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憐折 大結局
大結局
“獨孤憐複出了?”
周千域聽得一愣。
“他又去奪魔君之位了麼?”
“沒有了,”戚尋道,“據說現在浴火宮與獨孤殿的關係還算是不錯。”
秋州的一個清晨,醉玉樓內還沒多少人,是以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幾人同進過一個局,也算是共生死過了,關係自然好起來。
“這關係怎麼發展起來的,誰知道呢。”戚尋聳聳肩。
戚煬魂魄上的禁被獨孤憫解了,他便入了輪回。以後再見到,就是另一個人了。這樣想倒是有幾分傷感。
戚閒被周阡箬帶去秋顏山浸了幾分靈氣,又叫玄抑做了個養靈的陣法,他自小缺的一臂竟慢慢地長了出來。
戚閒與戚凝開始跟著戚尋學些藥理、打打下手,於是戚家藥堂逐漸往十一年前的鼎盛期恢複著。
那白狐到山市雕墜子本是賭氣,後來愛人來尋她,她二話不說便去了。
隻是去了之後的生活未免過於乏味,二人輾轉又回了秋州。白狐在山市重新開了攤,繼續雕些小玩意。
白狐有時會去磨那人:
“你雕狐貍是一絕,是否有考慮過雕些彆的?”
那人一身白衣,手中握了桃木,依稀是個狐貍形狀。他不語良久,極淡地對白狐道:
“我隻雕狐貍……不,我隻雕你。”
……
然而這攤子開了很久了,並沒人要他們雕過狐貍。那些人隻要飾品,就算有個形狀也是花花草草,再要麼就是結子或者蝴蝶。
直到某一日,攤子麵前來了兩人,一人青衣,一人黑衣。
他們要琉璃墜子。
“要什麼樣式的?”白狐一手琉璃一手刻刀,例行詢問。
青衣人彎著眼睛:“雕一隻貓。”
白狐哦了一聲,將琉璃劈作兩半,其中一半三兩下雕了一隻貓。
黑衣人麵無表情、沉默寡言,他似是想了很久,目光移上身邊人的臉,又緩緩地移下。
他開了口,聲音裡像是凝了霜。
他道:“狐貍。”
青衣人眼神裡透出訝異。
白狐端了刻刀正要雕,忽然反應過來黑衣人說了什麼。
她眨巴眨巴眼:“狐貍……”
白衣人從她手中接過刻刀,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彈了她的腦門。
“好久不見。”他輕聲對黑衣人道。
獨孤憐盯著他,隻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道:“是你。”
他作為魔君,自然認得這位在仙道頗有名氣的上仙。
“她是妖。你作為仙,居然會和她在一起。”
他目光落到白狐身後數不清的狐尾上。凝出這樣多的尾,這狐妖少說也有幾十萬甚至數百萬年的壽命了。
“她是百十萬年的狐妖,而你不過千餘年的歲數。”
“遇見了對的人,哪管什麼仙妖之彆、年齡之差。”白衣人將晶瑩剔透的琉璃小狐擱在桌上,“倒是你們,還真令我意外。男子與男子,亦差了九百餘年的歲數,竟能走到一起。”
“正如你所言,遇到了對的人,便什麼也不顧了。”風琉璃笑得溫和。
獨孤憐麵前擺了一隻碗。
龍鱗、極陽天魔血,都在這裡了。隻是那氣味苦得翻江倒海,幾乎要令人懷疑人生。
獨孤憐垂眼看著它,端起一飲而儘。
苦便苦了,經曆了那麼多,此生受的苦難道還差這一點麼。
他身側立著的風琉璃卻歎息了一聲,道:
“我還是喜歡前幾日在秋顏山的那個你。”
那個怕藥苦四處找糖吃的獨孤憐,以後他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彆什麼苦都自己扛著。”
他附身,將獨孤憐擁入懷中。
“一碗藥而已,至於麼。”獨孤憐眼角耷拉著,推他,“我想睡了,你讓開。”
“陪我睡罷。”風琉璃在獨孤憐耳畔極輕地吐息,弄得他耳根有些癢。
獨孤憐卸了手上的力,喃喃說了句:“真受不了你……”
這次他想起來的,是他九百餘年人生記憶裡的一些零碎,以及他大部分的心法武功。
許久不曾施展了,他不禁手癢癢。但這世上有能力與他切磋的人還真不多……
他望向風琉璃。
風琉璃坦坦蕩蕩地應了,卻在獨孤憐蓄了真力、捏了起手式、腦中模擬好無數種套路時,他輕輕一拂袖,姿態優雅地道:
“我認輸。”
獨孤憐:“……”
獨孤憐覺得自己被蔑視了。
“這還真不是輕視,”風琉璃看穿了他所想,“真要打起來,我必不能贏過你。”至於十七年前,是他使了陰招、借了外力才贏的。
“這樣說著我倒是想起……”風琉璃擡起手,五指修長。他以指腹在獨孤憐麵頰上摩挲。“你試過不用真力打麼?”
“若是不用真力,那不是同凡人打架沒什麼分彆了麼?”
“嗯……”風琉璃也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他又補了一句:“若是這樣,你定然贏不過我。”
“我不信。”獨孤憐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好啊,試試。”風琉璃笑得意味深長。
……
當獨孤憐明白風琉璃究竟是何居心時,他已經無力反抗了。
“停……輕點……”
……
“哥,那些秋杉……”
少女猶豫著,不知說是不說。
少女喚作風鈴,字珍珠。二十一年前的奪嫡之爭,她尚是繈褓中的嬰兒,便成了這一代除風琉璃外唯一活下來的孩子。
算下來,她與前世的周阡箬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但她與周阡箬又有不同,她是風琉璃在世上僅存的、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風琉璃沒有後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打算有。
若是不出意外,浴火宮的未來便落在了這孩子身上。
“你且說,無礙。”風琉璃道。
“你去之後,秋杉林走水……彼時我不在宮中,若是我在,定當護它們周全!隻是如今……”風鈴雖不知風琉璃要秋杉葉有何用處,隻是既然他要了,便定是極為重要的。
極為重要的東西,如今卻出了這樣的差錯……
“罷了。”獨孤憐在風琉璃身後道,“沒了便不要了。你走罷。”
風鈴連道數聲歉,快步走了。
風琉璃問他:“為何不要了?”
獨孤憐道:“現在我也有了大部分記憶,剩下的一些零碎,興許我看到什麼相關的物什便想起來了。”
過往,說到底已經過去了,何必苦苦執念著要全想起來?
他罕見地笑了一下:“這樣想來,也是挺有意思的。到時候真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也挺驚喜的。”
當過往的一切都成為後人添在青史黃卷的寥寥幾筆,魔道的掌權者也易了幾代。
有風過,刹那行到了天涯儘處。
風拂過若水河畔的河神廟,廟內香火綿延,來往民眾絡繹不絕。煙火纏繞著龍像,神像之下小字標注了河神名諱:敖玄抑。
風拂過秋顏山市的小攤,白狐雕著墜子,黑衣的男子和紅衣的少女攜手立在攤前。白狐身後,一名白衣人安安靜靜地雕著桃木的狐。
風拂過秋州城內的藥堂。少男少女招呼著患者,救死扶傷、抓藥煎藥。此後戚家人代代更替,懸壺濟世的本質卻從來沒有變過。
風拂過藏在陣法中的秋顏山的一角,將落於牌位上的輕塵拂去,又挾了蟠桃花瓣掠過青衣人或是黑衣人的發梢。
風拂過無尋處的嫋嫋霧氣,卻不曾將它們吹散。少女袖著手立於眾生之巔,看人間花開花落,觀天邊雲卷雲舒。
風拂過人間的萬裡山河,海晏河清,歲歲安寧。
如此,便是千百年。
於是那些喜怒哀樂、愛恨恩怨,皆付諸過往。
——『全文完』——
寫畢於202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