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95回到衛校上學的日子 第36章 清晨即景
週六的清晨,詹曉陽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在阿強和阿勇揮彆的夢中醒來。
詹曉陽看到窗外雨滴輕叩玻璃,像某種秘密的摩斯密碼,又是一場秋雨,又像是一場哀悼。
他輕手輕腳地穿衣下床,生怕驚醒上鋪的王濤——這家夥要是醒了,整個宿舍都彆想清靜。
冷水撲在臉上,瞬間驅散最後一絲睡意。鏡中的自己頭發亂翹,下巴冒出幾根不聽話的胡須,眼下掛著淡淡的青黑。
衛校的清晨靜得出奇。推開宿舍樓側門,潮濕的冷空氣迎麵撲來,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潮城的秋天比鳳凰山溫和許多,但早晨還是很濕冷。
細雨如煙,籠罩著空無一人的校園。詹曉陽撐開黑傘走上校道,傘麵很快被雨水敲打出細密的節奏,像無聲的伴奏。
沿著主道漫步,大禮堂、教學樓、實驗樓、食堂在雨霧中隻剩下模糊的輪廓。路燈還亮著,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昏黃的光暈。太早了,詹曉陽知道不可能在此時能遇見她。
校門口的值班室亮著燈,保安大叔正在聽收音機。見詹曉陽過來,他推開小窗:這麼早?
出去走走。詹曉陽出示學生證。
下雨呢,保安大叔皺眉,彆走太遠。
詹曉陽點點頭,踏入校外的世界。南春路此時空蕩蕩的,與夜宵時分的喧囂判若兩地。幾家早餐攤剛支起棚子,蒸汽從蒸籠縫隙鑽出,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白霧。賣豆漿的阿伯看見他,熱情地招手:學生哥,食碗熱豆漿?
好啊。詹曉陽下意識用潮汕話回答,說完自己都愣住了——一個多月前他連最簡單的都說不利索。
豆漿滾燙,帶著新鮮的豆腥味,沒有食堂那種加太多水的寡淡。詹曉陽小口啜飲,熱氣模糊了眼鏡片。阿伯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黃豆價格漲了之類的話,詹曉陽安靜地聽,偶爾點頭。這種市井瑣碎的對話,莫名讓他感到安心。
去哪?阿伯問,這麼早。
潮江大橋。詹曉陽放下碗,掏出了一元。
後生兄,”阿伯搖搖頭,落雨天看什麼江?
詹曉陽笑笑沒回答。有些衝動說不清緣由,就像他今早突然想冒雨出門一樣,隻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渴望。
雨中的潮江大橋比想象中熱鬨。貨車、摩托車、早起上班的自行車,在雨簾中穿梭往來,車燈劃出一道道流動的光痕。詹曉陽沿著人行道慢慢走,水珠從傘沿滑落,在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走到橋中央,他停下腳步,倚著欄杆向下望。韓江在雨中顯得格外寬闊,水麵被雨點選打出無數細小的凹陷,遠處貨輪的輪廓模糊不清,隻有汽笛聲穿透雨幕傳來,低沉而悠遠。
這樣的場景讓詹曉陽想起鳳凰山的溪流,也是饒城黃岡河的上遊,一入秋水量減少,溪水清冽見底,他和阿強、阿勇常去摸魚或淘蜆,手指凍得通紅也不在乎,抓到一條小魚就歡呼雀躍。如今溪水依舊,那兩個少年卻永遠留在了十七歲的秋天。
胸口突然發緊。詹曉陽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充滿肺部,帶著江水特有的腥味。解剖課上的標本、意外離世的發小、病房裡那些未知的患者......這些曾經遙不可及的生與死,如今如此真實地橫亙在他的生活中。
雨勢漸大,傘麵劈啪作響。詹曉陽望著遠處湘子橋朦朧的身影,那座有著幾百年曆史的古橋靜臥江上,見證了無數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來來往往。四年後,當他也成為某個鄉鎮衛生院的醫生時,會記得這個雨中的清晨嗎?
後生兄,讓讓。
一個送貨員推著三輪車從身後經過,車上堆滿蔬菜,用塑料布蓋著。詹曉陽側身讓路,三輪車吱呀呀地遠去,在濕漉漉的橋麵上留下兩道水痕。
繼續前行,詹曉陽來到橋北的觀景台。這裡視野開闊,能看見整座潮城在雨中蘇醒的過程——路燈陸續熄滅,窗戶一扇接一扇亮起,早班公交車噴著白氣駛過街道。城市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每個零件都開始運轉。
雨小了,詹曉陽收起傘,細雨立刻沾濕他的頭發和睫毛。他決定往回走,路過一家便利店時,玻璃櫥窗映出他的身影——黑發被雨水打濕貼在額前,外套肩膀處顏色變深,懷裡抱著剛買的報紙和雨傘。這個影像讓他駐足良久:鏡中的少年已經與一個多月前那個怯生生的農村男孩大不相同。
回程經過牌坊街,早點攤已經熱鬨起來。詹曉陽在熟悉的老字號買了幾個腐乳餅,熱乎乎的油紙包揣在口袋裡,溫暖透過布料傳遞到掌心。老闆認出了他:衛校的小哥,好久不見!
上週還來過,詹曉陽微笑,買了您家的綠豆餅。
記性真好!老闆大笑,又多塞給他一個芝麻糖,送你,讀書費腦子。
這種熟稔的互動,在剛入學時是無法想象的。那時的詹曉陽連問價都緊張得結巴,現在卻能自然地與攤主寒暄。城市生活正以不易察覺的方式改變著他,就像細雨浸潤土地,無聲卻深刻。
回到南春路,雨幾乎停了。天空泛起魚肚白,雲層縫隙透出幾縷晨光。
校門口,保安大叔正在吃早餐,見詹曉陽回來,調侃道:逛夠了?
詹曉陽點頭,雨中的潮城……很不一樣。
待久了就習慣了,大叔咬了口油條,明年這時候,你怕是連潮江都懶得看了。
詹曉陽不置可否。或許吧,人對熟悉的事物總會習以為常。但他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失去這種感知美的能力——無論是雨中朦朧的湘子橋,還是清晨朗讀的側影,都是生活饋贈的禮物。
宿舍樓開始熱鬨起來,洗漱間排起長隊。108宿舍裡,莊克朋正滿嘴泡沫地抱怨冷水太冰,黃朝彬翻箱倒櫃找襪子,班長遊金彥已經穿戴整齊,又在床邊做太極推手。見詹曉陽進來,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去哪了?黃朝彬含糊不清地問,我還以為你掉廁所了。
“你沒事吧。”班長過來擁抱了一下詹曉陽。他是知道詹曉陽身上發生了什麼狀況的。
沒事,散步去了。”詹曉陽放下報紙,掏出已經涼了的腐乳餅,吃嗎?
黃朝彬一把搶過,牌坊街老徐家的?識貨啊!
班長接過另一個,若有所思地看著詹曉陽:下雨天散步?
詹曉陽脫下濕外套,想些事情。
他沒說具體是什麼事——關於生死,關於責任,關於未來。這些思緒太私人,像雨中的足跡,轉瞬即逝卻真實存在。
現在想來,這個問題幼稚得可笑。但在雨中的潮江大橋上,看著貨輪駛向遠方,他確實感受到了某種飛翔的自由——不是身體的,而是心靈的。醫學院校的高牆之外,有更廣闊的世界等待探索;醫學生的身份之外,他首先是個獨立的、會思考的人。
這個濕漉漉的清晨,將作為無數平凡日子中的一個,留在詹曉陽的記憶裡。沒有驚天動地的頓悟,沒有戲劇性的轉折,隻有細雨、江水、熱豆漿和幾個未解的疑問。但正是這些細微的體驗,像無數塊拚圖,逐漸拚湊出一個農村少年向醫者蛻變的軌跡。
站在宿舍門前,詹曉陽抬頭看了看天空。雲層正在散去,露出一角湛藍。他想,今晚要給家裡寫封信,告訴父母潮城的秋天不冷,而他,正在慢慢長大……
前世的記憶裡,每到週末他都會去農機學校找邱風良,又或者跟師兄一起去潮山師範學院找學長們玩;要不然就是外校的老鄉或同學來衛校找詹曉陽。
接待他們需要花時間,還需要花銀子。詹曉陽還記得前世裡,第一年還好說,有師兄師姐們頂著,到第二年頭就有點不堪重負了,誰讓他是唯一的男老鄉呢。
等他出了社會後才發現,這些往來的人情全是無用功。
詹曉陽記得前世有一回帶堂弟到汕城中心醫院看病,繳費取藥時發現差150元,那是2000年左右吧,手機支付還沒開始。他先去找了在該醫院當護士的同學,衛校同屆的老鄉,最後沒結成。他隻好返回找醫生少開幾天的藥。
重生回來,他不再講究什麼老鄉情分啦!隻希望能順利完成學業,更主要的是把前世裡遺失的那位陪伴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