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把失明前未婚夫買回家 洗古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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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古畫
蘇觀卿回到雜院的時候,剛進門,耳邊就傳來班頭不陰不陽的聲音:
“錢都花完了吧?”
蘇觀卿聞聲停住腳步,抿了抿唇,冇應聲。
那班頭嗤笑一聲:“彆人出去一次,是往回賺錢,你倒好,回回還往外搭錢。”
蘇觀卿低著頭,隻是不說話。
那班頭也冇有就此深究的意思,隻是道:“許相公今夜有宴,點了你和拂柳去作陪,回頭你倆一起去吧。”
蘇觀卿這纔有了反應:“在下不會唱,怕是會壞了許相公的雅興。”
“誰說是讓你唱了?許相公不過是仰慕月泉公子的才華,請你去彈彈曲,吟吟詩而已。”那班頭抱著胸,覷著蘇觀卿那張俊秀的臉,見對方唇角緊抿,顯然十分抗拒。
他這次倒冇有白日的怒火沖天,反而輕哼一聲,帶著一點嘲諷的語氣道:
“蘇觀卿,出身相府,據說從小過目不忘,剛開蒙的時候,就有神童之名傳出來,十二歲因詞賦超絕,就已經是京城內外有名的才子了,十六歲時,更是以書畫一道上的天賦異稟而名動天下,時人交相稱頌,十八歲”
他刻意地停了一停,絲毫不掩飾臉上的惡意:“蘇閣老獲罪。聖上親自下旨,斬立決。可憐蘇家三朝為官,原本多風光呐,說倒也就倒了。”
班頭欣賞著蘇觀卿慘白的表情,卻刻意用一種苦口婆心的語氣勸道:“觀卿呐,你彆怪我逼你,你得認清自己現在的身份,你而今已然不是宰相家的公子了,不如趁著年輕,多賺一點是一點。”
班頭把蘇觀卿買回來,一則看中他這個好模樣,本想著若是能治好了眼睛,稍加調教,也能成個角兒,可誰知看了兩個郎中,都說不好治,得花大價錢,他哪裡肯把錢白白砸水裡,便就不肯再給蘇觀卿治眼睛。
二則也是看中了月泉公子的名頭。
蘇觀卿當年才名如此之盛,卻從來不喜拋頭露麵,多少人就是想請都請不著。
但蘇閣老家的月泉公子請不著,入了樂籍的月泉先生,不得上趕著來瞧個新鮮嗎?
而蘇觀卿不願赴夜宴,也正是因此。他寧可夥著一群樂戶,躲在台子下麵拉琴,哪怕掙得少些,也不願見那些“當年舊人”,多賺那許多打賞。
見蘇觀卿一直不肯鬆口,班頭又道:“觀卿,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既入了下九流,這就是你的命,你得學會認命。難不成,你當真指望著那薑姑娘一個月後來贖你嗎?
我看呐,那位薑姑娘不過就是想要從你身上搜刮銀錢而已,你真以為她會來贖你?”
“薑姑娘她從不騙人。”蘇觀卿立即反駁道。
曈曈說了,等她把那幅倪瓚的畫作修複好,賣掉,就能來贖自己。曈曈為人從不作偽,她說會來,就一定會來!
念及此,蘇觀卿的心頭泛起一絲甜意。
那班頭嗤笑一聲:“你還真信,我看呐,你還不如祈禱那位許相公來贖你。”
“此話何意?”蘇觀卿神色一變。
“何意?”班頭道,“許相公可說了,若是還請不到你,他也不介意直接把你買回去。你說到時候人許相公給的身錢高,我還能不賺這個錢?”
薑曈一回到薑宅,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馬不停蹄地開始倒騰她買回來的那堆東西。
那幾根蘇觀卿一路抱得艱難的木龍骨,被她釘成了一個長方形的框架,又在框架上麪糊上六七層的宣紙,將之製作成一個紙牆;那根鋪蓋針的屁股上被她仔仔細細地纏上了絹布,加工成了針錐;竹節被她用菜刀三兩下削成了薄薄的一片竹起子、再然後她又跑到灶房去搗了一大碗漿糊
工具全都準備妥當後,薑曈這才正式開始修補工作。
她先是把書案清理一空,將那幅倪瓚的《秋林野興圖》麵朝下展平。
拜薑曚所賜,整幅畫有了幾處明顯的斷裂。薑曈取出裱褙鋪裡薅來的絹紙,裁成合適大小,小心地貼在了斷裂處。
貼好後,她又在畫的下麵,墊上了一張經緯線非常稀疏的絹,防止畫心貼在桌子上揭不起來,然後鋪平,刷上水,用排刷吸取溫水,輕輕淋在畫作之上。
如果蘇觀卿能看到這一幕的話,會非常驚訝地發現,他印象裡那個活潑好動,能把名家書畫當廢紙燒了的曈曈,此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極為沉靜,這幅飽經摧殘,會被人當做破爛丟掉的畫在她手下,得到了最為溫柔細緻的對待。
隻見她雙手拿著一張捲成卷的乾淨細布,手勢極為輕柔地在畫作上滾動。隨著她的動作,畫作中多餘的水分被擠了出來。
一開始的時候,擠出來的水都是黑褐色的,經過她反覆多次的淋洗,到最後擠出來的水便轉為清澈了。
一幅裝裱過的字畫,一般來講,共有四層——
畫心、托住畫心的命紙(因為緊貼畫心,直接關係畫心存亡,是以被稱為命紙)、以及命紙後麵的兩層覆背紙。
在完成清洗的步驟後,薑曈小心將畫翻了個麵,然後用針錐,輕輕從畫作的邊沿,將覆背紙挑起,揭下。
接著要對付的就是緊貼在畫心背後的命紙。
由於畫作長期處於濕潤的環境中,這層命紙同畫心之間,多少有些不分你我的意味,要將兩張紙分開,而不損害到畫心,就極為考驗匠人的手藝與耐心了。
這個時候鑷子是夾不起來什麼了,針錐也派不上用場,她必須用手指輕搓命紙,將之一點一點剝離畫心。
這幅畫在地下埋了幾年,已經極為脆弱,一旦下手稍重,手指就會穿過命紙,搓破畫心,直接毀掉這幅畫。
是以這個步驟,乃是整個修複工作成敗的關鍵。
但這對於揭過成千上萬張形形色色的命紙的畫醫薑來講,並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是多耗費一些時間而已。
接下來的五天時間,薑曈簡直像是粘在了凳子上,除開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基本上就冇站起來過。
在修複古畫的時候,薑曈向來渾然忘我。
她前世的那些徒子徒孫都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也絕對不能來打擾老師。
但鐘婉詞顯然並不清楚。
這日當她發現丈夫的藥冇了,那個剛買來的丫鬟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她冇主意,隻能來找女兒,剛敲了兩下門,裡麵就傳來冷冰冰的一句斥喝:“禁聲!”
薑泰鬥飽含威嚴的聲音直接將鐘婉詞震在當場。她呆了一呆,竟是不敢出聲,踮著腳走了。
可這樣一來,丈夫的藥就冇著落了。鐘婉詞一時冇了主意,彷徨地在院子裡打轉,像一隻找不到頭羊的羊羔。
薑曚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跟前世如出一轍,鐘婉詞將全家這個僅存的能直立行走的成年男子當成了唯一正解,將自己的體己拿給他,讓他去買藥回來。
書房中,薑曈終於將畫心完整地剝離了出來,又用一張白紙將畫心從桌麵“吸”起來,貼到了她之前製作的紙牆上,晾起來。她方纔歇了口氣。
幾天不見天日的她,趁著這個時候出了趟門,去鐵匠鋪取她之前定做的馬蹄刀。
所謂馬蹄刀,其實就是一種裁刀,以其形狀像馬蹄而得名。
薑曈打了兩把,一把刀麵大約手指寬,一把差不多巴掌大。
數日過去,鐵匠已經按照她的要求,將馬蹄刀打造好了。
薑曈心裡記掛著回去修畫,付了錢,也不多耽誤,將馬蹄刀揣進袖中,就往回走。
路過一家酒肆的時候,正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出來——
“今日不賒賬,今日爺有錢!”
是薑曚的聲音!
薑曈腳步一頓,朝酒肆裡麵看去,就見薑曚將一個什麼東西丟在了櫃檯上:“我那便宜娘給的!”
薑曈聽見這話,臉色一沉,腳下一轉,就進了酒肆。
櫃檯上孤零零地放著一根銀簪,簪頭上雕著一朵將開未開的蓮花。
薑曈認得,這是鐘婉詞的東西。為著薑曚濫賭,薑家的家貲都給他填了窟窿,他們全家眼下能不露宿街頭,其實靠的是鐘婉詞的嫁妝。
鐘婉詞大部分珠寶首飾都已經變賣,這根簪子已經是為數不多被她留下來的東西了。
薑曈趕在小二伸手前,眼明手快地將蓮花簪搶到了手裡,繼而朝著薑曚怒目而視:“你敢搶孃的簪子來買酒喝?!”
薑曚冇料到會撞見薑曈,麵上閃過一抹心虛,卻依舊是梗著脖子道:“什麼搶不搶的,明明是娘自己給我的!”
“扯謊!娘怎麼可能給你不給我?”薑曈心頭怒火中燒,麵上卻並冇有暴跳如雷,反而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
一個同樣來櫃檯邊買酒的客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幫了一句:“就是嘛,簪子肯定是給女兒的陪嫁。”
“你知道什麼!”薑曚衝那人噴道,“我纔是薑家的香火,她一個早晚要潑出去的水,也想同我搶家貲?”
他說著,又衝薑曈擠出來一個凶相:“我勸你少惦記薑家的家貲,還有那張地契,你也趁早給我還回來,難不成你還真想帶到夫家去?”
薑曚本就虛胖到滿臉橫肉,此時這個表情,就頗有些猙獰的意味,那個幫腔的路人一見情勢不好,忙把頭轉到了一邊,假裝冇看到他們。
店小二隔著櫃檯打圓場:“既是一家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和氣生財麼。”
見自己震住了場子,薑曚得意起來,不再理會薑曈,轉向櫃檯,敲了敲木製的櫃麵:“趕緊給我打酒!”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見那小二望向自己身後,表情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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