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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情不再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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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魚淳仍有些失神,任由庸姝用絲絹輕柔拭去她唇上那抹刺目的紅。

傷口其實不大,血很快便止住了,隻是那蒼白的唇色與恍惚的神情,讓庸姝心下惴惴,生怕她鬱結於心,才執意要小夏去請淳於雁。

不過片刻,小夏便領著淳於雁匆匆而至。

淳於雁一見長魚淳毫無血色的麵容,心下便是一沉,無聲歎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冥冥之中,因果早已種下。

她雖無法預知後事,但該來的,終究避無可避。

她默然拉過長魚淳的手,指尖搭上那纖細的腕脈,此刻長魚淳已稍稍回神,目光幽幽落在淳於雁臉上,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空茫一片。

“如何?”庸姝在一旁緊張地問,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淳於雁抬眼看向長魚淳,對方遞來一個微不可察的眼神。

她心下明瞭,隻得按下真實脈象,緩聲道:“無大礙,許是近日舟車勞頓,心神損耗,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庸姝聽得將信將疑,“確定她內裡沒什麼大問題?”

“……是。”淳於雁垂眸,違心的話如同細針,輕輕紮在醫者的良心上。

庸姝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如此我便放心些了。”

“阿姝。”長魚淳輕聲喚她,待好友湊近,才低語道:“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庸姝瞭然,立即起身,“那我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你。”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好生將養,萬事……總有轉圜。”

長魚淳亦起身相送,眸中凝著化不開的哀愁,“謝謝你,阿姝。”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庸姝勉強笑了笑,由小夏引著離開了。

屋內霎時靜了下來,隻剩下她們二人。

淳於雁黛眉緊蹙,眼中憂色再無掩飾,“你的身子……怎麼反不如前了?”

在她的預想中,舊都之行雖不能根治沉屙,至少心境開闊能延捱些時日,可方纔指下那脈象,竟如風中殘燭,飄搖欲熄,分明是燈枯油儘之兆。

“你可知,你如今的身體,已撐不了多久了。”她傾身向前,目光如炬,逼視著長魚淳。

長魚淳彆開臉,望向窗外明晃晃的春光,聲音輕得像歎息:“一年前,我所活的每一天,本就靠你的藥石勉強續命。如今……我已不知該如何活下去了。心若沒了歸處,這軀殼,留著亦是煎熬。”

“你……”淳於雁欲言又止。

淚水無聲滑落,長魚淳淚眼婆娑地看向她,壓抑的情緒如決堤之水,奔湧而出:“我……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差那麼一點點?為何偏偏選我來此?為何他既要對我流露情意,又待我如此殘忍?為何這世道紛亂如斯,永無寧日?天下何時才能太平?何時……何時我才能尋得一方自在?”

她越說越激動,心緒劇烈翻騰,竟猛地牽動舊疾,喉頭一甜,漚出一口鮮血來。

今日她恰穿了一身雪白宮裝,那殷紅的血滴濺落衣襟,宛若雪地裡驟然綻開的紅梅,刺目驚心。

“長魚淳!”淳於雁臉色驟變,迅速從隨身藥盒中取出丸藥,塞入她口中。

苦澀的藥味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混著鹹澀的淚水,一時間,竟分不清是藥更苦,還是淚更苦。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煩惱,此刻全都鑽了出來。

它們從未真正消失,隻是在章莪宮那段看似安逸的時光裡,被她暫時擱置了。

她竟怪起自己來,怪自己貪戀那片刻溫暖,忘記了身份,忘記了責任,如今現實如山壓下,才這般不堪一擊。

她望向淳於雁,眼神空洞,聲音卻異樣平靜:“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淳於雁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我……不知。”

長魚淳聞言,竟輕輕笑了笑,那笑聲裡浸滿了無奈的苦澀:“足夠了……謝謝你啊,為我延續了這麼久的性命。我已經……很知足了。”

“……”淳於雁沉默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裡麵有太多她無法承載的重量。

“隨便開些養生的方子,便去吧。”長魚淳渾身脫力,緩緩滑落,伏在案上,背對著她,“不然,小夏那邊不好交代。”

“……好。”淳於雁啞聲應道。

“淳於雁,”長魚淳的聲音從臂彎中悶悶傳來,“你……是他的人嗎?”

淳於雁執筆的手微微一頓,語氣恢複了醫者的冷靜與疏離:“我不屬於任何人。我隻是一個醫者,眼中唯有病人的安危疾苦。”

長魚淳幾不可聞地勾了勾嘴角:“知道了。”

淳於雁低頭快速寫好藥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內室,去外間等候小夏,好一同前往太官署抓藥。

真是好日子過久了,竟差點忘了,自己原是個福薄壽短之人。

長魚淳就這樣靜靜趴著,直到身體僵硬,手臂發麻。

她不知時間流逝了多久,隻覺窗外的天色似乎愈發亮烈,恍如道經中所言,極明之後或生暗影。

為何天地運轉不息,生機勃發,唯獨她的生命,卻在加速走向衰亡?

小夏輕步走來,手中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柔聲勸道:“公主,該喝藥了。”

長魚淳慢慢直起身,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儘,隨即拈起一枚蜜餞含入口中,甘甜瞬間壓倒了苦澀,可她的一顆心早已浸在命運的毒汁裡,那無形的苦澀翻湧上來,口中的甜意頓時變得虛假而蒼白,最終留下的,仍是滿口難以言說的悲涼。

椒房殿。

趙妴直挺挺地跪在冰涼的金磚上,毫不退縮地與她的母親對視。

“你這孩子,為何偏偏如此倔強?”魏娀揉著額角,語氣中滿是煩惱與不解。

“聽話?”趙妴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兒臣當年與息國太子定親,可息國轉眼破滅,他至今下落不明。兒雖未能像姑母那般,以婚姻為雍國換來巨大利益,可父王也曾親口許諾,日後婚事由兒自己做主。”

她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真實的傷痛,“如今母後卻為何又要強行替兒張羅?”

魏娀驀地站起身,華美的裙裾拂過地麵,“正因你父王當初亂點鴛鴦譜,選了息國那等朝夕不保的小邦!若非你尚未嫁過去,如今還不知要受多少顛沛流離之苦!”

她步履款款,行至趙妴麵前,俯身試圖軟化語氣:“妴兒,母親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我為你選的並非旁人,是魏國太子,你的表兄!他身份尊貴無比,魏國更是當世大國。你嫁過去,將來便是尊榮無比的魏國王後,這難道不好嗎?”

趙妴緊抿著唇,沉默以對。

魏娀繼續勸道,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規劃:“難道你真要等你父王隨意指婚?不過是些小族子弟,如何配得上你的身份?你是大雍嫡出的公主,未來的夫婿,自然也得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兒郎!”

“我不嫁。”趙妴抬起頭,話語硬生生從齒間擠出。

“你!”魏娀勃然大怒,指尖幾乎要戳到女兒臉上,“你再說一遍?”

趙妴毫無懼色地站起身,平視著母親,一字一句清晰地重複:“我、不、嫁。”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驟然響起,力道狠厲,將趙妴的臉打得偏向一邊,她下意識地捂住瞬間紅腫起來的臉頰,那鮮明的指印,如同烙刻在肌膚上的屈辱與決裂。

“母後!”

趙瑾安的聲音適時響起,他快步走入殿內,一把將趙妴護在身後,眸光沉靜地看向魏娀,語氣雖緩,卻帶著壓力:“何事須得對妴兒動手?”

魏娀在掌摑之後便已心生悔意,正欲檢視女兒傷勢,卻被兒子這一攔,隻得悻悻收回手,遷怒道:“你近來不是公務繁忙?怎還有空暇來我這椒房殿?”

趙瑾安神色淡然,不受其擾:“孩兒來探望母後,實屬尋常。父王早有明言,妴兒的婚事由她自主,母後何必執意違逆父王的意思?”

魏娀蹙緊眉頭,語氣愈發尖銳:“便是你們父王這般縱容,才誤了你妹妹終身!你如今不幫著我為你妹妹謀劃一個好歸宿,反倒來詰問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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