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嫁奸臣後一心想和離 第151章 萬樹(7) “你……愛過我嗎……”…
萬樹(7)
“你……愛過我嗎……”……
腳步聲?搖搖晃晃,
輕重不穩回蕩在巷子裡。
滾燙的鮮血彌漫幽暗狹窄的巷子,血源源不斷拉長,根本無法掩蓋他們的蹤跡。
蘇雲青扶著牆,
架著他,
舉步艱難,
雙腿打顫,
身子發抖。她不勻的喘息聲?傳到頭?頂,蕭敘神識恍惚,為了減輕壓在她身上的重量,
近乎用手掌支撐粗糙的牆麵,
指尖扣緊牆中,磨出血液。
在他即將倒下前,
泛舟出手扶過他幾次,但無濟於事,他太矮小了,不至於支撐任何人,不能夠護住任何人。
泛舟抱著蕭敘的劍,
望著蕭敘無法吞嚥下更多的血,烏黑的血濺濕蘇雲青的肩膀。
“娘親……”
蘇雲青扯出一笑來,“泛舟彆怕,
按爹爹給的路線,帶我們走出去,
你?可以做到的。”
蕭敘朦朧的雙眼,
浮現?微弱的亮意?,他俯視蘇雲青,她纖細的長睫垂在臉頰擋住神情,額間滲出細汗。
臨安美好的一切猶如走馬燈在眼前閃過,
來得快去得快,像泡影抓不住半點。
大限已至。
一股氣斷斷續續湧現?喉嚨,他滾動喉嚨,嚥了又咽,最後一口?血霧噴濺而出。
走在前方的泛舟,驟然回眸時,蕭敘失去行?動能力?,朝前倒去,身體太重,儘管用僅存的意?識收走架在她肩膀的力?,倒向另一側,卻?還是?意?外帶倒了她。
蕭敘重重撞在牆上,順著牆無力?跌坐,口?中的鮮血控製不住往外噴湧,模糊的視線頭?一回看見蘇雲青通紅的眼眶。
她倒進?泥潭,很快爬起來,半跪在他麵前手足無措不知捂住哪處傷口?,才能止住他的血,他的胸前還插著三支箭。
“夫人……”
他用最後一絲力?氣,喚了她一聲?‘夫人’。
蕭敘牽強勾唇,扯出笑來,想伸手觸碰她,已無力?擡起。
虛弱的聲?音,含著滿口?血,氣若遊絲,“……和離……那天?……我說……沒有……對你?有過真心,是?氣話……”
他的視線逐漸渙散,“……或許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愛上你?了……隻是?……身負大任,我沒發覺……”
他的雙眸混沌,像是?看到許久許久之前,看到熱鬨的大婚,看到曾經自己觸手可及的一切,如今傾儘所有也無法擁有。
看見那條敲鑼打鼓,熱鬨喜慶的長街。
看見輝煌的金武關城門大敞,浩浩蕩蕩的凱旋大軍回京,他在馬背、在漫天?白?色紙錢中,一眼記住她一襲紅裙驚鴻一瞥,那時便?已刻入骨髓。
“……再?來一次,沒有聖旨……你?還會願意?嫁給我嗎……”
蘇雲青眼眶濕潤,喉嚨脹痛的像火燒,麵前的人,意?氣風發不再?,隻剩狼狽,下顎到脖頸淌滿血,她垂下眼眸沒有回話。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弱到無辜路過的風一吹即散。
“你?……愛過我嗎……”
他問?的是?‘愛過’。她會愛他嗎,在他做了那麼多錯事後……在他把她逼到絕境後……在她走投無路從戈壁一躍而下的時候……
他等?不到答案了。蕭敘緩緩閉上眼睛,在陷入無儘黑暗的刹那,她握住了他的手。
“愛。”
不輕不重。
蕭敘歪頭?靠在泥牆,沒有回應。
巷子陷入安靜,隻剩風撩柔發。
原來他們都是?一路人,都不願承認,年少無知的自己,動過片刻真心,深陷沼澤。
蘇雲青低垂腦袋,心無措跳動,她沒聽見他的回答,沒聽見另一顆心臟猛烈的跳動,一滴淚忽然砸到她握著他顫抖的手上,緊接著淚水像斷線的珠子,無法控製洶湧砸了下來。
她緩緩擡眸,惡劣的人再?也沒了動靜。
“宴山。”
“……宴山。”
“……宴……山……”
她呢喃他的名字,一聲?比一聲?細,從最開始的試探,到喚醒,再?到怕驚擾。
不遠處,馬兒打著鼻響的聲?音傳來。
車輪碾壓碎石。
蘇雲青深吸口?氣,往身後錯綜複雜的岔口?看去,她扶牆站起,陰影之下,無法看清他的容顏,她翻找草蓆蓋住他的身子。
他在容顏在眼前遮擋。
“娘親……”泛舟顫聲?,現?在的他,甚至連蕭敘的劍都提不直,這樣生離死彆的場景,他似乎意?識到什麼。
很長很長的路,從今以後,要靠他來走了。
蘇雲青盯著草蓆,淚水歸於平靜,“距離巷口?還有多遠?”
泛舟:“兩道岔口。”
“嗯。”她沒帶片刻猶豫,扭頭?就走。
泛舟垂下眼眸,望了草蓆最後一眼,小跑跟上蘇雲青的步伐。
巷口?依舊亮著火把,隻不過外麵意外沒有敵軍,但也沒有接應她們的人。
過路的馬車由遠及近,靠近巷子口?的刹那,一道身影閃出,攔在馬車前。
車夫嚇了一跳,緊急勒馬,看清麵前是個滿身血跡的女子後,驚愕道:“你?不要命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柄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隨即後腰同樣被泛舟用匕首懟住。
前後夾擊威脅,車夫不敢輕易妄動。
蘇雲青:“你?來的路上,可有遇見大蠻的騎兵。”
車夫打量她,磕巴道:“你?、你?什麼人?”
蘇雲青目光森冷,“跟我走,你?能活。”
車夫被她挾持,不知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刀是?何人,神出鬼沒,步伐輕盈,肯定是?個?武功高強的人,他不敢反抗,隻能順從,拐進?巷子,停在草蓆邊。
蘇雲青看向巷子另一頭?一閃而過的幾道追兵身影,心緊繃的幾乎蹦出嗓子眼,她掀開隱藏他的草蓆。
車夫看見麵前的屍體後,嚇得不敢動。
“把他背上車。”她交代道。
車夫這時才發現?身後威脅他的是?個?半大小兒,他轉回頭?,一塊金子出現?在眼前。
蘇雲青冷聲?道:“報酬。”
她二話不說,蹲下身,下手利落拔出他胸前的三支箭。
車夫使勁全力?,把‘屍體’運到馬車上,還沒坐上車驅馬,就被一道力?推了下來,隨即一袋錢丟到他懷裡。
蘇雲青淡漠掃他一眼,駕車揚長而去。
她信不過任何人,她隻信蕭敘留下的圖紙。
泛舟:“娘親……爹爹在流血……”
馬車逐漸駛進?黑暗的街角,往無光的原林方向去。
“泛舟……你?能駕車嗎……”她的眼裡有一抹無可奈何的渴求。
泛舟乖巧坐在前沿,兩條腿一晃一晃懸在半空,“爹爹教過我。”
蘇雲青在他額間落下一吻,“泛舟可以做到的。”
她掀開簾子,在馬車裡翻箱倒櫃找到幾件乾淨衣裳與?一壺清水,著急忙慌扯開蕭敘的衣裳替他處理依舊在流血的傷口?,處理完一切,她才鬆口?氣跌坐在一邊,馬車顛簸,他的身子倒進?她的懷裡,懷裡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馬車不遠處,隱隱約約,不遠不近跟著追兵的腳步。她開窗檢視幾番,卻?沒見到影子,不知是?不是?精神緊繃而導致幻覺。
三支箭冒著寒光,蘇雲青拿起箭檢視,箭形特彆,側麵有放置毒液的凹槽,這是?蘇濟的兵?
沒過太久,樹枝搖曳,一道黑影飛身而下,驚動馬兒長鳴。
蘇雲青推開簾子,準備護住泛舟,封言的身影屹立在黑夜裡。
她鼻頭?一酸,忍耐許久的淚水順眼角滑落,“封言……來晚了……”
……
大晉的冬季過去,開春的書房花苑,小溪流水,波光粼粼,未死的掛花樹冒出嫩芽。
小白?依舊匍匐在溪流邊,高翹屁股,甩動大尾巴,盯住大搖大擺毫無防備遊過的幾條肥魚,準備來個?大猛紮飽餐一頓。
樹蔭下,搖椅緩慢前後晃動。蘇雲青躺在搖椅曬太陽,麵無表情查閱成堆的奏摺。
陽光刺穿樹梢,光暈晃眼。
她纖細的手指把玩著金色的小藥瓶,片刻後將藥瓶對準陽光,藥瓶已經見底。手邊放著一盞涼透的茶,和滿滿一碗三月一次抑製蠱毒發作的抑製藥。
腳步從書房門口?走進?,封言站在書架前撣去薄灰,看著那道身影,走到蘇雲青身旁。
蘇雲青沒有扭頭?,繼續注視小金瓶,這是?她在茶櫃裡發現?的,是?當年蕭敘發她給他下毒,被沒收的那瓶,本應該是?滿滿當當的一瓶,應該是?下毒在湯裡逼她喝下的那瓶。
如今看來,那時被關在侯府,日日被逼著喝下的湯,全是?真真實?實?的補湯,也正是?那幾月的日子,才調理好她孱弱的身子,意?外懷上泛舟。
“什麼時候的事?”
萬草堂大師兄恭敬道:“夫人在邊關‘身死’後。陛下……夜不能寐,思念夫人時,就會飲用少量。”
難怪她在萬草堂發現?了抑製藥。
他甘願受病痛折磨,折磨到瀕死,再?喝抑製藥延緩。撕裂骨頭?的疼,能緩解空蕩的心臟。蠱毒成了能治他心病的‘藥’,病痛能帶來幻覺,是?唯一能感受她氣息靠近的方式。
他怕吃完再?也見不到她,於是?一點又一點,反反複複,吃了五年,直到他再?度見到她,直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會罵他、打他、與?他爭執鬥嘴……
她問?:“他醒了嗎?”
“夫人……”萬草堂大師兄欲言又止。
蘇雲青又逼問?一遍,轉過眸子,“我再?問?一遍,他醒了嗎?”
萬草堂大師兄隻能垂頭?說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