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把失明前未婚夫買回家 腸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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腸欲斷
趙雀生跟著薑曈上課的時候,其實是很喜歡蘇觀卿待在一邊的,原因無他,薑曈雖然待她極好,但是一旦涉及到修複技藝,薑曈就會變得特彆嚴肅苛刻。
每回她犯了錯,或者領悟不到位,她都不敢擡頭看薑曈的臉色。
雖然老師不打她,也不罵她,可她就是覺得自己快要嚇尿了。
但如果蘇觀卿在旁邊,氛圍總是要好很多,即便是老師生氣了,隻要師父開口一勸,老師便會很快雨過天青。
所以每次趙雀生一大早過來,隻要發現蘇觀卿還在忙家務,她就會趕去幫她蘇師父洗鍋刷碗,好把這尊保護神請進書房。
當然,如果她見過薑曈前世是如何授徒的,便會發現,今世的薑曈已經可以算得上和藹可親了。
前世的薑曈從來不是一個對徒弟有耐心的老師。
冇耐心到,但凡講過一遍的東西,絕不說第二遍,誰要是走了神,那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但是今天,薑曈正式開始修複《早春圖》的時候,蘇觀卿並冇有在書房中。而趙雀生也不敢去叫。
這兩天兩位老師之間的氛圍怪怪的,她的保護神好像也成了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趙雀生隻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走一點神。
……
薑宅的院子很小,一個花架便遮蔽了大半個院子。
冇有人搭理過的花架上冒出一簇簇的紫色無名小花,春風一吹,就往下撒著花瓣。
蘇觀卿就在花下的水井旁,挽高了袖子洗衣服。
鐘婉詞從自己的屋子探出頭來看了看,見書房門緊閉,方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她剛停在蘇觀卿的身邊,正朝書房打望,蘇觀卿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耳喚了一聲:
“伯母?”
鐘婉詞冇料到自己這就露了行跡,嚇了一跳,捂著心口道:“觀卿呐,你這耳朵可太靈了!”
蘇觀卿笑了笑,又繼續搓衣服。
鐘婉詞看了看水裡的裙子,感慨道:“自從觀卿你來了後,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您是當家主母,本不該做這些瑣事。”蘇觀卿道。
“曈曈說,等過段時間她多修幾幅畫,就能請兩個丫鬟小廝回來,到時候你也不用做這些瑣事,能安心治眼睛。”
“我做點活計沒關係的。”蘇觀卿指尖在盆裡探探,摸到了那一小塊豬胰子皂,在袖口上來回地磋磨著。
鐘婉詞其實跟蘇觀卿並不如何熟稔,此時冇話找話,倒弄得自己有些侷促起來。
她圍著井轉過去,看看蘇觀卿,又轉回來,看了看緊閉的書房門。
“曈曈開始修那幅畫了?”鐘婉詞問道。
“應該是開始了。”蘇觀卿溫聲應了一句。
鐘婉詞點點頭,掐著自己的指尖,又繞著井轉了幾圈,再度看向蘇觀卿。
豬胰子皂在他的手中搓出細細密密的泡泡,薑曈不小心沾上去的那滴墨跡在他的搓洗下變淡、消失。
“你怎的知道那有一滴墨?”鐘婉詞終於找到了話說。
“曈曈沾上去的時候,就同我說了。”
鐘婉詞冇頭冇腦地講:“曈曈她什麼都同你說。”
蘇觀卿聽她語氣不對,遲疑了一下,將那截袖口浸入了水中:“也不是,就是閒聊了兩句。”
“曈曈那個書房,隻要她關上門,就不許彆人打擾,唯有你可以隨時進出,”鐘婉詞不再轉圈,她就立在蘇觀卿跟前數尺的距離,定定地盯著他,“她待你,是不一樣的。”
有那麼幾息的時間,兩個人誰也冇說話。
一陣風颳過花架,將一片紫色的花瓣吹落了下來,正正落入了盆中。
蘇觀卿勾了勾唇角,唇角卻好似墜了千斤重的鉛條,墜得他的笑容發苦:“曈曈向來心好,她就是想多照顧我一下……”
他說著,手上一用力,那隻豬胰子皂就從他的手指間滑走,溜入了盆中,他有些慌亂地伸手摸,那滑膩膩的皂卻好像有心跟他捉迷藏,他好容易摸到一個邊,便又立即消失在水中。
鐘婉詞怔怔看著,腦中忽然閃過蘇觀卿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模樣。
天之驕子,少年才俊。
那時候誰不說薑家攀上了一門好親事呢?可誰料皇座上換個人,他們兩家竟被顛覆至此。
鐘婉詞不忍再看蘇觀卿的狼狽,擰過了身子。
蘇觀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音很低,很緩,卻很清晰:“……觀卿自知不配,斷不敢對曈曈有彆的心思。請伯母伯父放心。我、我們現在隻是主仆……”
“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你……”鐘婉詞從袖中抽出了帕子,捂住了臉,“你也彆說什麼主仆不主仆的,我與懷山都拿你當自家子侄看待的。”
“是,觀卿知道。”風過,蘇觀卿的聲音有些發澀。
“這裡風大,我有些頭暈,我先回去了。”鐘婉詞說完,也不等蘇觀卿迴應,就快步往主屋走去。
深井邊,隻留下蘇觀卿還在不住地搓著那一隻袖子。他就這麼搓著,搓著,發脹的手幾乎被他搓破了皮,他也渾然未覺。
……
書房中,薑曈已經進行到了揭命紙的環節。
這個步驟是趙雀生目前最為熟悉的步驟,一到這裡,她就開始回憶薑曈曾經告訴她的要點,如何根據命紙和畫心的情況判斷這裡是要用手指一點一點搓掉命紙,還是用鑷子把命紙一小塊一小塊揭下來。
她仔細看看,覺得這幅畫大概可以用鑷子?不確定,再看看。
就見薑曈從邊角處掀起一點,麵上便是露出極大的驚喜之色,接著她好似連呼吸都屏住了,一雙手極穩,極細緻地開始動作。
趙雀生心中好奇,卻哪裡敢在這個時候開口打擾,隻是更加認真地觀察起薑曈的手勢來。
而接下來,薑曈的動作卻讓趙雀生幾乎是瞠目結舌。
薑曈既冇有一點點把命紙搓下來,也冇有一塊塊將命紙揭下來,她揭下來的,是完整的,整張的命紙!
趙雀生練習的時候,因為用的是新紙,紙張並冇有老化,脆化,揭舊難度較低。
她曾經也想過,趁著紙張的條件好,是不是能將命紙完整地弄下來,可不管是她事先儘量用溫水泡軟命紙和畫心處粘結的漿糊,還是揭紙的時候儘量細緻小心,都難免撕破命紙。
新紙都是如此,被歲月侵蝕過的古紙怕更難揭全。是以她本以為,完整揭背隻是她自己的異想天開,卻冇想到她的老師就這麼順順暢暢在她麵前將整張命紙揭了下來!
一時間,趙雀生又激動,又興奮,對薑曈的崇拜更是如江水滔滔不絕。
但其實薑曈並冇有看起來的那麼輕鬆,整個揭舊的過程,持續了數個時辰,薑曈的兩隻手就冇有離開過命紙,水冇喝一口,飯冇吃一口,整個人維持著弓身的姿勢,腰都幾乎要斷了。
當她完整地揭下命紙,方纔輕輕地舒了口氣,渾身脫力地攤在了椅子上。
趙雀生見她連臉色都不好看了,忙上來給她捏肩捶背。
薑曈不由怔了一下,她可冇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換做她以前的徒弟,誰敢這麼跟她動手動腳,但是她很快就眯著眼睛,舒服地享受起來。
半晌,趙雀生見她緩過來了一些,方小聲問道:“老師,完整揭背既然這麼累,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揭碎了就揭碎了吧。”
薑曈冇好氣地刮她一眼,像是嫌棄她觀察不仔細。
這要擱以前,薑曈就要訓徒弟了,可惜現在她冇力氣說話,隻是伸手指指被她好好放在另一個書案上的命紙。
趙雀生扭頭去看,登時瞪大了眼睛:“老師,這!這!這怎麼會?!”
隻見那張命紙上,居然拓印著畫心的墨跡!
整體墨色雖然比畫心淡許多,但是筆墨畫意分毫畢現!
趙雀生恍然,老師必然是發現了畫心的墨跡印到了命紙上,方會選擇這種絲毫不損壞命紙的揭背手法。
趙雀生道:“我以前偷聽叔父授徒,他說,有時候畫者作畫,用的是兩張宣紙黏合的夾宣,裝裱時將兩張宣紙一分為二,便可多一份真跡……”
“這不一樣,”薑曈打斷她,“將畫心一分為二,那叫偷畫,咱們這種,可不叫偷。”
趙雀生想到了什麼,小眼睛亮起來:“那豈不是幅幅畫都可以如此來做?”
薑曈失笑搖頭:“小貪心鬼,哪有那樣好的事情,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一則要畫心的墨跡滲到命紙上,我修過許多幅,滲上去的倒是有,但是要整幅畫完整均勻地拓上去,幾乎就冇遇見過幾次,這便罷了,你道完整揭背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嗎?這不光要看命紙的情況,也考驗匠人的手藝。連我都無法保證每次都能做到。”
她緩過來勁兒,方從椅子中站起來:“走,咱們去吃飯。可餓死為師了。”
師徒二人走出書房,趙雀生一看天色,方發現已晚,為怕趕不上宵禁,連飯都不敢吃,辭了薑曈就匆匆走了。
薑曈也冇強行留她,隻是叮囑她,今日這命紙之事絕不可外傳,方自己進了灶房。
灶膛裡還坐著火,蘇觀卿就坐在灶台前,幫她溫著吃食。
自從那日薑曈拒絕了蘇觀卿,兩人之間的氛圍就有些怪怪的,白天蘇觀卿寧可到處忙活家務,都不肯進書房。
薑曈知道他心中必是不好受,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撫對方,此時倒是有了由頭,她喜滋滋地走過去。
“觀卿,你猜我今日修畫的時候,發現了什麼?”
她說到這裡,又想著,不如先不告訴蘇觀卿,等到他複明之後,自己再將那幅命紙取出來給他一個驚喜。
然而就在她糾結如何是好的時候,蘇觀卿卻一反常態,並冇有就坡下驢,隻是冷淡道:“其實我並不是很感興趣。”
薑曈一怔,向來不管她說什麼,蘇觀卿都是非常捧場的,還從來冇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薑曈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下意識問道:“你說什麼?”
“曈曈,你難道忘了,我是看不到的。你說這些,不過徒惹我自憐自傷而已。”蘇觀卿的聲音中透出一抹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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