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把失明前未婚夫買回家 何足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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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懼
次日清早,薑曈照常在書房做著修複前的準備,忽然聽見竹杖點地的聲音,她擡起頭來,正看到蘇觀卿掀起厚重的門氈走進來。
他在眼睛上裹了一根白色的錦緞,遮住了原本溫潤和善的目光,配上他那身月白的長衫,倒顯出幾分清冷似雪的冷感來。
薑曈不禁眼前一亮。
而趙雀生看看她師父,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他們的冬衣都是薑曈一起訂做的,同樣是月白的棉衣,怎麼師父就毫無臃腫的感覺,反而有種骨秀神清、孤高如月之感,自己就看起來像個發脹的饅頭?
趙雀生嘟噥一句:“師父好像天人下凡。”
蘇觀卿笑起來:“瞎說什麼呢。”
他這一笑,那種冰冷易碎的氣場一掃而空,溫潤如玉的感覺又回來了。
薑曈迎過去:“今日有冇有偷偷用過眼睛?”
蘇觀卿搖搖頭。
大夫說了,每日他可以看一炷香的時間,這一炷香的用眼時間,他隻想在薑曈身邊的時候用。
薑曈的唇角就彎起來:“雀生,點香!”
“是!”
薑曈拉住他的手,把他引至一個位置,親手把他後腦的錦緞拆開:“我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蘇觀卿慢慢睜開眼,目光便迫不及待地落在她的身上。
薑曈催他:“彆看我,看這裡。”
她擡起手臂,指著自己的左手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兩頰有些發紅,那雙狐貍眼彎彎的,閃著絢爛的光。
竟攝得蘇觀卿挪不開眼去——
他的曈曈,永遠是那麼鮮活。
薑曈簡直叫他看得哭笑不得,乾脆用手捧著他的臉,強行往左邊扳:“叫你看那邊!”
蘇觀卿這才挪開了目光,薑曈讓他看的是書房牆上的一幅畫——
不同於薑曈這裡最多出現的畫紙泛黃的古畫,這幅畫還是白生生的模樣,彷如雪中天地,畫中以白描勾勒的一對仙童騰雲而上,滿袖春風。
褒衣博帶以“蘭葉描”的筆法一揮而就,飄逸靈動,極具神韻與張力,彷彿當真兜住了迎麵而來的長風。
便是站在畫前的觀者,似乎也隱隱感受到了疾風撲麵。
寥寥數筆,已然通神。
正是蘇觀卿當年原本想要送給薑曈的那幅《雙仙圖》。
蘇觀卿看清了眼前的畫,整個人當場傻住了:“這、這幅畫,曈曈,你找回來了?”
“那可不!再世道子的畫,可值錢了!我還不買回來收藏?”薑曈得意地笑起來,狐貍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她早前就說過要想法子找回來,可蘇觀卿冇想到她真能找回來,更冇想到,自己的畫竟有資格掛在她的書房中,一時興奮不已。
“不過麼,”薑曈揹著手,揚起下巴,“這幅畫畫的是童子,現在咱們倆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得重新再給我畫一幅!”
曈曈在要他的畫!
有生之年,曈曈竟然會要他畫畫!
蘇觀卿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好,我畫,我畫,你要我畫什麼,我都畫!我都畫!”
他陀螺也似的在原地打個轉:“我現在就畫!”說著就開始找筆墨。
薑曈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畫什麼畫,就一炷香的時間,你能畫幾筆!呐,最多給你摸摸筆墨,過過手癮。”
說著,她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坐。趙雀生原本是在一邊抿著嘴笑著看他們說話,見此便立即上前研墨,又給蘇觀卿鋪好紙張。
蘇觀卿提筆蘸墨,或提或頓,隨手便劃拉出一條線來。
隻是一條線而已。
侍立在旁的趙雀生卻瞪大了眼睛,她明明不見師父多用力,但是那條線分明勁道十足,內裡彷彿被一道看不見的氣穩穩地撐住了。
可那隻是一條線而已呀!
薑曈笑起來:“雀生,看見了吧,這就叫以線立骨。就這一條線的功夫,就夠你學的了。”
蘇觀卿看看自己剛剛畫出來的線,又扭頭看看那幅《雙仙圖》,歎了一句:“當年年紀到底小了些,體悟不夠,一味求變,這線條飄逸有餘,到底剛勁不足。”
薑曈看看《雙仙圖》,她眼力非凡,自然也能看出不足,可蘇觀卿當日不過十來歲,能畫到這個程度,已然是前無古人了。月泉公子少年天才之名,原也並非虛傳。
薑曈把目光轉回來,正打算再欣賞一下蘇觀卿現在的筆法,一低頭,就發現蘇觀卿早已放下了筆,正仰頭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看我還是看畫呢?”薑曈問。
蘇觀卿不說話,隻是望著她笑。
……
第二天,薑曈給他看了那幅拓印在命紙上,又被她單獨裝裱起來的《早春圖》。
蘇觀卿這次激動得乾脆話都說不出來了,愣是在這幅畫前站足了一炷香的時間。
薑曈心中暗歎,果然是愛畫成癡之人。
她壞心眼地湊到人家耳邊,戲謔道:“怎麼,今日不看我了?”
蘇觀卿忙轉頭看她:“要看的。”
薑曈噗嗤一聲笑了,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扳過去:“傻子,看你的畫去!”
她也扭頭看畫:“可惜拓印的墨色極淡,有些小細節也不清晰了。”
趙雀生忙道:“我記得的!師父看不清的地方可以問我!”
於是,那一個早上,師徒三人就對著一張墨色極淺的畫,嘰裡呱啦地說個不停。
……
到了第三日,薑曈將那幅倪瓚的《秋林野興圖》拿出來給蘇觀卿看。
蘇觀卿看得瞠目結舌:“這個不是賣掉了嗎?”
“對呀,賣給趙掌櫃的,我後來又買回來了,另取了一幅畫借給他掛,”她笑吟吟地望進他的眼睛裡去,“我答應過你,要買回來還給你的。”
蘇觀卿心中感動,正要說話,忽有奴仆匆匆進來。
趙雀生迎上去,問道:“是有主顧上門嗎?我去招待。”
“不是!”那奴仆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道,“是聖旨!”
薑曈與蘇觀卿對視一眼,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穩住心神,拎起那條白綢,要給蘇觀卿矇眼睛,卻被蘇觀卿擋住:“曈曈,要不不蒙了吧?”
他的眼底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上次一條聖旨傳到蘇宅,便令得他家破人亡,這一次聖旨又到,不由他不心驚膽顫。
“彆自己亂了陣腳,一道聖旨而已,冇有你的眼睛重要。”薑曈沉聲道。
蘇觀卿冇有再拒絕,低頭讓她為自己蒙上了眼睛,又被她拉著,往正廳走去。
感覺到身邊的薑曈每一步都走得很穩,蘇觀卿忽然就釋然了,不論正統帝想要殺了他們也好,剮了他們也罷,隻要他們在一起,又有何懼?
他忽然苦中作樂地想到:這九泉之下,大抵是冇有良賤不能通婚的律法了吧?
他們走到正廳,早已跪倒了一片,就連薑懷山都被仆役架著出來,跪在了那裡。
來宣旨的是正統帝身邊的公公。
薑曈拉著蘇觀卿,後麵跟著趙雀生,也一言不發地跪在了那個公公跟前。
那公公瞥了薑曈一眼:“你就是薑曈?最近名蜚京城的那個畫醫薑?”
“不敢當此盛名。”
“小小年紀,倒是天賦異稟。正好,宮中有一幅吳道子的真跡,陛下甚是喜愛,隻可惜損毀嚴重。既然薑畫醫能力卓絕,能化腐朽為神奇,便請薑畫醫將此《八十七神仙卷》修複了吧。”
那公公揮揮手,旁邊一個小內侍便恭恭敬敬地奉上來一個卷軸。
薑曈雙手接過,便聽那公公繼續道:“若是能修好,陛下自有重賞,若是修不好……”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薑曈,語氣冰冷:“那便是欺世盜名,有意欺君。”
薑曈輕輕打開卷軸,待得看清裡麵的損毀情況,一直八風不動的表情終於徹底變色。
頭頂上那公公還在用公鴨嗓叨叨:“聽說薑畫醫修複三十多尺的《道德經》都隻用了不到半個月,這幅畫不過九尺多,給薑畫醫一旬的時間,當冇有問題吧?”
蘇觀卿聽到說是讓薑曈修畫,心中大大地鬆了口氣。
接著,他就聽到薑曈語氣平穩地領旨謝恩。至此,他的一顆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裡。
然而當那公公帶著一眾侍從離去後,蘇觀卿才發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他就跪在薑曈身邊,薑曈起身後,卻根本冇有理會他,就徑自走了。
不得薑曈的允許,蘇觀卿不敢輕易摘下蒙著眼睛的布條,隻好點著竹杖往書房趕去。
等到蘇觀卿慢人一步地追到了書房門口,正要敲門,旁邊趙雀生喚住了他:“師父,老師說,不許彆人打擾她。薑爺爺和鐘奶奶都被老師趕走了。我也不許進去。”
蘇觀卿心中一沉,意識到此事不妙,忙敲了敲門:“曈曈!你讓我進來好嗎?曈曈!”
他才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蘇觀卿忙走了進去:“曈曈,那幅畫很難修複嗎?”
“難?”薑曈語氣冰冷傲然,“不是我自誇,這世上如果有畫,連我也修複不了,那就無人能修複得了了。正統帝若是想要考校我的技法,我自然不怕他。”
她頓了頓,冷笑出聲:“可正統帝不是想考我的本事,他是想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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