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175章 國本,人本
劉尚思忖片刻,問道:“何為國本,何為君本,又何為人本?”
“先生請劃定範圍。”
“請用儒經解。”
“國本者,帝國可以延續的根基,治亂興衰之樞紐也,若從儒經解,國家根本不在城郭之堅,府庫之實,而在禮樂刑政之井然,君臣父子之倫常,更在“民心之向背”。
《尚書》有雲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國之存在,非為君王一己之私,乃為安百姓、興教化、守道義。若賦稅苛重而民生凋敝,法度廢弛而綱紀紊亂,則國本動搖,雖有強兵,終難長久。故國本之要,在“守道安民”,以仁政養民,以禮義教民,使百姓有恒產而有恒心,邦國方得穩固。”
劉尚眼中掠過一抹訝異,他身後的儒門領袖們也麵麵相覷,這是《夫子論國》中的觀點,除去各門經首,其餘弟子都不能一觀,他又是如何知曉的?
“你答的很好,請繼續答。”劉尚緩緩點頭道。
秦淵朝聖位躬身一禮,答道:“君王即是社稷本身,此為君本。”
高台上的薑昭棠輕笑一聲,無奈搖了搖頭。
“晚輩曾聞,儒門論君,首重“君道”,君者,“元”也,為一國之表率,其德行如北辰,眾星之所共向。
《論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故君之本,在“修己以安人”——克己複禮,去私慾而存公心,明是非而辨善惡,使自身成為禮樂法度的踐行者。
若君王以“朕即國家”為念,逞私慾而輕民生,則失其本,雖位高權重,終為獨夫。”
劉尚撫須沉思,點了點頭道:“此言也善,請小秦大人繼續答。”
“凡為民,民若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君臣若不能體察民情,致人本所傷,人皆怒也,百萬人之怒,恰似驚濤駭浪,可傾覆大國之舟。”
話音剛落,薑昭棠眼中掠過一抹異色,聚精會神的聽了起來。
“人為貴也,晚輩認為,人是萬物之靈長,同樣也是這天地間的主宰,我們情感豐富,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此乃儒家“仁”之發端。
所以人本之核心,在“明其性,儘其才”既尊重人之生命與尊嚴,使老有所養、幼有所教,鰥寡孤獨皆有所依,更導人向善,通過教化涵養其德性,使個體能在家庭,邦國中各儘其責,實現“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價值。所謂“君以民為天”。
“人本是國本與君本的歸宿,國之治理,君之修身,最終皆為成就人之福祉,若背離人本,國則無魂,君則無基。
三者相貫,人本為體,國本為用,君本為樞,君王修己以守君本,方能推行仁政以固國本,而國本之穩固,終在成全人本之生生不息,此儒家治國安邦之要義也。”
劉尚閉眼靜思,良久才睜開眼道:“憑借小秦大人這一番話,可來我儒家做個小經首。”
“先生抬愛了。”秦淵拱了拱手。
“鬼穀所學之繁雜,浩如星辰,我劉尚,今日見識了。”
“先生過獎,淵不過是僥幸而已。”
劉尚搖了搖頭,剛才這些話可不是瞎貓碰見死耗子就能答得出來的,必定是有過極其深刻的鑽研才能理解的如此深刻。
他朝滕內侍拱了拱手,示意可以了。
大殿上眾人頓時嘩然,這第一關就這麼輕易過了?
薑昭棠皺了皺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怎麼就不見這少年郎有絲毫困色呢,麵對儒家钜子,全程沒有絲毫凝滯感。
他揮了揮手,示意繼續,百家學問精深,他不可能全部答得上來。
法家的代表是一個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他拱了拱手,問道:“在下法家李明言,也有一問。”
“請先生指教。”
“敢問小秦大人,如何通過法度來實現社會教化。”
秦淵無奈反問道:“先生覺得法度可以引導人心向善?”
“有何不可麼?”
“法家認為性本惡,覺得隻有法度才會引導人心向善,可是如此。”
“正是。”
“晚輩認為,人心是個很複雜的東西,嚴苛的法律會讓人懼怕,但懼怕並不代表他就會因為心存善念,法度建立的真正意義,是要建立一個普遍的價值觀,就是在於告知大家,什麼可以做,什麼不能做,它是一種外在的強製,而非是內在的調理糾正。”
他頓了頓,舉了個例子:“譬如今日有惡霸欺淩老弱,你若用法度勸他向善,無異於對牛彈琴。但若施以雷霆手段,讓他嘗儘作惡的苦果,他下次再動惡念時,便要掂量掂量,這般行徑,究竟值不值。”
“話說回來,”秦淵話鋒一轉,“若在懲治惡徒時,令其抄寫百遍,千遍儒家經典之類的道德典籍,或是讓他們為國服勞役,以繁重勞作磨去戾氣,這般懲治與教化並行,或許纔有望引其向善。”
李明言眉頭緊鎖:“抄寫典籍,服勞役,便能導人向善?”語氣裡滿是質疑。
“我鬼穀有一說:文言中的道理,經反複誦讀抄寫,自會在心底刻下印記,如水滴石穿。”
秦淵解釋道,“至於繁重勞役,能讓人肉體疲憊,念頭也隨之簡單。長此以往,待他們習慣了這般生活,再授之以道理,便容易入耳。執法固然要嚴,但僅靠肉體折磨太過單薄——肉體與精神的雙重規訓,纔是治惡的根本。”
一番話畢,殿中寂靜片刻,法家席位上幾位學官皆麵露深思。
“先生可以回去做一個實驗,讓一個惡徒連續三個月每日對著銅鏡,說五百遍,我是個大善人,然後將他放出,觀察三個月,看他還會不會作惡。”
“此實驗何名。”
“強化心理暗示與人性轉化偏移測試。”
李明言皺了皺眉道:“名字為何如此古怪?”
“先生勿要多想,此乃我鬼穀秘法。”
李明言連忙起身,拱手致謝道:“多謝饋贈,如若有效,來日必定厚禮重謝。”
“先生勿要多禮。”
薑昭棠望著秦淵侃侃而談的模樣,目光更加古怪,轉頭朝不遠處一位身著錦袍的年輕人招了招手。
那錦袍青年身姿挺拔,聞言便緩步上前。
“塵兒,你看這秦淵如何?”
薑逸塵目光掠過殿中從容應對的秦淵,頷首讚道:“此人所學,絕非尋常凡俗學子可比。言語間雖處處透著新奇,卻字字切中要害,鞭辟入裡。兒臣看他,是真正的高士,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學問實在博洽。”
薑昭棠無奈笑了笑,朝一旁的內官低聲吩咐道:“命書記官將今日對答,悉數謄於紙卷之上,不可遺漏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