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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83:長白山上采參忙 第304章 首戰黑瞎子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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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槍入庫的興奮勁兒還沒在草北屯完全散去,一股更具體、更焦灼的憂慮就像開春後凍土裡鑽出的寒氣,悄悄漫上了大夥兒的心頭。黑瞎子溝那邊,合作社去年剛置辦下、指望著開春割蜜的幾十箱東北黑蜂,叫不知哪個天殺的黑瞎子給禍害了。

訊息是早起去巡蜂箱的栓柱連滾帶爬帶回來的。小夥子臉白得像糊窗戶的毛頭紙,褲腿刮破了好幾個口子,手裡攥著幾塊被拍得稀爛的蜂箱碎木板,說話都帶著顫音:「完了!曹……曹支書!完了!蜂箱子……叫黑瞎子連窩端了七八箱!蜂蜜還沒割呢!滿地都是死蜂子,慘呐!」

曹大林正在合作社院裡跟老會計核對新槍登記的冊子,聞言眉頭立刻鎖緊了。他接過栓柱手裡的碎木板,放在鼻尖下聞了聞。一股濃烈的、帶著點腥臊氣的蜂蜜味混雜著鬆木的清香直衝鼻腔,木茬斷口處,還留著幾根硬撅撅、黑得發亮的獸毛。

「走,去看看。」曹大林聲音沉穩,聽不出太多波瀾,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那眼神已經變得像鷹隼一樣銳利。

曹德海也拄著他那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柞木棍跟了上來,老頭臉色凝重,邊走邊嘀咕:「開春前兒,蹲倉的老黑該出來了,正是餓紅了眼四處找食的時候……」

一夥人急匆匆趕到黑瞎子溝口。往日裡還算齊整的白樺林,此刻像是遭了雷劈,碗口粗的樹被攔腰折斷了好幾棵,樹樁子上留著觸目驚心的深槽爪痕,滲出的鬆脂凝成了一坨坨琥珀色的淚滴,掛在新鮮的傷口上。林間空地上更是一片狼藉,破碎的蜂箱木板、凝固的蜂蜜、踩爛的蜂巢和無數死去的工蜂混雜在一起,散發出一種甜膩又悲涼的氣息。

「是蹲倉的老黑,沒跑兒!」曹德海彎腰抓了一把沾著蜂蜜的碎木屑,在手裡撚了撚,又湊近聞了聞,語氣肯定,「公的,火氣旺得很——瞅這爪印!」他指著雪泥地上一個清晰無比、宛如小臉盆般的巨大掌印,「比海碗還大半圈!這畜生,個頭小不了!」

栓柱看著那巨大的爪印,腿肚子又開始轉筋,捧著塊還算完整的蜂板,手指哆嗦著:「完了……這可咋跟合作社交代啊……」

曹大林卻沒急著去看那爪印,他蹲在幾坨混雜著蜂蠟和未消化幼蜂殘翅的熊糞前,用手指撚動了幾下,又撿起一根混在糞便裡的、灰白色、略顯柔軟的獸毛,仔細端詳。

「不是蹲倉的。」曹大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目光投向溝裡頭更深的、積雪尚未完全融化的背陰坡,「是帶崽的母熊——開春餓瘋了,顧不得危險,來找甜頭了。」

「帶崽的?」劉二愣子一聽,嗓門立刻高了八度,既緊張又有點莫名的興奮,「那咱更得收拾它了!不然往後帶著崽子天天來,咱這蜂場還搞不搞了?」

曹大林沒理會他的咋呼,吩咐道:「德海叔,您老經驗足,看看它往哪個方向去了。愣子,回去,叫上吳炮手,再把那幾條新請回來的『健衛-8』帶上,按規矩,找老會計領槍、登記。」

「好嘞!」劉二愣子像得了令的士兵,轉身就往屯子裡跑,腳步又快又急。

曹德海則像老獵犬一樣,俯下身,眯著眼,仔細辨認著雪泥地上那些雜亂無章的痕跡。母熊極其狡猾,似乎知道會有人追蹤,專挑殘留的冰麵或者裸露的石頭走,腳印時有時無,斷斷續續。有處斷崖邊上,還留著一道明顯的、像是故意翻滾壓實的拖痕,用以掩蓋真正的去向。

「這孽畜!成精了這是!」跟著一起來辨認蹤跡的劉二愣子他爹,劉老蔫,喘著粗氣罵了一句,「比咱屯裡偷奸耍滑的趙老四還滑頭!」

曹大林卻注意到了斷崖邊一叢被踩踏過的五味子藤。紅豔豔的果實被捋掉了大半,斷枝處留著細密卻不算齊整的牙印。他掰開一顆殘存的果實,看了看裡麵的籽。「熊崽乾的,」他篤定地說,指尖捏著那顆被咬破的果子,「小畜生牙沒長齊,嚼不碎籽,光嘬了外頭的甜漿。」

這個發現讓追蹤有了更明確的方向。帶著崽的母熊,跑不遠,也更謹慎。

日頭漸漸偏西,將山林染上一層暖橘色,卻驅不散溝裡越來越濃的寒意。終於,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裡,他們發現了熊窩。洞口不大,卻被整棵的枯死柞樹枝堵得嚴嚴實實,樹枝縫隙間結滿了厚厚的白霜,隻在最下方留下一個勉強能容成年熊擠進去的缺口。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野獸體味和蜂蜜殘香的氣味從洞裡隱隱散發出來。

「找到了!」劉二愣子壓低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下意識就去摸背上嶄新的「健衛-8」。

吳炮手老成持重,示意大家噤聲,側著耳朵仔細聽了聽洞裡的動靜,隻有隱約的、窸窸窣窣的抓撓聲,像是崽仔在嬉鬨。

「曹支書,咋弄?直接端了它老窩?」一個跟著來的年輕後生,端著槍,手心都是汗。

徐炮,屯裡另一個老獵手,性子比較急,已經從馱物資的馬背上拎下來一個小柴油桶:「要俺說,用煙熏!把這長毛的畜生熏出來,咱在外頭守著,出來一個撂倒一個!」

「使不得!」曹大林和曹德海幾乎同時開口。

曹德海煙袋鍋指向那結霜的洞口:「你這一熏,大熊能跑,裡頭的小崽仔肯定得憋死!母熊要是沒了崽,那可就真瘋了,非得跟咱屯子玩命不可!到時候,就不是禍害幾箱蜂的事了!」

曹大林點頭,接話道:「德海叔說得對。帶崽的母獸,不能往絕路上逼。」他目光沉靜地觀察著洞口周圍的環境,示意眾人:「大家先退後百步,分散開,找好掩體,沒有我的訊號,誰也不準開槍,更不能靠近。」

眾人依言,帶著緊張和好奇,紛紛後撤,隱沒在樹林和岩石後麵。劉二愣子雖然不情願,還是跟著吳炮手趴到了一塊大山石後麵,槍口對著熊洞方向,手指虛搭在扳機護圈上。

曹大林獨自一人,慢慢走向熊洞。他在離洞口還有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緩緩從懷裡掏出那個有些年頭的海螺號。他深吸一口氣,將海螺號湊到嘴邊,兩腮微鼓,一股低沉、悠長、帶著奇異嗡鳴的號聲便響了起來。那聲音不像山林裡任何一種野獸的咆哮,反而更像是某種大型魚類,或者說,是模仿了幼鯨在深海中求救時發出的悲鳴,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哀慼。

洞內那窸窸窣窣的抓撓聲戛然而止。片刻的死寂後,傳來的是母熊焦躁不安的、用爪子瘋狂刨抓洞壁的「刺啦」聲,伴隨著一聲壓抑著的、悶雷般的低吼。那吼聲帶著憤怒和隱隱的不安,震得堵門的柞樹枝上的霜花簌簌落下。

僵持,在寂靜與低吼、海螺號的嗡鳴與爪子的刨抓聲中持續。空氣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

就在這緊繃的弦幾乎要斷裂的時候,熊窩側麵,一個被枯草和積雪巧妙掩蓋的、更小的側洞口,突然探出了兩個毛茸茸、圓滾滾的小腦袋。兩隻熊崽,大概也就土狗大小,瞪著烏溜溜、帶著幾分懵懂無知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洞外這個被夕陽染紅的世界。它們似乎被母熊的焦躁和海螺號的怪聲弄得不耐煩了,竟你推我擠地從側洞裡鑽了出來,傻乎乎地開始在洞口附近的雪地裡打滾,甚至去撲咬散落的鬆塔,發出稚嫩的、哼哼唧唧的聲音。

機會!

曹大林眼神一凝,一直垂在身側的右手猛地揚起!一道早已握在手中的、用浸過油的獐子筋編織成的繩套,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飛向其中一隻正後腿直立、去夠高處鬆塔的熊崽!

「嗖——啪!」

繩套不偏不倚,正好套住了那隻熊崽的後腿關節處!曹大林手腕一抖,迅速收緊繩索!

「嗷——嗷嗷——!」小熊猝不及防被套住,後腿被勒緊,頓時發出淒厲又驚恐的慘叫,拚命掙紮起來,在地上滾成一團。

這叫聲如同捅了馬蜂窩!

「吼——!!!」

一聲震耳欲聾、飽含暴怒的咆哮從主洞口炸開!堵門的柞樹枝如同被炸藥崩開般轟然四散!一頭人立起來比曹大林還高出半頭不止的龐大母熊,如同黑色的旋風般衝了出來!它胸前那簇標誌性的月牙形白毛上,還沾著黏糊糊的、金黃色的蜂蠟,一雙熊眼赤紅如血,死死鎖定在曹大林和那隻被套住、哀嚎不止的熊崽身上!

那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風,瞬間就衝到了曹大林近前!巨大的熊掌帶著能拍碎牛頭的力量,眼看就要朝著曹大林的天靈蓋狠狠拍下!

「大林!」

「曹支書!」

遠處隱蔽的眾人看得心膽俱裂,劉二愣子更是差點就要扣動扳機!

千鈞一發之際,曹大林竟是不躲不閃!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著人立而起的母熊,迅速從腰間解下一個尺把長的竹筒,拔掉塞子,手腕一翻,將裡麵黏稠的、散發著濃鬱甜香的琥珀色液體——竟是合作社自己熬製的上好椴樹蜜!——儘數傾倒在自己身前的雪地上!

金黃的蜜汁在白雪上泅開一大片,甜膩誘人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那暴怒衝來的母熊,掌風已經掃到了曹大林的衣角,卻在這撲鼻的蜜香麵前,動作硬生生地頓了一下!它巨大的腦袋下意識地低下,赤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本能的渴望和迷惑,鼻翼劇烈翕動著,盯著地上那攤誘人的蜂蜜,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嚕聲。

就是這刹那的愣怔!

「快!撒網!」後麵的曹德海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嘶聲大吼。

徐炮和另一個隊員早已準備好的一張用粗麻繩編織、綴著鐵鉤的大網,立刻朝著母熊兜頭蓋去!

可這母熊的反應快得驚人!捕熊網剛張開,還沒完全落下,它就從那蜜香的誘惑中驚醒過來!感受到威脅的它,再次人立咆哮,比剛才更加暴戾!它猛地一揮巨掌,竟是精準地拍在了網緣上!那足以兜住野豬的大力,竟被它一掌拍得偏離了方向,沉重的網具帶著鐵鉤,呼啦一聲掃向旁邊的劉二愣子!

劉二愣子躲閃不及,被網緣掃中肩膀,哎喲一聲,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帶得滾出老遠,重重撞在一棵白樺樹上,眼冒金星,手裡的新槍也脫手飛了出去。

眼看母熊徹底被激怒,人立著就要朝最近的曹大林發起致命攻擊,情況危急!

「啾——啾啾——!」曹大林猛地將手指含入口中,吹出一連串尖銳急促的哨音!

哨音未落,三條一直潛伏在林子深處、得到指令的獵犬,如同三道離弦之箭般竄了出來!它們訓練有素,不攻擊母熊龐大的身軀正麵,而是專門撕咬它的後肢和屁股!這些地方皮薄,痛感強烈!

「汪汪汪!」

「嗚——嗷!」

獵犬的狂吠和母熊吃痛的怒吼混雜在一起,場麵頓時一片混亂。母熊不得不分心去對付身後煩人的獵犬,揮舞著巨掌想要拍飛它們,卻因為獵犬動作靈活,一時難以得逞。

混亂中,那隻被套住的熊崽,不知是嚇壞了還是求生本能爆發,竟然拚命掙紮,趁著曹大林注意力在母熊和獵犬身上,繩索稍有鬆懈的瞬間,猛地一蹬腿,獐子筋繩套竟被它掙脫開來!脫離了束縛的小熊,驚恐萬分,根本辨不清方向,慌不擇路地朝著山坳下方那條尚未完全解凍的冰河跑去!

「崽仔!」母熊雖然在和獵犬纏鬥,但眼角的餘光始終關注著自己的孩子。一見熊崽掙脫跑向冰河,它立刻發出淒厲的嗥叫,再也顧不得身後的獵犬和眼前的曹大林,瘋了一般朝著熊崽追去!

那熊崽受驚過度,跑到冰麵上還在拚命狂奔,冰層不堪重負,發出「哢嚓哢嚓」的碎裂聲!

「不好!冰要裂!」曹德海看得真切,失聲驚呼。

母熊愛崽心切,巨大的熊掌重重踏在已經出現裂紋的冰麵上!

「轟隆!」

一大片冰麵瞬間坍塌!母熊和那隻熊崽同時驚叫著,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裡!河水雖然不深,但流速不慢,帶著浮冰,瞬間就將它們衝得離岸好幾米遠。母熊咆哮著掙紮,試圖抓住熊崽往岸上推,但濕滑的冰緣和湍急的水流讓它一時難以著力。

眼看熊崽嗆了幾口水,叫聲都微弱下去,母熊發出絕望而悲憤的哀嚎。

就在這危急時刻,曹大林再次甩出了獐子筋繩套!這一次,目標是在冰水裡沉浮的熊崽!繩套精準地套住了熊崽的身體,曹大林雙臂叫力,猛地往回拉!

然而,冰麵濕滑,熊崽加上河水的衝力,重量非同小可!曹大林腳下一個趔趄,竟被帶得向前滑去,直直衝向那冰窟的邊緣!

「大林!」

眾人驚呼!

眼看曹大林也要滑入冰河,他猛地拔出一直綁在腿上的獵刀,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插向身旁相對堅固的冰麵!

「嗤——啦——!」

刀尖與冰層摩擦,發出刺耳欲聾的、令人牙酸的銳響,濺起一蓬冰屑!獵刀在冰麵上劃出一道深槽,終於在距離裂縫邊緣不到一尺的地方,死死卡住!曹大林借著這一阻之力,穩住了身形,但大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冰窟,冰冷的河水濺了他一身,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衣物。

那母熊見狀,竟突然停止了掙紮,它看看被曹大林用繩套牢牢拉住、正一點點拖向岸邊安全地帶的熊崽,又看看為了救崽而身陷險境、死死握著獵刀固定在冰緣的曹大林,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哀慼的、彷彿哭泣般的嗚鳴聲。那赤紅暴戾的眼神,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近乎人性的茫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

「造孽啊……」遠處,曹德海看著這驚心動魄又出人意料的一幕,老淚縱橫,喃喃道,「護崽的牲口,殺不得……殺不得啊……」

最終,曹大林在眾人的幫助下,將熊崽拉上了岸,自己也脫離了險境。母熊則自己掙紮著爬上了對岸,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卻不顧自身,第一時間將驚魂未定、嚶嚶叫著撲過來的熊崽緊緊摟在懷裡,用舌頭不停地舔舐著。

看著這對劫後餘生的熊母子,看著母熊那護崽時與人類並無二致的本能,再看看地上那攤尚未乾涸的蜂蜜和周圍狼藉的蜂場,曹大林陷入了沉思。硬拚,或許能殺掉母熊,但必然付出代價,而且於心難安。放任不管,蜂場永無寧日。

他最終想出了一個折中之法。

他讓春桃和屯裡的婦女們立刻回屯,用大鐵鍋熬上幾大鍋稠糊糊的苞米粥,摻上合作社自產的蜂蜜和少許鹽巴。熬好後,用木桶抬到離熊窩不遠不近的安全地方。

曹大林親自將一大盆摻了蜜的苞米粥放在顯眼處。那母熊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氣,又警惕地看了看遠處的人群,猶豫再三,終究是饑餓和補充體能的本能占據了上風,它慢慢湊過去,低頭試探著舔食起來。見無異樣,便開始大口吞嚥。

趁這功夫,曹大林指揮著眾人,用帶來的斧鋸和現砍的椴木樁,迅速而有力地將熊窩那個較大的主洞口和剛才熊崽鑽出的側洞口都牢牢釘死,隻留下一個僅有熊崽能自由進出的小洞口。

「餓不著它,」曹大林指著熊窩下方不遠處的、正在孕育花苞的大片椴樹林,「等開春椴樹流蜜,林子裡的野蜂巢、螞蟻窩,夠它帶著崽子吃的。比禍害咱這人工養的蜂箱強。」

他又拿出合作社特製的幾個小銅鈴——那是用薄銅片打製,搖動起來會發出類似蜂群振翅般嗡嗡聲的驅熊鈴,小心地係在了那隻被救的熊崽脖子上。

「有了這鈴鐺,它靠近蜂場咱就能聽見,提前防備。」曹大林解釋道。

做完這一切,狩獵隊帶著複雜的心情,收拾東西,準備撤離。那母熊似乎也明白了這群兩條腿的生物並無意傷害它們母子,隻是安靜地吃著粥,偶爾抬頭看看,眼神裡已沒了最初的暴戾。

歸途,夕陽將山林染得一片血紅。走了約莫三裡地,負責斷後的栓柱突然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曹……曹支書!那……那母熊跟著咱們呢!」

眾人一驚,回頭望去,果然看見那頭母熊,帶著那隻脖子上係著銅鈴、跑起來叮當作響的熊崽,遠遠地吊在後麵,既不靠近,也不離開。

「它想乾啥?」劉二愣子捂著還在發疼的肩膀,緊張地問。

曹大林示意大家停下,靜觀其變。那母熊見人群停下,它也停下,人立而起,碩大的熊頭轉動著,似乎在辨認方向。突然,它朝著側前方一片茂密的老紅鬆林走去,在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老紅鬆前停下,再次人立而起,用它那巨大的熊掌,開始一下一下,有節奏地、重重地拍擊著樹乾!

「砰!砰!砰!」

沉悶的拍擊聲在山穀間回蕩,震得鬆針和樹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下。

拍了十幾下後,母熊似乎確認了什麼,猛地用肩膀狠狠撞向樹身!

「哢嚓!」一聲不算太響的木質斷裂聲。

隨著鬆針雪粉落儘,那棵老紅鬆的樹乾上,竟被它撞開了一個黑黢黢的樹洞!一股更加濃鬱、更加醇厚的蜜香,從樹洞裡飄散出來!

曹德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幾乎是撲到那樹洞前,扒開破損的樹皮往裡一看,頓時老淚縱橫:「是……是老輩人藏的野蜜!俺太爺那會兒,就用這法子存過冬糧!這……這得存了多少年了啊!」

眾人圍上去,用手電筒往裡照,隻見樹洞深處,滿滿的都是凝固的、顏色深沉的琥珀蜜!那分量,比他們損失的七八箱蜂蜜,多了何止十倍!

最深處,還隱約能看到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曹大林小心地探身進去,將鐵盒取了出來。開啟一看,裡麵是一本用油布包裹著的、頁麵發黃脆硬的冊子,封麵上用毛筆寫著《養蜂日誌》,翻開扉頁,赫然是偽滿時期的字型,記載著各種養蜂心得,最末幾頁,竟詳細記載著用熊油混合幾種草藥治療蜂蟎的古法!扉頁上還有一行小字:「丙戌年黑熊擾蜂,偶得蜜洞,天賜之。」

一切,彷彿冥冥中自有天意。

當晚,合作社熬製熊油膏(取自之前擊斃的那頭無崽公熊)的香氣彌漫了整個草北屯。曹大林沒有參與熱鬨的分蜜和討論,他特意留了一大碗最上乘的椴樹蜜,獨自一人,踏著月光,再次來到了黑瞎子溝那處熊窩前。

月光如水,灑在靜謐的山林裡。那隻母熊正趴在窩外,耐心地給受到驚嚇的熊崽梳理著濕漉漉的毛發,見曹大林來,它隻是抬起頭,低低地吼了一聲,聲音裡已沒有了敵意,更像是一種警告和確認。

曹大林將那隻盛滿晶瑩蜂蜜的陶碗,輕輕放在洞口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然後緩緩後退。

母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在月光下泛著誘人光澤的蜂蜜,最終,它沒有立刻去吃,隻是繼續舔舐著自己的孩子。而那碗蜜,就靜靜地擺在洞口,凝望著月色,也凝望著這山林間奇特的、短暫達成的和解,彷彿一顆巨大的、晶瑩的琥珀,封印住了這個不平凡的夜晚。

後半夜,負責看守蜂箱的社員聽見了熟悉的銅鈴叮當聲。他緊張地起身檢視,借著月光,卻見那隻母熊帶著崽子,在蜂箱外圍慢悠悠地轉著圈,鈴鐺聲不絕於耳。而更讓他驚訝的是,那母熊竟時不時停下,用熊掌精準地拍死幾隻試圖趁夜鑽蜂箱偷吃的田鼠。它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劃定著彼此的界限,也履行著某種未被言明的「回報」。

晨光熹微中,曹大林再次來到蜂場,他在那些完好無損的蜂箱旁邊,發現了一個用柔軟乾草和大量灰黑色熊毛精心編織成的窩墊,做得十分厚實保暖。墊子上,還擺著一枚碩大的、鱗片張開的鬆塔,塔尖上,蘸著黏稠的、金黃色的蜂蜜。

山風卷著蜜香與新一天的氣息,輕輕吹過黑瞎子溝。獵人們默默收起了刀槍,站在坡上,看著那對熊母子,蹣跚卻安穩地,走向遠處那片即將流蜜的椴木林深處。

而在更深的林子裡,去年係上銅鈴、如今已長成半大的那隻熊崽,正有模有樣地學著母親的樣子,用還不算太大的爪子,好奇地拍打著一棵老椴樹的樹乾,發出沉悶的、充滿生機的響聲。

合作社新換的硬殼賬本上,老會計用他那手工整的楷書,新添了一筆特殊的收入:「收野蜜二百斤,折價八十元。」在備注欄裡,曹大林拿起鋼筆,想了想,沒有寫字,而是精心畫下了一個圖案——一隻胖乎乎的熊爪印,爪印的腕部,還係著一個叮當作響的小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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