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340章 洞察
石脂既已安置穩妥,秦淵方移步李家醬坊。行至門外,沿途軍卒見其身影,皆整甲斂容,甲葉相擊之聲鏗鏘作響,肅然行禮。
時下奴賊作亂之事眾人皆以知曉,若非這位年輕侯爺於蛛絲馬跡間勘破詭譎陰謀,於災禍初萌之際便將其斬草除根,後果不堪設想。念及此節,眾人心底無不歎服,此等洞察與決斷,當真非尋常人可及!
秦淵俯身,目光自地上橫陳的屍身逐一掃過。當那幾具赤身裸露的女屍映入眼簾時,他眉峰驟然一擰,視線轉向身旁的不良都尉林翰。
“侯爺,”林翰連忙上前回話,“此乃奴賊從附近擄來的良家女子。方纔任帥已交代過,我等業已驗明身份,她們皆是遭賊人活活折磨而亡。”
秦淵喉間微動,沉聲道:“好生為她們整肅妝容,送回各自家中。”
“喏。”林翰應下,又補充道,“隻是屬下徹查過這些屍身,並未發現大食人的蹤跡。”
秦淵腳步未停,目光落向地道入口:“這條地道查得如何了?可有通往城外的通路?”
“回侯爺,根據其中配置和土痕,屬下推斷此地道已暗中開鑿許久,縱橫貫穿十二坊,其中最長的一條直抵朱雀大街,儘頭離皇城不過數步之遙。雖有一條暗渠通往城外,卻尚未完工,所以,屬下敢以性命擔保,自昨日城門緊閉至今,賊人絕無半分可能逃出城去。”
秦淵抬眸看他,淡淡道:“你有幾條命,敢將話說的如此絕對?”
林翰挺直脊背,眼中滿是自信:“侯爺有所不知,屬下在不良人署當差十餘年,長安城基深厚,佈局特殊,高牆聯通的大小門,各處水門暗渠,便是連稍大些的狗洞,都早已刻在屬下心裡。如今每一處關鍵之地,都派了最機靈的弟兄層層值守,絕無疏漏!”
秦淵嗯了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香禦坊東主赫拉呢,抓到了麼?”
“正要跟您稟告,我們趕到香禦坊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不良人中的覓蹤高手已經發現了線索,正在追蹤。其他的大食人也根據造冊文書,正在追捕,。”
“匈奴人呢?”
“如今已經抓了一百人有餘,但根據造冊文書,長安城中還有將近八百奴賊不知所蹤,按照現在蒐集而來的情報來看,他們分批彙聚,所以行蹤很難勘定。”
葉楚然蹙眉道:“侯爺,長安有將近百萬人口,想要將這些人找出來,不吝於大海撈針。”
“像李家醬坊這樣藏匿和幫助奴賊的門戶不在少數,他們要作亂,必定要先去除鐐銬,力奴的鐐銬並沒有鑰匙,需用特製的鏨子和挫刀,尋常人家不會備置,唯有鐵匠鋪、車馬行,或是專做刑具修繕的工坊纔有,為了掩人耳目,隻有近幾天他們才會大批量使用,當然,也可能是提前分批購置,總之這筆訂單絕不會太小。”
葉楚然美眸一亮道:“而且這種器具是官府管製的製品,必定會登記造冊。”
秦淵笑道:“但咱們也彆指望那些鐵匠鋪會按規矩來,隻嚴查力奴分佈最密集的幾個坊區,若是沒有登記造冊,那便按你們不良人的規矩來,一是查問,二是搜查,三是審訊,寥寥十幾家,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是個辦法,不過需要一點時間。”林翰點了點頭道。
秦淵蹲下身子,看向奴賊腳上的鐵環,若有所思道:“其實這個範圍可以再縮小一些,從這鐵質上,林都尉能看出什麼?”
林翰蹲下身子,看了半晌,最後乾脆趴上去聞了聞:“這鐵....色澤偏暗且帶著硫磺味,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西域傳來的烏鐵,尋常鐵匠鋪多用本土精鐵,唯有西市附近那幾家專做異族兵器的鐵匠鋪才會囤積烏鐵。”
秦淵笑道:“去除鐐銬時,鏨子會在鐐銬連線處留下特殊的齒痕,你讓人即刻將繳獲的奴賊鐐銬拓印齒痕紋樣,分發給各坊不良人,重點排查西市周邊鐵匠鋪,尤其是近三日有陌生人大量購買烏鐵鏨子,或是有鐵器打磨聲響徹夜不停的鋪子。”
“喏,屬下馬上就去吩咐。”
秦淵問道:“八百奴賊藏匿起來,最需要什麼?”
葉楚然思忖片刻,“需大量糧食和水,更要有人傳遞訊息。”
秦淵頷首道:“他們不敢公然采購,必然是由內應分批運送,應查近十日各坊糧鋪,凡單次購買超過五石糙米、且要求夜間送貨的主顧,無論身份真假,都暗中標記住址。”
林翰眼神一凝:“可長安糧鋪眾多,夜間送貨的也不少,如何分辨哪些是給奴賊的?”
“看送貨路線。”秦淵指向地道延伸的方向,“此地道貫穿十二坊,奴賊藏身處定然離地道出口不遠。你讓糧鋪夥計回憶送貨地址,若多個地址都圍繞地道沿線的廢棄院落、或是偏僻雜役房,那便是了,再者,奴賊多是苦役出身,吃慣了粗劣食物,絕不會買精細米麵,隻買糙米、雜豆的主顧更要重點排查。”
“屬下明白!”林翰剛要轉身,又被秦淵叫住。
“還有,去查那些帶有地窖、且近期有大量柴薪購入的院落,他們既要藏身,又要取暖,柴薪消耗必定比尋常人家多三倍不止。”
“還有,查各坊的穢土車,長安城不似郊外,八百人每日產生的穢物需及時清理,否則定會暴露蹤跡,城內穢土車都有固定路線,若有車夫近期突然更改路線,或是往城外運穢土時分量異常沉重,悄悄跟上去,多半能找到藏身處,大理寺也該動彈動彈,讓他們配合你們尋蹤勘定。”
聽了許久,林翰隻覺得眼前迷霧豁然開朗,他重重叩首:“侯爺英明!屬下這就去安排!”
葉楚然看著秦淵淡然的側臉,眸底的異色瞬間翻湧成難以掩飾的驚駭與歎服。
此人氣度矜貴,但言談間卻儘顯對世情的通透見識,更讓她心驚的是他的洞察力。
他是看一眼便能抓住關鍵線索,可這又是怎麼推算出來的呢,明明許多旁人看一眼就會忽略的線索,他就能將其串聯在一起發現新的線索,難道隻靠每日在紙上那些看不懂的寫寫畫畫?
每一條計策都精準掐住賊人的命脈,沒有半分冗餘,彷彿早已將全域性在心中推演過千百遍,這般智力,實在匪夷所思。
再看他神色,自始至終平靜無波,不見半分慌亂,部署追查之策時條理清晰,語氣篤定,那是一種“一切儘在掌控”的從容氣度,她也受到影響,自始至終未有絲毫緊張的情緒,仿若有他在,再大的風浪也能劈開安穩渡過。
這便是鬼穀高人麼,果然不是陰陽家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