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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以北破鏡重圓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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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摸我?”

“不太清楚他是哪個班。”梁空湘實話實說。

他對蔣鉸明的認識都來自於阮嘉顏,那些傳聞她也沒太在意,隻過了個耳沒留心,按蔣鉸明的說辭回媽媽的問題:“他外套臟了,但是家裡管得嚴,不敢帶回去,所以才拜托我幫他乾洗完再還給他。”

外婆聽得瞠目結舌,掛著水珠的綠葡萄送進嘴裡,汁水橫飛:“這種把戲你也信?”

“她不是信,”封以冬端著衣服拐到洗衣機邊上,蹲著把衣服塞進去:“她是不在乎。”

洗衣機是新的,才用了一年出頭。當初是為了梁空湘高中方便一些才租在這兒,前一個租客愛護得很好,她們搬進來時房子很乾淨。

三個女人過日子總是會更有秩序一些。梁空湘外公生病去得早,爸媽在幼兒園時便離婚了,當時梁空湘跟24寸行李箱一樣高,封以冬一手拉箱,另一隻手拉梁空湘,從她爸的房子裡搬出來。

洗衣機邊上曬著晾乾的衣服,梁空湘伸手褪下來掛在手臂上,沒反駁媽媽說的話,隻是笑笑。

外婆聽封以冬消極的話滿臉嫌棄地盤腿坐在沙發上,眼角皺紋呈扇形漾開,心態倒是年輕,含著沒嚥下去的果肉含糊不清地對梁空湘說:“彆聽你媽的,她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你爹那個混賬。”

梁空湘看了眼媽媽,笑了笑。

封以冬合上洗衣機前偏頭問她:“衣服要洗麼?”

梁空湘想起蔣鉸明特意交代的乾洗,搖搖頭:“不用。”樓下的乾洗店很早便開門,隻需要早起幾分鐘就可以。

封以冬從女兒手裡挑出自己的衣服,有兩件已經微微發硬了,散發著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梁空湘疊好剩下的衣服,想起媽媽一針見血地說自己是因為不在乎。

原來是因為不在乎麼?

第二天晚上,她按照以往的速度到了江邊。十點多的江邊街道隻有零星幾個人,從江麵吹過來的風簌簌吹著兩排樹葉。

蔣鉸明還沒到。

她背靠在河道的大理石欄杆邊仰著頭,兩耳掛著耳機,在聽一首很老的歌曲。

道路儘頭的樹影淹沒在夜色裡,從那邊卷過來的風是一個味道,都帶了些草味,一陣微涼一陣悶熱。

遠處有人踏著自行車越來越近,夜風鼓著他淺灰色T恤,在昏黃微薄的路燈下像航行在黃海裡的船揚起小帆。

蔣鉸明在她麵前刹車,停下後兩腳撐著地,坐直身子朝梁空湘伸手:“衣服呢?”

梁空湘背上鼓囊囊的,不難看出裡麵裝有什麼,蔣鉸明這一嘴完全多餘問。

她扯下耳機,將書包往身前滑了滑,側頭拉開拉鏈拿出早就洗好的衣服。

蔣鉸明接過來後隻掛在手臂上,沒穿。

“兩清了。”他說。

梁空湘點點頭。

原以為這是結束語,她拉上書包後正走了兩步便聽見蔣鉸明突然說:“你看的是韓平鬆的《螞蟻搬家》。”

梁空湘腳步頓了頓,側頭看著他。

昨晚聽見有人在後麵叫住自己時,梁空湘便關了手機,不知道麵前的人是什麼時候看見的。

“竟然真的不驚訝。”蔣鉸明這樣說,眯著眼睛注視著她,似乎在判斷什麼。

她臉色看起來是平靜的,像燈下的湖水。

蔣鉸明覺得靠近梁空湘就像靠近了一片湖,隻有往裡不斷擲石子才能知曉她這片湖到底是否真的波瀾不驚。

他仍看著她,沒移開視線。

“嗯。”梁空湘承認道,可她說完並不見蔣鉸明有話說,又抬腳要走。

“哦,沒看過。”蔣鉸明聲線冰冷,語氣彷彿是貶低。

梁空湘回頭,跟在笑的蔣鉸明對視著。

他又在惡作劇了。

沉默蔓延著越來越空蕩的街道,氣氛越來越冷。

“你信麼?”蔣鉸明又說。他觀察著梁空湘的神情,發現她微微皺眉。他看了幾秒,隨後認真地說:“原來你生氣是這樣的。”

夜色越來越靜。

“你到底想做什麼?”梁空湘淡然地看著他,語氣平直。

“這麼凶?”蔣鉸明抱著胳膊,展現出‘我好怕’的姿態,隨後放下胳膊雙手趴在自行車車把上,身子前傾壓下去,離梁空湘近了一些:“他是我爸扶持新人導演計劃裡的導演之一,你喜歡他?”

一般人不會去看小眾短片,關注柏林電影節的要麼是喜歡電影的人,要麼隻是關注某個導演而已,而韓平鬆在轉行之前是名個人風格很強的攝影師,風格冷靜克製,擅長從旁觀角度敘述故事,蔣鉸明推測梁空湘喜歡的是韓平鬆。

“喜歡韓平鬆的風格……”蔣鉸明想了想,在腦褲裡翻來覆去想了幾個導演,問:“我猜你也會喜歡同型別導演,比如葉鵲。”

好幾秒,梁空湘隻是看著他,沒說話。

蔣鉸明知道自己找對話頭了。

這不是會對他有好臉色麼?平時總一副冷冰冰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原來也會停下來長時間注視他。

沉默間,梁空湘第一次開始審視麵前這個人。

以往與他的幾麵之緣或是阮嘉顏在她耳邊細細碎碎的說的話像泥鰍似的滑過她耳朵,並沒有留下太多印象。這類青春期受人追捧的天之驕子不是她會關注的物件,她從未刻意在乎過。

直到這一刻,她忽然對他感到好奇,“你叫什麼名字?”

“你朋友似乎經常跟你提起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蔣鉸明語氣無所謂,他早就料到梁空湘也許不記得自己,停了幾秒故意說:“哦,我知道了。”

梁空湘看著他。

蔣鉸明賣關子似的停頓了好幾秒,才盯著她說:“是裝作不記得想引起我的注意麼?”

“……什麼?”

“不用承認。”他直起身子,挺拔的背像木板似的貼在空氣裡,低頭望著梁空湘微張的嘴,猜測這是她真正驚訝的表情,似乎還有點兒錯愕……怪有意思的。他覺得一條蛇在他麵前蛻皮了。

蔣鉸明盯著梁空湘漆黑的眼,一字一字說:“蔣、鉸、明,”

“記住了麼?”

原來他叫蔣鉸明。

梁空湘把這三個字和他那副張揚模樣匹配起來,正想點頭回家,蔣鉸明自作多情地以為她要自我介紹,抬手打斷。

“你叫梁空湘,”他揚眉說:“我知道。”

如果緣分把他們推到這個從未預見過的夜晚,也許蔣鉸明仍然會繼續銘記很多個值得揣摩的、梁空湘的表情和話語,繼而仍然自大地認為墜入愛河的都是毫無前途的毛頭小子。

但命運不止。

那時梁空湘在蔣鉸明說完名字後“嗯”了一聲,隨後便沒有了後續。

直到某天——這已經是高三上學期了,七月中旬邊開了學,梁空湘開始頻繁地在濱江大道偶遇蔣鉸明。

時隔幾個月,倆人像是陌生人。

梁空湘沿著江邊走,蔣鉸明壓著人行道騎車,在蔣鉸明轉身看她之前,梁空湘餘光掃到轉得很慢的車輪,蔣鉸明又在梁空湘發覺之前持續地觀察著她那雙白鞋的步伐規律。

紅綠燈,倆人都停下來過斑馬線,馬路右側的車疾速通過綠燈,呼嘯著甩了兩名穿校服的高中生一臉的涼氣,揚了一地灰塵。

一路無言,直到梁空湘走進小區才停在原地,幾秒後轉頭朝四周看了看。

蔣鉸明早已經不見了,像每一場偶遇都是梁空湘的幻想。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多月,梁空湘沒有戳破,蔣鉸明也沒有解釋,倆人保持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學校不近,在校外不遠。

某天晚上,梁空湘正進小區,卻沒聽見車輪響動。難道他還沒走麼?梁空湘沒回頭。

突然,身後的人喊住她:“喂。”

梁空湘回頭,蔣鉸明坐在自行車上,手上捏著兩張電影票問她:“去不去看《金露》?”

是部法國片子,但沒聽說最近在內地重映的訊息,最近是它上映的二十週年,原以為會有重映活動,可惜梁空湘翻了翻購票軟體卻沒看見它上架。

沒想到蔣鉸明也喜歡。

那天晚上,梁空湘破天荒地在十點半後出門去了電影院,又在零點五十分纔回家。

空曠而昏黃的街道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雙腿撐著地劃拉自行車輪子,緊緊跟在邊上的女生身邊。倆人話都不多,通常隻是在談論電影。

後來這種情況很多,有時是蔣鉸明拿電影票給她,有時是梁空湘買票請他看。

蔣鉸明每次都能精準買到沒人的影廳,次數多了,梁空湘敏銳地察覺出什麼,問他:“為什麼你買的場次都沒有人?”

“哦,我故意的,”蔣鉸明雲淡風輕地看著她說:“這是我家的影院。”

梁空湘皺了皺眉:“為什麼?”

“不為什麼,單獨看不好麼。難不成你心裡有鬼?”

他又開始胡說八道。

“沒有。”梁空湘有些無奈地否認。

蔣鉸明冷笑了聲,落座後把爆米花重重放在倆人靠椅中間,警告她:“你最好是。”

溢位來的爆米花掉了幾顆在地上,蔣鉸明自作自受地彎腰撿起來包在紙巾裡,一抬頭撞進梁空湘在笑的眼睛。

她冷靜的麵孔露出微微的笑,轉瞬即逝。

蔣鉸明愣了愣,移開視線。

螢幕上還在放貼片,蔣鉸明食指在大腿上點了點,忽然側頭盯住她,“剛剛笑什麼?”

他果然會問。

但梁空湘不是會撒謊的人,用很拙劣地方法轉移話題:“電影開始了。”

蔣鉸明看著她眯了眯眼,沒再逼問。

隔了會兒,梁空湘伸手拿爆米花,卻不小心碰到蔣鉸明微涼的手背,愣了愣,迅速移開。

“摸我?”臉側忽然有人靠過來,聲音壓得很低,“平時還挺裝呢,這會兒憋不住了?”

梁空湘沒應聲,直到在電影放到了尾聲都沒再碰那盒爆米花。

整整十八年,她第一次沒能全神貫注地看完一部電影。

……

那年九月底是夏天的尾巴,梁空湘從操場上樓這麼一會兒功夫,額頭便開始冒汗。

邊上的男生遞了張紙條給她:“擦擦吧。”

梁空湘沒客氣,“謝謝。”

“不客氣,”高諱笑得很溫和,目不轉睛地盯著梁空湘,“這次參加競賽的人不多,咱們班就我們兩個,互相幫忙。”

“應該的。”梁空湘穿過被光半遮半掩的走廊,貼著班門口走,路過某個班時忽然感到一陣寒氣印在她側臉,耳邊“嘭”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

她下意識偏頭看。

窗戶敞開,窗下坐著一個男生,他左手撐著臉,抬眼跟梁空湘邊上的男生匆匆對視一眼。手裡的礦泉水掉在桌上,折出的細碎金光濺他臉上,反而顯得下三白更凶了。

無聲對視,匆匆而過。

無人在意,又好像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梁空湘回家時,蔣鉸明果不其然也在這條路騎行。

她從補習班出來後就看見遠處停著一輛自行車,她知道蔣鉸明今晚在刻意等她。

以往她們都是在半道上遇見,要麼蔣鉸明比梁空湘騎得快,遇上她後會慢下來然後一起走完剩下的路,要麼梁空湘比蔣鉸明快,在江麵吹一會兒風,蔣鉸明就追了上來,倆人又一路無言地往前走。

今晚不同。

蔣鉸明直接在出發點等梁空湘,讓梁空湘覺得蔣鉸明也許有話要說。

看見她下樓走過來,蔣鉸明神情冷淡地開口:“來了。”

梁空湘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來,依然往前走,隻不過步子很慢,身後的人果然追上來了。

從下樓見到他到最終到達小區門口,蔣鉸明沒再說話,梁空湘以為判斷有誤,在心裡猜測著蔣鉸明今晚的反常原因。

“梁空湘。”

她還沒進小區大門,有人喊她名字。

這是長久以來,他第一次喊住她。

往往是他無言地跟在她身後,或是她無言地默默縱容他的靠近。兩個人都不是會開口的性格,隻是在遇上時互相跟隨,沒遇上時放慢腳步,如果真的沒遇上,也就沒有下文。

所以蔣鉸明這聲打破了她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迫使梁空湘不得不回頭,以全新的思考麵對蔣鉸明。

她安靜地看著他。

“下午那個長得很醜的男生,”蔣鉸明麵無表情地開口:“是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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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個冬日清晨,有人偷偷紅了耳朵[摸頭]是誰呢
好難猜啊
空湘你有沒有頭緒哈哈哈哈哈哈過

今日問題:1、蔣總會不會在電影節發力?

我估計是他最多憋一章就該舔了,根本忍不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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