵一眼。
梁空湘和阮嘉顏正好下樓,迎麵烏泱泱幾個高大的男生,他們兩兩站一起快要占了一排的位置。
張三眼尖,看見前麵有人要下來,立馬往裡縮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你先下——”
說完看清了才發現是誰,內心臥槽兩下,又往蔣鉸明那邊擠了一下,生怕不小心碰到梁空湘。
蔣鉸明被擠得緊貼牆壁,正煩躁地想推開張秉傑就意外地聽見梁空湘說話。
“謝謝。”
張三幾個人都微微驚訝,畢竟大家都知道梁空湘話少,連忙說:“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樓梯嘛。”說完又往蔣鉸明身上擠了一下。
梁空湘沒說什麼,剛下一級台階就聽見身後忽然冒出聲音,語氣帶了點不耐煩。
“你謝錯人了吧。”
她回頭,蔣鉸明逆光站在樓梯上,張三李四趙五錢六跟向日葵似的錯愕地盯著蔣鉸明,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梁空湘卻是又朝蔣鉸明的方向認真地說:“謝謝。”
蔣鉸明看著她,一開始沒應,梁空湘也安靜地看著蔣鉸明,沒有疑惑也沒有惱怒,冷冷清清一張臉,僅僅是平靜地望著他,等他開口回應而已。
隔了幾秒,張三幾個人倒是快惱了,不知道蔣鉸明突然發什麼瘋。
趁張三開口丟人之前,蔣鉸明才輕飄飄地說:“不客氣。”隨後一眼沒多看,轉身就走了。
不過張三他們也知道蔣鉸明的公子病,被擠得毫無麵子,當然沒什麼好脾氣,他倒也沒那麼蠢,上趕著問原因找罵,嘻嘻哈哈地談了幾句遊戲也就過去了。
蔣鉸明原本也沒太當回事兒,接連不斷的春雨浸濕了整個恭台市,七裡門大街一排被打得蔫兒蔫兒的綠植,張三幾個人約了室內籃球館打球,離蔣鉸明家不遠,他也就沒讓司機送,自己騎車去的。
半道上雨越下越大,街道被雨水浸得濕黑,他本想一鼓作氣騎到場館,但前麵被堵得水泄不通,每輛車都閃著紅燈,鳴笛聲此起彼伏,估計是出車禍了。
雨沒有停下的意思,風一吹還伴著森森涼意,蔣鉸明左右看了看,找到家小店躲雨。
他將車停在門口,進店買了包紙,剛結完賬就跟進來的避雨的梁空湘迎麵撞上。
她頭發也濕成一縷縷的貼在臉側,懷裡還抱著縮成一團的貓,那貓也濕漉漉的,窩在梁空湘胳膊裡埋著腦袋。
蔣鉸明隻看了一眼也收回目光,外頭雖下著雨,但也明晃晃的亮著,透過長方形高門隱隱照進來,店裡昏昏暗的,梁空湘擦身進去。
他站在交界處拆包裝紙,刺喇聲在安靜的雨天顯得格外響。
拿紙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紙巾半濕,他又蓋頭上擼了兩把,這下紙巾徹底濕了,拿下來一看,不僅濕了還破了,指不定頭上有多少白屑,蔣鉸明心裡煩躁。
“不好意思……我再找找。”
似乎是收銀員的聲音,蔣鉸明沒回頭,看了眼手機時間,前麵的車禍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解決。
算了,再待會兒避避雨。
“好像沒有了,剛剛最後一包被那個帥哥買走了。”收銀員蹲著翻箱倒櫃,還是沒找到,起身跟梁空湘道歉:“不好意思啊,要麼您找他借一張。”
她說著又開始翻找,嘀咕:“……我自己的紙好像也用完了,您要麼等一會兒,我給老闆打個電話問問?”
“不用了,謝謝。”梁空湘見雨也不大了,懷裡的貓發著抖,她索性脫了杏色外套蓋在貓身上,轉身正要走,天邊一聲驚雷轟炸,大雨瓢潑而下,店門口下水道聚集的汩汩水流聲瞬間嘩啦啦地往下湧。
她被困在棚子下,雨滴滴答答,順著小賣部屋簷珠簾般落下來,周圍濕漉漉的,小賣部兩旁堆滿了綠植,藤蔓和茂盛豐滿的葉子流了一地,被雨洗得透亮,空氣中滿是合歡花的味道。
雨天,路上幾乎沒有撐傘的行人,四周除了雨聲還是雨聲,梁空湘出神地盯著簷下一列列水柱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濺起水花。
隔了會兒,餘光出現一雙藍白色球鞋。
梁空湘收回視線。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中竟然出現了除雨水和植物外的第三種味道。
啪嗒。
有什麼東西掉在自己腳邊。
緊接著看見一直在自己邊上躲雨的男生抬腳上了自行車,梁空湘低頭往自己腳邊一看,是包沒用完的紙巾。
“你好,”梁空湘喊住他,提醒:“你的東西掉了。”
男生坐在自行車上,麵無表情地朝她看過來,顯然是在等她繼續說。
梁空湘單手抱著貓,半蹲著把紙撿起來,上麵沾了水,外殼臟了:“你的紙巾。”
蔣鉸明摸了摸口袋,好像在確認自己這真的是自己剛剛掉的東西,隨後說:“不要了。”
梁空湘看著還剩大半的紙巾,扔了怪可惜的,懷裡的貓在瑟瑟發抖:“能麻煩借我用兩張嗎?”
“隨便。”
“謝謝。”梁空湘拆開,掀開臂彎裡的衣服,給貓擦了擦身子,小貓懶懶地閉著眼,白色的毛黏在一起,摸兩下摸了一手濕黏。梁空湘撫了兩下將毛順著撫平。
那個男生又突然說話了。
“能換個詞兒麼?”
梁空湘以為他走了,沒想到蔣鉸明抱著胳膊坐在自行車上觀賞她給貓擦身子的全程,看完說:“謝謝兩個字長嘴了都能說。”
梁空湘將濕紙巾丟進垃圾桶,“你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知道。”蔣鉸明看了她兩秒,給出了個極難伺候的答案。
他確實不知道。
站在小賣部前的梁空湘身形單薄,也許是風涼,她又淋了雨,嘴唇泛著淡淡的白,看著有些虛弱,他也不知道讓她幫什麼。
“欠著吧。”蔣鉸明說。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草腥氣,自行車衝開滿地雨水,留下一列蕩漾,在悶雷中越騎越遠,直到比雨點還小,梁空湘也就看不清了。
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好像就在耳邊。
砰砰——
“空湘?”
砰砰砰——
梁空湘眼皮顫了顫,耳邊敲門聲還未停,她看了眼手機,四點二十分。
“來了。”
門被鎖了兩道,梁空湘解開,陳韻一見梁空湘先是鬆了口氣,隨後立馬掃了眼她臉,“還行,沒怎麼水腫。”
她身後還跟著個女生,陳韻給她介紹:“今天開始,欣欣就跟著你了。生活上有什麼事你就交代她。”
前一個助理被辭退了,原本想著中年男助理還可以兼職保鏢,搬東西也方便些,誰知道那人私下把梁空湘個人資訊賣給黃牛,導致梁空湘走到哪都是一堆私生和代拍跟著。思來想去,陳韻覺得還是女孩子好一些,常欣看著是個老實本分又有眼力見的女生,陳韻就把她安排給梁空湘,進組一拍就是四個月,沒有助理到底有些不方便。
常欣喊了一聲“梁老師”,梁空湘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行,那我先過去了,你洗漱完來我那兒,消消腫就上妝了。”陳韻交代完梁空湘,又吩咐常欣:“你去給空湘泡杯黑咖啡。”
倆人都出去後,梁空湘迅速換好衣服,將夢裡那些回憶拋之腦後。
往事不可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已經沒什麼好記的了,等這部戲結束之後,她和蔣鉸明也會像前幾年一樣,隻是老死不相往來的舊情人,沒什麼特殊的,像世界上大部分分手了的情侶一樣,怨恨著怨恨著,也就釋懷了。
各有新人相伴,各有前程要走,各有生活要過。
她站在電梯前,灰銀色的電梯門印著她疲憊的臉,被中間的門縫割成兩半。
叮。
門開了,門縫上的半臉漸漸消失,露出張冷淡的臉,他目視前方,正好和梁空湘四目相對。
和夢裡那張臉如出一轍。
梁空湘愣了愣。
“不進來麼?”
聲音也毫無變化。
舊的臉,舊的事,舊的夢魘。
梁空湘錯開視線,走了進去。
她站在他身側,離電梯按鈕的位置很近,抬手按了五樓,掃到另一個亮的按鈕顯示一樓。
天還未亮,他一個出品人起這麼早做什麼?
小小一方空間把藏在暗處的情緒放大,梁空湘刻意忽略了那股怪異的感覺。
好在五樓很快就要到了。
她看著箭頭向下,就在門要開的時候,一隻手橫過來,按住關閉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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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鉸明表麵:是說誤會,還是前任?
蔣鉸明內心:你快跟全世界說我是你前任。
梁空湘(冷漠臉)
其實偶們空湘有時候會有那種冷臉反差萌的時刻……頂著一張冷漠冷靜的臉害羞,但一般除了蔣鉸明都看不太出來hhhhhh[三花貓頭][三花貓頭][三花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