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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貉練萍Lkg2銜斯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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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皇室唯一的公主,金枝玉葉,貴不可言,但是個碎嘴子話癆。

十八歲依舊待字閨中之時,我的皇帝哥哥忍受不了我的喋喋不休。

秉著缺啥補啥的理念,將鎮國家的公子楚歸寧指給了我。

楚歸寧不僅是個嗓子有損的小啞巴,還是個走一步喘一步的病秧子。

後來,楚歸寧被我說得麵紅耳赤,逼得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氣能跑半個時辰不帶停。

逼急了,還會像兔子一樣跳起來破口大罵。

“你......無恥!”

哦豁,醫學奇跡!

▲【角色:沈金枝,楚歸寧】

1

我是父皇千辛萬苦求來的寶貝公主。

那年母後懷我之時,父皇在佛前日日焚香洗禮跪拜。

敲打木魚,研讀佛經,一聲阿彌陀佛常常縈繞嘴邊。

大概是父皇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於是我出生了。

那一天,晴空萬裡,風和日麗,一聲持久的哇哇啼哭刺破皇宮天際。

父皇看了我一眼,頓時老淚涕橫,抱著我鬼哭狼嚎。

沒辦法,在我出生之前,父皇六個娃,個個是男娃。

調皮搞蛋,人憎狗嫌,父皇苦女孩兒已久。

我一出生,父皇給我蒐集了京城最好的奶孃,最好的教習嬤嬤,最好的夫子......

滿心滿眼期待著,我能像京城第一美人的母後一樣,端莊美麗,雍容華貴,知書達禮,溫婉賢淑。

但從我三個月大開始,我的話癆屬性便已初現端倪。

那時還在繈褓中的我隻會手舞足蹈,咿咿呀呀,逗得父皇母後笑開了臉。

可我動不動就咿咿呀呀,急得父皇母後焦頭爛額。

我一張嘴拉長了聲音,父皇便連忙喚來太醫。

“快,傳太醫,朕的寶貝公主究竟怎麼了?”

我一個勁得咿咿呀呀個不停時,母後的眼珠子像斷了線似的落了下來,喊道。

“太醫,太醫!”

出生三個月,我禍害的第一批人,是動不動在太醫院和鳳儀宮之間跑來跑去差點把腿跑斷的太醫。

太醫們圍著我的搖籃上下打量,仔細觀察。

最終齊刷刷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支支吾吾道。

“公主殿下身體無恙,可能是喜歡......說話。”

父皇吹鼻子瞪眼道。

“庸醫,一幫庸醫!”

後來,父皇和母後無可奈何地發現,我確實喜歡說話。

我不僅喜歡說話,還離不開人,非得要親近的人留在身邊不可。

於是我的父皇、母後和我的身邊人便遭了殃。

早上,父皇早早地上了早朝,母親便隻能一個人哄著我。

她抱著我迷迷糊糊快睜不開眼,剛要入睡,耳邊就傳來了我的咿咿呀呀,頓時便清醒過來。

雙目對視,她的兩眼隻餘疲憊。

好不容易挨過了早朝,把我全須全尾地交到了父皇的手上。

父皇抱著我在書房批奏摺,我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卻時不時嗷上一嗓音。

父皇一個激靈,筆下遊走龍蛇,好好的奏摺毀得不成樣子。

我笑開了臉,露出幾顆米粒兒大小般的牙齒。

父皇無奈地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朕的寶貝公主,你可真會折騰人。”

等我的六個哥哥們下了學堂,正巧我吃飽喝足剛睡飽。

六個哥哥在我的搖籃邊圍了一圈,看著我的小手小腳露出沉迷的笑容。

大哥說。

“小妹,我是大哥!”

我開心一笑。

“呀呀呀!”

二哥不落後於人。

“小妹,我是二哥。”

我拍著小手樂道。

“呀呀呀!”

剩下的幾個哥哥紛紛爭道。

“小妹,看三哥!”

“呀呀呀!”

“我我我,我是四哥呀!”

我給足了麵子。

“呀呀呀!”

當天哥哥們嘰嘰喳喳個不停,我咿咿呀呀個不停,把整個鳳儀宮吵翻了天。

哥哥們心滿意足地離去,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

鳳儀宮的宮女們則麵色扭曲,雙目發愣。

年僅三個月的公主,竟然恐怖如斯!

2

父皇冥思苦想,怎麼都想不通我怎麼這麼能說。

他輾轉反側之際,抬眼對上了麵色慈悲的佛祖,驚呼。

“朕知道了,定是有一日朕在佛前打坐不小心打了個瞌睡,佛祖惱怒,便給朕送來了一個愛說話的女兒,叫朕銘記當日的教訓。”

父皇抱著我的小手小腳哇哇大哭。

“金枝,是父皇對不起你!”

我可憐的父皇,寧願相信這是他的問題,也絕不承認這是我的問題。

等到了我三歲之時,我學說話學得飛快。

彆家的小孩還在磕磕絆絆、斷斷續續地吐字之時,我已經能夠清晰地說出一段長句子還不帶停頓。

父皇驚為天人,帶著我四處炫耀。

那些翻來覆去的誇耀和拍馬屁,父皇聽得眉開眼笑,眉飛色舞。

我坐在父皇的懷裡,聽得小臉紅通通,小嘴巴子叨叨個不停。

丞相走上前柔和了眼眸,嘴唇一張一合,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我的小手緊緊捂著。

你彆說,讓我來說。

“丞相伯伯,你今天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

“回小公主,是紫色。”

“你為什麼要穿紫色的呀?”

丞相笑容滿麵。

“回小公主,本朝三品以上官員服紫,五品以上官員服緋,六七品服綠,**品服青。”

“我乃當朝丞相,依照律例,應服紫。”

我繼續發問。

“那丞相伯伯,你的帽子為什麼是黑色的?”

“你的玉佩為什麼是青色的?”

“你的腰帶為什麼是金色的?”

“你的......”

一套組合拳下來,丞相伯伯臉上的笑容搖搖欲墜,一張老臉宛若一個苦瓜。

父皇咳咳幾聲,歉意地彆過了眼,裝作不知。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要是我回到父皇身邊,受苦受難的就是父皇了。

那一天,沒有一位官員不是腳步顫顫巍巍、身子搖搖欲墜地走出養心殿。

沒辦法,我小嘴上下一扒拉,便有千千萬萬個問題脫口而出。

問得他們冷汗連連,口乾舌燥,張口結舌。

等到我小手小腳茁壯成長,能跑能跳哪都敢去之時,皇宮之內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我的魔音。

早上起床在父皇、母後和六個哥哥們麵前一落座,我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嗓。

從我今天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是哪個宮女幫我穿的衣服到我聽到了幾聲鳥叫、聞到了什麼味的花香、看到了泥土裡的螞蟻在搬家......

事無巨細,一一述來。

直吵得父皇和母後兩耳嗡嗡作響。

六個哥哥風卷殘雲解決了早飯,腳底一抹油連忙跑路。

據我的貼身宮女說,我當年抱著一隻狗都能說上半天。

直把那隻狗說得生無可戀,一見我便落荒而逃。

那時寵我的父皇抱著我長籲短歎。

“朕的寶貝公主怎麼就長了這樣一張嘴,定是讓你那些哥哥們給教壞了!”

喜靜的母親揉著太陽穴雙眼發愣。

“彆、彆吵,母後頭疼。”

怕我的哥哥們一看見我便忍不住捂住耳朵,踢皮球道。

“大哥忙,你找二哥。”

“二哥忙,你找三哥。”

“三哥忙,你找四哥。”

“四哥忙,你找五哥。”

“五哥忙,你找六哥。”

“六哥忙,你找大哥。”

大哥:“......”

3

我年紀尚小之時,父皇癡心妄想給我找補。

“等金枝讀書識字明理之時,便不會如此了。”

所謂從小看大,三歲知老。

五歲時,我便被父皇和母後迫不及待地送去了上書房開蒙。

見我活蹦亂跳、興高采烈帶著侍讀離開,父皇和母後對視一眼,頓時喜極而泣。

然而不到一個時辰,太傅涕淚橫流跪在了父皇麵前,稱自己才疏學淺,不堪重任,言辭之間,竟是有以頭搶地之勢。

伴讀的侍讀說,講台上的夫子說一句,講台下的我能問十句。

從日常瑣事問到天南海北,從字詞斷句問到前朝今昭,直把太傅問得兩眼發黑,頭昏腦漲,一問三不知,破碎得令人心疼。

後來,短則三日,長則月餘,教我的太傅換了一個換一個,每一個都是痛哭流涕,哭著喊著教不了。

父皇咬咬牙,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挽起袖子親自上場。

“金枝,今日我們來學......”

我目光灼灼道。

“父皇,我今天發現母後的小秘密!”

父皇的兩隻耳朵都豎了起來,故作正經地咳了一聲,低聲道。

“什麼?什麼秘密?”

我連忙和父皇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一聲滲人的傻笑。

翌日,父皇翻開書本一本正經道。

“金枝,今日我們來學......”

我興奮地驚呼一聲。

“父皇,你知道尚書大人近日走路的姿態為何總是有些顫顫巍巍嗎?”

父親合上書本,疑惑。

“為什麼?”

我把小腦袋湊到父皇的身邊。

“聽說尚書大人癡迷於京中新晉的花魁,整日流連青樓,逼得尚書大人的夫人帶著家仆打上秦樓楚館!”

“眾目睽睽之下,尚書夫人把人一腳踢下了花魁的床,尚書大人摔了好大一個跟鬥,那屁股遭了殃,故來今日裡走路......”

第三日。

我笑眯眯地把頭湊到父皇的身邊。

“父皇,我跟你說......”

父皇堵住我扒拉個不停的小嘴。

“你彆說,我來說,今日我們來學......”

我撅起了小嘴,不滿道。

“你真的不想丞相伯伯不為人知的癖好嗎?”

父皇豎起了耳朵。

“丞相?癖好?”

我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

“丞相夫人親自和我說的悄悄話,保真!”

如此這般,父皇的愛的教導計劃被察覺一切的母後半途中斷。

然後教我的夫子變成了我的六個哥哥。

第一天是大哥。

“大哥大哥,太子是什麼?為什麼你是太子?”

“大哥大哥,公主是什麼?為什麼我是公主?”

“大哥大哥,為什麼今天我要學《論語》而不是《詩經》?”

“大哥,母後說你要娶太子妃了,太子妃好看嗎?”

大哥溫和的笑僵在臉上,喉嚨因為說話說的太多直冒煙。

我走後的翌日,大哥病倒了,因為嗓子嘶啞。

第二天是二哥。

“二哥,金枝想要學你做的小木屋。”

“二哥,金枝的小木屋塌了,哇!二哥的小木屋被金枝坐塌了!”

“二哥......”

二哥頭疼至極,修長的手指不停地揉著太陽穴。

我走後的翌日,二哥病倒了,因為頭痛欲裂。

第三天是三哥。

三哥蹙著眉,冷聲道。

“金枝,安靜。”

我理直氣壯道。

“金枝安靜不下來。”

我走後的翌日,三哥病倒了,因為心煩意亂。

第四天是四哥。

四哥求爹爹告奶奶道。

“我的小祖宗,求求你讓我的耳根子安靜一下好嗎?”

我一口應下。

“好!”

閉口不過片刻,我湊到四哥的耳邊道。

“四哥四哥,金枝要和你說......”

我走後的翌日,四哥病倒了,因為焦躁不安。

第五天是五哥。

五哥操起棍子追著我上躥下跳,紅著麵孔咆哮道。

“金枝,有本事你就給我站住!”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

“金枝沒本事!”

我走後的翌日,五哥病倒了,因為氣急攻心。

第六天是六哥。

六哥看著我麵露恐慌。

“金枝,你彆過來啊!”

我大笑著朝他飛奔而去。

“六哥,金枝來啦!”

我走後的翌日,六哥病倒了,因為心驚擔顫。

把六個哥哥統統禍害一遍後,父皇終於忍不住扶額哀歎,掩麵淚流。

至此,父皇心心念唸的溫柔體貼、知書達禮、端莊美麗、溫婉賢淑的小公主徹底破碎。

骨感的現實留給他的,是一個話癆且八卦的金枝。

4

父皇放棄了對我的扳正,放任了我的野蠻成長。

於是整整十八年,我成為京城中遠近聞名的碎嘴子美人。

美麗且嬌憨,話癆且八卦,一張嘴打遍天下無敵手。

以至於我的駙馬之位,京城的男子人人避之不及,空懸至今。

京城人人撫額長歎。

“好好的京城第一美人,怎就長了一張嘴!”

這一年,父皇退位讓賢,帶著母後雲遊四方,閒雲野鶴。

臨走之前,父皇給剛登上皇位的大哥下了死命令,務必要在今年給我找一個駙馬。

我兩眼放光,日日夜夜在大哥耳邊喋喋不休。

“大哥,你看將軍家的長子,麵相俊秀,孔武有力,是個當駙馬的好人選。”

“大哥,你看那昨日打馬遊街的少年郎,意氣風發,神采奕奕,也是個當駙馬的好人選。”

“大哥,你再看......”

訊息傳出去的第二日,將軍家的長子定了親,打馬遊街的少年郎娶了妻。

終於,大哥再也忍受不了我沒日沒夜的喋喋不休。

秉著缺啥補啥的理念,將鎮國家的公子指給了我。

我挑了挑眉頭。

“楚歸寧?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秧子?我缺病?”

大哥清了清嗓子道。

“什麼病秧子,彆人隻是兒時中了劇毒,身體較平常人虛弱了些罷了。”

“隻是這毒毀了他的嗓子,導致他說不出話來。”

我拍手叫好。

“我們一個是話癆,一個是啞巴,豈不是天作之合。”

大哥欲言又止地望著我,試探道。

“你當真要他!”

我一口應下。

“要,怎麼不要,啞巴配話癆,剛剛好。”

我以為訊息傳出去的第二日,鎮國府就該鬼哭狼嚎了。

沒曾想,連著三日鎮國府沒半點動靜。

沒看相,沒定親,沒娶妻,也沒在我的皇帝哥哥麵前涕淚橫流,哭著叫著聖上開恩!

反而是恭恭敬敬地接下了這封賜婚聖旨,沒提出半點意見。

深夜,我從床上驚坐起。

“楚歸寧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誰家好男子想嫁個話癆、八卦又高高在上的公主。

轉念一想,也是,楚歸寧一個病秧子,身上有點毛病多正常。

守夜的貼身宮女聽到了我的動靜,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熟稔地把貼身宮女留下,趁著夜色正好徹夜長談,

話題從楚歸寧的生辰八字、家室背景、成長經曆、相貌身材歪到楚歸寧到底有多弱,走一步喘一口的那種嗎?

縱使我是八卦小能手,京城碎嘴子,奈何楚歸寧一個病秧子,向來深居簡出,鮮少出現在眾人麵前,京城中談及他的言論是少之又少。

我隻耳聞過,曾有貴女偶然見他一麵,驚呼他不似凡間人。

至此那貴女對他情根深種,無法自拔,非他不嫁。

一夜長談,我對楚歸寧的好奇心愈發濃烈。

翌日清晨,我神清氣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八卦是越聊越有精神。

反之我的貼身宮女則雙眼無神,眼下兩團烏青,渾渾噩噩,意識不清。

我貼心地給她放了一個長假,招呼著我的貼身侍衛們準備出去大乾一場。

“走,去看看我未來的駙馬長得什麼樣?”

5

我沈金枝話癆、八卦,嘴碎了十八年,深知知人知麵不知心的道理。

要想看清楚楚歸寧究竟是個什麼的人,就得不走尋常路。

我選擇了鬼鬼祟祟翻牆入戶。

楚歸寧出於養病的需要,常年住在京城外郊區的莊子裡。

荒山野嶺,偌大的莊園孤單形影地矗立其中,即使是青天大白日裡,也見不到幾個人影。

這更加方便了我潛入其中。

翻過高高的牆頭,放眼望去,萬籟俱寂,恬靜舒適,靜得我滿身不適,全身下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我沈金枝,就鮮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刻。

庭院裡,飛簷翹角的古亭滂水而築。

百花盛開,卻都不及亭中人驚豔絕倫。

隻見那亭中人容顏如畫,身姿挺拔,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出塵,如同謫仙臨凡一般飄然若仙。

隻是他的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就連嘴唇彷彿都泛著一絲蒼白,顯出些病弱之色。

但配上他眉宇間含著的與生俱來的清冷之氣,讓他不似凡中人,更似天上仙。

我嘖嘖幾聲,色心大發,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卻見楚歸寧剛走出亭間一步便停下了腳步,眉頭微微蹙氣,臉上的蒼白之色驟起。

我念詩作對。

“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好一個林妹妹!”

楚歸寧的身形凝滯片刻,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走了幾步呼吸急促了起來。

我搖頭晃腦。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好一個兔兒爺!”

楚歸寧麵色僵住了,臉上倏忽泛著些紅光,喘息聲一輕一重。

我長籲短歎。

“走一步停一步喘一步,這個男人,他是不是不行?”

下一刻,楚歸寧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淡漠的眸子卻有些怒目而視的意味。

我訕訕地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驚慌失措地說道。

“楚公子,你身體還行嗎?”

有些不對,我連忙找補道。

“不是,楚公子我沒有說你行。”

“你看著就不行!”

要命,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楚歸寧墨色的眸子漸漸染上了慍怒,怒目圓睜。

他的嘴唇一張一翕,卻發不出聲音。

我鬆了一口氣,是個啞巴沒錯了。

我快言快語,口若懸河,脫口而出。

“楚公子,我沒有說你不行的意思。”

“你看這天,晴空萬裡,你看這風,風和日麗,你看這水,清澈見底,你看花,嬌豔欲滴,再看這人,人間謫仙。”

“你怎麼可能不行!你行你特彆能行!”

楚歸寧的臉色卻在我的滔滔不絕中沉了下去,眉尾下垂,眉頭緊緊皺起,忍無可忍地用手指在我的麵前比比劃劃。

我看得稀裡糊塗,靈光一閃,抓住他的手眼中含淚。

“楚公子,我就知道你不嫌棄我話多!”

我如獲至寶。

緊接著,整個庭院裡都回蕩著我連綿不絕的聲音。

楚歸寧比劃幾下,我說十句,他再比劃幾下,我又說十句。

漸漸的,楚歸寧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色浮起兩團紅雲,顯得愈發紅潤。

白皙的肌膚上,額上的青筋緊緊繃起。

他的眼中似有火光蹦出,紅潤的嘴唇飛快地一張一合。

一道清潤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磕磕絆絆。

“你、你......”

“閉、嘴!”

我驀地嚇得退避三舍。

等等,誰在說話?



6

我愣愣地聽著那道清潤的聲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哦豁,醫學奇跡!

啞巴說話了。

楚歸寧像是突然驚醒了過來,閉上了嘴巴閉口不言。

神色惱怒,旋即轉身而走。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楚歸寧的貼身侍衛熱情地迎了上來,兩眼放光。

“公主,你真的太厲害了,我家主子居然說話了!”

是呀,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還有這能力。

再繼續話癆下去,我是不是還能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

突然覺得我的未來有了無限的可能。

楚歸寧的貼身侍衛名叫大壯,人如其名,是個一板一眼缺點心眼的九尺壯漢。

一路上,我問什麼他答什麼,事無巨細,毫無隱瞞,甚至對我異常地熱情。

據大壯所說,楚歸寧十歲那年中了劇毒,身體一落千丈,嗓子還被毒啞了。

後來嗓子雖然痊癒了,卻留下了很嚴重的心理障礙,明明能說話,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大壯熱淚盈眶,九尺壯漢喜極而泣。

“十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主子說話。”

“公主殿下,真得太感謝你了。”

接著,大壯絞儘腦計,終於從嘴邊擠出了一句。

“公主殿下,你和我家主子絕對是天生一對,天作之合。”

我想了想楚歸寧氣到紅潤的臉色,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可不是,我一來,嬌弱的人兒都有了些許精神氣。

我問大壯。

“大壯,你主子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大壯垂下頭老老實實道。

“從公主殿下說第一句話開始。”

我挑了挑眉,大驚失色。

“怎麼會,我明明說話很小聲的!”

大壯支支吾吾道。

“主子自小耳朵就異常的靈敏。”

我想了想我說的那些話,林妹妹,兔兒爺,他不行。

在背後蛐蛐彆人還正好被正主聽見,一抹尷尬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恨不得掩麵而逃。

我真該死!

但我沒逃掉,大壯把我留在了莊子裡,還貼心地把我的客房換到了楚歸寧的隔壁。

大壯誠懇道。

“這樣更方便公主殿下幫主子治療。”

察覺自己話裡的失誤,大壯紅著臉換了言辭。

“不、對,是方便公主殿下和主子培養感情。”

我嚴肅宣告。

“我真不會治啞病。”

大壯敷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深信不疑。

我轉頭看見了楚歸寧一臉無語的神色。

他對著大壯指指畫畫。

我突然之間看懂了。

楚歸寧說,大壯是個傻的。

我想了又想,一個莊子三個人。

一個話癆,一個啞巴,再加個傻子,絕配!

7

我開始給楚歸寧治病。

哦,不對,是和楚歸寧培養感情。

一大早,楚歸寧開啟窗柩,我隔空高聲詢問。

“楚公子,你吃飯了嗎?”

他不答,一雙如墨的眸凝視著我。

我自說自話,自個兒說得火熱朝天。

“楚公子,你這的飲食太清淡了,我想吃辣的,越辣越好。”

“我看見你養錦鯉了,太瘦了,我府內水池裡養得個個都胖成了豬。”

“楚公子,你府上的花誰養的,養得好及了。”

“楚公子,你今天的臉色又白了些,要不......多喝點熱水?”

啪的一聲響,木窗被狠狠地合上。

我歎了口氣,真沒勁,這還沒開上嗓呢?

細數這莊子上,一共就三個人,不去禍害楚歸寧,就隻剩下個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大壯。

我這一時不說話,渾身都沒勁。

還沒找上大壯,大壯卻先找上門來。

九尺壯漢立在門邊,像一尊不出聲的門神。

“公主殿下,主子讓我帶在莊子上逛一逛。”

我眼睛骨碌轉幾圈,振振有詞道。

“楚歸寧呢?這事應該他來才對。”

大壯老老實實道。

“主子身體弱,要靜養......”

不等大壯把話說完,我轉身敲響了楚歸寧的房門。

三聲叩門聲落畢,房門應聲而開,走出了一個穿戴整整齊齊的楚歸寧。

我眼前頓時一亮,眼冒星光,誇讚之語脫口而出,滔滔不絕。

“楚公子豐神俊朗,才貌雙全,天人之姿,潘安之貌......”

“若是現身大街小巷,必引得京城百姓人人追捧,看殺衛階......”

我一連說了一路,臉不紅,心不跳,氣都不帶喘,直把大壯說得兩眼呆滯,雙目無聲。

大壯磕磕碰碰地從嘴裡擠出一句。

“公主殿下名不虛傳。”

我靦腆一笑。

而楚歸寧忍了又忍,好幾次試圖對我比比劃劃,都被我中途打斷。

生無可戀之下,楚歸寧隻好加快步伐,整個人走得臉色紅潤,氣喘籲籲,也不肯放慢一步。

我走累了,停下來歇一會,拿著茶杯一杯接著一杯往嗓子眼裡灌水。

楚歸寧坐在石凳上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麵色比庭院裡嬌豔欲滴的花還要紅潤鮮豔。

我嘖嘖幾聲,一時情不自禁道。

“楚公子,你要是個女兒身,是要被強取豪奪的。”

話落,轉念一想,訕訕道。

“哦,你已經被強取豪奪了。”

強取豪奪的人還是我。

楚歸寧平息了氣息,對著我比比又畫畫。

大壯實時翻譯。

“主子說,公主殿下,少言。”

少言?這言是一點都少不了。

我整日圍在楚歸寧身邊絮絮叨叨。

小到早上吃了什麼,想吃什麼,明天能不能吃什麼,大到問楚歸寧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想要吃什麼。

甚至於我在京城住了十八年間的各種緋聞趣事,事無巨細,在楚歸寧的耳邊喋喋不休。

楚歸寧常常是剛開始時麵色淡漠,到中途時麵色扭曲,忍無可忍時拔腿便跑。

他跑得賊慢,我兩三步並一步便趕上了他。

我一邊關心他的身體,一邊在他的耳邊喋喋不休。

他的麵色則在喘氣中越發紅潤了起來,臉上浮起了健康的血氣。

我大為欣慰,初遇時那個走一步喘一步的病美人,現在隻要走三步才喘一步。

聽見這話的楚歸寧臉上變了又變,五顏六色,嘴唇無聲張張合合,咬牙切齒。

他現在也不對我指指畫畫了。

無他,實在是指指畫畫太累了,根本追不上我的語速。

於是我說個十句二十句,楚歸寧點頭又搖頭,搖頭又點頭,搖晃著腦袋加快了步伐遠離我。

一天下來,我說得心滿意足。

楚歸寧兩眼發愣,雙腿發酸,呆滯地癱軟在床上。

我興奮道。

“楚公子,咱們明天接著聊。”

楚歸寧麻木地點著頭又搖著頭。

大壯雙眼含淚。

“我家主子好久沒這麼出去走動過了。”

8

楚歸寧開始躲著我。

莊子這麼大,很適合玩躲貓貓。

美好的一天,從躲貓貓開始。

我又一次逮到了楚歸寧。

他坐成綠樹成蔭的大樹下,陽光落進他的眼裡,美麗,脆弱,破碎,飄然欲仙,似乎下一刻就要淩空而去。

我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嫣然一笑。

“我抓住你了。”

他一愣,眼神晦澀地望著我。

霎那間,他的唇邊綻放開一抹微笑,如同冬雪消融,春暖花開。

風好,景好,人好,濃淡相宜,相得益彰。

我整個人像是忽然醉了,有些暈乎乎的。

人一醉,就想說話。

連綿不斷、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半個時辰後,楚歸寧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他修長的手指按壓著太陽穴,無可奈何地望了我一眼。

我捂住了嘴巴,讓他歇了一口氣。

真好,今天的楚歸寧對我的忍耐度又上升了一大截。

要放在前幾日,他怕不是撐不過一刻鐘便要落荒而逃。

我笑了一下,不僅有些飄飄然。

“楚公子,我厲害吧。”

大壯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的不遠處。

楚歸寧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大壯。

九尺壯漢頓時像老鼠遇見貓,縮著身子退後了幾步。

我摸了摸鼻子,湊上前笑嘻嘻道。

“楚公子,你想不想知道大壯為什麼幫我?”

楚歸寧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舉一動中,帶了幾分無可奈何和幾分寵溺。

我興奮地開啟話匣子,然後一發不可收拾,興之所至,一頓胡扯。

“大壯幫我,就是在幫你。”

“治好了你,你就是我的了。”

“等找個良辰吉日,我就把我如花似玉的小夫郎綁回我的公主府。”

“春花秋月夜,紅帳芙蓉暖,讓你成為我名副其實的駙馬!”

楚歸寧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一張臉麵紅耳赤。

實在聽不下去之時,他嗔怒地剮了我一眼,像個兔子似得跳起來磕磕絆絆。

“無恥!”

說完,他拔腿落荒而逃。

我站在原地捧腹大笑,笑了好一陣子,才起身去追他。

等找到他時,我整個人累得氣喘籲籲,抱著整個茶壺哐哐灌水。

楚歸寧安閒自得地坐在亭子內,不緊不慢地手捧茶杯慢慢品嘗。

配著近午時的好風光,竟有些“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的意境。

我直起腰來,大為不解。

不是,這才過去多長時間,我那麼大一個病秧子呢?

怎麼現在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氣能跑半個時辰不帶停。

大壯對上我疑惑不解的目光,訕訕地摸了摸頭道。

“主子的身體底子沒那麼差,隻是平日裡慣來不愛動。”

“這些天走動的多了,到底還是個男子,手腳都要快些。”

我的目光落在了楚歸寧身上,那股不服輸的勁湧了上來,大手啪得一聲拍在桌子上。

“楚歸寧,我們再來!”

然後我就被打包扔出了莊子。

走時,楚歸寧淡漠的眸子在日光下染上了彆樣的色彩。

我坐在搖晃的馬車裡無聊到昏昏欲睡。

沒了楚歸寧,我連想講話的**都消減了不少。

隊伍裡難得地安靜了下來,隻有馬匹的嘚嘚聲在空中飛揚。

我是被我的皇帝哥哥抓回去的。

在莊子上浪蕩得太久,未曾想,幾月時間倏忽而逝,轉眼間就臨近大婚之日。

為了確保我的婚事順利進行,皇帝哥哥特地派人把我抓回去熟悉婚禮流程。

然而天時地利人不合,昏迷前的最後一刻。

我不禁苦笑一聲。

“大意了,八卦誤我。”

9

我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腦袋昏昏沉沉。

睜開眼,麵前的陌生姑娘一席大紅婚服,紅得刺眼,紅得頭昏目眩。

我恍恍惚惚清醒過來,對上了一張有些陌生的臉。

仔細想想,這不是少傅家的庶女柳依依嗎?

我的腦袋瓜子飛速運轉,關於少傅家的各種八卦軼事在我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少傅家後宅不寧。

一個主母十三房妾,個個都是宅鬥小能手,日日明槍暗箭,鬥個你死我活,彷彿是在養蠱。

更彆說少傅那些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的子女。

六位公子八位小姐,除了四公子和六小姐是主母所生,剩下的都是妾室的孩子。

麵前的少女麵容秀美,一雙清眸清波流轉,眼下一顆美人痣,眼中的笑意不達眼底。

正是這顆美人痣喚醒了我對她的記憶。

少傅的第七妾所生的庶女柳依依,後院宅鬥小能手。

少傅愛如珍寶,異常寵愛,她在少傅府的待遇比肩主母所生的嫡女。

要說她有什麼缺點,那就是戀愛腦無人可及,王寶釧來了都得分她兩溝野菜。

與自己表哥私囊相授,結果表哥早有心上人,接近她隻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與落魄書生互訴衷情,誘拐私奔,結果差點被賣到青樓。

與太尉之子暗通曲款,結果被正妻當場拆穿,顏麵掃地。

就這,少傅依舊捨不得對她有半分責怪,反而把所有事情壓了下來,不走露一點風聲。

但是,這與我有何關係?

少傅後宅再亂,也和我這個一國公主八竿子打不著。

柳依依見我醒來,神色狠厲,眼中閃過一抹瘋狂。

“你一個京城無人敢娶的公主,憑什麼嫁給歸寧哥哥,你根本就配不上歸寧哥哥!”

“你......”

我滿頭問號,罵到我頭上來了,那你可真是包子打狗,有來無回,自取滅亡。

我上下嘴皮子一磕,直接打斷她的話,快言快語滔滔不絕。

“我不配,你配?你算老幾,陰溝裡的老鼠,也隻敢在暗地裡動動手腳。”

“今天把你這話傳出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京城下至庶民百姓,上至世家貴族,聽了都要彎著腰抱著肚子大笑。”

“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名不經傳的少傅之女,未曾聽聞美貌之名,也未曾聽說過德才之賢,今日若不是你綁架了當朝公主,你以為誰知道你的名字。”

“就你,你也配肖想楚歸寧?楚歸寧乃是鎮國公獨子,你一個少傅庶女,門不當戶不對,楚歸寧能看上你?你這叫異想天開!”

“哦,我想起來了,聽說京中有一女對楚歸寧一見鐘情,非他不嫁,哪人不會就是你吧?”

“你真是被少傅寵得無法無天,沒點自知之明,你誰,你以為你是你?楚歸寧是不會說話,但不是眼瞎,不是來一個女人投懷入抱他就能看得上。”

“什麼一見鐘情都是狗屁,你以為楚歸寧還能記得你,在楚歸寧眼裡,你根本啥都不是!”

柳依依張了張嘴,嘴唇一張一翕,欲言又止,卻始終插不進話。

她被我罵愣在原地,臉色漸漸沉了下去,看我的目光越發狠毒。

直罵得口乾舌燥,我才止住了話頭。

這要是放在平常,我能再罵上半個時辰不帶停的。

柳依依冷笑一聲,手中的刀刃閃著寒光向我逼近。

“公主殿下這張嘴可真是名不虛傳,既然這麼能說,那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了,讓你一輩子都說不了話。”

她手持匕首朝我逼近,一身紅衣,麵色猙獰,像噬人的紅衣女鬼。

我通體冰涼,全身血液彷彿都凝固住了,下意識閉上了眼。

果然,猖狂了太多年,終於還是死在了這張嘴上。

鋒利的指尖挾製住我的下巴,利刃的鋒寒一點點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我的耳邊傳來一聲破空的呼嘯。

緊接著,柳依依的慘叫聲響徹一室。

我劫後餘生地睜開眼,麵前的柳依依痛苦地翻滾在地。

一支染血的鋒利箭矢,射穿了她的整個手掌。

大門被轟的一聲撞開,楚歸寧一身鮮豔紅袍,逆著光朝我走來。

10

四肢獲得自由的那一刻,我嚎著撲進了楚歸寧的懷裡。

“楚歸寧,你終於來了。”

楚歸寧腳步跌宕了一下,摔倒在地。

我恍惚想起,我的駙馬是個病秧子。

抬起眼,對上了楚歸寧滿臉的歉意。

他緩慢地拍著我的後背,嘴唇一張一翕,張張合合。

好半天,幾個清晰的字眼從他的嘴裡一個接著一個蹦了出來。

“金、枝......金枝......”

我的眼眶頓時無端發熱,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叫我的名字。

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突然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

柳依依手心鮮血淋漓,卻依舊不顧疼痛,蒼白著一張臉朝楚歸寧撲了上去。

楚歸寧眼疾手快地抱著我往後縮。

柳依依蒼白著一張臉死死抓住楚歸寧的衣角,淚如雨下,深情訴說。

“歸寧哥哥,你難道忘了依依了嗎?”

“初遇之時,是歸寧哥哥見依依孤身一人在外,好心載了依依一程,送依依回府。”

“至此,依依就將歸寧哥哥徹底放在了心上。”

“依依和歸寧哥哥花前月下的那些誓言,依依都深信不疑。”

“歸寧哥哥,你還記得......”

隨著柳依依的一字一句,楚歸寧的臉色越發陰沉。

他的臉色黑了又紅,紅了又黑,終於忍不住跳起來破口大罵。

“汙、蔑!”

“奸、詐、小、人!”

我使勁地憋著笑,啞巴逼急了,變結巴了。

楚歸寧嫌棄地把衣角從柳依依手裡扯了出來,退避三舍,口中念念有詞。

“我沒有,這是汙衊!”

他轉過頭望我,臉色氣得越發紅潤。

大壯見狀單膝跪地,義正詞嚴。

“公主殿下,絕無此事,你不要拋棄我家主子!”

我安撫地拍了拍楚歸寧的手,滿臉堅定。

“歸寧,我相信你。”

“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

楚歸寧的臉紅得更加厲害,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威嚴鐵騎重重包圍之下,柳依依被解押在地。

少傅涕淚橫流地跪拜在地,高呼冤枉。

柳依依多次被情郎拋棄之後,神誌不清,腦袋有疾。

楚歸寧初遇之時對她伸出援手,她便認為楚歸寧對她情根深中。

在她的腦海中,楚歸寧與她花前月下,兩情相悅,對她癡心一片,餘生相許。

而我在她心中,則是一個以權壓人、強娶民男、拆散有情人的惡霸公主。

在我與楚歸寧成婚之日,她以楚歸寧的八卦約我獨自一人赴約,將我綁架,欲將我除之而後快。

幸好楚歸寧及時找到了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查清楚了前因後果,我鬆了一口氣,高高吊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我就知道,以楚歸寧這種內向性懶不愛交際的性格,不可能和柳依依這種瘋女人扯上關係。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皇帝大哥揮揮手,將少傅一家壓入地牢,等待大婚之後再下斷決。

不過對一國公主欲下殺手,重罪難免。

婚禮如期舉行。

敲鑼打鼓中,我和楚歸寧三跪六拜,結為夫妻。

合巹酒飲下,我笑意盈盈,眼疾手快把紅蓋頭蓋在了楚歸寧的頭上。

蓋頭輕挑,露出了楚歸寧那張驚豔眾生的臉。

我挑起他的下巴細細摩挲,語氣玩味。

“小郎君,入了公主府,可就逃不掉了。”

他的臉上現出兩團紅雲,在搖晃的紅燭中紅得極為好看,動人心絃。

我心念一動,倏忽欺身上前。

他被我壓在身下,衣裳在我手指的撥動中慢慢褪下。

我的呼吸噴湧在他的耳邊,手指在他的肌膚上滑動著,變著花樣在他的耳邊不停誇讚著他身體的好。

他的臉在我的字字句句中紅得似血,像鮮豔欲滴等著人來采摘的鮮花。

汙言穢語在他耳邊說到極儘,他逼急了,像兔子一樣紅著眼反手把我壓在身下。

他的雙手把我緊緊禁錮在床上,嘴唇一張一合,紅著臉支支吾吾道。

“無恥。”

“放浪。”

“下流。”

他壓下身來。

紅浪翻滾中,他把我死死地壓在床上,逃離不得。

那雙雙臂線條流暢而有力,如同救我的那天他射出的那支破空箭,壓得我動彈不得。

我恍恍惚惚想,他一個病秧子,雙手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他咬住我的鎖骨,刺痛喚回了我的思緒。

我聽見他在我的耳邊咬字清晰地說。

“你說話,不要停。”

11

楚歸寧番外一

我的世界本無聲,直到她的出現,變得熱鬨非凡。

喧囂不止時,偶爾也想歸於寧靜。

我叫楚歸寧,鎮國公的獨子。

按理來說,我這種簪纓世家的公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本應養成高高在上、恣意率性的性子。

但變故發生在我十歲的那年。

十歲那年,父親領兵在外作戰之時,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見他的第一麵,我無端心生厭惡。

儘管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不著痕跡地討好我,可我始終無法對他生出半分好感。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恍然大悟,我對他的厭惡來自於母親看他的眼神。

一種愛恨交織、錯綜複雜的眼神。

他沒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生活在一個相較於常人要幸福得多的家庭。

我的父親是當朝鎮國公,手握軍權,位高權重,率領兵將保家衛國,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的母親是個溫柔賢淑的女人,生下我後身體一落千丈,常年大病小病不斷。

她不愛笑,多愁善感,但一舉一動都十分溫柔,令人如沐春風。

而我父親和母親,是民間讚頌的一對佳偶,一生一世一雙人,恩愛多年兩不疑。

直到他出現了,一切都天翻地覆。

他名顧北,自稱是一個醫術平平無奇的大夫。

可這個醫術平平無奇的大夫,卻在所有醫師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把母親給救了回來。

那天所有閒雜人員都被趕出房外,憂心母親的我躲在了楠木桌子下。

我親眼目睹了這個男人親密地握著母親的手,在母親的耳畔哽咽著叫著母親的小名。

“芷兒,我是顧北。”

這個名字像是觸碰到了母親的死穴,母親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在他的聲聲呼喚中強撐著撐開了眼。

母親明明氣若遊絲,聲音卻帶著希冀和笑意。

“顧郎,是你嗎?”

顧北的淚水霎那間奪眶而出。

他淚如泉湧,母親卻笑得異常明豔。

“顧郎,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母親很少笑,就是笑,也隻是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那是我第一次見母親如此開心。

顧北來了後,母親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從纏綿病榻到偶爾能落地走動,再到能走出鎮國公府,母親的病似乎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母親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笑容單純甜美得像一個十八歲風華正茂的少女。

有顧北相伴的那段日子,是我記憶中母親最幸福的時光。

後來,顧北走了,母親又病了。

病得深入骨髓,無藥可醫。

顧北匆匆趕回來時,母親已經服毒自儘。

他唯一能救下的,是誤打誤撞一同中毒的我。

楚歸寧番外二

顧北坐在我的病床前,問我。

“想聽一個故事嗎?”

故事有些老套,老套得令人落淚。

從前有一女子,美麗端莊,溫柔似水,家人視為掌上明珠。

她愛唱歌,聲音如百靈鳥婉轉動聽。

而她的歌,除了唱給親人聽,就隻唱給自己的情郎。

情郎是她的竹馬,皇宮太醫之子,一手好醫術,前途無量。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兩情相願,本應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年紀漸長,情竇初開,相思之情無法傾瀉。

於是花前月下,隔著一麵高高的石牆,女子在樹下低低清唱。

這動人的歌聲,本是唱給自己的情郎,卻吸引了偶然途徑此地的少年郎。

少年郎夜夜守在牆後,兩耳傾聽,因歌識人,因歌懂人,撥動了少年郎的心絃。

在得知這家姑娘並未相看後,少年郎禮數周全,上門提親。

恰逢女子家出了事,需得藉助少年郎的權勢才能讓家族在京城中站穩腳跟。

儘管不情不願,女子為了家族,還是狠心嫁了過去。

隻是相思難斷,情根難斬,日漸成疾。

顧北說,他不怪母親,一切隻是造化弄人。

輕描淡寫一句話,掩去了他多年的心酸。

顧北沒說,他終身不娶,等了我娘一輩子。

顧北沒說,他放棄了太醫一職,在鎮國府附近開了家醫館,隻為看我娘一眼。

顧北沒說,他躲著我娘十多年不見一麵,求得是我娘放下執念。

直到聽聞母親重病不治,即將撒手人寰,他才匆匆趕了過來,然後成為了壓死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北垂著眉,目光悲哀到了極點,他懇求道。

“你不要怪你娘,她隻是病了,病了很多很多年。”

我記得那天我去給我娘喂藥。

藥在桌子上放了許久,她一直沒喝。

我哄她。

“娘,藥不苦,歸寧給你試試看。”

母親木愣愣地坐在床頭,麵無表情的臉絕望而麻木。

我小口小口地喝著藥,忍著苦味道。

“娘,藥不苦,是甜的。”

母親就那樣目光呆滯地看著我,她的眸光動了動,拿過那碗藥一飲而儘。

其實我說謊了。

那碗藥很苦。

不僅很苦,還很疼。

疼得我嗓子嘶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鮮血在我的口腔裡肆意蔓延。

我想母親一定很厭惡自己的一副好嗓子,要不是這副好嗓子,也不會招惹當初還是少年郎的父親。

她怪不了任何人,隻好在沒有選擇的餘生中折磨自己。

或許隻有把這副嗓子毀掉才能讓她心安。

我不想怪母親,她沒有錯。

她是個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她隻是病了。

顧北和父親也沒有錯。

他們都是至情至性的少年郎。

後來,顧北為了我身上的毒殫精竭慮,尋醫問藥。

終於在三年後,治好了我的嗓子,清除了我身上的餘毒。

如此,他終於能心安理得地追隨母親而去,共赴黃泉。

父親大戰歸來,卻是妻子命喪黃泉,獨子命在旦夕。

罹難瞬間壓垮了父親的脊梁。

父親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越發沉默寡言,像一座死氣沉沉的墓碑。

從前那個歡聲笑語的家,一瞬間破敗不堪。

楚歸寧番外三

嗓子被治好卻始終發不出聲音的那一天。

我知道,我已經病了。

我的世界陷入了無聲。

我不想聽,也不想說。

不想同彆人來往,也不想知道外界的變化。

大壯是唯一一個能留在我身邊的人。

但是沈金枝卻大大咧咧地破開了我的重重防備闖了進來。

明明是一國公主,卻話癆到沒有一點公主的穩重。

從日常習以為常的小事到京城各種八卦趣事,她都說得津津有味,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我本應該厭煩的,可不知不覺中習以為常,卻有些離不開了。

她喜歡光線明亮的地方,總是拉著我去曬太陽。

陽光落在身上,配合著她在我耳邊的燕語鶯聲,溫暖得像是從前的那個家。

她喜歡吃辣的,越辣越好。

我嘗了一口,辣得整張臉紅彤彤的,額上直冒熱汗。

她捧腹大笑,喋喋不休地在我耳邊說了許多許多。

我竟恍惚覺得,這樣也很好。

她隨身帶糖,有一次往我嘴裡扔了一個。

甜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蓋過了當年那碗藥痛不欲生的苦。

好像這一切的改變,其實也不太壞。

她真的很會損人,張口閉口惹人臉色大變卻又不令人真的動怒。

我忍不住數次落荒而逃。

可看著她在我身後追得氣喘籲籲的模樣,竟有些樂在其中。

她快步朝我奔來,嫣然一笑道。

“楚歸寧,我抓住你了。”

無聲的世界驟然被打破,喧囂不止。

那一片刻我發覺,我的世界,其實可以不歸於寧靜。

當我知道她危在旦夕之時,我才明白我對她的在意。

放在了心尖上,超越了我的生命。

千鈞一發之際,我射出了那支箭。

我的手很穩,可我的心卻顫抖得快要心碎。

直到她撲進我的懷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溫熱,我的心纔得到片刻安心。

金枝,我想告訴你。

金枝,我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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