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我把歡宜香換掉了 第11章 安榮公——年羹堯
翊坤宮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藥味,但一種蓬勃的新生氣息卻頑強地壓過了一切。嬰兒洪亮的啼哭成了這裡最動聽的聲響。
年世蘭產後極其虛弱,臉色蒼白得透明,連抬手都費力,卻堅持要將弘晟的小搖床放在自己榻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裹在明黃繈褓裡的小小一團。
皇帝來看她的次數愈發頻繁,看著她的眼神裡,除了往日的寵溺,更多了幾分真實的愧疚與疼惜。章彌那句「再難有孕」像一根針,牢牢紮在了帝王心上。他賞賜起來更是毫無節製,珍玩古董,綾羅綢緞,如同流水般湧入翊坤宮,甚至幾次抱著弘晟,當著年世蘭的麵,言語間流露出對這孩子未來的期許。
年世蘭隻是虛弱地笑,適時地表現出依賴與感恩,將所有的算計和冰冷都深深掩藏在母性的柔光之下。
皇後也來,帶著無可挑剔的關懷和厚禮,甚至主動提出要幫襯著照顧小皇子。年世蘭笑著謝絕,隻道不敢勞動娘娘大駕,孩子夜啼恐擾了娘娘清夢,語氣恭順,卻將人拒於千裡之外。
皇後也不堅持,笑容溫婉依舊,隻是離開翊坤宮時,背影僵硬了幾分。
這日,皇帝下朝後興致頗高,又來逗弄弘晟。小皇子已褪去初生時的紅皺,變得白胖可愛,琉璃似的黑眼珠滴溜溜轉著,偶爾咧開無牙的嘴,便能引得龍心大悅。
「朕的弘晟,瞧著比老三年幼時還要健壯些。」皇帝抱著兒子,隨口笑道。
年世蘭心中猛地一凜。三阿哥弘時,那是皇後養在名下的皇子!
她立刻垂下眼簾,聲音柔婉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皇上謬讚了。三阿哥聰慧穩重,豈是弘晟這般懵懂嬰孩能比的。臣妾隻求弘晟能平安長大,日後做個安分守己的閒散王爺,便是他最大的造化了。」
皇帝聞言,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他自然聽出了她話裡的避嫌和謹慎。經曆了這麼多,昔日那個張揚跋扈的華妃,竟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心中那點憐惜又加重了幾分,將弘晟交還給乳母,坐到榻邊,握住年世蘭冰涼的手:「世蘭不必如此。弘晟是朕的兒子,朕自然盼著他好。」
年世蘭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指尖微微發顫,抬起的眼中水光瀲灩,全是依賴:「有皇上這句話,臣妾就放心了。隻是……隻是臣妾如今隻有弘晟了,實在經不起半點風波……」
她這話意有所指,皇帝如何聽不明白?他想起之前的歡宜香、藥衣、香囊,臉色微沉,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朕在。」
正在這時,蘇培盛悄步進來,麵色有些為難,低聲道:「皇上,年大將軍……遞了請安摺子,並……並貢上了一對玉麒麟,說是為小皇子賀喜。」
殿內氣氛瞬間一凝。
年世蘭的心驟然提起!哥哥!他終究還是不肯安分!在這個當口獻禮,是生怕皇帝想不起年家的兵權嗎?!
皇帝臉上的溫和淡去,眸色變得幽深難測,並未立刻開口。
年世蘭猛地掙紮著想要起身下跪,卻因虛弱又跌回榻上,急聲道:「皇上!兄長魯莽!臣妾代兄請罪!他如今一介白身,豈能再獻什麼賀禮?請皇上將東西退回!嚴加申飭!」
皇帝看著她急切惶恐的模樣,沉默了片刻,方纔淡淡道:「亮工也是做舅舅的一片心意。蘇培盛,收下吧,按例賞賜。」
「嗻。」蘇培盛鬆了口氣,忙退下。
皇帝又坐了片刻,寬慰了年世蘭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他一走,年世蘭強撐的鎮定瞬間瓦解,冷汗濕透了裡衣。
不行!絕對不行!哥哥再這麼不知進退地刷存在感,皇帝那點愧疚很快就會被消耗殆儘!必須讓他徹底遠離權力中心!立刻!馬上!
她猛地抓住周嬤嬤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老人乾枯的皮肉裡,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嬤嬤!想辦法……再給宮外遞訊息!告訴哥哥,若他還認我這個妹妹,還想年家有一條活路,就立刻、馬上上書!自請削去所有爵位官職,告老還鄉!就說……就說他舊傷複發,無力再為朝廷效力,隻求骸骨歸鄉!」
周嬤嬤臉色煞白:「娘娘!這……這豈不是……」
「快去!」年世蘭眼底是一片孤注一擲的瘋狂,「這是唯一的路!隻有他徹底放手,皇上才能真正安心!我和弘晟……纔能有活路!」
周嬤嬤看著她決絕的眼神,重重點頭,轉身疾步而出。
訊息遞出去第三日,一道石破天驚的奏摺,震動了整個前朝。
撫遠大將軍、一等公年羹堯,上書自陳多年征戰,舊傷累累,如今沉屙難起,已無力為國效力,懇請陛下念其微末之功,允其卸甲歸田,骸骨還鄉。並自請削去一切爵祿,隻求一閒散虛銜,了此殘生。
奏摺寫得情真意切,哀婉卑微到了塵埃裡。
金鑾殿上,鴉雀無聲。
所有目光都偷偷瞄向禦座上的皇帝。
皇帝拿著那奏摺,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群臣腿腳發軟,冷汗直流。
他們都在猜,陛下是會順水推舟,徹底解決了這個功高震主的隱患?還是會念及舊情,駁斥請辭,以示皇恩浩蕩?
終於,皇帝緩緩放下了奏摺,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開口,聲音平穩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年羹堯勞苦功高,於國有大功。如今既傷病纏身,朕心實有不忍。準其所奏,卸去所有實職。念其功勳,保留一等公爵位,另賜封『安榮公』,享雙倍俸祿,於京郊賜皇莊頤養天年。望其安心休養,勿負朕心。」
旨意一下,眾人皆驚。
竟是如此優容的處置!保留了最高爵位,還額外加封了恩典,賜莊賜祿,榮養天年!這簡直是……天大的恩寵!
唯有少數幾個老狐狸心中雪亮:陛下這是既要收了年羹堯的兵權,又要全了善待功臣的名聲,更是做給後宮那位剛生了皇子的華妃看。一個沒了獠牙、圈養在京郊的「安榮公」,可比一個手握重兵、遠在西北的大將軍,讓人安心太多了。
訊息傳回翊坤宮時,年世蘭正抱著弘晟餵奶。
聽到周嬤嬤壓低聲音的回稟,她懸了許久的心,終於重重落下,砸回胸腔,帶來一陣混合著酸楚和釋然的鈍痛。
眼眶猛地一熱,她慌忙低下頭,將臉貼上兒子柔軟溫暖的繈褓,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圈。
哥哥……總算聽了她最後一次。
安榮公……好一個「安榮」。安分守己,榮養天年。
皇帝終究……還是給年家,給她,留了最後的體麵和生路。
夠了。這就夠了。
她親了親兒子熟睡的小臉,淚水無聲滑落,滴在孩子細嫩的臉頰上。
弘晟,咱們娘倆,和你舅舅,總算……暫時活下來了。
年羹堯的「急流勇退」,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波瀾迅速蔓延至後宮。
前朝炙手可熱、一度權傾朝野的年大將軍,轉眼間成了閒散榮養的「安榮公」,這其中的訊號,足夠讓所有嗅覺敏銳的人重新審視翊坤宮的地位。
華妃失勢了嗎?看似是的。最大的依仗倒了。
可偏偏她又剛生下健康的皇子,聖寵未衰,皇帝那份明顯的憐惜和愧疚甚至更勝往昔。
這其中的微妙,耐人尋味。
請安時,各宮嬪妃看向年世蘭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忌憚、探究、幸災樂禍兼而有之,卻無人再敢如齊妃那般輕易出口挑釁。連皇後臉上的笑容,也似乎更真誠了幾分——去了爪牙的老虎,總歸是讓人放心些的。
年世蘭安然受著各色目光,依舊是一副產後虛弱、與世無爭的模樣,隻細心嗬護著懷裡的弘晟。
直到這日,皇帝在翊坤宮用膳時,似無意間提起:「如今亮工閒下來了,朕想著,他那個長子年熙,也不必再留在安徽老家了。接回京城吧,孩子總跟在父親身邊纔好。朕看那孩子也是個伶俐的,日後可進宮給弘晟做個伴讀。」
年世蘭執湯匙的手微微一頓。
皇帝這是……要進一步將年家子侄握在掌心,既是恩典,也是人質。
她放下湯匙,起身便要行禮:「臣妾代兄長、代年熙謝皇上隆恩!皇上思慮周全,年熙能回京承歡父親膝下,已是萬幸,豈敢再奢望伴讀之位?且他年紀尚小,性子未定,恐衝撞了皇子……」
皇帝抬手虛扶住她,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誒,伴讀之事日後再說。先接回來總是好的。朕已吩咐下去了。」
年世蘭知道此事已定,不再多言,隻垂首謝恩:「是,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心中卻冷笑:皇帝終究是皇帝,恩威並施,製衡之術玩得爐火純青。
也好。年熙回京,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遠在安徽,更容易掌控,也更容易……讓他看清形勢,莫要步了他父親的後塵。
又過了幾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遞帖子求見華妃。
竟是端妃齊月賓。
年世蘭看著拜帖,眸光微閃。端妃,前世與她鬥得你死我活,卻也同樣是皇後手下敗將,甚至比自己更早黯然離場。她常年稱病避世,今日突然來訪……
「請她進來。」年世蘭淡淡道。
端妃依舊是一身素淨的宮裝,臉色帶著久病的蒼白,氣質卻沉靜如水。她行禮後,並未過多寒暄,隻送上一對小巧精緻、刻著佛經的金手鐲,說是給六阿哥的賀禮。
「妹妹如今有了皇子,是大喜事,也是大責任。」端妃聲音平和,目光卻似有深意地掠過搖床裡的弘晟,「這後宮看似太平,實則步步荊棘。妹妹如今……更需謹慎纔好。」
年世蘭接過那對手鐲,隻覺入手冰涼,那上麵的經文卻隱隱透著一種安撫的力量。她抬眸看向端妃:「姐姐此話何意?」
端妃淡淡一笑,笑容裡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蒼涼:「沒什麼,隻是年紀大了,多幾句嘴罷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公正賢明的。隻是這底下的人,未必個個都安分守己。妹妹如今身子弱,。」
她意有所指地頓了頓,又道:「譬如……某些來源不明的補藥,或是……過於熱絡的『關懷』。」
年世蘭心中猛地一凜!端妃這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慎防皇後借著關懷之名,再次下手!甚至可能暗示了某些具體的渠道!
她緊緊攥住了那對手鐲,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
「多謝姐姐提點。」年世蘭看著她,眼神複雜,「姐姐今日之情,世蘭記下了。」
端妃不再多言,起身告辭:「妹妹好生休養,妾身告退。」
看著她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外,年世蘭久久沉默。
敵人的敵人,或許未必是朋友,但至少……在某個瞬間,可以成為互通聲氣的盟友。
她將那隻金手鐲小心收好,並未立刻給弘晟佩戴。
宮中人心鬼蜮,她誰都不能全信。
但端妃的提醒,她聽進去了。
皇後……絕不會甘心看著弘晟平安長大。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春光正好,卻莫名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平靜,隻是暴風雨前的假象。
她抱緊懷中的兒子,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而堅定。
無論接下來要麵對什麼,她都已做好了準備。
為了弘晟,她不惜化身修羅,遇神殺神,遇佛殺佛。