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不渡蒼生渡自己 第4章 熟悉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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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他撫摸過無數次的臉。月光穿透劫雲的縫隙，如碎汞般傾瀉在她雲紋廣袖上，將蘇輕瑤的麵容鍍上一層冷霜，連肌膚上細膩的絨毛都看得清晰。眉峰如崑崙墟終年不化的積雪凝成的遠山，帶著他曾描摹過千次的柔和弧度，左眼尾那顆米粒大小的硃砂痣本該是嬌俏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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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年她初學畫妝，誤將胭脂點歪了位置，還紅著臉嗔怪是他在旁笑鬨分了神，此刻卻像一滴凝固了千年的血，在蒼白的肌膚上泛著詭異的光澤。
她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那是他曾親吻過萬次的形狀，小虎牙輕輕刺破蒼白的唇瓣，滲出一絲殷紅的血珠，可那笑意卻像水麵的倒影，隻停留在嘴角，從未抵達眼底半分。那雙曾盛記星辰大海的眸子，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連雷光都無法在其中映出半分漣漪。
是蘇輕瑤。
他的師妹，追隨他八千年的蘇輕瑤。掌心忽然泛起舊時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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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千年未曾散去的觸感。記得她初入紫雲宗時才及他腰際，梳著雙丫髻，發間繫著他送的紅繩，指尖總被縫製法衣的銀針紮得通紅，卻固執地在寒夜裡守著燭火，為他縫製出第一件繡著纏枝蓮的帝袍。那時她針法笨拙，蓮瓣歪歪扭扭，針腳密疏不一，卻在衣襟內側偷偷繡了個極小的
“辰”
字，被他發現時，整張臉都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攥著衣角囁嚅著說
“這樣師兄就不會弄丟了”。
閉關三百年的每個日夜，寒玉宮外的風雪從未停歇，她抱著那支他親手雕琢的白玉笛，笛聲時而如清泉漱石，時而如私語呢喃，竟在宮門外自發凝成了層淡青色的結界，將那些趁虛而入的魑魅魍魎儘數驅散。他出關時，見她披著單薄的狐裘蜷縮在石階上，睫毛上結著細碎的冰碴，笛身卻被l溫焐得溫熱，懷中還揣著用l溫焐著的、怕涼了的蓮子羹。
更記得五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他為護蒼生硬接了魔尊的蝕骨咒，仙力潰散如決堤洪水。她揹著他踏遍九幽秘境，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裡，親手剜下自已百年修為化作療傷仙草。玉瓶裡盛著的不僅是墨綠色的藥汁，更是她滾燙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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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蒼白著臉笑說
“師兄修為深厚，少我這點道行不算什麼”，卻在轉身時踉蹌了半步，袖口滴落的血珠染紅了大片彼岸花。
“不……
不可能……”
林辰喉間溢位破碎的呢喃，每一個字都帶著碎裂的仙魂氣息。仙心在胸腔裡劇烈震顫，如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熄滅。滅世雷劫的威壓在耳畔炸響，紫黑色的雷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可此刻他的道基卻因眼前人而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仙袍下襬被罡風撕裂，露出腰間那枚褪色的通心結，紅繩已經磨得發亮，結釦處還留著她當年打的獨特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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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飛昇仙界那日，在淩霄殿前親手繫上的，說
“這樣就能生生世世纏著師兄了”。
蘇輕瑤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彷彿一尊被寒冰凍結的玉像。原本清澈如溪的眼眸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潭底翻湧著他看不懂的黑暗。她抬手結印的刹那，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皓腕上那道猙獰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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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長的傷口像條扭曲的蜈蚣，皮肉外翻的痕跡清晰可見，分明是當年為救他擋下噬心蠱時留下的。那時蠱蟲穿透她的仙軀，墨綠色的毒液腐蝕了她半條手臂，她卻死死攥著蠱蟲不讓它靠近自已，疼得渾身顫抖還笑著說
“幸好冇傷到師兄”。
古老的梵音自她口中吐出，音節晦澀難懂，卻像淬了萬載寒冰的刀刃，每一聲都剜著林辰的仙魂。那些音節在虛空中凝結成黑色的符文，如附骨之蛆般鑽進他的元神，讓他想起當年教她梵音淨化術時，她總把
“度厄”
念成
“渡劫”，還理直氣壯地說
“隻要能護著師兄，渡什麼都一樣”。
隨著印訣完成，九道漆黑鎖鏈自虛空浮現，鎖鏈上纏繞著破碎的咒文，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林辰瞳孔驟縮，那些被鎖鏈穿透胸膛的虛影，分明是近百年來被仙界通緝的
“叛逃者”——
有曾為他煉製本命法寶的器宗長老，有在戰場上替他擋過致命一擊的先鋒將軍，還有那個掌管仙籍、總愛絮叨他少飲酒的老仙君。他看見執法長老殘破的元神在鎖鏈中掙紮，對方早已冇了實l的眼眶裡流出兩行血淚，看向他的眼神裡，竟不是恨意，而是解脫般的釋然，彷彿在說
“終於不必再瞞了”。
記憶如潮水翻湧，那些所謂的
“叛逃者”
臨終前喊出的
“大人保重”，此刻都化作鋒利的冰棱，直直刺向他的靈台。他想起器宗長老被圍剿時，明明有機會突圍卻選擇自毀仙軀；想起先鋒將軍在魔淵深處，用元神引爆了仙核；想起老仙君被押上誅仙台時，望著淩霄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原來那些他以為的
“背叛”，全都是無聲的守護。
第九道劫雷轟然成型，水桶粗的紫色雷龍攜著毀天滅地的氣息俯衝而下，龍鱗上閃爍的毀滅符文足以讓整個仙界震顫。林辰卻感受不到雷霆的灼痛，他望著蘇輕瑤身後不斷彙聚的魔氣，那些黑色霧氣中隱約可見無數冤魂在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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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明白那些年她深夜外出的真相，為何總在破曉時分帶著一身寒氣歸來，袖間還沾著忘川河的淤泥；明白她日漸蒼白的麵容並非因修煉反噬，而是被魔氣侵蝕了仙基；更明白為何每次他追問叛逃者下落時，她眼底總有藏不住的愧疚，那愧疚裡藏著的，是無數條因她而死的性命。
“原來”
喉間腥甜翻湧，金色的仙血混合著黑色的魔氣湧上喉頭，他卻突然笑出了聲。笑聲嘶啞破碎，混著血淚消散在劫雲之下，聽起來比哭更令人心碎。原來他守護的蒼生，早已將利刃遞到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中；原來他視為珍寶的真心，早已被他親手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雷龍在他頭頂咆哮，蘇輕瑤的印訣仍在繼續，可林辰的目光卻無法從她臉上移開。那張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容顏，此刻陌生得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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