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3:長白山上采參忙 第308章 班花歸來
參園的計劃在曹大林破釜沉舟的表態和春桃的帶頭支援下,總算是在草北屯紮下了根,儘管後續還有數不清的具體事務要忙,比如籌集資金、選購參籽、平整土地、搭建蔭棚……但至少,方向定了,人心也初步攏住了。合作社的賬上,老會計戴著老花鏡,一筆一劃地登記著各家各戶或多或少的入股款項,那鐵皮櫃子裡,除了林場的獎金,又多了不少皺巴巴卻帶著體溫的票子。
就在這忙碌而又充滿希望的當口,一封輾轉了多日、信封都有些磨損的信,送到了曹大林手裡。信是從縣裡轉來的,落款是「縣第一中學八五屆高三(二)班同學會籌備組」。
同學會?曹大林拿著那封信,愣了好一會兒神。高中畢業,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那時候,他還是個穿著打補丁衣服、揣著窩窩頭上學的窮學生,除了成績還行,體育不錯,在其他方麵,尤其是在那些縣城同學麵前,總帶著點山裡娃特有的自卑和拘謹。畢業後,他回了草北屯,接過父輩的獵槍和鋤頭,一頭紮進了這莽莽山林,當年的同學,大多各奔東西,漸漸也就斷了聯係。
信寫得挺熱情,說是改革開放了,大家日子都好過了,老同學們應該聚一聚,聯絡感情,時間就定在這個星期天中午,地點在縣城新開張不久的「迎賓飯店」。
去,還是不去?曹大林心裡有些猶豫。一方麵,他確實想看看那些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尤其是……他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而清秀的身影,那是他們班的班花,蘇曉曼。當年那個紮著兩條烏黑辮子、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兒、學習成績也好、幾乎全班男生都偷偷喜歡過的姑娘。另一方麵,他現在是草北屯的支書,合作社一堆事,參園剛起步,千頭萬緒,而且……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雖然乾淨卻明顯帶著鄉土氣息的衣著,去了那種場合,會不會格格不入?
「去!為啥不去!」春桃看出他的猶豫,一邊納著鞋底,一邊輕聲說,「你好歹也是咱草北屯的支書,合作社的帶頭人,去見見老同學,聊聊也好。說不定,還能取取經,看看外麵有啥好路子呢。」
曹大林看著妻子溫婉而鼓勵的眼神,心裡一暖,點了點頭:「行,那就去看看吧。」
星期天一大早,曹大林換上了那身唯一體麵的「的確良」中山裝,頭發也用清水仔細梳過,揣上合作社預支的少許差旅費(主要是飯錢和車費),搭著屯裡往縣裡送山貨的馬車出發了。劉二愣子聽說曹大林要去縣裡參加同學會,咧著嘴笑:「曹哥,見了老同學,特彆是女同學,可得精神點!彆給咱草北屯丟份兒!」
馬車嘚嘚,一路顛簸,曹大林的心也隨著起伏。越靠近縣城,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越強烈。公路兩旁開始出現紅磚廠房,騎著「飛鴿」、「永久」自行車的人流也多了起來,偶爾還能看到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小汽車。縣城的變化更大,多了不少新蓋的樓房,牆上刷著各種顏色的廣告標語,街上人們的穿著也明顯比山裡鮮豔、時髦了許多。
「迎賓飯店」算是縣城裡數得著的好飯店了,門臉挺氣派,掛著紅燈籠。曹大林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自行車,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的喧鬨聲。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領,走了進去。
飯店裡麵更是燈火通明,吊扇在頭頂呼呼轉著,空氣中混合著飯菜香、煙味和一種……說不清的、帶著點城市喧囂的氣息。一個大包間裡,擺了三四張大圓桌,已經坐了不少人,男男女女,大多穿著時興的「的確良」襯衣、喇叭褲或者連衣裙,燙著卷發,說說笑笑,氣氛熱烈。
曹大林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許多目光投向他,帶著好奇、打量,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這身雖然乾淨卻難掩土氣的中山裝,和略顯黝黑粗糙的麵板,在這個環境裡,確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喲!這不是曹大林嗎?」一個穿著白襯衣、梳著油亮分頭、戴著眼鏡的男同學率先認出了他,熱情地迎上來,「好家夥!這麼多年沒見,差點沒認出來!現在在哪兒高就呢?」
曹大林認出這是當年的學習委員,好像後來考上了省城的師範,現在應該在縣裡某中學當老師。
「高就啥,回我們草北屯了,種地,打獵。」曹大林笑了笑,實話實說。
「哦……草北屯啊……」那同學臉上的熱情似乎淡了一點點,但還是保持著禮貌,「也好,也好,建設家鄉嘛!來來來,這邊坐!」
他被引到一張桌子旁坐下,同桌的幾個同學,有的在政府部門,有的在工廠,有的做生意,互相寒暄著,聊著工資、待遇、孩子上學、最新流行的「迪斯科」之類的話題。曹大林插不上什麼話,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笑笑。
就在這時,包間門口一陣香風襲來,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噠噠」聲,一個身影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正是蘇曉曼。
她穿著一件時下最流行的、帶墊肩的玫紅色連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頭發燙成了時髦的大波浪,鬆鬆地披在肩上,臉上化了淡妝,嘴唇塗著鮮豔的口紅,脖子上戴著一條亮閃閃的項鏈,手裡拎著個小巧的皮包。她比當年更加成熟嫵媚,顧盼之間,眼波流轉,帶著一種縣城裡少見的、彷彿來自更大城市的風情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風塵氣。
「哎呀!曉曼來了!」
「班花還是這麼漂亮!」
「曉曼,聽說你在南方發展?快給我們講講!」
同學們立刻圍了上去,尤其是男同學們,眼神都熱切了幾分。蘇曉曼笑著和眾人打招呼,聲音清脆,帶著一種刻意的甜膩,應對自如,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麵。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很快就落在了獨自坐在角落、顯得有些沉默的曹大林身上。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端著酒杯,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曹大林?」蘇曉曼在他麵前站定,微微歪著頭,打量著他,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真沒想到你也來了。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曹大林站起身,點了點頭。近距離看,蘇曉曼確實很漂亮,但那種漂亮,帶著一種精心雕琢和刻意展示的味道,不像春桃,是山泉水洗過般的清潤自然。而且,他從她那雙描畫精緻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審視和……隱隱的優越感。
「聽說你回老家了?現在做什麼呢?」蘇曉曼晃著酒杯裡的橘黃色汽水(也可能是酒),語氣隨意地問道,像是在完成一個社交任務。
「嗯,在草北屯,當村支書,帶著大夥兒搞搞合作社,種地,打獵。」曹大林平靜地回答。
「村支書?合作社?」蘇曉曼挑了挑修剪精緻的眉毛,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輕慢,「哦……那也挺好的,為人民服務嘛。」她話鋒一轉,彷彿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趣,轉而說道:「你們草北屯那邊,山貨應該不少吧?像蘑菇、木耳、榛子什麼的?」
「是有一些。」
「嗯,以後有機會,可以合作一下。我在南方認識一些朋友,做土特產生意的。」蘇曉曼說著,從隨身的小皮包裡拿出一張印著彩色花紋的名片,遞給曹大林,「喏,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有空來縣裡,可以找我。」
名片上印著「蘇曉曼」三個藝術字,下麵是一串電話號碼,單位欄卻隻模糊地印著「廣發貿易公司」,地址也是縣裡一個大概的區域。
曹大林接過名片,道了聲謝。蘇曉曼便不再多留,轉身又融入了那邊更熱鬨的人群,和幾個穿著體麵、看樣子像是乾部或者小老闆的男同學談笑風生起來。
同學會的氣氛越來越熱烈,有人開始起鬨喝酒,有人唱起了流行的港台歌曲。曹大林始終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那些喧囂和浮華,似乎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他更多的時候,是安靜地坐著,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聽著他們談論著自己完全不瞭解的生活。
席間,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幾個喝得有點上頭的男同學開始鬨騰,非要讓至今還單身的曹大林和同樣單身的蘇曉曼喝個「交杯酒」,說是「彌補一下當年的遺憾」。
「對!喝一個!喝一個!」
「班花和咱當年的體育委員,絕配啊!」
起鬨聲此起彼伏。
蘇曉曼被推搡著,臉上帶著嬌嗔的笑容,半推半就。曹大林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這種玩笑,他並不喜歡,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
他看著被眾人簇擁著、臉上飛起紅霞(不知是酒意還是胭脂)的蘇曉曼,又看了看那些起鬨的同學,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不好意思,我出去透透氣。」曹大林站起身,對著起鬨最凶的那個同學淡淡地說了一句,也不管對方錯愕的表情,徑直穿過喧鬨的人群,走出了包間。
飯店走廊裡安靜了許多,隻有後廚傳來的炒菜聲和服務員走動的腳步聲。窗外的天色有些陰沉,似乎要下雨。曹大林走到走廊儘頭的窗戶邊,推開窗,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潮濕泥土氣息的空氣,感覺胸口的憋悶才舒緩了一些。
就在這時,他隱約聽到旁邊一個虛掩著門的雜物間裡,傳來壓低了嗓音的、帶著明顯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是蘇曉曼的聲音,語氣急促,帶著一絲不耐煩:
「……哎呀,媽咪你放心啦,這邊我已經在接觸了……有幾個『水魚』(粵語,指容易上當的人)看起來挺有料的……嗯,知道了,我會儘快搞定這邊,弄點啟動資金就回去……出台?看情況吧,這邊價錢太低,沒什麼意思……」
「媽咪」、「出台」、「水魚」……這些辭彙像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進了曹大林的耳朵裡。他雖然對南方那些燈紅酒綠的世界瞭解不多,但也隱約聽說過一些不好的傳聞。難道蘇曉曼這些年在南方,並不是在做正經的「貿易」,而是在那種……場所?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個記憶中清純美好的班花形象,在這一刻,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難以言說的灰暗色彩。
他默默關上了窗戶,沒有再聽下去,轉身準備回包間。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蘇曉曼也從那個雜物間裡出來了,臉上還帶著一絲未褪儘的煩躁,但看到曹大林,立刻又換上了那副無可挑剔的、帶著距離感的笑容。
「怎麼出來了?裡麵多熱鬨。」她理了理頭發,說道。
「裡麵有點悶。」曹大林看著她,目光平靜,卻彷彿能穿透那層精緻的妝容,看到底下的某些東西。
蘇曉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岔開話題:「對了,剛才他們說喝交杯酒,就是開玩笑,你彆介意。」
「沒關係。」曹大林淡淡地說,「我準備回去了,屯裡還有點事。」
「這麼早就要走?」蘇曉曼有些意外。
「嗯。」曹大林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進包間,跟幾個還算熟悉的同學簡單道彆,便離開了「迎賓飯店」。
走出飯店大門,縣城的喧囂撲麵而來。曹大林回頭看了一眼那燈火通明的招牌,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次同學會,沒有想象中的溫馨懷舊,反而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和某些同學之間,已經隔開了一條巨大的鴻溝。而蘇曉曼的歸來,和她身上那層神秘而令人不安的麵紗,更像是一塊石頭,投進了他原本平靜的心湖。
他沒有直接回草北屯,而是先去了一趟縣裡的種子站和農技站,諮詢了一下參籽選購和種植技術的相關問題,直到天色將晚,才搭上最後一班回公社的順路車。
馬車在暮色中顛簸,山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曹大林靠在車幫上,閉上眼睛。腦海裡,一會兒是合作社熱火朝天的參園規劃,一會兒是飯店裡蘇曉曼那帶著風塵氣的笑容和那通可疑的電話,一會兒又是春桃在燈下納鞋底時那溫柔而堅定的眼神……
他知道,他的根,他的戰場,他的牽掛,都在這片生他養他的山林裡,在那個叫做草北屯的小村莊裡。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也很複雜,但那不是他的路。
隻是,蘇曉曼的突然出現,以及她可能帶來的那種不確定的、暗流湧動的因素,讓他隱隱感覺到,草北屯的平靜日子,或許也要被打破了。他攥了攥拳,心裡那份守護家園和帶領鄉親們過上好日子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